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藍瀾其實隻在無憂山待了兩三天,就在成年之日意外流落到了九洲大陸。
但有些東西仿佛是刻在骨子裏的，踩上無憂山的土地後，她自然而然知道該往哪裏走,清楚哪裏長著漂亮的話，知道哪裏發生過有趣的事。
初時她還說得不多,慢慢的見鳳蘭朝沒阻止也沒反感,就忍不住多說些。
像隻嘰嘰喳喳的麻雀。
鳳蘭朝安靜的聽她說，仿佛能看到此前多年藍瀾生活在這裏的場景，她會在瀑布下的水潭裏遊泳,會在高高的樹梢上逗弄鳥雀,會在池塘裏釣蝦……
她的的確確在這裏長大,並沒有對他撒謊。
兩人步行上了山頂,走近樹林深處的莊園,藍瀾熟練的結了手印打開院門，卻漸漸沉默下來。
鳳蘭朝察覺了：“怎麽了,你似乎不開心。”
“不對勁，我往常每次打開院門，小黑和小白都會來接我。”藍瀾有些不安道,“而且我這次失蹤那麽久,好不容易回來了，風師叔怎麽會沒有動靜？”
小黑是隻七十多歲的小黑狗，小白是隻丹頂鶴，都是未開靈智的妖獸,也是伴著藍瀾長大的小夥伴。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鳳蘭朝如是道。
卻沒有直接告訴她，這莊園裏沒有人煙許久了。
藍瀾的不安很快得到了證實。
她找遍了整個莊園,也沒有找到風師叔和小黑小白,卻在書房找到了封留給她的信。
“信中說了什麽？”見藍瀾臉色不太好,鳳蘭朝詢問道。
“風師叔在信中說，我生來命中帶有死劫，所以她將我自幼拘在無憂山不許外出，但到了我成年時，死劫卻仍未過去，所以她去尋了別的破解之法……”
到底什麽破解之法，風師叔在信中並未明說，隻說藍瀾如果有看到這封信的那天，說明她的死劫已經平安度過、或者有了可以度過的契機。
“……風師叔讓我不要去尋她，說天長地久、有緣再見。”藍瀾說完後在窗邊坐下來，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
說來也奇怪，從小在這裏長大的分明是原主，為什麽她會感覺到失落和難過呢？
是原主殘留的情緒在作祟嗎？
還有信中說的死劫……她在這身體中醒來的時候，風師叔還在身邊，她也尚未成年，所以這死劫，到底是原主的死劫，還是她的死劫？
又或者……
鳳蘭朝瞧著小姑娘這副模樣，心底無端生出幾分說不清的煩躁，卻到底什麽也沒說，拿過桌上的信來瞧。
細細瞧過了信件，他又在書房內四處查看，最終從厚厚的書籍中尋到一根白色的羽毛。
藍瀾回過神來時，就瞧見鳳蘭朝用法術小心將羽毛梳理順暢，然後的收了起來。
“前輩，你這樣珍重，是認識這根羽毛嗎？”
鳳蘭朝卻答非所問：“小蝴蝶，你確認這封信，是你那位風師叔留下的？”
藍瀾很確定的點頭：“信的字跡和信上殘留的氣息都對得上，不會有錯的，而且山上的陣法外人輕易進不來，也沒有被強闖過的痕跡。”
鳳蘭朝頷首，轉身出了書房：“人既然已經離去，你徒自傷感也無用，出來陪我四處走走。”
藍瀾知道鳳蘭朝對她的身世存疑，這番查探應當也是想找些什麽，是以她也沒有推脫，帶著他在莊園裏各處走走瞧瞧。
直到她肚子咕咕叫的聲音吵到了他的耳朵。
藍瀾很不好意思，抱歉了聲想拿點兒幹糧出來對付對付。
熟料鳳蘭朝卻帶著她去了林子裏，獵了隻兔子親自做燒烤。
藍瀾受寵若驚，好幾次要搶過來自己動手，鳳蘭朝卻讓她去旁邊坐著休息，直到把兔子烤好了，整隻遞給她。
“我瞧著你在劍聖山的時候，獵物多是小獸和魚類，你應當喜歡吃這兩種吧。”
藍瀾啃了口兔子後腿，對這味道很認真的讚賞了翻，才頗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實鳥類我也喜歡吃，但鳳凰前輩也在劍聖山上嘛，我不太好……”
鳳蘭朝沉默了好片刻，然後才無奈的道：“不必如此，未開靈智的獸類對妖族，就如野獸於人類而言，隻要不是刻意虐殺，正常獵食算不得什麽，你自己也是妖族，應當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鳳凰前輩脾氣暴躁，我怕它又找借口打我。”藍瀾小聲嘀咕。
聽得清清楚楚的鳳蘭朝：……
藍瀾可體會不到某人自作自受的心情，還好心扯了條兔子後腿遞給他：“前輩，你要不要也吃些？雖然你早就辟穀了，但偶爾吃點兒東西也沒什麽的，而且你的手藝真的很好的！”
劍聖這樣高高在上的存在，她潛意識裏就覺得他該不食人間煙火，沒想到還有這麽手上好的廚藝。
“是一位長輩教的，其實我也隻會這燒烤，因為那位長輩也隻會這個。”鳳蘭朝遲疑片刻，還是接過了藍瀾遞來的兔子腿。
“那好巧哦，和風師叔一樣，她每次親自下廚，就隻會做烤肉，否則都是山下買回來的……”
藍瀾說著忽然停住，愣愣的看著鳳蘭朝。
“她是天地間最後一隻玄鳥，當年我父母沒工夫管我時，都是她在照顧我。”鳳蘭朝道，“那根羽毛是她的尾羽，信的字跡、信件上殘留的氣息也符合，我絕不會認錯。”
“所以……”藍瀾無意識的咬了塊烤肉，“所以，風師叔就是您那位長輩？”
“藍瀾，你對自己的種族，就真的不了解嗎？”
藍瀾放慢了吃東西的速度，邊吃邊思考，確保答案準確的回答鳳蘭朝：“我從前極少有離開無憂山的時候，不管是對自身種族，還是對外麵世界的了解，大多來自於書房的藏書和風師叔的教導……”
關於她的種族也是如此。
百幻蝶，又名南海蝴蝶，上古遺族，形態變幻萬千，擅控水、幻術。
以及，肉可食，鮮美異常，可延年益壽。
若百幻蝶死而不甘，心血會凝結成結晶，可助修士突破關隘。
所以沒有百幻蝶會隨意暴露自己的真身，所以她不知道百幻蝶有沒有族群，更不知道哪裏有別的百幻蝶。
原主獨自長大，非但沒有同族夥伴，平日裏更連真正的形態都不會暴露出來，她流落到人類大陸後更是如此。
“我不是故意想瞞著前輩的。”藍瀾最後這句辯解有些無力，卻又是出自本心。
熟料鳳蘭朝卻並未如她所想的那般，沒有惡言相向也沒有罵她，反而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你做得很好，日後也要做得這樣好，不要在任何旁人麵前暴露身份。”
藍瀾非常認真且慎重的點頭，又忍不住道出心中好奇：“聽前輩的意思，對百幻蝶可是有更多了解？”
“你先吃，吃好了，我再說給你聽。”鳳蘭朝卻如是道。
藍瀾覺得鳳蘭朝從昨晚起就怪怪的，現在那種奇怪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但她再多想也沒用，幹脆先老老實實的吃東西。
一隻又肥又胖的兔子，分了隻後腿給鳳蘭朝，餘下的全都進了她的肚子。
饒是如此，小姑娘還能拿出十幾個果子來，哢嚓哢嚓的咬著。
挺好養活，隨便給個住的地方，隨便給點吃的，就能自己活下來。
就如他當年般。
鳳蘭朝如是想著。
終於等她吃飽喝足了，揮手將那些殘餘的渣滓燒成灰，才抬手讓藍瀾到他身邊去。
“百幻蝶是上古種族，居住在大海中央的島嶼上，因自身的特殊性而常年與世隔絕，哪怕同為妖族也少有結交，隻與少數上古妖族相熟。
三百年前，百幻蝶族長發出求救信號，彼時我正在閉關，是玄鳥前輩前往支援，卻就此一去不回。
我閉關結束後去查看，百幻蝶居住的整個島嶼都不知所蹤，玄鳥前輩也不知去了哪裏，我這些年……這些年鳳凰始終在命鳥族暗中尋找，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
誰能想到，失蹤的玄鳥會住在妖界這座外人連聽也未曾聽聞的無憂山中，把藍瀾撫養長大。
沒人知道當年的百幻蝶族群到底發生了什麽，也沒人知道玄鳥為何這麽多年不與鳳蘭朝。
藍瀾用了好半晌，才把這麽多信息理順了：“……所以，我是幸存者嗎？”
百幻蝶有初生期、幼生期、孵化期、化形期四個生長階段，度過化形期才能順利化形為人。
從時間上來算，三百年前，她最多是隻幼蟲，甚至還要更小。
“你也不必如此悲觀，我請天機閣卜算過此事，雖為下簽卻並無血光。”鳳蘭朝道，“上古妖族本就有許多保命手段，未必就是出了不可逆轉的壞事。”
藍瀾這才收起了心裏的憂慮，勉強笑了笑：“多謝前輩的安慰，您說得對，風師叔和我都好好的，其他同族定然也會無事的。”
“我不是安慰你，不過實話實說罷了。”鳳蘭朝矢口否認。
天色漸漸暗了，鳳蘭朝沒有立即離開無憂山的意思，藍瀾索性邀請他去莊園暫住。
藍瀾給鳳蘭朝安排了與自己相鄰的房間，要告辭離開時，鳳蘭朝卻問道：“小蝴蝶，你的那把扇子，可是玄鳥前輩給的？”
“不是啊，風師叔說，扇子是我父母留給我的。”藍瀾回答道。
至於婚約什麽的就不用說了吧，反正她也沒想和個完全沒有見過麵的人履行婚姻。
“沒事了。”鳳蘭朝頷首，讓她回去好好休息。
自己卻站在窗邊不曾入眠。
他有個未曾謀麵的未婚妻，是百幻蝶族長的女兒。
按照年齡算，那姑娘若是躲過了三百年前那樁禍事，和旁人生育了兒女的話，藍瀾的年齡和種族都剛好對得上。
他本就沒有成婚的想法，如此也算是個好結果。
如此說來，那作為定親信物的淵佑劍，給了藍瀾倒也算物歸原主。
作者有話說：
有理有據得出錯誤的結論，鳳凰和蝴蝶挺像的呢~感謝在2022-05-26 23:50:46~2022-05-27 23:57: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1306076 20瓶；擇日瘋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