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民國三年, 六月。

何溫言的製藥廠已經生產出了一批新型消炎類藥物。

當何老爺將這個消息透露給約克時,這個美利堅商人瞪大了他那藍色的眼珠子。

“消炎類藥物?何,你確定你的洋文沒有說錯?”

約克的語氣中充滿難以置信,他無法想象華夏人能先於西洋人研究出消炎類藥物。

“當然。我早說過這會是一種讓全世界震驚的藥物。”何老爺對於自家大兒子的研究十分自信。

“何, 我的朋友。看在我們友情的份上, 這種藥物能夠交由我獨家代理售賣嗎?”

約克是個合格的美利堅猶太商人, 他立即從這種史無前例的藥物中嗅到天大的商機。

“當然, 不過我隻能給你百分之三的代理費用。”

何老爺開出了一個極低的價格, 若是往日約克會對這種低價不屑一顧。

但這可是藥物, 一種歐洲各國急需的藥物,約克相信哪怕自己開出了與黃金相媲美的天價,那些歐洲人都會笑著點頭。

“沒有問題。”

約克對於百分之三的代理費用欣然接受, 但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過何,你能不能先給我一些藥物的樣品,我需要利用它們說服我的買家。”

何老爺並沒有拒絕他的要求, 他將約克帶到了何溫言的西醫醫院。

當約克意識到消炎類藥物的研究者是一位華夏坤澤時,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約克先生,這是我們的藥物以及使用說明。”

何溫言的洋文非常流利,約克甚至能從中聽出一股倫敦腔。

“謝謝您。”約克癡癡地望著眼前人, 被一旁的薛老板狠狠瞪了一眼卻毫無感覺。

何老爺看了眼傻愣愣地合作夥伴,重重咳嗽一聲, 立刻牽著人離開了, 生怕晚一秒他家的兒婿就要暴起揍人了。

看著嶽父拉走了那個西洋人, 薛霖憋了一肚子火氣, 憤憤道:“看什麽看, 該死的洋鬼子!”

何大少爺卻笑著勸道:“好了, 我們的製藥廠很快就會有一筆大收入了。”

被何老爺拉走的約克依舊沉浸在與何溫言的相見中,他從未想過自己其貌不揚的合作者會有一位長相俊美的兒子,眉眼間的東方韻味,以及文雅的談吐無不吸引著他。

“哦,何。你的兒子……”

“我的兒子已經成家了。”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個年輕的外國小夥在想什麽,為了防止「薛老板手刃洋鬼子」事件的發生,何老爺趕緊出言製止了約克的幻想。

“那真是可惜。”

約克歎了口氣,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到新型消炎類藥物上。

所謂情場失利,職場得意。

約克通過人脈搭上了一位英吉利貴族。當他將消炎藥的信息透露給這位貴族時,對方驚喜的眼神告訴他,這筆生意成了。

哪怕他將一隻藥劑的價格提得等同黃金,對方也沒有拒絕。

直到七月後旬,歐羅巴大陸的局勢徹底惡化,戰爭徹底拉開序幕。

這位精明的美利堅商人才意識到對方是在做戰前準備,約克並不在意戰爭,他隻懊惱沒將藥品價格提升三倍。

這一切同樣不在何溫言的預料之中,他知道這種消炎類藥物能賺得大筆鈔票,可沒想到製藥廠一個月的盈利竟然遠超何家與薛家的年收益總和。

何大少爺並不是貪圖富貴之人,但看著賬上的大筆收入時還是有些震撼。

而薛老板則意識到想要賺大錢,就要賺洋人的錢。

金錢若是不利用,堆砌在哪兒便隻是死物。

何溫言決定利用一部分的資金建設一所慈善堂,專門收容無家可歸的窮苦百姓,為他們提供吃食與住處。

薛霖卻提議與其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比起一時的溫飽,這些居無定所、被迫流浪的百姓更需要一份穩定的工作。

他又在金寧郊外開始建設各類的廠房,勢必建成一個完整的工業區。

金寧人見街上成群的建築工人朝城外趕去,十分好奇地詢問幾句。

一個工人停住了腳步,臉上滿是喜悅的笑容,道:“咱們去城郊為薛家建工廠呢,薛老板要在城外建十來個大廠子。”

這對工人們而言,可是一件大活呀。夠他們從年中幹到年尾了!

有工廠就意味著有崗位,沒活幹的老百姓也將目光集中在了薛家郊外的工業區上,恨不得明天廠房就能建成,立即招聘上工。

可廠子建成還需要一些時日,何大少爺的慈善堂倒先開張了。

這慈善堂就開在城內,專收流浪街頭的窮苦百姓,還會時常在街口擺攤布施,救濟吃不飽飯的人。

有人感恩薛家的善舉,也有人嘲笑薛家太傻,將自己的銀子拿出來供人吃喝。

甚至一些在慈善堂被救助的流浪漢也生出了別的心思,認為自個兒白吃白喝理所應當。

慈善堂原先是由西醫醫院的護士們兼職管理的,可隨著堂內被救濟的人員越來越多,魚龍混雜,局麵逐漸開始失控。

“怎麽每天都是這幾道菜呀?老子要吃紅燒肉!”

慈善堂裏一男人摔了手中的筷子,朝著放飯的小護士發起火來。

那護士被眼前這個潑皮無賴一驚,嚇掉了手中的大湯勺,隨即也生出了火氣。

“何小大夫好心讓你們在這兒免費吃喝,你倒還挑這嫌那的!”

這無賴毫無感恩之心,竟然大言不慚道:“他何大少爺家財萬貫,也不缺我這點吃喝。既然他想要圖個好名聲,就應該好人做到底,好吃好喝將我們供著。”

“你瞧瞧每天給我們吃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呀!”

“沒想到,我幫人還幫出錯來了!”

房門從外麵被推開,何溫言與薛霖今日恰好來慈善堂巡查,結果卻聽到這番言論。

薛老板黑著一張臉,邁步上前拽著這人的後衣領,將他一把領起來扔在地上。

“既然這麽不樂意呆在這兒,你就給我滾出去!”

這男人剛想大聲咒罵,仰起頭就對上了薛霖冷峻的眼神,回憶起薛閻羅的凶名,刹那間哆嗦地說不出話來。

薛霖尖利的目光如同一把鋒利的刀掃視過在場眾人,讓眾人心驚膽戰。

“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跟著這個爛了心肝的玩意兒一個想法,現在就給我趁早滾出慈善堂!”

“沒人有義務供著你們吃喝,要不是我媳婦心軟也不會收留你們。”

“仗著別人的好意就得寸進尺,活該你們凍死餓死!”

薛老板的話語毫不客氣,他當初也跟著祖母一塊流浪,自然知道無家可歸的艱辛。

但他不允許有人踐踏何溫言的善心,沒有誰是理所應當幫助別人的。

“再過幾日,城郊的工廠就要開始招工了。年滿十五歲,隻要沒有缺胳膊斷腿的,都給我去找份活幹。”

薛老板一掌拍在桌上,發出一聲巨響,厲聲道:“哪個想幹吃不幹活的,就給我直接扔出去。我可不在乎什麽名聲!”

說罷,薛霖當即讓人將今天鬧事的無賴趕出了慈善堂,仍由這人在街上如何耍潑咒罵也無人理會。

直到薛霖與何溫言離開前,慈善堂的眾人皆鴉雀無聲。

薛老板見自家媳婦自從離開慈善堂後便沉默無言,以為他是因今日之事有些寒心。

他溫柔地摟過何溫言的肩頭,低聲安慰道:“媳婦,沒必要為這些人生氣。有些爛人不值得我們上心。”

何大少爺抿了抿嘴,點點頭。

第二日,何溫言就拜托何老爺派人管理慈善堂。何老爺手下的管事都是久經商場的老油條,自然懂得恩威並施的道理,管起慈善堂來比西醫醫院裏的護士們更合適。

——

金寧郊外的工業區開工了。

薛老板連同何老爺一口氣連開數十家工廠,小到紙盒包裝的輕工業,大到鋼鐵煉金的重工業。

這一大筆資金投下去砸出了一整片工業區,讓金寧城大大小小的老板都不禁感慨薛、何兩家家底雄厚。

大批的廠房帶來了大量的就業崗位,讓城內外許多老百姓找到了穩定的工作。

許多崗位還特地標出招收女員工。

一些原先在家帶娃養娃的婦女們看著每個月可觀的工錢,在征求過丈夫姑婆的同意下,將孩子拋給自家老人,自個兒去工廠做工去。

甚至有些婦女主意正,不管家中的反對就去工廠幹活。結果一個月下來,薪水就快抵上丈夫兩個月的工錢。見著錢,家裏人也不再反對,甚至還誇自家媳婦這份工找得好。

姑娘媳婦們有了工作、賺到了錢,在家中說話都硬氣三分。

工人上下班的流動,也帶動了工業區附近的發展。

一些商販在工業區附近擺上了攤子,等待工人們下班便能聚集到攤子前買點什麽帶回家。

久而久之,工業區附近竟然出現了夜市,熱鬧一時。

薛霖工廠生產的商品各式各樣,從麵粉、肉類到衣物、棉被,全都通過約克的關係遠銷歐羅巴大陸。

約克借著何溫言的消炎類藥物搭上了英吉利貴族,又將薛霖的商品經過這位貴族賣給英吉利人。

對方原本不願接受這些華夏商品,在他看來他們英吉利人的殖民地眾多,沒必要從華夏購入商品。可看在約克手中獨一份的消炎藥物的份上,還是將這些商品找到了銷售渠道。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歐羅巴大陸的形勢完全沒有好轉,反而更加惡化。

戰爭的陰霾籠罩在這片土地上,歐洲各國的輕工業也遭到了巨大打擊。

這時候華夏的商品反而成為了重要的補給來源,源源不斷的真金白銀流入薛霖的口袋。

縱然薛老板憑借著數十家工廠賺到了大筆的鈔票,也趕不上何大少爺的製藥廠撈金的速度。

原有的製藥廠哪怕白天黑夜三班倒,生產出的消炎藥也趕不上歐洲快速的消耗速度。

何溫言為了擴大生產規模,隻好再建廠房,重新招聘工人。

任誰都想不到,短短一年時間,何家大少爺就憑借著手中的製藥廠,超越了自己的父親,成為金寧新首富。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八月初,何夫人接到傅家派人送來的書信,信中告知俞姨娘昨日淩晨臨盆。

“哥哥說,若雲生了一個大胖小子,足足有七斤。”

何夫人看著信件上的文字,欣喜道:“等孩子足月了,請我們還有言兒、霖兒一同去吃「滿月酒。」”

“娘,我也要去!”

已經九歲的何溫陽湊到母親身邊想要撒嬌,被何老爺一把拉過來,讓他站直了身板。

“這麽大的男孩子,還在父母麵前撒嬌。”

何老爺冷一張臉,看似是訓斥小兒子,實則是在吃小兒子的醋。

何夫人覺得自家老爺對待何溫陽太過嚴厲了些,正想出言勸說幾句,就聽何老爺一臉認真道:“何家以後的家產都要由他來繼承,總不能讓他哥和哥夫一直幫襯著他。”

何夫人轉念一想,也覺得不能驕縱著小兒子。

她這小兒子,是個暴脾氣,為人也有些魯莽,遇事有容易退縮,的確需要擺正性子。

“既然現在學堂放了假,不如就讓他跟在薛小子身邊學習學習。”

何老爺想著,自個兒手底下那些錢莊當鋪的經營模式都老派了些,薛霖如今正在開設新工廠,正好讓小兒子觀摩觀摩。

於是,何家二少爺就被何家父母扔到了薛老板身邊,接受「教育」。

何溫陽原以為跟在薛霖身邊能經常見到他大哥,結果隻看到了王力和馮正陽這兩個大老粗。

何二少爺滿臉遺憾地問哥夫:“薛騙子,原來你也不能隨時隨地見到我哥呀。”

何溫陽還以為薛霖成了他哥的丈夫,就能與他哥形影不離了,沒想到和他一樣見不著何溫言。

原來哥夫也沒什麽特別的。

“我可和你不一樣。”

薛老板麵上勾起不屑的笑容,對著小舅子得意道:“雖然白天見不到你哥,可是晚上我能抱著你哥睡覺。”

何溫陽:!!

作者有話說:

今天也是愛在小朋友麵前說騷話的薛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