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夜

當天晚上,白楊躺在**睡不著。

最近這些天他總是晚上睡不著。

今天是9月29號,明天是國慶節假期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後天就開始放假了,盡管是高三學生,但教育局給他們放滿了七天假期,還嚴令不許補課。

今晚沒有月亮,雨天之後沒有放晴,掛在牆外的空調外機在“嗡嗡”地響,室內的溫度被設置成25攝氏度,雖然不燥熱,但卻憋悶,可能是門窗關閉太久,二氧化碳濃度上升了,白楊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搭在額頭上。

他穿著白色短袖體恤,黑色的大短褲,曲起一條腿,身體癱在**一動不動,但思想在信馬由韁。

等明天氚管到了,他就可以開始動手製作時間標記物,再把它塞進時間膠囊,埋到小區廣場邊的草坪裏。

該埋到哪兒呢?

白楊在眼前勾勒出梅花山莊小區廣場的平麵圖。

那一片廣場老大了。

就時間膠囊這麽個二十厘米長的小東西,如果隨便找個地方埋了,那想找到得用翻土機把地都犁一邊。

如果她有金屬探測器就好辦了——就戰爭片地雷戰裏日本鬼子工兵用來對付地雷的探雷器,像割草機一樣在地上掃來掃去,找到地雷就滴滴地響,它的原理是簡單的電磁感應,隻要女孩手裏拎著金屬探測儀,在草坪上掃一圈,就能找到自己埋下去的時間膠囊。

當然也可能挖到未爆的迫擊炮彈。

所以得有個標記物。

埋在長椅後麵?

或者埋在樹下?

白楊忖度著,毫無疑問標記物是很重要的,但他又不能把時間膠囊埋在過於顯眼,容易被發現的地方,畢竟那東西要安全地藏二十年時間。

如果藏在太容易被找到的地方,那說不準未來哪一天就被某個程咬金半道殺出來截胡了。

人類文明毀滅的大災變,世界將變得多混亂,白楊根本想象不出來。

他決定明天白天再到實地踩個點,找幾個備選位置,這個位置必須具備以下條件:

第一,隱蔽。

在長達二十年的時間內不能被人發現。

第二,安全。

不能在災難中遺失或者遭到破壞。

第三,確保對方要能找到。

所以得有一個準確的坐標,即使過去二十年,對方都能根據坐標找到埋藏地點。

等自己把時間膠囊埋好了,就把位置告訴BG4MSR,讓她去挖出來。

白楊長籲一口氣。

這事真有趣。

電台輻射出的電磁波真有能力穿越時間嗎?ICOM725短波電台發出的14.255M赫茲短波——光也是電磁波,光有能力跨越時間嗎?

光或許有能力跨越時間,在任意一個繁星璀璨的夜晚,睜開眼睛往天上看,你所見的整個星空都很古老。

對你而言,它們是過去,對它們而言,你是未來。

但你是否能和它們實時通話呢?

未來與過去是否能實時通話呢?

物理老師在棺材裏錘板:不可能!信息傳遞速度不可能超過光速!

白楊在物理老師的棺材板上翻了個身,側著身子,望向書架上那台黑色的老Icom725,別人老說它是收音機,實際上它的結構比收音機確實也複雜不到哪兒去——無線電台的核心不過是一組簡單的LC振**電路,而LC振**電路的基本構成不過是一個電感和一個電容,電感在淘寶上花兩塊錢可以買一把,電容花兩塊錢可以買一大把,這倆東西串一起就能產生高頻振**電流,而像725這種用石英晶振的電台更省事,晶體通電就能震,就像踩了電門的何樂勤,隻不過何樂勤一秒抖幾次,晶振一秒抖幾百萬次,抖出來的高頻振**信號再通過功放和天線發射出去,這就是無線電台發射機的原理……如此簡單的結構,說它能穿越時間,倒不如說用木板和釘子能造出宇宙飛船。

這世上許許多多看上去玄之又玄的東西,隻要把它的殼子揭開,就會發現它們不過是草台班子。

白楊再翻了個身,仰躺著望著天花板。

房間裏光線很暗,臥室的白色房頂已經沒法漫反射出足夠的光線進入白楊的眼裏,所以在白楊看來那不是白色,但也不是黑色,就像閉上眼睛之後看到的景象,你很難說那是某種顏色,它是模糊的、昏暗的,仿佛跳動著老黑白電視機噪點。

白楊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對著天花板打開手電。

臥室裏一下子亮起來了,天花板上一個巨大的白色光斑,此時光線的路徑是清晰可循的,白楊想起無線電台的電磁波傳播途徑,無線電波從電台的天線輻射出來,往上幾十公裏觸碰到電離層,再被反射下來——就像此刻白楊手裏的手電筒,燈光從LED中發出,往上觸碰到屋頂,再被反射到一雙睜開的眼睛裏——

女孩眨了眨眼睛。

半夏仰躺在**,愣愣地看著天花板上的白色光斑。

她晃了晃手中的小台燈,天花板上的光斑也跟著晃動,這遊戲說實話挺無聊的,她又不是貓,對晃來晃去的光點不感興趣。

可她也沒其他事可做。

晚上睡不著。

半夏翻過身來趴在**,她上身一件白色的小背心,下身穿著黑色睡褲,抱住枕頭把臉埋進去,然後兩條小腿揚起來一下一下地拍著床板,拍得很用力,“砰砰”地響。

拍了幾分鍾,她又不動了,直挺挺地趴在**,臉悶在枕頭裏,像一具屍體。

好煩。

明天——最多後天,BG4MXH就會告訴自己去哪兒挖寶。

這個計劃真的能成功嗎?

好煩好煩好煩好煩。

如果不能成功,就取他項上狗頭!

哼!

半夏抬起手來虛空一劃。

不行,他是唯一知道我的人呢,這個沒了下一個去哪兒找?

於是半夏又伸出雙手把頭虛空裝了回去。

果真是生理期來了,平時就不見得有這麽焦躁,半夏把臉抬起來,長歎了一口氣,把嘴裏的發絲吐掉,然後翻過身來仰躺在**,把台燈舉在手裏。

她有規律地按動手裏的台燈開關,讓燈光閃爍。

老師教過半夏怎麽發CW等幅報,也就是摩爾斯電碼,但半夏用得不甚熟練,因為很少派得上用場。

長長短,嗒嗒嘀。

“G。”

半夏在心裏默念。

長長長,嗒嗒嗒。

O。

長長長,嗒嗒嗒。

O。

長短短,嗒嘀嘀。

D。

“再接下來是……”

短長短短,短短長,長短長短,長短長。

LUCK。

“Good luck。”

短短短短,短長,短長長短,短長長短,長短長長。

“Happy。”

半夏用手指在黑暗中劃出兩條短弧線,再劃出一條長弧線,組成一張小小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