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二月二, 龍抬頭;三月三,生軒轅。

進入了三月,便到了何大少爺的預產期。

何夫人特地收拾了衣物搬到薛家去為大兒子陪產,一起同去的還有何二少爺, 隻留何老爺獨自在家。

“你現在可要加倍小心些, 說不準哪一天就要生產了。 ”何夫人對何溫言囑咐道:“平日裏身邊總要有人跟著, 薛霖若是不在, 就讓紅菱和碧柳跟緊你。”

“阿娘, 我都知道了。”何溫言聽著何夫人的碎碎念, 敷衍道。

“就知道你對這些事情不上心。”

何夫人細長的柳眉一挑,輕輕瞪了大兒子一眼,她手中正在疊著一件件小衣裳。

“這些衣裳是你俞姨派人送來的, 是你小表弟出生那會兒穿過的。她知道你懷了孩子, 特地給你留著。”

剛出生的娃娃皮膚柔嫩,這種穿舊的衣裳比新買的更柔軟些。

雖說都是些舊衣裳,可俞姨娘將這些衣裳打理得十分幹淨。

何溫陽瞧了眼母親手中小小的衣裳, 再看看哥哥高高隆起的腹部,好奇道:“娘。小寶寶是怎麽從哥哥的肚子裏出來的呢?”

何夫人笑了笑,小聲道:“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如今九歲的何溫陽蹙著眉頭,他已經長一歲了, 可什麽時候才算是長大呢?

可沒多久他就明白了孩子是怎麽出生的了。

三月中旬,天氣逐漸轉暖。

院子裏的桃花開了滿樹, 紅豔豔地點綴了春光。

何大少爺正在庭院中散步, 如今他身子重了, 不常出門走動, 隻能在家中多走動。

薛老板則像個小尾巴般跟在他身後, 生怕他走太快。

“媳婦, 要不咱們先歇一歇,我給你捏捏腿。”

何溫言懷孕六個月後,小腿上便經常水腫一片,原本纖細的腳掌也腫得如饅頭似的。

薛霖專門請教了何老太爺,每晚用熱水為媳婦泡腳、按摩。

何大少爺也走累了,朝薛老板伸出兩隻胳膊。

薛老板甚為默契地走上前,將自家媳婦橫抱起來送回屋裏。

他將何溫言輕輕放置在臥榻上,掀起長衫的下擺,開始替他捏捏浮腫的小腿。

隻瞧何大少爺眉間稍蹙,淺淺倒吸一口涼氣,雙手揪緊了軟榻上的靠枕。

“阿霖……”

“怎麽了,捏疼你了?”薛霖抬首見他皺眉,放緩了手上的動作,輕聲問道。

何溫言搖搖頭,臉色逐漸開始透白,他朝門外指了指:“我感覺肚子開始有動靜了,起快去叫人。”

聞言,薛霖竟一時怔住,還是何溫言輕踹他一腳才讓他回過神來,站起身著急忙慌地往外跑。

聞訊,何夫人拉著經驗豐富的產婆趕到何溫言的臥房。

何大少爺此時已經疼得額角滿是冷汗,眼尾噙著淚,嘴唇失去了血色,他抬眸望向何夫人,啞著嗓子喚道:“娘。”

何夫人快步走到軟榻邊,一隻手握緊了兒子的手。另一隻手掏出手絹替他擦幹額頭的汗水。

“產婆,快看看我兒子怎麽樣了?”

經驗老道的產婆隻一眼便知道何少爺這是在產前陣痛,又上手摸了摸何溫言的腹部,交代道:“夫人放心,少爺現在還隻是陣痛,過一會兒才正式發動。”

“少爺的胎位正,不會有什麽大礙的。”

這時,薛霖與何溫陽也一同趕來。

看見媳婦閉著眼疼得隻抽氣,臉色蒼白的模樣,薛老板幾乎是一下子跪在軟榻旁,淚水從眼眶中迸出,嘩啦啦地往下流。

“阿言……”

汗水從何溫言緊蹙的眉間蜿蜒滑下,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看清了薛霖有些狼狽的模樣。

往日俊朗挺拔的漢子,此刻卻在他的榻前哭得稀裏嘩啦,一把鼻涕一把淚。

何大少爺看著看著竟然笑出了聲,好似忘記了疼般。

“你怎麽哭得比我還厲害,到底是我生孩子還是你生?”

“我恨不得替你生。”

何溫言又笑了,他抬手撫上薛霖的側臉,抹去他臉頰上的淚痕。

“高興點。你要做父親了。”

可平日生性要強的薛老板卻偏偏止不住淚意,他哪舍得看著媳婦疼呀?

同樣眼淚鼻涕嘩嘩掉的還有何家二少爺。

“嗚嗚嗚,我不要小寶寶了,我不要哥哥這麽痛!”

何溫陽哪知道生孩子需要經受疼痛,他以為小寶寶都是憑空出生的。

“哎喲,小少爺。可不敢亂說。”傅媽上前捂住何溫陽的嘴,嚴肅道:“這話可不吉利。”

何夫人也注意到哭哭啼啼的小兒子,歎了口氣道:“溫陽聽話,你先回房間去。”

“娘,我不要。我要守著我哥。”何二少爺倔著脾氣。

何夫人朝傅媽揮手示意,讓她將何溫陽帶下去。

何溫陽還想耍小脾氣,張牙舞爪地不肯離開。

“小少爺,您還是先回房吧。您在這兒,大少爺不方便生產。”傅媽耐心勸說道。

可何溫陽怎麽勸說都不聽,執意要留下。

那邊,何大少爺的陣痛還未斷。產婆指揮薛老板先將人抱到**,又命廚房去煮一碗麵來。

“也不知道少爺什麽時候發動,還是先吃飽肚子,省得一會兒沒有力氣。”

產婆說完又看向薛老板,問道:“不知府裏有沒有人參?切上幾片熬碗人參湯,以備不時之需。”

“有的,有的。”

薛霖立刻吩咐下人去庫房裏翻藥材,又讓廚房準備生產用的熱水。

幾人手忙腳亂地準備好了一切。

何溫言剛吃完麵條,肚子便有了動靜,羊水無聲無息地淌濕了長衫下擺。

產婆見何大少爺即將發動,便將房間裏的所有人都打發出去,隻留下幾位嬤嬤幫忙打下手。

被趕出屋的幾人站在院子中,豎著耳朵聽著屋裏的動靜。

薛老板在院子裏著急地來回走動,瞧得何二少爺有些頭暈。

聽到產房裏何溫言痛苦的聲音,薛霖的腿便軟了三分。

何大少爺的喊叫聲越來越大,薛老板聞聲慌張地想要闖進房間,卻被何夫人攔了下來。

“嶽母,阿言很疼。”

“生孩子都是痛的,你就在門外耐心等著。”何夫人抿了抿唇,嚴肅道。

於是,薛老板與何二少爺兩人並排在產房外流淚。

何溫言在產房裏喊,他倆在產房外哭。

等到日薄西山,夕陽染紅了天邊的雲彩。一盆盆熱水送進了產房,終於等到了一聲嬰兒啼哭。

緊閉的房門被推開,產婆滿頭大汗,朝薛老板與何夫人笑道:“恭喜恭喜,大少爺生了位姑娘。”

“阿言怎麽樣了?”

薛霖快步走到房前,墊著腳朝房內張望,著急詢問。

“大少爺累了,這會兒剛睡過去。”

薛老板正想進入室內去探望何少爺,卻被這產婆攔下了。

“薛老板還是不要進去為好,這產房血腥味重。”

“不打緊,就讓我進去吧。”

產婆也是第一次見不嫌產房晦氣的男人,便敞開房門讓薛霖進去了。

“辛苦您了。”

跟在何夫人身旁的傅媽取出了提前準備好的紅封塞進產婆手中。

產婆掂量著手中紅包的分量,頓時喜笑顏開,對著何夫人道:“不辛苦,不辛苦。老身替人接生了大半輩子,從未見過這麽白淨的女娃娃。可真是有福呀!”

產婆嘴裏說著好話,她的確沒有見過生了姑娘還給她塞大紅包的家庭。要是換成了有些家庭,沒生出男娃來,孕婦連帶著她這個助產的老婆子都要遭主家白眼。

這女孩生在這樣的家庭,可不就是有福嗎?

何夫人臉上帶笑,嘴裏念叨著平安就好。

產房內,何大少爺正在**昏睡。細軟的頭發被分娩時的汗水打濕,一綹綹地覆在額前,失去血色的臉讓薛老板十分揪心。

看著沉睡的媳婦,薛老板伸出手替他捋了捋淩亂的額發,輕輕吻在他的額頭。

何溫言身旁正躺著剛出生的小娃娃。這孩子真如產婆所說,一出生便白白淨淨的。

許是剛哭過的緣故,孩子的兩頰泛紅,像春日裏初放的桃花般。

薛霖望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小生命,刹那間感覺有些迷惘。隻有在正式見到孩子的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做父親的滋味。

他呆呆地望著這個依偎在自家媳婦身邊的奶娃娃,看上去軟軟的。

小嬰兒無意間嚅動嘴唇,連帶著小奶膘微微鼓起。

薛霖伸出手指想要戳一下孩子的奶膘,但又怕自己沒有輕重戳疼了她。

這是他家的姑娘,他的女兒。

薛老板看著**的媳婦和女兒,傻傻地笑了。

——

何溫言醒來時已是第二日中午,他一睜開眼便尋找起身旁的女兒,卻不見孩子的蹤影。

“阿霖,我們的女兒呢?”

“孩子餓了,奶娘抱去喂奶了。”

薛霖上前替他掖好被子,春寒料峭,他媳婦剛生產完要注意保暖。

“你準備給寶寶起什麽名字?”何大少爺眉眼間盡是溫情。

初為人父的薛老板憨憨的,沒了在外頭的精明。他撓撓頭,對媳婦笑道:“要不,還是阿言來取吧。”

他沒讀過多少書,這名字萬一取得不好聽,女兒可是要被人笑話一輩子的。

“那就先起個小名吧。”

何溫言仰頭望向窗外,一樹鮮紅的桃花迎著明媚的陽光靜悄綻放。

“小名就叫「夭夭」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

薛夭夭滿月那天,薛霖隻請了一眾親朋好友來觀禮。

薛夭夭睜著一雙黑溜溜地大眼睛,濃密地睫毛上下眨呀眨,被薛霖抱到正廳見人。

“哎呦呦,這孩子長得可真水靈,見到外人都不膽怯。”俞姨娘笑著誇道。

她家的小兒子都周歲了,見著外人還害怕,今天就沒帶出門。

何溫陽點著腳尖,仰頭望向他家大哥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小寶寶,小孩子長得真可愛,眉眼處的確有三分像他哥。

何二少爺轉過頭問何夫人:“娘,我是不是能做哥哥啦?等妹妹長大了,我帶她出去玩。”

這金寧城還沒有他何二少爺不知道的地兒呢!

他這一句話逗得在場諸位哈哈大笑,何溫陽環顧眾人不解地撓撓後腦勺。

“這可就亂了輩分了。這是你外甥女,你做舅舅啦。”何老爺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瓜,解釋道。

何溫陽還是不解,他才九歲,怎麽就成舅舅了?

還沒等何二少爺少爺回過神,薛家請的剃頭匠就要開始為新生兒理發了。

剃頭匠的剃刀剛削下一縷胎發,薛夭夭便開始放聲大哭。

老實的剃頭匠連忙放下剃刀,生怕傷著薛大小姐。

何溫言見狀卻笑道:“這孩子愛美得很,平時就喜歡穿顏色鮮豔的衣裳,穿得素雅了還不高興。也不知道像誰。”

“如今剃掉她的頭發便不樂意了。”

眾人一聽又笑開了花。

何大少爺上前看著女兒,夭夭一見是漂亮的爹爹竟然立即停止了哭喊,咧開小嘴笑著吐起了泡泡。

何溫言伸出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示意剃頭匠繼續理發。

剃頭匠瞧孩子不再動彈,這才放心地為新生兒剃頭。

事後,沒了頭發的薛夭夭有些蔫蔫的。

在場的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誇獎她的新發型,才哄得她重新振作起精神。

薛家的大小姐成了幾家人的心頭好。

薛老太太整日看著曾孫女舍不得眨眼,何老太爺仍由外曾孫女扯他的長須也不覺得疼,傅老太爺更是愛屋及烏地稀罕這個奶娃娃。

薛夭夭從小便愛漂亮,何老爺與何夫人便將布莊裏應季的布料,優先送到薛家供她挑選。

薛夭夭可謂是集幾家人的萬千寵愛而長大的。

然而,就算是薛大小姐也有害怕的人。

“薛夭夭!”

六歲的薛大小姐剛從外頭回到家,一聽呼喚立即止住了腳步,緩緩地回過頭望向自家爹爹,怯怯地喚一聲。

“爹爹。”

何溫言打量了一眼女兒布滿灰塵的裙擺,嚴肅道:“剛從外麵回來?”

薛夭夭背著手,老實點點頭。

何大少爺瞄一眼女兒的小動作,便已了然。

“背後藏著什麽東西?”

夭夭撅著嘴,臉頰鼓鼓,朝爹爹攤開雙手,胖乎乎的手掌心中躺著一小包粽子糖。

“溫陽舅舅帶你出去買的?”

薛夭夭老實地點點頭,「背叛」了自己的「隊友」。她好不容易才求溫陽舅舅給自己買糖果。

何溫言歎了口氣,想要從女兒手中接過那包粽子糖,薛夭夭卻攥著那包糖果躲到薛霖身後,仰起頭抱著父親的腿開始撒嬌。

“阿父,就讓夭夭吃一包糖吧。”

瞧著女兒胖嘟嘟的小臉蛋,再看那雙神似自家媳婦的眼睛,薛老板忍不住心軟,想為薛夭夭求情。

“媳婦……”

“不行。”何大少爺回得幹脆,“她才六歲便一口爛牙了,等到換牙還有幾年時間。”

“你這會兒心軟了,等她牙疼哭得撕心裂肺時就別去哄她。”

薛老板望著何少爺淩厲的眼神,頓時大氣不敢出一聲,朝女兒伸出手來。

“乖,聽你爹爹的。”

阿父就知道聽爹爹的!

薛夭夭撇了撇嘴巴,將自己好不容易買來的粽子糖乖乖上交,轉過身賭氣跑去找曾祖母了。

薛霖將從女兒手中「收繳」的粽子糖遞給何溫言。

何大少爺不客氣地揭開女兒的糖果,取了一顆放在自己嘴裏。

麥芽糖的香氣,甜滋滋的。

“你欺負她幹嘛?要吃,我給你買。”

薛霖看著自家媳婦津津有味地吃著從女兒那裏搶來的糖果,一臉無奈地笑了,眼神中滿是寵溺。

“你要不要?”

何溫言將手中的糖果遞給薛霖,滿臉得意道:“從她手中搶來的,味道不一樣!”

薛老板也來了興致,接過一塊糖果品嚐,的確更甜些。

——

等到薛大小姐十歲時,已然成為了金寧城裏有名有姓的一號人物。

不僅是因為她有一位財大氣粗的父親、醫術高超的爹爹,更是因為她本人出了名的調皮搗蛋,儼然是翻版的何二少爺。

都說「外甥像舅舅」,看著絲毫沒有大家閨秀氣質的薛夭夭,薛老板不止一次想要同何二少爺「談談心」,「探究」一下他家乖女兒是如何被他這個做舅舅的帶壞的。

何大少爺卻覺得他家女兒這活潑的性子,十分可愛,就沒有格外約束她。

又是一年七夕燈會,薛夭夭拽著父親與爹爹一同出門。

絢爛多彩的花燈點綴著漆黑的夜晚,長街夜市熱鬧非凡。

一家人逛到秦淮河畔,又見一江星星點點的河燈隨著水波一路飄**。

“爹爹,我也要放河燈!”

薛夭夭驚呼著,卻被何溫言拽住了胳膊。

“那是情侶愛人一起放的,你一個人怎麽放河燈?等你找到自己的愛人再去放吧。”

十歲的薛大小姐疑惑道:“那我什麽時候才會遇見自己的愛人呢?”

“也許,就在某一個燈火闌珊的夏夜吧。”

何溫言仰起頭,與薛霖相視而笑。

遇見他,便是在這麽一個迷人的夜晚,萬家燈火皆不及他眼中的一瞬浮光。

(正文完結)

作者有話說:

何少爺與薛老板感情和事業基本上都圓滿了!

完結了!撒花!

接下來應該還有一兩章養娃番外,明天和後天會寫完。

感謝各位讀者小可愛們的支持!讓我知道自己的故事還是有人喜歡的!

這應該算是我第一篇20萬字完結的小說,因為時代背景和題材限製的關係,刪除了部分情節,但我還是挺滿意的。

接下來,我會準備寫一篇娛樂圈文,在這裏小小的宣傳,拉拉讚助,感興趣的小可愛可以預收一下:

《娛樂圈狐狸精》(文名有點隨便,可能要修改)

文案:

蘇酒是青丘山上最小的狐狸精,也是唯一一隻八條尾巴的九尾狐狸。

因青丘山上靈氣不足,蘇酒無法修煉出第九條尾巴,祖母將他趕入人間,讓他進入人間修行。

蘇酒本來想去C市投靠自家大哥,卻不想誤打誤撞參加了偶像選秀節目。

——

網絡上:

黑粉:這個蘇酒就是皇族,節目組偏袒「蘇太子」,有違公正!

節目裏:

貧窮蘇酒:我家?我家住在山上,家裏平時隻有我和奶奶相依為命。我來C市本來是想投靠我大哥。

其他選手:好可憐……

網絡上:

黑粉:呸,蘇酒就是個蹭咖,看別的選手有熱度,就和他們炒CP,裝兄弟!

節目裏:

笨蛋蘇酒:唉,你們別爭了。教我唱跳會不會浪費你們的寶貴時間?

其他選手:怎麽會,你很聰明!

網絡上:

黑粉:啊啊啊,我算看明白了,這個蘇酒就是個綠茶狐狸精,騙得我家哥哥們圍著他團團轉。

節目裏:

撩人不自知蘇酒:嗯?你怎麽知道我是狐狸精?

某位隱藏身份的攻冷哼一聲:因為狐狸精最會勾引人了……

所以能不能隻勾引他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