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當日, 何溫言的醫療團隊便在傅家開始了治療。

傅夫人見自家後院裏憑空多了十來個人,眉頭便深深隆起,問身邊伺候的丫環:“這都是哪兒來的人呀?怎麽住在我們家?”

丫環老實交代:“這些人都是何少爺領來的,說是來給老太爺治病的。”

李氏嗤笑一聲:“他倒是有孝心。要我說, 那帶病的糟老頭死掉才好, 一把火將屍體燒了才幹淨。”

丫環站在一旁聽著夫人咒罵老太爺, 也不敢說話。

李氏轉念一想, 又刻薄道:“他姓何的帶著一幫人住在傅家, 吃我們家的, 住我們家的,合該給咱們點銀子才是!”

何溫言聽不到李氏的抱怨和咒罵,他正帶著人在院子裏給傅老太爺配藥煎藥。

一個年輕的少女出現在院子前, 輕喚一聲:“表哥。”

何大少爺抬起頭, 發現來人是傅音,有些詫異。

傅音見院子裏人挺多,也不敢久留, 便直言道:“我娘讓我來問一問,芹姨那兒情況如何?”

俞姨娘聽聞金寧城前陣子也鬧了霍亂,便十分擔憂何夫人的情況。

何溫言笑道:“你讓她放心,我娘好著呢。金寧的霍亂也早被控製住了。”

傅音表妹微微點頭, 準備回後廂房回府俞姨娘。

剛出院子,她便撞上了一個身著白大褂的男人。

“你沒事吧?”沈文彬扶起傅音, 關切問道。

小姑娘抬眸望向眼前長相英俊的男子, 紅著臉搖搖頭, 轉身便要離開。

沈文彬見她走得匆忙, 也有些奇怪。

沈文彬身後的茗蘭將傅音的神情看在眼裏, 他又抬頭看了眼傻楞在原地的沈文彬, 冷聲調侃道:“沈大夫盯著人家一個小姑娘看,可別是看上人家了?”

沈文彬又氣急道:“少胡說了,那小姑娘才多大呀!”

“聽沈大夫的意思,若那女孩再大些,便真看上了?”

“我不是這意思。”沈文彬一時百口莫辯,他皺眉看向茗蘭道:“平日裏怎麽沒有發現,你嘴皮子這麽厲害呀?”

茗蘭麵無表情地輕哼一聲,不再理會沈文彬,先他一步進了院子。

沈文彬緊跟茗蘭身後,想要同他解釋。

“師兄,茗蘭。”

何溫言見兩人好像又鬧起了矛盾,便問道:“你們怎麽了?”

“沒什麽。”

茗蘭躲過身後的沈文彬,湊到何溫言身邊:“何小大夫,城裏的臨時醫院我們都布置好了,明後天就可以開張了。”

何大少爺的注意力被臨時醫院所吸引,也顧不上兩人間的糾葛。

何溫言的臨時醫院就開在傅老爺名下的一間商鋪中。

因為城內發生了霍亂,臨街的許多商鋪都關門營業。傅老爺名下的鋪子也沒了生意,幹脆清空了店裏的東西,給外甥做臨時醫院。

這鋪子麵積還算大,能容納下十來張病床。後麵還連帶這一個小院子,正好可以放置醫療物資。

西醫臨時醫院在簌州城不聲不響的開張了,大門口隻豎著一塊臨時寫成的木招牌,寫著:“何家臨時醫院,每位霍亂患者僅收十枚銅板”。

有認得字的老百姓看見了,對這牌子上的信息將信將疑。

十文錢才夠吃碗陽春麵,怎麽夠治療瘟疫的藥錢?

這家醫館可別是乘著天災,坑人錢財!

但如今簌州城大夫短缺,還是有許多走投無路的家庭想要抓住牌子上的一線生機。

不足兩日,臨時醫院裏的床位就滿員了。

醫療團隊有了在金寧城治療霍亂的經驗,再次麵對病人時已然有條不紊,配合默契。

一些輕症患者甚至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了。

一見真有人被治好,越來越多的蘇州老百姓趕著上臨時醫院治療。

左右是十銅錢的事情,能救回自己或親人的一條性命,再劃算不過了。

可惜臨時醫院隻有這一點床位,沒辦法讓所有病人都住進醫院。

有些人便動了歪念頭,想要通過金錢賄賂醫生護士來換得一張床位,更有人在其中發現了商機,想要將自個兒排隊等來的床位高價賣給急需就醫的人,以此發一筆橫財。

得知有人拿自家醫院的醫療機會進行買賣,何小大夫當場大發雷霆,決定不再對所有病人照單全收,隻允許重症病人在醫院裏過夜。

怕重症病人太多住不下,何小大夫更是自己掏錢,將隔壁兩家商鋪都租下來,搬空貨架,簡單擺上病床,作為全新的病房。

做完了這一切,何溫言又寫了幾封信,派人將書信和這幾日賺的銀子一同帶回金寧城。

隔日,何老爺與薛老板便接到何大少爺的書信,隨信送來的還有一大箱的銅錢。

何夫人從自家老爺手中奪過兒子送回來的家書,信上交代了他在簌州城的情況:城內沒有幹淨的水,必須要雇人從城外打水;到處都是病人,每天忙得腳打後腦勺……

何夫人一邊讀信一邊抹著眼淚,隻覺得自己兒子在簌州的日子過得十分淒慘。

何溫言在信中還提及,希望何老爺替他用這些銀子買一些能夠淨水的竹炭和明礬,寄到簌州城去。

何老爺看著擺在麵前的這一箱銅錢,歎了口氣,這點銀子哪兒夠呀?

於是大手一揮,從自家的庫房中支出一大筆錢。

何老爺不僅派人將金寧城各個商鋪的竹炭、明礬掃**一空,還額外訂了五百桶清水,準備一起運給兒子。

與此同時,同樣接到何大少爺回信的薛老板,也十分擔憂何溫言的處境。他命人買了大量的藥材,準備送往簌州城。

兩家人恰巧在金寧火車站前相遇。

“何伯伯。”

何老爺轉頭看見本不該出現在此地的薛霖,也有些詫異:“你怎麽來了?”

“我收到了阿言寄來的信,準備去簌州給他送點藥材。”

何老爺看向已被搬進車廂的藥材,再望向眼前高大的年輕小夥,伸手拍了拍薛霖的肩膀:“我這兒準備的物資,你替我一同帶過去吧。”

“到簌州後,替我和你傅姨好好照顧言兒。”

薛老板鄭重地點了點頭。

——

薛老板到達簌州城時已經是大中午了,他顧不上吃飯帶著人就急匆匆往何溫言的臨時醫院跑。

可讓薛霖預料不到的是,他一來就看見有人在臨時醫院前鬧事。

“嗚——我不活啦!”

打頭的是一位四十來歲的大娘,她尖銳的叫嚷聲劃破原本寂靜的街道:“大家夥們都來看看,他們外鄉人欺負人了!”

說著便在地上打起來滾來,引得四周的老百姓紛紛來看熱鬧。

見有人被她吸引來了,這位大娘哭鬧得更加響亮了,指著穿著白大褂的何溫言破口大罵道:“這些外鄉人仗勢欺人,欺負我這個老婆子!”

“怎麽了,這是?”人群議論紛紛。

更有人對著何溫言指責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麽可以欺負一個老人家呢?”

看到有人替自己幫腔,大娘的氣焰更加囂張了:“就是!明明說好的一位病人十文錢,憑什麽不讓我看病!”

眼見這老婆子猛地躥向何小大夫,她的手就要揮到何溫言臉上了,四周的醫生、護士們見狀紛紛想要上前幫忙。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何溫言身前,一把甩開了這瘋婆子。

這大娘冷不丁地被人推了一把,頓時一屁股摔在了青石地上,一時間怔了神。

等她回過神來,立即惱怒地朝四周喊道:“大家夥兒都瞧見了吧!這些人動手打人了!”

可當這大娘一抬頭,就撞上一張陰沉得滴水的麵孔,男人眉心隆起,兩道濃眉倒豎,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她身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揍人了。

“你、你要幹什麽?真要大庭廣眾下打人?!”這大娘嚇得用手肘支著身子往後挪動幾步。

何溫言也被薛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他抬頭驚喜地凝視著這個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悄悄拉住了他的手指。

“你怎麽來了?不是同你說簌州危險嗎?”

“來給你送東西,順便看看你。”薛老板低頭看向何大少爺,忍不住放柔了聲音:“好多天沒見你了,我放心不下。”

何溫言的心底說不出的複雜,他本來還為薛霖不聽話偏要跑來簌州而惱火,但一聽這人說想他了,心裏便不禁甜絲絲的。

萬般糾結後,話到嘴邊隻剩一句:“一定要注意安全。”

地上的老婆子見兩人隻顧著你儂我儂,絲毫不搭理她,也來了火氣,躺在地上撒潑打滾道:“推倒了我,你們今兒個要不賠錢,就別想從這裏出去!”

薛老板可是土匪出身的,縱然如今已經金盆洗手做了商人,可底子中仍留有幾分火性。哪吃這瘋婆子胡攪蠻纏的威脅呀?

看著眼前聒噪的老婆子,薛霖眉頭緊鎖,鋒利的眼眸微微眯起,大手搭在腰間的手丨槍上,企圖舉槍讓這瘋婆子閉嘴。

何少爺敏銳地察覺了他的意圖,一隻手搭在薛老板的大手上,微微蹙眉朝他搖了搖頭。

在這件事上,他們本來是占理的一方,可若是薛霖真拔出了槍,在百姓眼中反倒真成以強欺弱了。

作者有話說:

分別,但沒有完全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