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充滿惡意的聲音在耳邊重複著無數次響起。

“你還活著啊,真是可惜。”

禪院家有一條放在明麵上的“潛規則”,非術師者非人。大概的意思就是——沒有成為咒術師天分的人,在禪院家連人都不算。

同為禦三家,五條家雖然沒有這樣極端,但對沒有天賦的孩子,態度是差不多的。

“小少爺,讓開。”

嚴厲的嗬斥雖然加上了“小少爺”的敬稱,但大嗓門和話裏的不耐還是嚇得五條稚一抖。

抬頭看去,高大健碩的成年人帶來的威懾壓迫感十足。

五條稚低下頭,乖乖地挪開了身子,走廊很寬,他隻有小半個屁-股坐在邊緣,餘下的空間夠兩個成年人並肩走過都很寬裕。

男人皺起眉:“我的意思是,讓你滾開。”

挪開身子可以,但讓他離開,五條稚就不願意了:“我等尼醬!”

男人眼裏閃過一絲嘲諷,且毫不掩飾地將不屑露在麵上。他對五條稚本人沒意見,但出生五條家,卻是一個沒有術式、沒有咒術師天賦的“廢物”,這就是他的原罪!

從頭頂傳來的惡意讓五條稚有些害怕,咬著口腔裏的嫩-肉,不說話,隻是抱住了身邊的柱子。

小小的身體縮成了一團,貼著柱子,五條稚出神想,尼醬什麽時候才下課呢?

“嗤~”嘲笑的惡意很“純粹”,隻是單純地……厭惡。

他不喜歡自己,五條稚很清楚。

或者說,整個五條家,除了自己的雙生哥哥,沒人喜歡他。

“悟大人會很苦惱吧,有你這樣的拖累。”男人充滿惡意的對他說,“這種地方,像你這種廢物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懂嗎?”

五條稚低著腦袋,假裝自己並不存在。

五條稚和五條悟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但兩個人的待遇卻全然不同。

五條悟是五條家的希望,六眼能帶領五條家走向這個時代的高峰,隻要五條悟能夠成長起來,咒術界的未來必然要被五條家掌握相當一部分的話語權,從此改變禦三家的格局,成為完完全全的“掌權者”。

——一出生就能看見未來的無限光明!

和天賦出眾、被寄予厚望的五條悟不同,五條稚很普通,既沒有卓越的天賦,也沒有深厚的咒力,甚至連體質都比普通孩子要差。

反應慢、身體弱、走路說話都要比同齡的孩子慢,長到四歲,如果不是偶爾有微弱的咒力波動,都讓人懷疑他是不是0咒力。

——這種廢物,連留在主宅生活的資格也沒有!

如果不是悟大人的話、如果不是悟大人的話——

“小少爺,或許我說得太委婉了。”手腕比五條稚大。腿還粗的成年咒術師不廢什麽力地就將他提了起來。

五條稚驚慌地抱著柱子試圖掙紮,然而他的那點力氣比撓癢癢也好不了多少。

“為什麽你還不去死呢?”

凶惡宛如野獸的眼睛直直對上了小獸般柔軟又脆弱的眼睛,圓圓的異色瞳被浸潤在亮晶晶的淚水裏,漂亮又可愛得惹人憐愛——眼前的這個咒術師除外。

凶惡的眼神不僅沒有收斂,反而因獵物的驚慌愈加的過分。

像丟棄一個垃圾似的將小孩摔在地上,成年的咒術師放聲笑著嘲諷道:“作為神子大人的弟弟,你隻有這樣而已嗎?!真是可悲啊!”

“拜托了,像你這種累贅還是早點去死吧!你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對神子大人的安全造成了多大的威脅嗎?”

雙胞胎在咒術界被視為“一個單位”,術師能通過血親的血液頭發指甲詛咒一個人,更別說“雙子”。

弱小的五條稚是神子大人的累贅!就是有他這種弱小廢物的存在,神子大人的安全才會出現無法預測的漏洞!

像這種廢物,就不該讓他存在!

“嗚……”

小孩子骨頭軟,五條稚摔在地方雖然覺得疼,但也沒有疼到無法忍受的地步,他的耐疼性很高,還不至於因為這點事情就哭哭啼啼的。

然而對方那句話比摔在地上的疼痛更討厭!

“才沒有……”五條稚狼狽地翻過身,想要爬起來,但他這會渾身都疼,笨拙地像隻四腳朝天的烏龜,試了好幾次也沒能起來。

“我才不會讓尼醬受傷!”五條稚反駁,然而對上那雙冷漠混雜著厭惡的眼睛,他的反駁無力又脆弱,“我會、我會保護好尼醬的!”

或許是小孩對情緒感知比大人更敏銳,又或許是從未隱藏過對五條稚的惡意,五條稚清楚地知道偌大的五條家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不,或許這個世界都沒有。

但是,尼醬是不一樣的。尼醬不是他的容身之地,尼醬是——

男人被他的話逗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就憑你嗎?像你這樣的廢物,如果沒有神子大人的庇護,你連呼吸的資格也沒有!這樣的你,究竟是哪來的口氣說這種話——”

“砰!”一塊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的石頭毫不留情地砸到了男人的額頭,皮糙肉厚的男人被砸得一個趔趄,額頭鼓起了大包。

暴戾的表情讓他的臉看起來極為凶狠,然而剛轉頭,在看見來人的一瞬間,臉上憤怒立刻就被惶恐取代了。

淺金色的陽光照在尚且年幼的孩子身上,銀色的短發被冬日的暖陽暈染出柔和又神聖的色彩,光線極為偏愛地為他披上了金色的華美羽織。

暖色係的光應該是柔和的,但穿著蜻蜓和服的神子卻半點看不見溫暖,一切的聲音和溫度靠近他的周身,便像進入了真空,安靜肅穆得令人心尖發顫。

——這是屬於五條家神子的氣場!

明明隻是個孩子,氣勢卻強得讓成年的二級咒術師不敢呼吸。

蒼藍色的眼睛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微微下垂的睫毛,白得像不存在於這個世間,高坐雲端的淡漠神子輕輕瞥了男人一眼,吐出一個字:“滾!”

強壯的咒術師連解釋的勇氣也沒有,立刻五體投地地跪下試圖求饒:“神子大——”雖然被砸,但他的眼中沒有絲毫的怨懟。

不滿五歲的五條悟天賦再強,個頭也隻是成年咒術師的一半,但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神子,被無條件寵溺出的氣場卻是一萬分的囂張跋扈:“別在這擋路,雜碎。”

因為五條悟的特殊,貼身伺候保護的仆從最低也是二級咒術師的水準,不給男人任何說話求饒的機會,立刻有人捂住他的嘴將他拖下去了。

還不至於因為五條悟的一句話就將一個二級咒術師殺掉,但被五條家的“神子”厭棄,幾乎等同於主院的大門對他關上。

不分青紅皂白地上來就打人發脾氣,換做別的小孩一定會被斥責,但在場沒有一個人覺得五條悟太過傲慢,包括“無辜”被砸的咒術師。

咒術界實力為尊,術式和天賦大於一切,五條悟不僅是五條家天賦最出眾的,更是整個咒術界天賦最高的。

“六眼”配合【無下限】,五條悟的未來高得讓所有人都不敢想象。

天賦普通的咒術師,可以借著“五條稚是個廢物”踩在五條稚頭上,那麽同樣的,天賦比他更高的五條悟,同樣能踩在他頭上。

狼狽的五條稚怔怔地看著宛如神明降臨的雙生哥哥,呆了一下才去捂住自己的心髒。

好疼。

“笨蛋!”五條悟臭著臉,“想要撒嬌的話直接去找我就好了。”五條悟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朝著五條稚張開了雙手。

五條稚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沒有任何猶豫地向他跑去。

“尼醬!”五條稚摔進他的懷裏,明明是隻比他晚出生一分鍾,個頭卻比他晚了一年。在一天一個樣的孩童期,五條稚小了兩圈不止。

踮著腳尖才能把肉乎乎的胳膊掛在尼醬的脖子上,五條稚跟他告狀:“我等了好久好久~”他在門口等了好久好久,一直很“乖”地沒有跑出院子。

他像是將剛才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軟軟的小奶音裏隻有對五條悟的撒嬌。

麵團似的柔軟臉蛋貼到雙生哥哥的臉上,五條稚軟乎乎地抱怨:“尼醬你回來得好晚哦!”

五條稚像小動物似的依賴讓五條悟的表情有所鬆動,冷硬的氣勢也軟化了一點,但還是擺著那副臭臉。

蒼藍的眼睛銳利得像是能把人割傷,眼神鋒利得讓人不敢直視,五條悟的眼神掃到哪裏,哪裏的仆從就溫柔而恭敬地低下腦袋。

五條悟的確可以庇佑沒有術式沒有咒力的雙生弟弟,但僅僅作為“神子”就能讓所有人聽話地按照他的意思行事——這種事情根本不會發生在腐朽封建崇尚力量的五條家!

強者對弱者的碾壓、有天賦者對無天賦者的傲慢、咒術師對非咒術師的霸淩……這些事情根本無法避免。

五條悟能做的也隻是讓弟弟能繼續待在自己的身邊、繼續在這個世界存在下去。

“稚醬,”五條悟掰過他的腦袋,蒼藍的眼睛像是能看進人的靈魂深處並刻下烙印,“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是無關緊要。”

“稚醬隻要看著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