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薛老板!”傷員比何少爺先發現薛老板, 打了聲招呼。

何溫言轉過身,便與薛霖對視,心中一悸。

薛老板同各位大夫打了聲招呼,拉著何小大夫在一眾傷員的起哄聲中離開了。

“要不是今天聽別人說起, 我還不知道你是個良心大礦主呢?”何少爺嘴角一勾, 打趣道。

“怎麽?你以為我是黑心的吸血老板?”薛老板眉毛一挑。

何少爺耳廓發紅, 撇頭不說話。

薛霖也不惱, 將手中的說明書遞給了何溫言。

“這是?”

“發電裝備的說明書。”對上何少爺的疑惑眼神, 薛老板撓了撓後腦勺:“洋文的。”

何少爺接過說明書, 傲嬌道:“那我便勉為其難,替薛老板翻譯一下好了。”

有了何少爺的幫助,發電廠的老師傅們很快就組裝好發電機器。

當第一桶燃煤被送進發電鍋爐, 高聳的煙囪管道中豎起了第一道白煙, 緊接著汽輪係統開始運轉,帶動電機開始快速轉動。

發電廠中實現鋪設好的電路和電燈在一刹那間亮起,微黃的白熾燈將原本有些昏暗的廠房照耀得如置身陽光之下, 也點亮了在座所有人驚喜的目光。

電力能源的出現,推動了新的商機。

薛家的電力公司很快就成立了。

開業當天,薛霖特地請了舞龍舞獅隊伍,在公司門口熱熱鬧鬧地演了一場, 周圍看熱鬧的街坊鄰居都圍了過來。

有膽大些的指著被紅布蓋上的招牌,問薛霖:“薛老板, 你這又是開的什麽公司?”

薛老板故作玄虛:“等到了傍晚, 大家夥兒就知道了。”

誰家店鋪的揭彩, 會故意挑在黑燈瞎火的夜裏?

看熱鬧的人們心裏嘀咕著, 對著新開的公司更加好奇了, 甚至有人吃完了晚飯, 特地圍在這家公司周圍等著。

傍晚六點,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薛老板準時出現,他扯下招牌上蓋著的紅布,也不同眾人介紹自己新開的公司。

有認識字的百姓眯著眼,借著夕陽的餘暉,努力認清了招牌上的大字。

電力公司?什麽是電力?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一頭霧水之際,黑暗中的招牌突然間發出了亮光,照得街口一片光明,人們甚至能夠借著燈光認出身旁的人來。

人群頓時一片嘩然。

“諸位,這便是薛某新開設的公司。過不久,我便會在街口再開一家電器行。大家夥兒可以在電力公司內做好登記,薛某聯係工人為各位鋪好電路,再從電器行內購買電器,就可以通電使用了。”

老百姓雖然可能不明白整個流程,但知道想要獲得這種光明,需要聯係這新開的電力公司。

一些不缺錢的富家子弟和商鋪老板當下就進入了電力公司進行登記。

幾天後,金寧城人便看見薛家的電力工人在街道兩旁支起了一根根木柱子,一根根電線在空中行走,接著好幾家的商鋪也如電力公司一般在夜裏點亮了招牌,甚至徹夜通明。

越來越多的店鋪、洋樓安裝上了白熾燈。原先隻有煙花柳巷徹夜明亮的金寧城,如今四處燈火通明。

薛家電器行裏的白熾燈甚至賣得脫銷,店內的店員聽聞顧客來買電燈便一個勁兒地搖頭,示意他明後天再來。

電力公司中,馮正陽翻著近半個月的電器行財報,衝著大哥高興道:“大哥,這些天賣燈泡的收益,快要趕上煤礦場三個月賺的大洋了。”

薛霖卻朝著他笑了笑:“這才是剛開始。”

他花了大半個身家辦成的發電廠,可不是為了賺百姓的那點燈泡錢。

又過了幾天,薛家電器行上架了幾天怪模怪樣的東西,圓不溜秋的鐵網將四瓣鐵片籠罩起來。

好奇的顧客指著那玩意兒向店員詢問,店員也沒遮遮掩掩,直接為這怪東西通上了電。

鐵網中的鐵片開始順時針快速旋轉,速度快得讓顧客看不見鐵片的影子。

正在顧客疑惑這東西有何作用時,一陣涼風突然襲來,吹走了夏日裏的炎熱。

“這是什麽神奇的玩意兒?”顧客驚喜地問道。

“是電風扇。”店員將電風扇向顧客完整地展示,也不吝嗇那點電費。

“這寶貝要多少大洋?”這顧客吹著自動送來的涼風,忍不住心動,家中要是有了這樣的寶貝,一家老小整個夏天都能涼快不少。

店員直言道:“這東西可不便宜,是我們電力公司專門從滬市進來的,如今電器行裏也隻有二十多台,一台便要三十多大洋。”

這顧客心中頓時一糾,他一個月的工錢才不過十來大洋,一台電風扇竟然要三個月的工錢,當即搖了搖頭。

店員見顧客拒絕也不焦急,笑道:“這二十多台都是從外地進來的,自然不便宜。你若真想要,可以等到下個月,咱金寧城的工廠生產了,能便宜十多塊大洋呢。”

一聽能便宜不少,這顧客又心動了。出了電器行的大門,就到處跟人宣傳電器行的新產品電風扇。

一傳十,十傳百,金寧人紛紛知曉了電器行新到了一件神奇的寶貝,隻要站在前麵就能感覺到涼快。

眾人湧入了電器行,店員一整天將電風扇開啟,供老百姓免費吹風。

人們自覺排著隊伍在電風扇前蹭一會兒涼風,最前麵的人站得太久了,排隊後麵的人還會催促兩聲。

進電器行蹭風扇久了,再厚的臉皮的客人也會忍不住想買幾件商品,家裏沒電燈的就買一隻燈泡,家裏有電燈的便想提前預定一台二十多大洋的電風扇。

有幾個財大氣粗的老爺、少爺更是大方的包下了十多台電風扇。

金寧城地處南方,夏天的炎熱能從五月持續到十月份。金寧城的許多人都在昂首期盼著自產電風扇的上架。

金寧城城郊,一間新廠房已經建設完成。

這間工廠是薛霖和何老爺共同出資的。薛老板在開設電力公司後,很快意識到了資金的不足,可拉夥做生意,最擔心的便是對方不靠譜。

想著錢給誰不是賺,不如拉未來老丈人入夥。

何老爺從薛霖建造發電廠時,便看出了電力背後的巨大利潤,又看薛老板誠心邀請,自然也願意分一杯羹。

何家出了一半的資金,又替薛老板從穗州、滬市等地進了一批電器和設備,薛家則是請了兄弟們建好了廠房,花重金托老師傅研究新電器。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名老工匠僅僅花費了半個月就琢磨出了電風扇的原理,成功複刻出了一台自產的風扇。

等工人一招、流水線一設,一台台電風扇就誕生了。

比起兩大洋一隻的白熾燈泡,一台二十多大洋的電風扇的利潤更大。工廠生產的電風扇不僅在金寧內銷售,還遠銷到周邊其他城市。

為了加快生產,滿足供應,工廠裏安裝了電燈,工人們日夜三班倒。

短短兩個多月,電器工廠就替薛老板賺回了開設發電廠的成本,連何老爺拿到電器工廠交上來的財報時,也是大為震驚。

——

如今,金寧城最為流行的便是電風扇了,誰家要是有一台電風扇,那就是富裕的象征。

就連金寧城的茶館為了吸引顧客也專門買了一台,放在大堂裏固定的位置上。

於是,大堂裏正對著電風扇的位置成為最搶手的座位,有些顧客甚至連雅間也不坐,就要坐在風扇前。

幾人坐在風扇前吹著涼風,悠閑地品著茶、聊著天,話題逐漸從電風扇轉移到薛霖身上。

“當初,咱們還瞧不起這個外地來的煤老板,如今卻一個個恨不得將他家電器行裏頭的寶貝買個遍。”這人說著搖了搖頭:“當初真是看走了眼咯。”

“他一個外地人哪有那麽多路子?還不是金寧城的首富何老爺替他牽了線搭了橋,才讓他賺得盆滿缽滿。”

另一個人卻依舊看不上薛閻羅。在他看來,要不是何老爺在一旁幫了忙,薛閻羅一個土匪出身的煤礦商人哪有能力賺到這麽多錢。

“說起何家和薛家……要是我也能像薛閻羅一樣,刮去了大胡子改頭換麵,說不準我也能抱得何家少爺歸。”說話的是一位其貌不揚的樵夫。

周圍的人笑他異想天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以為何家大少爺看上的,隻有那張臉嘛?薛閻羅再如何也是個乾離,你一個中庸,倒想妄想坤澤。”

這話題一轉到乾離和坤澤上就變了味。

“那薛閻羅和何少爺同騎一馬,大家夥也都看見了。想來兩人的好事也將近了。”

“這何老爺真肯將自家兒子許給薛閻羅?”想到薛霖從前的名聲,是個大戶人家都不樂意將孩子嫁給這麽一個人。

“你以為何老爺作為金寧城首富,為何要幫那外來的薛閻羅?”這人說著,衝大家夥輕佻地挑了挑眉。

“兩人一個乾離,一個坤澤,指不定已經……”

這人笑了笑,沒將話說完,可眾人都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在座的都是男人,大家曖昧地笑了笑。

隨著電燈、電風扇的熱銷,薛家與何家的閑話在這些人口中愈演愈烈,在金寧城中快速傳開。

傍晚,何溫言照例從礦場醫院回家。

礦場醫院的鄭大夫的確如何老太爺所說,是位治療外傷的聖手。

無論是外敷的膏藥配製,還是內服的消炎殺菌的湯藥,他都有自己的獨特見解。

短短兩三個月,便讓跟在鄭大夫身旁的何溫言,在外傷治愈上收益匪淺。

何溫言也沒忘記祖父的囑咐,將學到的所見所聞都一一記錄,可越是學習,越能發現自己在醫學上的不足,便越加勤勉。

鄭老大夫瞧著時刻跟在身邊認真見習的何溫言,十分欣慰,隨後轉頭便指著自家的小徒弟罵。

無辜被罵懶惰的小大夫無奈地望向何溫言,何少爺也隻能向他投去歉意的目光。

剛進入自家大門,還沒等何溫言穿過天井,就聽前廳裏傳來何溫陽的哭喊聲。

何大少爺聞聲,趕緊快步跑進前廳。

“我沒有錯,都是他們的錯!”

隻見何二少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一邊跑,一邊倔強地大聲喊,身後拿著藤條的何老爺緊追。

一見何溫言進屋,何溫陽趕緊機靈地躲到哥哥身後。

“爹,這是怎麽?幹嘛拿家法打溫陽呀?”何溫言伸手將弟弟護住,不明就裏地問道。

何老爺眉頭緊蹙,怒目圓睜,指著躲到大兒子身後的臭小子:“這小子,在學堂裏拉了一幫同學帶頭打群架。夫子怎麽管教都不聽,到頭來派人來府上請我去學堂親自將人擒住。真是將你老子的臉麵,都在學堂丟盡了。”

“不!我沒錯!是他們該打!”何溫陽見有人護著自己,又探出小腦袋,大膽地叫囂。

“你帶頭打架,還不知悔改!”見小兒子喊得更大聲,何老爺火氣更加上頭了,將藤條在實木椅子上一敲,又重重舉起,眼見就要朝著何溫陽打去。

那力道,大得就連一旁的何夫人見了都忍不住擔心,出聲阻攔道:“老爺!快住手!”

見爹的家法揮下,何溫言趕緊側身擋在弟弟身前,何老爺又怕傷到大兒子才轉了方向,藤條從手中脫力落在地磚上。

“爹,且聽聽溫陽解釋吧。”何溫言摟著弟弟,勸說道。

何老爺剛剛又是動怒又是追著小兒子打,也有些累了。這會兒嘴裏喘著粗氣,一屁股癱坐在紅木椅上,朝大兒子點了點頭。

明明沒被藤條打中,何溫陽卻哭得更加大聲了。

何溫言蹲下身,看向淚如雨下的弟弟,輕聲道:“溫陽,你同哥哥說,為什麽要在學堂裏打同學?”

何二少爺的哭聲中透著委屈,許是哭得還沒緩過勁兒來,嘴裏隻能含糊地答道:“都是他們,都是他們說哥哥的壞話。我才,我才沒忍住打他們的!”

何溫言愣在那兒,這裏頭怎麽還有他的事情?

就連在座的何老爺、何夫人也傻眼了。

何夫人走到小兒子身前,取出自己的手帕,替何溫陽擦了擦被淚水弄得淩亂的小臉龐,擔心地問道:“乖兒子,你告訴娘。他們都說了什麽?”

“他們說,他們說我哥同薛閻羅,一個乾離一個坤澤走得親近,許是……”

何溫陽眼中還含著淚,咬了咬牙。

“許是什麽?”何夫人聽著小兒子的話,也蹙起了細眉。

“許是無媒媾合。”

何溫陽隻有八歲,他聽不懂那些人嘴裏的這幾個字是什麽意思,可他能判斷出這些人語氣中對自家哥哥的惡意。

何二少爺天性莽撞又護短,自然聽不得自家哥哥的一點壞話,當下號召自個兒在學堂裏的好兄弟。

幾人擼起袖子,圍著那幾個年紀較大的學生就是一頓胖揍,任教書先生如何勸阻都不肯停手。

何老爺、何夫人相繼皺起了眉頭,臉色難看。

“混蛋,是哪幾個混賬說的?”何老爺隻覺得血氣瞬間上頭,憤憤地罵道。

一時間,他隻恨小兒子下手太輕,沒將那些個滿嘴噴糞的東西打得半死。

可何溫陽也支吾著,他不認識那幾個比自己年長的學生。

何夫人同樣憤慨,她眉心緊鎖,眼底卻已經浮上了淚光。

她摟過還在哭泣的小兒子,耐心哄道:“咱們溫陽的確沒做錯,是那些人胡說八道。”

何溫言默默地站著,望著一家三口,罵人的罵人,哭泣的哭泣。

他像個局外人般一言不發,但這整件事情的矛頭卻又是他自己。

何夫人轉過頭,發現大兒子此刻宛如失了魂般,輕輕喚他了兩聲,何溫言才木訥地回應。

何老爺也注意到了何溫言的狀況,原本滿腔的怒火,麵對大兒子便隻剩心疼和無奈。

“爹,娘。這事確實因我而起。可我沒做過的事情就是沒做過。”

何溫言站在爹娘麵前,聲音雖輕,可字字分明。

瞧著為自己擔心的父母,何大少爺麵無表情,眼底的淚水卻默默淌出,從臉側滑落,留下一道晶瑩的淚痕。

這一幕看在何父、何母的眼中更為心疼。

“這事怎麽能怪我兒,要怪也是怪那些不分青紅皂白、亂嚼舌根的人。”何夫人勸道。

何老爺深深看了一眼大兒子,歎了口氣:“言兒,這幾日你就好好呆在家中。”

何家兩兄弟皆是一怔,何溫陽狠狠地跺腳,不滿道:“爹,既然是外人的錯,為什麽要讓我哥躲在家中?憑什麽!”

在何二少爺看來,他爹這分明是罰哥哥禁足家中。

“爹,身正不怕影子斜。”何溫言道:“既然沒做過,我為何要因旁人的流言蜚語躲在家中。”

見自家兩兒子都有些不解,何夫人道:“言兒,世人雖愚昧不化,但言語字字似刀。旁人的流言蜚語能將你的脊梁骨戳穿。你爹這也是為你好,你就聽你爹的,好好呆在家中,等這陣風頭過了再說。”

何大少爺縱然有百般不滿,可在何夫人的勸說下還是點了頭。

就連在學校打架鬧事的何二少爺,也被何老爺以不聽先生管束為由拘在家中,陪著兄長。

可流言哪是你躲著,便能過去的?

正是六月,商會按照往年的慣例,將舉行年中聚會。

屆時,金寧城商會內的成員都會攜妻兒參會,觥籌交錯間,相互分享今年的生意如何,或是透露些外省的商業情況。

因此,金寧商會裏的商人都熱衷於參加商會宴席。

而作為金寧城商會之首的何老爺自然也接到了宴席邀請,且無法推脫。

何夫人特地挑了一襲鬆綠色的旗袍,頸上戴著何溫言鬆的那條祖母綠珍珠項鏈,襯得高貴而奪目,她攬著何老爺的胳膊前去赴宴。

兩人剛進門,何老爺便受到眾人的擁戴,而何夫人則被眾夫人擁到旁邊的小包間內。

“喲,何老板可算來了。”

“聽說何老板家的布莊今年又向海外賣了好大一批絲綢,才半年便賺得盆滿盈缽。”

“哪止呀?城郊的電器工廠也賺了不少吧!”光是這兩個月的電風扇生意,就夠各位老爺眼紅的了。

各位老板們將何老爺團團圍住,你一言我一語的稱讚道。

何老爺向眾人抱拳,客氣笑道:“這也不過是何某今年運氣好罷了。”

“這賺錢的生意那是一句「運氣好」就能成事的呀?”各位老板們自然不會相信。

“就是,何兄說這話也太不夠意思了,誰不知道這金寧城你何老板最有本事,不僅眼光最好,做生意的路徑也最廣不過了。”說這話的人是金寧最大糧行的程老板,他對何老爺恭維道。

如今世道混亂,糧食走陸路風險大,走水路又怕被汪狗熊扣下,程老板的糧食買賣實在是不好做。

“哪裏比得上程老板家富滿糧倉呢。”何老爺又客套道。

見他圓滑地不接招,程老板暗暗咬牙,臉上帶笑將何老爺擁到主位上坐下,殷勤地替何老爺斟了杯酒,直言道:“我家這滿倉的糧食若是賣不出去,也隻能堆在庫房裏生黴。還請何兄為我引條路子,程某想將糧食賣到海外去。”

“好說,好說。”何老爺樂嗬嗬地一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這路子自然是有的。”

眾老板紛紛安靜下來,豎起了耳朵,正準備認真聽何老爺談論他的生意經,卻聽夫人們的包廂裏傳來吵鬧聲。

何老爺聞聲察覺不對,立馬站起身,眾人也是麵麵相覷。

“傅元芹,你兒子有臉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我憑什麽說不得了!”一句尖銳的女聲透過包間房門傳了出來。

程老板分辨出這是自己妻子的聲音,也眉頭緊蹙,立即走上前。

何老爺推開掩著的房門,眾人將房間內的一幕盡收眼底。

女眷們已經分成了三派,一派攔著披頭散發、大發雷霆的程夫人,一派勸著麵色冰冷、怒目冷對的何夫人,還有一派作壁上觀,不摻和,兩邊都不得罪。

“夫人,這是怎麽了?”何老爺率先進了屋,走到自家夫人身邊。

見何老板來了,何夫人周圍的女眷們也四散開,何夫人一改臉上冷酷的表情,還沒說話,委屈的意味就從神情中流露出來。

何老爺瞧妻子如此,便心頭一酸,關切地問道:“夫人,告訴為夫,可是受了什麽委屈?”

何夫人伸手一指,指尖對著發絲淩亂的程夫人:“這女人汙蔑我兒。”

何夫人跟著眾夫人進了包廂,一開始夫人們還是有說有笑。

女人間的談話大多圍繞著布料衣裳、珠寶首飾。

一位眼尖的夫人一眼便認出了何夫人身上的那件旗袍是軟煙羅做的。

“瞧,何姐姐這身衣裳的材質可是軟煙羅,夏天製衣穿著舒適清涼。這麽好的布料可是錦繡閣裏賣的?”

“我家才沒有這種好布料呢。”

說話的正是錦繡閣東家的李夫人。她丈夫與何老爺同是做布匹買賣的,家裏織布的生絲皆是從何老爺那兒進的貨,對外的銷路也靠著何家。對著何家夫人,李夫人自然是捧著、讓著,兩人的關係便十分要好。

“這布料怕是她家老爺特定從絎州一帶尋羅到的。”

“那也是你家的裁縫手藝好,才沒糟蹋的這塊布料。”何夫人笑著應道,又全了李家的麵子。

這邊幾人說笑著,氛圍極好,便聽另一側有位夫人說:“何夫人身上的衣裳是好,我看這脖間的那串項鏈更為稀奇。”

於是,眾人將目光都投向那條祖母綠項鏈,滿綠的翡翠吊墜如同一汪靜謐的深潭,被圓潤的白珍珠和璀璨的鑽石串聯,的確是光彩奪目。

“這串項鏈是我大兒子留洋回國時,送給我的禮物。”何夫人笑答道,心裏不免暗藏幾分炫耀。

“我還以為,在西洋也學不到什麽好東西呢?這不,至少還拿回了條不錯的首飾。”一旁的程夫人幽幽地開口。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西洋也學不到什麽好東西?

程夫人的話裏的內涵,讓何夫人立即冷眉相待。

聞聲,眾夫人也察覺到兩人間的氛圍不對,趕緊勸和。

程夫人也不怕她,挑了挑眉:“我不過是誇何夫人的項鏈好看罷了。”

何夫人在眾姐妹的勸說下,也不再搭理這人。

見兩人互不理會,夫人們也因各自與何、程兩人關係的親疏遠近,不自覺分成了兩隊。

除了珠寶首飾,夫人間能聊的便是兒女聯姻之事了。

“說起婚姻大事,我家那個不成器的女兒還沒親事。還請各位姐妹替我家女兒注意注意,哪家的孩子品行不錯。”李夫人提了一句。

一旁的夫人有些驚訝:“你家女兒不是已經十九了,怎麽還沒定親?”

要知道有些人家的姑娘可是十八歲就嫁人了。

說起女兒的親事,李夫人也有些苦惱:“這孩子上了學堂,多讀了幾年的書,這才推遲了嫁人的時間。”

“多讀幾年書也是好的,女兒家也能更明白些事理,況且,兒女的親事如此重要,的確應當慢慢挑選才是。”何夫人安慰道。

程夫人聽了幾句,嘴角一撇,不屑地說道:“學堂?女孩子上什麽學堂,小心學壞,像某些人一樣,同外男勾勾搭搭。”

說罷,她還不忘瞥了何夫人一眼。

何夫人剛被勸熄滅的怒火,一點就著:“你說誰呢?”

程夫人也不怕事:“我說誰,誰心裏有數?”

何夫人盯著眼前的女人,嘴上掛起了一絲冷笑。誰都不能在她麵前詆毀她的兒子。

隻見她沒預兆地伸出手,朝著程夫人盤好的發髻撓去,將她頭上的那枚發簪連著頭發一同扯了下來。

“啊!”許是拉扯到了頭皮,程夫人疼得喊出聲,原先端莊的發型也被何夫人撓得淩亂。

眾夫人也被何夫人的突然出手和程夫人的慘叫一驚,有幾人害怕受牽連,趕緊躲到距離兩位夫人較遠處。

“傅元芹,你這個潑婦!”

程夫人自然忍不下這口氣,紅著眼眶,披頭散發,也要伸手去撓何夫人。

何夫人身邊幾位關係要好的商會夫人自然不會讓程夫人傷害她,趕緊護到她身邊。

也有幾人攔住了程夫人。

“傅元芹,你兒子有臉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我憑什麽說不得了!”

程夫人歇斯底裏地喊叫著,這時披頭散發的她倒更像一個十足的潑婦。

“你在發什麽瘋?”

趕來的程老板瞧著眼前有些瘋狂的妻子,隻覺得丟人,他陰沉著臉,大手一揮,一巴掌扇到了程夫人的臉上。

被甩了巴掌的程夫人登時愣在原地。

而聽完妻子哭訴的何老爺,卻沒有找程夫人麻煩,他麵無表情地看向程老板,冷靜道:“看來程老板並不需要何某的幫助。”

程老板對上何老爺冷漠的視線,表情隨之一怔:“何、何兄……”

何老爺朝在座諸位擺擺手:“失禮了,何某先攜妻子離席了。”

於是,金寧商會的年中宴會便因商會會長率先離開而不歡而散。

在回家的路上,何家夫婦一路沉默無言。

直到回到府中,何老爺才提議:“夫人,我們替言兒找門親事吧。”

“老爺!”

何夫人難以置信地看向丈夫:“你怎麽能因為旁人一事的流言,就將自己兒子送走呢?”

何老爺當然不是因為今日宴席上的事情而做出這個決定,可今日之事確實讓他意識到光是逃避,並不能躲過他人的議論。

“流言一傳十,十傳百,隻怕到最後三人為虎。言兒的聲譽便真的無法挽回了。”

何夫人自然明白眾口鑠金的道理,可因這種事情去為兒子找門親事,她實在是不甘心。

“況且,言兒今年年底也即將滿十八了,到時候坤澤的情潮期總要……”何老爺歎了口氣。

何夫人伏在他肩頭,默默流淚:“這都怪我,怪我將他生成了坤澤。他若是中庸或乾離,就能在爹娘身旁一輩子。”

“這怎麽能怪你呢?”何老爺安慰地拍了拍夫人的後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雙眼微怔:“我倒是想到個辦法,能讓言兒一直呆在我門身邊。”

什麽?

何夫人轉過頭,期待地望向丈夫。

……

且說這日,薛老板如往常般騎馬到何府接何少爺,卻未見其人。

找了何府的門房尋人,門房還沒向內傳話便告知薛霖,何少爺生病了。

拜訪何家經驗豐富的薛老板當即濃眉一皺,立刻分辨出這人分明是在接到了指令不讓自己進去。

可薛霖在何府門口思來想去,也沒想出自個兒哪裏惹何溫言生氣了,為何將自己拒之門外。

“既然你家少爺生病了,那我更應該進去探望了。”

“少爺的病怕傳給外人,薛老板還是不要進去了。”門房麵露難色,生怕眼前五大三粗的漢子突然動手,硬要闖進來。

薛霖瞧了眼門房,歎了口氣:“既然何少爺生病,那我改日再來探望。”

說罷,薛老板便牽著自個兒的馬幹脆地離開了,幹脆得讓何家門房都有些驚訝,這還是那個難纏的薛閻羅嗎?

這自然還是那個鬼見愁的薛閻羅。

隻見薛霖牽著黑馬繞著何宅沒走幾步,尋了一處沒人的地方,踩著馬背輕鬆地翻上了圍牆。

要知道,這翻牆可算是他薛土匪的老本行了。

他騎在牆頭往裏四處張望,確定周圍沒人,這才翻下圍牆。

薛老板拜訪何家也有幾次了,不必四下摸索,自然記得何府大致的方位。

可沒等他走幾步,便撞見了一個難對付的小家夥。

“你!你怎麽在我家?”何溫陽正要回房做功課,別看他爹將他關在家中,可每日的功課卻不讓落下。

讓何二少爺沒想到的是,在他家中竟然能遇到這個令他和他哥禁足的「罪魁禍首」。

沒錯,在何二少爺看來,這薛閻羅便是讓他哥名譽掃地的壞人!

薛霖見這小東西沒喊人,便朝他揮揮手示意他過來:“來,到薛大哥這兒來。”

何溫陽輕哼一聲,扭過頭去。

“你過來,我就給你手木倉玩。”薛老板繼續**道,說著拿出了腰間的手木倉,在小孩麵前顯擺著。

哼,他才不是這麽容易被引誘的!

話雖如此,可何溫陽還是忍不住偷偷朝那支手木倉瞄去,剛想上前幾步,又想起了自個兒的哥哥,繼續冷哼不理人。

見小孩不如上次好騙了,薛霖也不灰心,收起了手木倉,幹脆地問道:“聽說你哥哥生病了?”

何溫陽的視線隨著那支手木倉進了薛霖的腰間,實在看不見了才扭過頭去,臭著張小臉,冷聲道:“我哥才沒有生病呢!還不是你這個壞蛋,害了我哥哥!害得他沒辦法出門!”

聞言,薛霖也是一傻,他什麽也沒做呀?

“都是因為你,我哥才會遭人閑話!”這孩子喊著喊著,便哭出了聲。

小孩子哪懂什麽是非對錯的道理,隻消給他一個發泄的目標,他便會將所有的對錯全部歸結於此。

而此刻,薛霖便是這個發泄對象。

薛老板瞧著這個邊哭邊抱怨自己的未來小舅子,也不嫌棄他滿臉的鼻涕和淚水,一把把這小子抱入懷中,安慰地拍了拍。

何二少爺也傻了眼了,怎麽自個兒哭著哭著進了這個壞人的懷裏,立刻扭動身體:“別抱我,你這個壞人。”

薛霖索性將這孩子舉到肩膀上,讓他坐在自己肩頭。

何溫陽難得被舉這麽高,又是新奇又是害怕,生怕這人一個不小心將自己錯手摔下去,當即老實下來,摟緊薛霖的脖子。

“壞蛋,你要抱我去那兒?”

“去找你哥。”

薛霖將肩頭的何二少爺輕輕一顛,嚇得孩子哇哇大叫,自己卻哈哈大笑。

“壞蛋,你不要靠近我哥。”

“為什麽?”

“因為,你靠近我哥,外人會說「烏梅溝壑」。”

聽到這四個字,薛霖的臉色一黑,眼眸陰沉駭人,他將何溫陽從肩頭放回地麵,蹲下身問道:“這話你聽誰說的?”

隻見這未來小舅子眼圈微紅,對上薛閻羅嚇人的眼神,哆哆嗦嗦地道:“是學堂裏的人說的……他們說我哥壞話,我把他們揍了一頓。”

薛閻羅的臉色微霽,許是發現自己把小孩嚇得不輕,立刻轉變了神色,摸摸未來小舅子的小腦袋:“幹得漂亮。”

聞言,何溫陽瞪大了眼睛,也忘了害怕,抬頭望向眼前的大高個兒,突然覺得這人也不那麽壞了。

“走,帶我去看看你哥。”

“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不可以離我哥太近。”

“我答應你。”

口說無憑,何溫陽人小鬼大地朝薛老板伸出小拇指:“我們拉鉤簽契約。”

薛老板望向眼前古靈精怪的未來小舅子,忍俊不禁,伸出大手同這八歲的小屁孩簽契約。

——

何溫言此時正在祖父的院子裏打理藥材。

何老太爺的院落在何宅的最後方,庭院裏開辟了一片藥田,老爺子閑暇時也自己種種草藥。何老爺子見何老爺將孫子拘於家中,便拜托大孫子打理藥田。

薛老板剛踏過院落的拱門,就聞見一股似曾相識的特殊香味,眉心隨之一跳。

“哥!”何溫陽見著人立即喊了聲,快步朝他哥跑去。

何大少爺正在擺弄著手頭的藥材,今兒個日頭極好,正適合曬藥材。

一聽弟弟的聲音,何溫言還沒抬頭便笑了:“不是說回去做功課嘛?怎麽又跑我這兒來了?”

可一抬首,卻撞進了一個熟悉的眼神,烏黑而深邃的眼眸裏承載著笑意和溫柔,以及一些何溫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何大少爺不知所措地咳嗽一聲,忙起身問道:“薛老板怎麽進來的?”

薛霖也將自己被門房阻攔,另辟蹊徑翻牆進府的事全部老實交代,便成功換得了何大少爺「離譜」的眼神。

“刮掉了大胡子,竟還改不掉你這土匪做派。”

何溫言心底如此想著,竟將話也說出口來。

被薛老板聽個正著,笑言:“這何家像防賊般守著,若不做土匪,可就見不著何大少爺了!”

何溫言耳根微紅,又見這人理直氣壯,莫名來氣,便深深瞪了他一眼。

殊不知,他那一雙桃花眼瞪人可毫無威脅力可言,反叫薛霖暗地裏心花怒放。

“哥!”還是何溫陽的呼喊打破了兩人間的奇怪氛圍,“你為什麽要曬這些枯樹枝呀?”

在五穀不分的何二少爺眼中,這不過是一籮筐的枯枝爛葉罷了。

“這是甘草。”何溫言撿起一株,遞到弟弟麵前,教導道:“它的根莖可入藥,具有清熱解毒、補脾益氣的功效。”

“最重要的是它的味道甘甜。不信你試試!”

何大少爺拿著那株甘草逗著弟弟,何二少爺哪有那麽傻,看著眼前表皮粗糙的枯枝,趕緊用雙手捂住嘴巴,搖頭拒絕。

反倒是一旁的薛霖利索地接過他手中的甘草,毫不猶豫地放進嘴中咬了下去。

何二少爺見狀,頓時目瞪口呆。

何大少爺更是來不及阻攔,這人便將手裏的甘草咬下了一大塊,咬痕深深地刻印在幹燥的甘草莖上。

“很甜!”

準確地說,這味道同薛霖在何溫言身上嗅到的,如出一轍。

薛土匪將手中搶來的甘草還給何大少爺。

這牙口可真好!

何溫言接過被咬了一口的甘草莖瞧了眼,心裏腹誹著,嘴上卻抱怨道:“這甘草是用來切片泡水喝的,被你咬了一大口還如何入藥?”

“就送你了吧。”

說罷,何大少爺又將甘草拋到眼前人的懷中。

薛老板看著被人嫌棄咬了一口的甘草,也不生氣,笑著反問一句:

“阿言的信香是甘草味的吧?”

這一問,便讓何大少爺從兩頰紅到耳後根,又想起自個兒也知道這人的信香味,支支吾吾間老實地點了點頭。

薛霖樂了:“那這算不算是定情信物?”

誰家的定情信物如此隨便?

還沒等何溫言做出反應,薛老板就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軍用酒壺,遞到何溫言手中。

銀色不鏽鋼製的酒壺瓶身上還殘留著眼前人溫熱的體溫,握在手心中竟莫名有些燙手。

而比手心更燙的,是何溫言的耳根。

“這是我特地讓人從我老家魯省帶的白乾。”

白乾,是薛霖信香的味道。

這算是互相交換定情信物了嘛?

何少爺望著手心中的酒壺,心頭頓時跳得極快。

“既然交換了定情信物,我自然要向你家提親。”

借著遞酒壺的機會,薛老板朝著何大少爺偷偷湊近了些,被眼尖的何小少爺一下子抓住了。

“壞蛋,你離我哥遠一點!”

瞧著未來小舅子怒視自己,薛霖卻得意一笑:“臭小子,以後我可就是你哥夫了,想離你哥多近就多近!”

何溫陽登時被這個將約定拋擲腦後的厚顏無恥之人氣得直跳腳,大聲罵道:“你胡說!你這個言而無信的大騙子!”

說罷作勢就要跑去揍薛霖,可惜被何溫言攔住了。

何二少爺趕緊轉過身抱住自家哥哥,仰著頭著急地問他:“哥哥,那個大騙子是騙我的對不對?”

這話卻逗得薛老板哈哈大笑,將手中那株甘草朝著何溫言揚了揚,又藏進了自己懷中,在何二少爺的跳腳聲中揚長而去。

而自認足智多謀的何二少爺也從他哥望向薛霖的眼神中,發覺自個兒中了薛騙子的詭計!

這人翻牆進自己家就是想要騙走自家哥哥,而他這個小傻子竟然成了幫凶,為壞人帶路!

就在何二少爺懊悔之際,前去赴宴的何老爺同何夫人回來了。

何父何母命何二管家將兄弟二人請到前廳去。

一到前廳,何大少爺便察覺到了不對。

一家五口齊聚在前廳,就連這時應該在醫館坐診的何老太爺也端坐在主位上。

“爺爺,這是……”

還沒等何溫言問出口,何老爺就先說道:“爹,今天將大家都叫來,兒子是想宣布一件事。”

眾人皆一靜,望向何老爺。

何老太爺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何老爺與何夫人對視一眼,鄭重道:“我們夫妻二人準備給言兒招婿。”

鐺——

何大少爺手裏頭的酒壺沒拿穩,一下子磕在了青石地磚上,發出一聲悶響,將在坐諸位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那四方的軍用酒壺摔落後,順勢滑到何老爺腳下。

何老爺彎下身替兒子撿起酒壺,隻一眼就認出了這酒壺並非大兒子的東西,再仔細分辨不鏽鋼瓶身上頭的刻字:薛霖。

“爹……”發現何老爺的麵色驟變,何溫言趕緊喚道。

何老爺卻未將手頭的酒壺還給兒子,反而遞給身邊的何夫人。

何夫人接過酒壺,看了一眼也是一驚,她將這不鏽鋼酒壺往旁邊的茶桌上一放,掃視了眼何家兄弟二人,沒理會正欲解釋的大兒子,反倒轉頭詢問一旁低頭不語的小兒子。

“溫陽,今日家中可有人來了?”

何溫陽正為自己“引狼入室 ”而心虛,被母親一問頓時慌了手腳,擺著手:“沒、沒有,今天溫陽和哥哥都老實地呆在家中,誰都沒見到。”

何夫人一手拍在桌子上,眉眼間閃過一絲淩厲:“倒還學會說謊了!”

何溫言見弟弟眼眶濕潤,趕緊替他開脫道:“溫陽回房做功課去了,自然沒見到薛老板。”

何夫人見何溫言護著弟弟,便又將矛頭轉向大兒子:“那薛霖為何要將……”

還沒等何夫人問完話,何二管家便從外頭跑了進來。

“老爺!”

何老爺眉頭深鎖,問道:“這是怎麽了?”

二管家來不及喘口大氣,忙答道:“外頭、薛閻羅帶著人馬圍在了咱們宅子外頭……”

何老爺氣得拍案而起,漲紅著臉:“好呀!我還沒問他今日怎麽進的何府,他倒先帶著人來找我們麻煩了!”

何夫人聞言也有些不知所措,她連忙看向自家大兒子,急迫地問道:“言兒快同娘說,今日薛霖都與你說了什麽?”

何大少爺看著母親慌亂的神情,心底亂作一團,老實交代:“他說要來我們家提親。”

何老爺的神色更為難看了。

“這土匪出身的小子,這架勢,難道真要搶親不成。”

作者有話說:

【入贅or搶親?】

薛老板:我選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