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猶格(二) 葬禮

葬禮在森澈老家附近舉行。

森澈的老家叫希林, 是介於白河和青川的小鎮。

希林雖然就有不少現代化的建築物,但是一些老房老街道沒有拆掉,白牆黛瓦的街道, 群山環繞,透著寧靜安和的氣息。如果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回來, 大可以當做度假。每天在高度含氧的清新空氣中醒來,不失為一件美事。

森澈很少來這,常年跟父母一起住在青州市裏, 忽然回到故裏,滿眼的陌生感,一點也沒有所謂的親切、歸屬感。

可這裏是森天意出生並且長大的地方,而落葉終究要歸根。

葬禮遵循了古製。

森家畢竟是信奉道教的, 雖然森天意跟自己母親的關係不好, 但是主持他葬禮的畢竟是那位老人。

送葬的隊伍很早就出發了,淩晨四點多, 天還昏暗無比, 一行車隊駛入通往殯儀館的山路。

殯儀館裏, 白發人的哭聲淒厲。

森澈全程沒有掉一滴眼淚,眼神漠然而空洞,像是幹涸的廣袤沙漠, 讓人看了覺得無情。

她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場冗長而無聊的大夢,各種天方夜譚。

父親死了?

怎麽可能。

那是年輕時也曾拔劍屠龍的大英雄啊。

放小說裏也是主人公了吧,不能因為主人公娶妻生子故事完結就這麽隨便剝奪主角光環吧?

森澈想起老爸以前每一次跟自己吹牛逼時意氣風發的樣子,他說他年輕時候一刀999, 現在也寶刀未老,秒個邪神不是問題。他說他年輕的時候香車寶馬,倒追者如雲, 人人都仰慕他的英雄本色,用現在的話講就是點家型龍傲天本天,要不是被她媽媽給早早哄去結婚了,拖家帶口的,那現在也還是迷倒萬千少女少婦。他說他……

所以怎麽可能呢?

她想要從這個夢中醒來,掙紮著,可醒不過來。

大概是鬼壓床了吧。她心想。

昔日的“主人公”被燒成了一抔灰燼,被裝入壇子,被她的遺孀抱在懷裏。

父親是家裏的支撐,也是森澈內心的梁柱。隻要他在,不管發生多麽可怕多麽悲傷的事情,都沒關係,頂不住了就還有父親,這不是因為他是調查員,而僅僅因為他是父親。現在,梁柱,塌了。

一行人護送骨灰入墓地。

墓地跟殯儀館有些距離,在鎮邊緣的青山上。

青山路長,送葬的隊伍順著山路蜿蜒而上,敲鑼打鼓,嗩呐聲明亮歡快,響徹雲霄。

“哈哈哈哈……”

嚴肅的葬禮裏響起了快樂的孩童笑聲。

森澈的弟弟,森嚴十一歲,是個瘋子。他不通人言,他並不知道此間悲哀,隻覺得氣氛熱鬧,高興得笑起來,並且開心地往山上衝,以為是要遊山玩水。

葬禮的隊伍被遊魚般的孩子衝散了,葬樂亂了節奏,顯出倉促來。

森澈眼中的沙漠燃起了烈火,烈火瞬息燎原,她的眼睛活了過來,整個人也從這如夢般的感覺中醒來。

人們看到那個全程沒有泄露悲傷情緒的素衣孤子忽然麵容猙獰,爆發出驚人的怒意,儼然如惡鬼附體。

隨即她以極快的速度追上自己的弟弟,狠狠地拽住他。

“閉嘴!”她嗬斥自己的弟弟,赤亮的眸子瞪著他。

可弟弟聽不懂人話,嘿嘿然笑著,歪著頭跟姐姐對視,眸子裏閃著跟姐姐一樣赤金的光。

看著弟弟,透著喜氣,天真無邪,並不知人間悲苦的表情,森澈終於再也無法忍耐,落下眼淚。

新洲,克瑪依,戈壁灘。

地底十米的地方有個寬廣的的秘密空間,這裏燈火通明,用的是高度現代化的LED燈。這燈好,抗震,但是藍幽幽的,是的整個空間詭秘異常。略微凹凸的牆麵沒有粉刷,呈現戈壁原始的岩石之地——棕紅色的,跟藍光形成鮮明的對比,又交融在一起,鬼魅刺眼。

鬼畫符一樣的道教符文刻滿了整個空間,連穹頂與地麵都沒有放過。這些符文使得這類與世隔絕,裏頭任何動靜都無法被外界所察覺。這恍若反派聚集地的地方,其實是人類保護協會精心打造的會議室,他們相信這個空間之隱秘,連神都無法打探半分。

會議室的核心布置是一個大圓桌,圍繞著圓桌坐著十幾個人,他們都穿著統一的黑色風衣,胸口別著人協徽章。

會議還沒有開始,其中一個裏頭穿著白大褂的黑風衣變戲法一樣變出一副紙牌,並微笑著問身邊的人:“要不要算一卦?”

身邊的人冷冷地瞥了他了一眼,“我們那一屆的人死得就剩下我和你了,你還笑得出來。”

“這不是快開戰了,能笑一天是一天嗎。”Joker,微生涵笑眯眯的,“來,抽一張。”

A先生為了快速打發對方,隨手抽了一張,並隨意瞥了一眼,是一個外形奇怪的天使,他不想細看就還給了對方,臉上滿是不耐的神色。

微生涵仔細看了看牌,“喲,不錯哦,是幻視天使。”

幻視天使?一定就不是什麽寓意吉利的東西。

“別看他聽起來不太吉利,實際上寓意著雲開霧散哦”微生涵解釋牌麵,“哪怕深處黑暗,我們也會走向光明所在……”

A先生對於神諭牌遊戲並不感興趣。

自討沒趣的微生涵看向旁邊李栩——這一代的J,“要不要來一卦?”

李栩冷漠地拒絕了,“會議馬上要開始了。”

李栩的話就像是預言一樣,人協中國分部正副主席一前一後來了。

主席,衛霄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麵容剛毅,透著鐵血氣息。他也穿著黑風衣,但外頭披著大衣,整個人體格非常健壯。

主席掃視一圈,“既然人都到齊了吧?”

眾人麵麵相覷,最終視線集中在了某處。

在座共計13人,A、J、Q、 joker、 數字2-10,K的專席是空的。

“今天你們有新的夥伴要來。”主席道,“進來。”

從門外進來一個古銅色皮膚的年輕人,麵容英俊,嘴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像是明星走紅毯般自信滿滿,衝眾人揮手,“大家好,我是新來的——K。”

大部分人對此話麵不改色,表現出極致的漠然,唯有 A先生的臉色鐵青了。

人協的圓桌騎士團是先遣部隊,是協會的刺刀,雖然平時不會有太繁重的人物,但一點關乎整個社會或世界安危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圓桌騎士團就必須待命,這是最容易喪命的隊伍,因此人員變更是極其常見的,跟A先生同屆的14人,除了微生涵,全換了,或者更準確地說——死了。

“這位是西藏行動中僅有的幸存者,是我們極其優秀的戰鬥力。”主席道,“請大家熱烈歡迎他。”

新K一點也沒有從災難中活下來應有的悲傷和肅穆,很歡快地道:“大家好~我叫陳畢,耳東陳,畢生的畢,以後和大家就是同事啦,請多指教!”

騎士們麻木機械地鼓掌,新K入席位。

“那麽現在我們正式開始今天的會議,會議的主題是,”主席冷肅地道,“猶格索托斯封印計劃。”

“上一代K的計劃失敗了,並且損失慘重,我們損失了很多戰鬥力,幾乎可以說是全軍覆沒,我想聽一下關於這件事情的報告,並且請你們來告訴我,這是為什麽。”主席冷肅地道。

“因為老K中計了。”微生涵起身說,“老K在岡仁波齊圍了某個東西。猶格從來不會殺人,它隻會露出自己的本態,這樣看到他的人就會瘋掉,跳崖或者自相殘殺。老K的精神值很高,他知道自己比別人能抗擊這一波衝擊,所以身先士卒去吸引祂的注意。但是,在那的東西並不是猶格索托斯。”

“你怎麽知道那不是?”

“因為老K既不是自殺也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虐殺。”微生涵道。

微生涵作為醫生,不僅他要負責協會成員的心理衛生,還要負責屍檢。

“超自然的殺戮方式,屍體雖然看著完好無損,但是裏麵的腦漿被攪得一塌糊塗。”

那一定很痛苦。

A先生的眼睛紅了。

“這不像猶格的手筆。”微生涵總結。

“這確實是一種可能性,但邪神畢竟不是人類可以理解的東西,祂可能改變了風格,這件事情還得深入調查。”主席道,“另外就是要製定新的作戰計劃。”

現在猶格索托斯到底在哪兒已經沒有人知道了。一開始猶格的蹤跡很明顯,他不懂得掩藏自己,以本體在人間行走,害死了不少人。後來他大概是怕麻煩,學會了披上鬥篷,遮蓋他無盡閃耀的本體,但還是害死了一些看到他的人,哪怕隻是從祂身邊經過也可能是致命的錯誤。祂去了西藏,可能是想棲息雪山。如果真是那樣,也就世界和平,一切結束了,但雪山那邊還是不斷傳來平民百姓死亡的消息,這才引來了人協的封印任務。

現在,封印目標消失了。

但問題沒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