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西大營如今是誰主事?”容灼問大當家。

“陛下先前派了個將軍過來,不過隻是協理,如今大營主事的還是劉將軍和杜將軍。”

容灼聞言略一思忖,心中便有了主意。

“大當家,勞煩你回去之後朝兩位將軍知會一聲,就說……”容灼遲疑了半晌,“就說我明日要帶著太子殿下的人,去營中探望,不要朝他們提及我此番來豫州的真實目的。”

“好說。”大當家忙道。

“對了,大當家如今在營中可還習慣?”容灼問。

“多虧了少東家和祁兄,我如今也算是吃軍餉的人了。”大當家道:“杜將軍對我還算關照,在諸事上都不苛求,隻讓我專心鑽研機關之術。我們寨子裏原來那些弟兄也被收編了,大夥帶頭在大營周邊開了一片地,種了些瓜果,也養了一些家禽,倒是比從前過得更自在了。”

容灼聞言不由失笑。

便聞大當家又道:“我們還在大營附近的村子裏置了一處宅子,將山寨裏的老弱婦孺都安置在了那裏,杜將軍那相好的,也被安置在了村子裏,平日裏大家都挺照應的。”

“孟凡青呢?”容灼問。

“他也很好,明日少東家去大營中就能見到他了。”

容灼聽聞大夥兒的生活都漸漸步入了正軌,由衷地替他們高興。

“你和祁兄如何了?”大當家看了一眼門口立著的邢衝,“怎麽身邊的護衛換了人?”

容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後撈起腰間掛著的玉佩朝他示意了一下。

大當家一看這玉佩就明白了,衝他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麽。

兩人又敘了些閑話,容灼留他在商行用了晚飯,這才讓他回營。

“東家明日要去西大營?”送走了大當家之後,邢衝朝容灼問道。

“咱們隻是路過去看看,時間應該來得及。”容灼道:“今日不是已經同藥鋪的人談好了嗎?明日一早,讓商行的人替我去辦剩下的事情吧,左右都是自己人,也沒什麽不放心的。”

今日容灼已經去豫州的藥鋪裏看過了,這裏和京城的宋家藥鋪差不多,也有一些常用的成藥方子,但因為百姓用成藥很少,所以存量並不多。

容灼朝豫州最大的藥鋪定了一批治療腸胃的藥,並約定好了待藥製成後,由段家的商隊送往北江。明日他原是打算帶著邢衝他們一起,把豫州所有的藥鋪都看一遍,將現有的相關成藥都搜羅一下,先帶走應急。

不過仔細一想,這件事情委托給商行的人去辦也行。

這樣容灼明早就可以去西大營一趟,而後讓商行的人按約定好的時辰,將搜羅來的藥送出城,容灼從西大營出來之後,就可以和他們匯合,一點都不耽誤。

“對了,邢衝。”容灼朝他問道:“你身上有什麽和太子殿下有關的信物嗎?”

邢衝一怔,問:“東家是想做什麽?”

“明日去西大營,想看看有沒有好東西順走一點。”容灼道:“不過我這名不正言不順的,就怕他們不買賬啊。”

邢衝道:“當初殿下讓我等加入商行時,已經將所有於他有關的聯係都抹除了,所以我這裏沒有信物。不過西大營的劉將軍是殿下的人,我想……他不敢不買東家的帳。”

“那明日你跟著我,若是他不買賬,你替我唬他一下。”容灼道。

邢衝聞言忙應了。

當夜,容灼便去找了一趟商行的管事,將明日的事情托付給了他們。

管事對容灼的話自然無有不從,利利索索地便應下了。

次日,容灼帶著邢衝和另外兩個護衛去了西大營。

到了地方之後,容灼才知道自己完全是多慮了。

因為劉書懷聽說容灼要來,親自帶著人到了營門口迎接。他一直是知道於景渡的身份的,再加上多少猜到了容灼和於景渡的關係,自然不敢怠慢了容灼。

就連杜興得知容灼來了之後,都特意從演武場回來了。

一番寒暄後,容灼直截了當地朝劉書懷道:“劉將軍與太子殿下熟識,應該知道殿下他素來對機關之術很感興趣吧?今日我們過來,便是聽說大當家搞了不少新鮮玩意,特來替太子殿下看一看。”

容灼難得拿於景渡壓人,多少有些心虛。

他沒和這些人獨自打過交道,總覺得以自己的這點薄麵,估計很難在劉書懷麵前說得上話。豈不知劉書懷是個聰明人,他心裏非常清楚,得罪容灼說不定比得罪如今的太子更難收場,所以哪怕容灼不朝他提於景渡,他也絕不會讓容灼不痛快。

在容灼提出要看大當家的機關之術時,劉書懷當即便吩咐人去準備了。

不多時,容灼便被帶到了演武場。

“這是投石機,四人配合操作,最遠能投出去兩百多米。”大當家朝容灼一一介紹道:“這是連弩,我從書上學來的,改良過之後,一次能發十支箭……”

大當家製出來的這些東西,大部分都不是他發明的,隻是從書上看了,自己琢磨著製出來的。這些東西大都在剛被發明出來時,興盛過一陣子,但後來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大部分都失傳了。

若是對機關之術沒有研究的人,哪怕照著書上的記載,也很難製出來。

大當家一是因為自己喜歡,再加上曾經遇到過高人指點,這才能有所成。

“昨日我遇到你時聽到的是什麽動靜?”容灼問他。

“那是我將煙花改良過後製出來的土炮。”大當家道:“動靜挺大的,離得近了也能炸傷人。”

容灼一挑眉,心道這可是好東西。

其實在這個時代,火藥並不算稀罕物,隻是並未被廣泛應用於軍事。

而大當家碰巧醉心此術,自然少不得要在這上頭動些心思。

“有趣。”容灼道:“你這些東西要是弄到邊關去,正好能試試合不合用。”

其實容灼對邊關的戰事並不了解,他也不確定這些東西能不能幫上於景渡的忙,但他覺得像大當家這樣的人才,收攏了肯定沒有壞處。

“可以啊!”大當家頓時來了興致,“要不我做一批出來,少東家找商行的人幫忙運到北江送給太子殿下,就當是我們西大營也為邊關盡一份力。”

“這主意倒是不錯,我想太子殿下若是見了這東西,定然也會高興。這土炮點上炸一下,就算炸不死幾個人,嚇唬嚇唬他們也好。”容灼道:“不過有個問題,這東西長途運輸太危險,萬一路上磕碰了,那負責運貨的車夫和馬就慘了。”

大當家道:“這倒是,這東西我試的時候都得找個離大營遠點的地方,就是怕出紕漏。”

若非如此,他昨日也不會碰巧遇到容灼,還驚了容灼的馬。

“劉將軍?”容灼朝劉書懷道:“你們西大營如今又不打仗,要不把大當家的借給我們一陣子唄?他若是在邊關能幫上忙,咱們大營也跟著立功不是?”

他說罷似乎是生怕劉書懷不答應,又道:“這人我可不是自己要的,是替太子殿下要的。太子殿下如今在邊關為國征戰,拋頭顱灑熱血,咱們自該為他籌謀,你說是吧劉將軍?”

“是,少東家所言極是。”劉書懷道。

容灼一怔,“你……你這是答應了?”

“是。”劉書懷看向杜興,“杜將軍沒有異議吧?”

“沒有沒有,別說楚東了,我都想跟著一起去邊關呢!”杜興道,他口中這個楚東,說的便是大當家。

容灼沒想到他們答應得這麽利索,剩下的半肚子慷慨激昂的勸說之語隻能生生憋了回去,還怪不好意思的。

“楚東在營中帶了幾個與他一道做機關的徒弟,本將將他們一並給少東家吧。”劉書懷道:“還有他們做機關需要用到的東西,若是方便攜帶的,都一並帶走。”

容灼:……

好家夥,這劉書懷可真是大方。

“少東家在豫州待幾日?”劉書懷問。

“呃……今日就走。”容灼道:“我們急著趕路。”

劉書懷聞言也沒廢話,立刻變吩咐了大當家帶人去收拾東西,讓他們今日跟著容灼一起啟程。大當家看了一眼容灼,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領命去了。

容灼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朝劉書懷道:“劉將軍,還有一個人……”

“少東家還有什麽要求,一並提出來便是。”劉書懷道。

容灼聽他這麽大方,隻恨不能將整個西大營一起要走帶給於景渡。

可惜他理智尚存,還知道適可而止。

軍中之人做事向來利索,不過晌午大當家就將東西都收拾好了,其中包括他自己的行囊,以及他做機關時需要用到的家夥什兒。另外除了他自己之外,他還帶了十二名兒郎,據說各個都是手巧的,平日裏他做機關時這些人都會跟著他打下手,算是他帶出來的徒弟。

“劉將軍,我將這些人帶走,不會出什麽岔子吧?萬一事情……”

“少東家放心。”劉書懷道:“屆時我在軍報中標明,就說是西大營自行將人送到的邊關,不會讓人找出什麽把柄來的。”

容灼聞言這才放心。

後來他才反應過來,說不定劉書懷早有將人送給於景渡的心思,隻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恰好容灼的到來促成了此事,倒是省得劉書懷再找機會。

“少東家。”大當家楚東,趁著無人時朝容灼道:“我有個不情之請。”

“你想說孟凡青吧?”容灼道:“你如今是去邊關,又不是去旅遊,帶著他不合適。”

大當家聞言目光一黯,“我知道我如今是軍中之人,不該感情用事。”

“嗯。”容灼抬手在他肩膀上一拍,“不就是分開幾個月嗎?就算戰事膠著,那頂多也就一年的光景,很快就過去了。你看我與祁護衛不也分開了嗎?是吧!”

“少東家說得對。”大當家想了想又道:“那咱們出發前,能不能允我去朝他道個別?”

“道什麽別啊,萬一你見了他又舍不得走了怎麽辦?”容灼道。

大當家聞言一怔,有些驚訝地看向容灼。

以他對這位少東家的了解,對方絕不是如此不近人情的性子。

所以……少東家這是在逗他?

楚東總算回過神來,驟然轉頭,便見孟凡青拎著個包袱正朝兩人走來。

“此事我沒與你商量,因為我覺得他年紀也不算小了,應該讓他自己做主。”容灼笑道,“希望你不會覺得我自作主張。”

“當然不會。”楚東朝容灼行了一禮,“少東家有心了。”

容灼沒再朝他多說什麽,又去找劉書懷說了幾句話,便準備告辭了。

他從西大營挖了人,多少有點心虛,生怕走慢了劉書懷反悔。

劉書懷倒是敞亮,不僅給他們帶足了幹糧和盤纏,還特意讓人挑了十幾匹好馬。

容灼帶人從西大營出來,到了約定的地點之後,段家商行的人已經等在那裏了。此番他們搜羅來的成藥也不算多,容灼幹脆讓人將藥分裝了一下,他們各人背了一份,也沒讓馬車去送,免得耽誤時間。

就這樣,他們一路疾行,入夜後便趕回了驛站。

先前病了的夥計們,經過了兩日的修整,如今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容灼讓林大夫又幫他們檢查了一遍,確認都沒有異樣之後,便決定第二天一早出發,去追趕前頭的商隊。

由於商隊同行的有馬車,所以行進速度略慢。

容灼他們約莫追趕了四五日的功夫,便與商隊匯合了。

連著騎了幾日的馬,夥計們倒是沒什麽事情,他們都是行伍出身,都能扛得住。容灼就不行了,他此前雖然也練過騎馬,但是一口氣奔波這麽久,還是頭一遭。

待眾人匯合這日,他的腿已經被磨破了皮。

白日裏他還能強忍著,這晚沐浴完之後,便疼得直皺眉。

“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去豫州這一趟。”金豆子心疼地道:“左右不過是些治腸胃的藥,咱們到了北江再買也行啊,您又何苦這麽折騰自己。”

容灼一邊給自己抹藥一邊朝他解釋道:“咱們不能去北江買藥,因為戍北軍人數眾多,咱們驟然買那麽多藥,會影響百姓的生活。而且北江地處偏遠,來往的商隊又少,他們自己都不夠用呢。”

但豫州不同,這裏交通便利,來往商隊眾多,而且容灼在這裏定製成藥的話,可以委托段家商行的人幫忙跟進和運送,這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況且我若是不跑這一趟,就拐不走大當家他們了。”容灼笑道。

他手上力道一重,不慎弄疼了傷處,頓時又疼得直哼唧。

“我來吧公子。”金豆子走上前接過藥。

容灼卻身手一擋,“我還是自己來吧。”

“這地方傷得太蹊蹺,你自己都看不清。”金豆子道。

“沒事,我自己摸索著弄吧。”容灼道:“你幫我再去弄點吃的吧,我又餓了。”

倒不是他和金豆子見外,若是放在從前也就罷了,如今他已經和於景渡在一起了,總歸要顧忌著點這些細節,不能再和金豆子無分彼此了。

金豆子去了趟廚房,沒多會工夫就端了一碗麵回來。

容灼已經上完了藥,就那麽叉著腿立在桌邊,將一碗麵吃了個幹淨。

金豆子站在一旁看著,忽然鼻子一酸。

他們公子從前養尊處優,哪裏吃過這樣的苦?

而且驛館的廚子休息了,這碗麵是他煮的,味道想來不會太好,他家公子竟然一點都不挑剔,就這麽一口氣吃光了。

“你……”容灼抬眼看到他眼睛發紅,問道:“你也想吃?早說,我給你留一半。”

“我不吃,我晚飯吃飽了。”金豆子吸了吸鼻子,忙收斂起了情緒,轉移話題道:“公子,再有小半個月就是你的生辰了。”

“是啊。”容灼聞言不由想起了先前於景渡朝他說過的話,彼時他們都還在京城,於景渡朝他說,等他生辰時要給他一份生辰禮。

當時容灼便猜想,這份生辰禮會不會與他送給對方的有異曲同工之處。

但如今想來,他們之間該發生的都發生過了,至少在這方麵於景渡應該給不了他什麽驚喜了,除非於景渡能讓他欺負一下。

不過容灼腦補了一下那場麵,有些不大能接受自己欺負於景渡。

他性情溫和,沒什麽征服欲,而且他很滿意自己如今和於景渡之間的模式。

既然這樣的話,那於景渡還能送他什麽賀禮呢?

“我今日問過老路叔,他說咱們如果一路順利的話,應該能在你的生辰之前趕到北江。”金豆子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這樣你生辰的時候,就能見到太子殿下了。”

容灼臉一紅,“咱們是去辦正事,我又不是為了見他才去的。”

“那我跟老路叔說,明日開始走慢些吧,省得走得太急馬累。”金豆子道。

“你小子如今是出息了,都敢揶揄我了?”容灼笑道。

金豆子一看他笑了,這才將碗收走,一溜煙沒了影。

待他去洗過碗回來後,便見容灼已經躺在榻上睡著了。

金豆子守在一旁打著蒲扇幫他趕了會兒蚊子,等容灼睡熟了,他才去睡下。

後頭的日子,容灼沒敢再騎馬。

這種事情上,他沒必要逞能,再說商隊裏最不缺的就是馬車。

也不知是因為他們人數眾多,還是因為運氣好,後頭的一路他們幾乎沒遇到過任何挫折,順順利利就到了北江。

美中不足的是,頭幾天遇上了一場雨,將行程耽擱了一兩日。

所以他們在接近北江的頭兩日,容灼的生辰就過完了。

那日金豆子原是想幫他慶祝一下,但被容灼阻止了。

他們商隊這麽多人,這一路來回要走兩三個月呢,過生辰的人應該不少,他不想搞特殊。

可若是人人過個生辰都要操辦一下,那他們這一路也不必走了。

最終,金豆子偷偷讓驛館的廚房給容灼煮了碗長壽麵,當晚容灼撐得半夜都沒睡好覺。

到了北江的這日,容灼並未直接帶著商隊進城,而是等在了城外的驛館,讓邢衝派人先去大營知會了一聲。

從城外的驛館到戍北軍大營還有些距離,快馬加鞭來回也得半日的功夫。

容灼等著著急,為了緩解焦慮,便帶著金豆子進了一趟北江城。

北江城裏比容灼想象中還要熱鬧一些。

不過這裏因為靠近北境,所以城中的風土人情和京城有著很大的差別。

“公子,要不要嚐一嚐這裏的點心?”金豆子朝容灼問道。

“啊?”容灼方才明顯在走神,聞言一怔,“什麽?”

金豆子無奈道:“您人都到北江了,左右今日黃昏前也該見到……那個誰了,怎麽還這麽魂不守舍的?”

“瞎說。”容灼道:“我隻是趕了一路,今日終於如釋重負,有點不適應。”

他說罷拉著金豆子又招呼了跟在身後的邢衝和另外兩個護衛,在路旁的麵攤上叫了幾碗麵。

麵攤老板一看他們的穿著不像本地人,便與他們攀談了起來。

得知容灼他們是商隊的人之後,另給他們沒人的麵裏加了個雞蛋。

“北江戰事頻繁,好久沒有商隊願意來了。”老板感歎道:“我看小公子年紀輕輕,沒想到還挺有魄力。”

容灼一笑,“富貴險中求嘛,旁人不敢來我們才更要來。”

“你這話說得倒是沒錯。”老板道:“不過我們北江應該亂不了太久了,如今太子殿下坐鎮戍北軍,想來戰事很快就會平息了。”

容灼聽他提起於景渡,有些好奇,便道:“太子殿下來北江也就月餘吧?”

於景渡他們比容灼早出發半月,再加上他們是快馬加鞭,所以腳程比容灼他們快了許多。

“月餘怎麽了?”那老板道:“太子殿下來北江的第二日就上陣了,這一個月他殺的夋國人估計都數不過來了。就前兩日太子殿下還打了一場大勝仗呢!聽說那場仗原是要耗上些時日的,但太子殿下堅持親自出戰,剛上陣就一槍挑了他們主帥的半條胳膊,導致夋國軍潰散,提前就撤了。”

“他把夋國主帥殺了?”容灼問道。

“人沒死透,胳膊廢了。”麵攤老板道:“但他們主帥廢了一條胳膊,這仗接下來怕是不好打嘍。”

一旁的金豆子問道:“前兩日,是前天還是大前天?”

“就是七月二十九那日。”攤主道:“當日北江全城都在慶祝此事,我還白送了十碗麵呢!”

“七月二十九……”

金豆子看向容容灼,心道可真巧,他們公子生辰那日,太子殿下大敗夋國主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