第104章
經過精妙的計算, 飛船選擇的落點很巧妙，恰好是一片安全區, 距離地下蟲穴的入口又很近。
顧瓊生踏出飛船大門, 朦朧的霧氣刹那間朝她蜂擁而來，連帶著潮濕而粘稠的風，哪怕是精神力強化過的雙眼, 也隻能勉強看清前方五步遠的距離，天地間充斥著迷茫, 無序, 仿佛有什麽要吞噬一切。
被這股霧氣包裹著，整個人也仿佛沉入潮乎乎黏糊糊的水汽裏，渾身充滿了不適感。
雖不至於阻礙行動，但也容易讓人心生煩躁。
突然，一股溫暖的風從旁側吹來。
“聖光！”
光芒不偏不倚，剛好把小隊成員籠罩在內。
看不見的微光驅散了薄霧，在眾人之間撐起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了粘稠的霧氣和澀滯的風，帶來一股難得的清爽。
隊員們紛紛鬆了口氣。
替同伴們祛除了環境的不適, 顧瓊生也展開天賦視野，探查四周。
“暫時沒發現危險，”她語速很快, “咱們馬上出發, 路上我會一直觀測, 給大家提供警示。”
由於是深入蟲穴，潛入難度極高, 而且這次事件又與晨曦軍團有關, 顧瓊生沒帶很多隊員, 隻找了自己絕對信任的前A1056小隊的幾人——不過少了個譚耀，多了個翁琸。
譚耀正在研製更加先進的精神力機甲，顧瓊生沒去打擾他。
而翁琸之前由於家裏的阻攔，沒搭上A1056這趟順風車，哪怕憑借自身實力在聯邦大考中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也依舊一直都覺得遺憾。
這次顧瓊生說帶他一起，小胖子聽了登時精神抖擻，拍著胸脯保證：“顧神放心，禦敵有我！誰想傷害你們，都隻能踏著我的屍體過去！”
“呸呸呸，”顧瓊生甩甩手，“誰要踏你的屍體，少說這種話。你也放心，我肯定一個不少把你們都帶回來。”
除此以外，小隊裏還有幾名F班學生。
這是一隊她絕對信賴的班底。
倒不是說顧瓊生信不過賀鯤，陳盛等人，但此次事件涉及晨曦軍團，難免與一年前的神秘事件扯上關係，顧瓊生不清楚他們在這件事上抱著什麽看法和態度，所以還是謹慎為妙。
而且，把其他人留在外麵幫他們吸引火力，也能發揮重要作用。
降落後，一行人腳踩動力靴，朝東方急速前進了約一個小時，身側怪石嶙峋，沙丘越來越奇形怪狀。
直到看到一座足有三層樓高的巨大沙丘時，秦淵放緩了腳步。
“地下蟲穴就在前麵。”他說。
一行人頓時提高了警惕，神色十分嚴肅。
周晴率先上前，在沙丘周圍小心地轉了一圈，最後返回來，貼在顧瓊生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顧瓊生順著她說的方位奔過去——果然，在沙丘的東南角處，**出的遍布斑紋的岩石層上，被人用石子刻下了一個太陽圖案。
很小，但能摸得出來，對方唯恐這個刻痕被風沙掩埋，刻得極為用力，邊角留下深深的刻痕。
“你剛才說，還有一個？”顧瓊生低聲問道，“在哪邊？”
周晴朝左邊指了指：“這邊。”
順著周晴所指的方向，顧瓊生又走了幾步，又發現了一個小太陽圖案。
這次是在半根腐朽的木樁上，刻畫得極為古怪，代表光芒的斜線歪歪扭扭的，與漆黑猙獰的樹樁紋理交織在一起。
韓天銘在後麵小聲嘀咕：“這真的是晨曦的標誌嗎？怎麽看上去，感覺有點醜兮兮的……”
話音落地，她才反應過來，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滿懷歉意地望向顧瓊生。
“沒事，”顧瓊生撫摸著小太陽塗鴉，輕聲說，“你說得也對，是挺醜的。”
晨曦的團徽不複雜，畫個漂亮的小太陽，任何成年人都能輕而易舉地做到。
顧瓊生有點不明白，對方明明有能力把它畫好，可為什麽偏要畫得歪歪扭扭？
這真的不是一個陷阱嗎？
正猶豫之時，顧瓊生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僵在了原地。
眼前的小太陽與腦海中猝然浮現的影像漸漸重合，化作一段久遠的回憶。
一直以來，原主的記憶都被顧瓊生很好地藏在腦海深處。
像是一個移動硬盤，每當需要時才會打開，搜索一個個文件，尋找自己需要的部分。
這還是第一次，沒等她朝那個方向想，卻有什麽從心底突然跳出，將那段記憶檢索出來，明晃晃擺在她眼前。
像是記憶活了過來，拚命揮舞著雙手，叫喊著：“看這裏，看這裏！”
顧瓊生沒忍住，思緒便隨之深陷下去。
她眼前浮現出一段畫麵。
那是原主很小的時候，估摸著隻有三四歲，還是個稚嫩的孩童。她拿著畫筆，開心地趴在地上，在白紙上畫畫。
是小孩子幼稚的塗鴉，她畫了漆黑的夜幕，夜幕上朔月當空，漫天星鬥，以及……一個被塗得漆黑的小太陽。
“啪嗒，啪嗒。”
腳步聲從後方靠近，一隻寬厚的手掌伸了過來。
顧父一把抱住小小的孩童，抬手拎起桌上的畫作，掃了一眼，笑了。
“太陽可不是這個顏色。”
他的嗓音寬厚，帶著寵溺的笑意：“太陽應該是金燦燦的，小瓊生，你見過清晨的陽光嗎？”
顧瓊生隨著原主的視角，轉過頭看向他，嗓音奶聲奶氣的：“可是爸爸，我畫的是晚上呀。”
“月亮和星星亮起來的時候，太陽就看不到了，它肯定是變成了黑色，像天空一樣，藏在月亮和星星後麵。”
顧父聽得樂不可支。
他低下頭，親了下小瓊生的額頭，淩亂的胡茬紮在小瓊生白皙的肌膚上，搞得她癢癢的，忍不住抬手去擋。
細嫩的小胳膊被輕輕抓住了。
顧父握著小瓊生的手，輕輕搖晃著：“哪怕是夜晚，太陽依舊會散發燦金色的光芒。”
“哪怕它閃耀在無人可見的黑夜裏，也依舊會默默散發光和熱，保護月亮和繁星，保護小瓊生。”
“這是太陽的職責，也是太陽的使命。”
“別擔心，瓊生，無論發生什麽，爸爸都會保護你的。”
……
“瓊生？”
“隊長！”
“團長？”
一連串的呼喚聲，將顧瓊生拉回現實。
她深吸口氣，撫摸著眼前的小太陽印記，眸中有微光一閃而過。
“……順著這個方向，咱們找過去。”
顧瓊生終於做出了決定。回想起那段記憶後，一股強烈的直覺就一直在她心頭縈繞，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悲痛，久久不肯散去。
她決定賭一回。
就賭這個小黑太陽不是陷阱，而是對他們的指引。
顧瓊生做出了決定，其餘人當然是無條件支持，唯獨秦淵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但見顧瓊生十分堅定，他便也沒有提出質疑。
一群人順著小黑太陽的方向，快速潛入地下蟲穴。顧瓊生展開探測視野，驚訝地發現，蟲穴中留守的蟲族密密麻麻，行動規律，數量竟比他們想象的要多很多。
這還是十幾支小分隊在外麵吸引仇恨，牽製了大量蟲族的前提下。
“我們上次來可沒有這麽多蟲子。”
秦淵壓低嗓音。
他的神色十分鄭重，一切的一切都表明，蟲穴中肯定有貓膩。
但是為什麽尖刀小隊沒有發現？
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前來，竟是真的白跑了一趟？
“也不一定是沒有發現，”顧瓊生小聲分析道，“有沒有可能，蟲族猜到了你們的動向，特意等你們探測之後，才把秘密設置在這裏？”
“這是燈下黑的邏輯，探查過的地方，很少有人會想要再去探查一遍。”
秦淵眉頭緊皺。
沒有點頭，也並未搖頭。
顧瓊生的提議更不可思議，讓人不敢深想，越想越覺得恐懼。
依靠精神屏障躲避蟲族，一行人越潛越深。
地下蟲穴蜿蜒曲折，溝壑縱橫，無數岔路和通道仿佛一個巨大的迷宮，即使秦淵上次來過，但據他的回憶比對，此處的地形結構又有極大的變化。
在這樣的蟲穴中探索，即使有顧瓊生的天賦視野，也難免像沒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
好在每間隔一段距離，他們就能發現新的小黑太陽。
潦草的小太陽，卻成為了引領他們避開岔路，避免浪費時間精力的指路標。
“這麽看來，畫小太陽的人還真是咱們一夥的嘍？”
韓天銘小聲嘀咕著，眼底流淌著淡紫色光暈：“話說第三支小隊上哪兒去了，靠他們的能力，能潛得這麽深？”
“可能也受了某種指引吧。”
顧瓊生思索著，慢慢道：“塗鴉出現的時間不超過7天，或許一開始就是用來給那支小隊標明逃亡路線的。”
“咱們隻是誤打誤撞，順著他們走過的路線走了下來而已。”
秦淵說：“的確，有這種可能。”
此時，他們剛好路過一處岩洞。
秦淵彎下腰，小心地在洞穴裏摩挲片刻，撥開沙土，從深處掏出幾支被喝光的營養劑外殼。
看著那些被小心掩埋的垃圾，顧瓊生稍稍鬆了口氣：“逃亡期間，還有空躲在這裏吃營養劑，看來他們狀態不錯嘛。”
秦淵的眉頭卻越擰越緊：“……但是逃亡，不該是這條路線。”
這是深入蟲穴地下的路線，再往下走，隻會更加深入蟲族的包圍圈。
如果隻是想指引小隊逃亡，怎麽都應該朝上走才對啊。
秦淵對小黑太陽抱有疑慮，顧瓊生也對自己的直覺有信心，兩人罕見的出現了意見不統一。不過都已經走到這裏了，無論意見如何，他們總歸要到最深處去一探究竟。
再往下走，空氣愈發稀薄，水汽也越來越厚重。
哪怕有顧瓊生的治療術撐著，一行人也感覺身上像是漸漸壓了些沉重的東西，讓他們的動作出現了些微的遲緩。
好在蟲穴也漸漸到了底。
在繞過最後的“九曲十八彎”後，幾人排著隊從蜿蜒的甬道中爬出，有些狼狽地拍掉身上的砂石。
又朝前走了幾步，突然，秦淵拉住了顧瓊生的手。
另一邊，走在最前麵的翁琸也倏地退了半步，像是嚇了一跳。
“顧神，”他的嗓音微顫，“你快來看！”
顧瓊生詫異地走上前，剛瞄了一眼，心裏頓時翻江倒海，整個人都不好了。
——眼前並非如秦淵所說空****的巢穴，而是一大團白色的，像繭一樣的球狀物！最關鍵的是，在它身邊還有許多細長的小繭子，剛好是人類的形狀！
除此之外，雪白的絲線纏滿了洞窟，將整個巢穴化為了盤絲洞般的可怖存在。
“這就是小太陽塗鴉指引的地方？”
韓天銘的嗓音也有些顫：“隊長，那個小黑太陽……真的不是陷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