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收徒大會在正殿前的廣場前進行，隻有選入內門的新弟子可以參加。
大會有兩步。
先是有資格收徒的長老們選擇心儀的弟子，被選中的新弟子隻要願意就算擁有了師父；
然後是剩餘沒被選擇的新弟子選擇自己想拜的師父，並說明自己想拜師的原因，如果能打動對方的話就能成功拜師。
兩輪過後都沒能拜師的，就會被分配到內門弟子居所，隻能去上宗門大課，且前三年無法通過考核的話會降為外門弟子。
不過正常來說，第一輪大部分的弟子就能拜師成功了。
因為能通過三輪新弟子入門測試者資質和心性都不會太差，哪怕是看在宗門的麵子上，長老們也會盡量把人撿回去教導。
在此前提下，被剩下的新弟子多少會遭到些輕視。
時間悄然過去，大部分的長老都已經挑選了弟子，卻始終沒有人提藍瀾的姓名。
藍瀾還沒著急，耳邊先聽到了冷嘲熱諷。
“到底是低賤的妖族，就算耍手段進了內門又如何，注定是拜不到好師父的，旁的不說，被妖氣汙了劍心可怎麽好！”
說話的是個粉衣翩翩、釵環華麗的少女，論及容貌場中能與她相比的新弟子也就隻有藍瀾，若非眉眼間的幾分輕蔑破壞了觀感，本該是讓人一眼就覺得親切的存在。
就好比入門以前，藍瀾初見對方的時候。
“雲覓兒師妹，當初在山下相遇的時候，我們還相處得很好，為何這才過去十來日，就完全變了態度？”
雲覓兒哼了聲：“誰是你師妹！就你也配！當初對你和善些，是看你生得乖巧，以為你是好妖，誰知你會這麽下作，果然妖就是低賤！”
“你我都是新入門弟子，我比你年長些，叫聲師妹又有何不對？隻那下作之言，卻不知你為何要這樣汙蔑於我？”
“你接連錯過第二輪和第三輪測試，早該被趕下山去連外門弟子都做不成，現在這收徒大會上，敢說不是使了什麽下作手段迷惑了誰？雖生得好看，可惜卻是個賤人！”雲覓兒理直氣壯。
這話聽著粗糙，在新弟子中卻很有煽動性。
眾人本來隻是因為藍瀾是妖族而不與她親近，此時看向她的目光紛紛帶了別樣的意味，相互間的低聲議論中甚至有了些不堪入耳的言語。
藍瀾卻隻是靜靜看著雲覓兒片刻，然後緩步朝著她走過去，臉上居然還帶了些笑意。
大概是她的反應太出乎別人的意料，周圍的議論聲漸漸安靜下來。
小蝴蝶並沒有放出威壓，卻不知為何，旁觀或議論的新弟子們心裏都生了幾分懼意。
“你……你要做什麽？這可是收徒大會上……”
“啪！”
響亮的耳光打斷了雲覓兒的話。
隨後反應過來的雲覓兒尖聲叫著要朝藍瀾撲過來。
藍瀾卻早有準備，連下三道封禁術在雲覓兒身上，不僅限製了行動讓她動彈不得，還讓她無法開口說話。
然後藍瀾才看著對方道：“今日你錯誤有三個。
第一，我參加今日的收徒大會，是掌教仙尊親口吩咐的，不是使了什麽下作手段；
第二，當初在山下相遇，不是你看我生得乖巧所以對我和善，是我在吃飯你主動過來搭話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求道之路，看的是天賦、努力、悟性、心智，唯獨不是種族，若劍心能被妖氣玷汙，那這劍心也不配為劍心！”
小姑娘說話字正腔圓、擲地有聲，周圍人眼神裏的輕浮蔑視漸漸少了些，隻是大部分人都保持了沉默。
少有幾個不服氣的，也隻是小聲嘀咕：“妖就是妖，否則長老們為什麽不收你……”
這時清越的聲音落入所有人耳中：“說得好！若劍心能隨便被玷汙，又怎配稱之為劍心！”
隨著說話的聲音傳來，一股輕柔的威壓分開了道，新弟子們不由自主的往兩旁避讓，在藍瀾前方留出了條路。
青衣劍修從高台上下來，落地後將長劍反握在手，走到藍瀾麵前道：“吾乃青鸞，劍聖座下第七弟子，地仙修為，未曾收徒，今欲收你入門下，你意下如何？”
這氣息藍瀾熟悉而陌生，仔細辨認後卻能與傳承記憶對上，又見得對方並無隱藏上古妖族身份的意思，便直白詢問道：“您可是鸞鳥？”
青衣劍修頷首：“所以，你可願入我門下？”
青年眉目溫潤，神色帶著慈悲，看著就是很好相處的人。
若能拜他為師，想來日子會很愉快。
藍瀾當然是願意的。
然而她還沒開口，又一人帶著淩厲的風聲而來，出現在青衣劍修麵前：“青鸞師弟，你自己都學不好，有什麽收徒的必要？這麽好的苗子，讓我來好好督促才是美事！”
“杜仲！你今日已收了兩名弟子，其中一人還是這——”
青鸞的目光落在不能動彈的雲覓兒身上，卻又很快挪開。
雲覓兒看不起妖族血脈，他也覺得多看這女子半眼都嫌髒。
杜仲卻不理青鸞，隻對藍瀾道：“小蝴蝶，話說得很有理，但打人可不太好。”
“我打她，是因她帶著目的與我接近，隨後又無故汙蔑於我，凡事可一不可再，她欺騙在前、羞辱在後，我若還不反擊，豈非懦弱可欺？”藍瀾直言不諱，“修道之路本就仰慕強者，如果懦弱可欺，就不該來修道！此為我與雲覓兒師妹的私怨，杜仲長老要為新入門的徒兒打抱不平嗎？”
杜仲長老哈哈笑了聲，順手解除了雲覓兒身上的法術限製，將粉衣少女拉到自己身後。
“覓兒有話直說，厭惡也不忌表露，雖有聽信傳言之嫌，然性情直率對修劍也有好處。而你遇見欺壓敢於反擊，思路清晰心智堅毅，也是個值得栽培的好苗子。不如你與覓兒同入我門下，日後若有不對付的地方還能當麵解決，如何？”
“杜仲！你當教導弟子是養蠱呢！”青鸞怒聲道。
“我門下出師的弟子，修為最高者已有劫仙境，而你連徒弟都沒有教過，有何資格置喙我如何教導弟子？”
空氣中無端起了花火，廣場上安靜異常。
藍瀾不難看出來，杜仲長老和青鸞不太對付……
“連你都看出來了，確實很明顯吧，這兩人從入門就是死對頭，幾千年了也沒消停過。”
落在耳邊的聲音有些熟悉，藍瀾抬頭看了眼，忙行禮問候：“二長老！”
二長老的到來顯然是意外中的意外，就連青鸞和杜仲兩人，也都停下對峙，分別朝著二長老頷首行禮。
“我不過閑得無事出來走走，不想看到這麽樁有趣的事兒！”二長老笑得溫和，“小蝴蝶，你可要好好選了，這可關係到你日後的劍道仙途。”
雖不知二長老為什麽這時候出現，藍瀾卻也不會錯過解惑的機會：“還請二長老指點。”
“青鸞還未收徒，你若入了他門下，定會傾盡全力教導你，他的島上也清淨，是極好的清修之所。
杜仲教過好幾個徒弟了，雖然他脾氣不太好，教出來的徒弟也冷漠，但他有教導弟子的經驗，總不會將你教得太差。”
藍瀾本就覺得青鸞更親切些，此時聽了二長老的話，心思就更加偏向青鸞。
“那我……”
“……或者，你可以選擇拜在我門下。”二長老如是說。
藍瀾呆住。
不光是藍瀾呆住，在場其他人也呆住了。
今日雖是收徒大會，但真正收徒的其實多是那些神魂境、劫仙境的長老們。
真正度過成仙劫的長老們，大多早就關門不收徒，要麽直接就不會出現在收徒大會，要麽來了也多半是旁觀。
要知道哪個地仙真想收徒，風聲放出去，有的是仙門世家、隱氏大族把好苗子送來任由挑選，又何必在收徒大會上同後輩們搶新人。
除非遇到極合眼緣的。
杜仲長老會收下雲覓兒，是因為雲覓兒剛好與他同種體質，又是金係的天靈根，在今日的新弟子中也算頂尖難見的。
雲覓兒敢當眾欺壓藍瀾，也是因為她剛拜了個地仙修為的師父，在場別說新弟子，八層以上的長老都不敢拿她怎麽樣。
卻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非但沒有斷了長老們收藍瀾為徒的念頭，反而讓青鸞和杜仲都對藍瀾生了興趣。
如果說以上都還有跡可循的話，那麽二長老的話就很讓人震驚了。
天鳳劍派可是超品仙門，門人就有數萬，十大長老不光至少要有地仙修為，還要協助掌教處理宗門庶務，可以說在修煉與處理庶務外，根本就沒有時間再教導弟子。
故而十大長老在任職後，幾乎沒有收徒的先例。
蘇遠怕她在收徒大會上不如意，特意把能說的都告訴她了，還教她遇到別人閑言碎語該怎麽辦。
還透露了幾位比較心軟的長老的習慣，讓她實在沒人選她，就挑這幾位長老說些好話，總能有個靠譜的師父。
所以麵對二長老的話，藍瀾是真的呆住了。
“我說，我缺個能幫我寫駁文的關門弟子，你要不要考慮來我門下？”二長老又說了遍。
“駁文？”藍瀾疑惑。
“嗯，就是下麵常有人遞上來些亂七八糟的章程，直接駁回又太草率，寫理由又很費神。我兩次見你，你反駁人的時候從來條理清晰，常讓人無話可說，想來這事應當能做得極好。”
“可是……”
“或者你嫌我年紀大了，我三徒弟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生得那叫一個好看，性子也溫柔解語，可以讓他帶你前期的修行。”
這話出來，廣場上的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不少人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人妖兩族確實不和，人族修士多看不上妖族修士，但如若師出同門，卻又另當別論。
隻有藍瀾不解其中風情，並且還直言不諱：“您年長說明您修煉的時日更久，且您修為也更高，跟著您自然能學得更好，弟子為什麽要嫌棄？”
二長老微怔，隨後笑道：“那你是想好要選本座了？”
“她誰也不選。”有少年的聲音傳來。
這聲音不大，然而廣場上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眾人循著那聲音抬頭，隻瞧見一襲緋紅自遠處而來。
青年紅衣似火，於半空臨風而立，飄飛的衣袂如燃燒的烈焰。
藍瀾抬頭看著他，腦海裏想起許多曾學過的詩句，如“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如“積石如玉，列鬆如翠”，如“岩岩若孤鬆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將崩”……這些詞句用來形容他都很合適，又總覺得還欠缺些火候。
他的出現讓天光都為之失色。
然後藍瀾才看清了那張有些熟悉的臉。
“前輩？！”她有些驚訝。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