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陳橋兵變(下)

三陳橋兵變(下)

沒有手機,沒有WIFI,風餐露宿終於到了瀛洲。

前生見過一張舊畫,大清盛世下普通百姓卻衣衫襤褸麵黃肌瘦。

相比之下,這個時代更如煉獄一般。

一路上見過無數百姓乞討,賣兒賣女,隻求能夠多吃一頓,多活一天。

柴宗訓慶幸沒有直接一道聖旨賜死趙匡胤,或將他貶到邊陲,這樣勢必激起他手下的將領反叛。

雖然憑借著上帝視角,柴宗訓有把握平叛,但這樣窮苦老百姓將更加沒有活路。

一路來,柴宗訓的思維清晰了很多。

除了汴梁城的韓通,瀛洲一線還有個可以利用的人,他的外公,同為五代名將的天雄軍節度使,魏王符彥卿,目前駐節魏州,與幽雲緊鄰。

符彥卿的兩個女兒分別嫁給周世宗柴榮,大女兒便是柴宗訓生母,已於幾年前薨逝,小女兒正是當朝太後。

不過正史上趙匡胤兵變成功後符彥卿並未起兵反抗,如今恐怕隻能用他的名,用不了他的兵。

思慮良久,柴宗訓叫來侍衛中比較機靈的鄭守正:“老鄭,前行便是抗遼一線,你可先至城中打探情況,並密旨魏王符彥卿,命其秘密於瀛洲接駕。”

這所謂的密旨,不一定能調動符彥卿,柴宗訓隻是說給趙匡胤聽的。

新年未過,瀛洲城中一片祥和,並沒有遼兵寇邊的跡象。

趙匡胤似乎並不擔心謊報軍情,畢竟這軍情是邊關遞上去的,與他無關。

再說遼人在城下晃了一圈回去,這也算寇邊。

反正沒有監控錄像,守將怎麽說就怎麽算。

甚至還可以拍個馬屁,遼人懾於陛下天威,主動撤走了。

正在考慮出城的時候,街市上突然亂哄哄起來,人群四散奔走。

遠遠的聽到馬蹄聲,不遠處煙塵四起。

“遼兵來啦,遼兵來啦。”

柴宗訓站在客棧門口回頭詫異,瀛洲城北門直麵遼人,但這遼兵卻是從南門進入,怎麽回事?

來不及多想,煙塵已近在眼前,柴宗訓急忙後退躲避。

驀地回頭,卻見一個小女孩兒正站在路中間哭泣,看樣子是被人群把家人衝散。

眼見小女孩就要被鐵蹄踏過,柴宗訓大喝一聲:“救人。”急忙向前跑去,卻忘了自己隻是個七歲孩童。

趙匡胤一把拉住他,侍衛董如誨一個箭步衝出去拉住小女孩往回一滾,堪堪避過疾馳的馬蹄。

小女孩似乎被嚇傻了,呆站著一動不動,接著便‘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這娃兒,忒吵。”董如誨很不耐煩。

柴宗訓過去小聲安慰:“小妹妹,沒事了,沒事了,你家在哪?我們送你回去吧。”

“公子,我等進屋避避吧。”趙匡胤開口到。

此時身著遼人軍服的兵士正在街市上大肆搶劫,站在門口的確不太安全,一行人退進客棧。

小女孩仍在哭泣,柴宗訓靈機一動,解下腰間玉佩合在手心,隻留下一道縫隙,柔聲到:“小妹妹你看,我的手會發光。”

小女孩兒揉揉眼睛,一抽一抽的瞟了一眼,果然柴宗訓手心有光。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小女孩伸手便拉柴宗訓。

柴宗訓攤開手掌,一隻玉麒麟正發出柔柔的光。

“好漂亮。”小女孩讚了一句。

“送給你吧。”柴宗訓大方伸手。

小女孩兒也不客氣,接過玉麒麟便捧在手心,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柴宗訓問到。

小女孩捧著玉麒麟漫不經心的說到:“我叫燕燕,家住城外。”

“待會我們送你回去吧。”

話音才落,客棧大門被衝開,木屑四散亂飛,客棧眾人驚呼出聲,一群兵士闖了進來。

為首的小校抽出大刀喝到:“都老實點,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不然大爺就要殺人了。”

瀛洲地處遼人接觸地,往來有不少商賈。

此情此景,不少人已開始惴惴不安的伸手向懷中,祈求舍財免災。

幾個士兵過來收錢,燕燕嚇得躲在柴宗訓身後。

侍衛董如誨一瞪眼,就要衝出去,卻被趙匡胤拉住。

趙匡胤上前,掏出懷中的銀子拿在手上,董如誨冷笑了一聲。

“你們不是遼兵。”忽有一人站起大喝。

柴宗訓望了一眼,那人方麵虯髯,身形健碩,一看就不是好相與之人。

小校舉刀過去就砍,被虯髯大漢一拳打飛。

“反了反了,連軍爺都敢打。”

兵士們一擁而上,虯髯大漢和同伴就此於兵士們對戰起來。

董如誨和趙匡胤急忙護著柴宗訓後退。

兵士們很快被打得七零八落,眼見不敵,小校急忙起身跑出去搬救兵。

不一會兒,一個大統領模樣的人被簇擁著在小校的帶領下來到客棧門口。

“潘仁美,”虯髯大漢喝到:“你竟然縱兵行凶,該當何罪。”

原來這大統領正是受趙普密令趕到瀛洲的潘仁美。

潘仁美職陝州防守使,常年與北漢人打交道。他瞪大眼睛辨認一會,指著虯髯大漢喝到:“我道是誰,原來是楊業。”接著他又大喝:“此人是北漢探子,速速拿下。”

楊業?楊家將楊令公?

不待柴宗訓多想,現場便混戰起來。

小校湊到潘仁美跟前說到:“大統領,我等已經露了行跡,若是消息傳出去,怕會對大統領不利。”

潘仁美非常果斷:“殺,全部殺光,一把火燒了這裏。”

“鼠輩敢爾。”楊業暴喝一聲,帶著同伴越殺越勇。

兵士越湧越多,開始對客棧諸人下手,現場一片血腥。

不過也因為人多施展不開,所以楊業並不落下風,董如誨帶著兩個侍衛也打退了好幾波兵士。

眼見填人數不行,潘仁美喝到:“退,全都退出去,包圍這裏,馬上放火,逃出去的人格殺勿論。”

兵士們迅速退出去將客棧團團圍住,有人已經點燃了火把丟了進來。

煙塵滾滾,形勢非常危急,一直平靜站著的趙匡胤忽地大喝:“潘仁美,你好大的膽子。”

潘仁美探頭看了看,急忙止住扔火把的兵士,進門跪倒在地:“太尉,末將終於找到你了。”

趙匡胤怒到:“你就是這樣找我的?”

“太尉容稟,”潘仁美解釋到:“趙普大人聽聞汴梁城防務加強,且太尉不知去向,便派末將帶兵到瀛洲城鬧一鬧,造出一副軍情緊急的樣子,逼小皇帝放太尉回來。”

“太尉,慕容延釗大帥正指揮大軍在路上,咱們隨時可以回師。”

“胡說,”趙匡胤打斷潘仁美,邊說邊使眼色:“本帥特地微服前來打探軍情,皇上何時扣留過本帥?”

潘仁美本是有資格見駕的,不過風餐露宿這麽久,再說他也隻是遠遠的見過,此刻並沒有認出柴宗訓來。

柴宗訓痛苦的閉了下眼睛。

方才因為神往楊家將,竟然忘了潘仁美是趙匡胤的得力幹將。

不辭勞苦設計趙匡胤來到邊關,沒想到還是讓他和手下碰上了。

“太尉,”潘仁美並未體會到趙匡胤的意思:“大軍在路上等著,他們一定要遵從天意冊立點檢做天子,請你回去速登皇位吧。”

“胡說,”趙匡胤怒到:“什麽天意?什麽冊立點檢做天子?”

當皇帝麽,講究個名正言順,客氣是正常的,潘仁美都懂,他抬頭到:“太尉做皇帝,那是天命所歸,人心所向。”

“放肆。”趙匡胤打斷潘仁美:“潘仁美,你罪大惡極,該誅九族。”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無論趙匡胤是真心還是假意,現在潘仁美來了,事情已經不由柴宗訓控製,那就豁出去了吧。

“趙卿家,”柴宗訓站在凳子上,稚嫩的童音慨然到:“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請皇上示下。”趙匡胤跪了下來。

“小皇帝?”潘仁美摸了下腰刀。

柴宗訓並未把潘仁美放在眼裏,他的生死隻在趙匡胤手上。

“趙卿家,你是聰明人,朕突然加強汴梁城防務,並以身犯險與你同至邊關,不用解釋,你也知道是為什麽。”

“臣知道。”

“目下汴梁城難以攻破,外有與你兵力相當的淮南節度李重進,另有因‘點檢做天子’木牌被解職的忠武節度使張永德,還有你的前軍主帥慕容延釗,雖是發小,但也與你多有不和。”

趙匡胤並沒有接話,他在思考一個小娃娃怎會突然掌握這些。

柴宗訓繼續說到:“朕並非威脅你,朕知道以你的軍事才能,平定他們隻是時間的問題。”

“但你知道朕為何偏偏要至瀛洲,且潘仁美軍進入瀛洲如入無人之境,這是為何?”

趙匡胤正在思慮柴宗訓話中的意思,潘仁美卻問到:“為何?”

柴宗訓冷笑一聲:“瀛洲是何人轄地?”

潘仁美答到:“天雄軍節度使符彥卿。”

“朕與符彥卿是什麽關係?”

潘仁美這才想起,符彥卿是柴宗訓的外公。

此時打前站的侍衛鄭守正忽然衝進客棧跪下:“啟稟皇上,魏王符彥卿大軍已在城下等候見駕。”

柴宗訓派鄭守正先期出來,為的就是這一刻,此時他像個得勝的賭徒賭徒,玩味的笑笑:“此刻符彥卿五萬大軍就在城內,潘大統領,你帶了多少人來?”

潘仁美低頭思索不答話,趙匡胤也在權衡之中。

柴宗訓繼續說到:“趙卿家,這一路所見,平民百姓還不夠慘嗎?才在皇考手下承平幾年,又要因為你們這些野心家的權力爭奪流離失所,死傷無數?”

“趙卿家,”柴宗訓深吸一口氣:“自唐亡以來,不過五十多年,中原卻經曆了五姓十三帝,其中百姓的深重災難,趙卿家應該比朕更有體會。”

“皇位於朕來說,不過可有可無之物,所以雖繼位半年,卻多由你們這些顧命大臣主持國政。”

“如果趙卿家覺得做皇帝比朕更好,沒必要搞什麽黃旗加身的戲碼,朕馬上回京,擬一道遜位詔書,法堯禪舜,將皇位傳與你,免你背上欺辱孤兒寡母的千古罵名。隻是希望你不忘初心,善待民眾。”

這些話雖是從一個稚嫩的口中傳出,但其中憂國憂民之情,讓人感同身受。

“好,好。”楊業拍手到:“如此明君,中原百姓有盼頭啦。”

趙匡胤沒有做聲,潘仁美站起來說到:“如此甚好,免動幹戈,否則你人頭難保。”

“放肆,”沉思的趙匡胤喝到:“誰讓你起來的。”

潘仁美並不服氣:“太尉,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即便符彥卿在外,隻要殺了小皇帝,末將擔保他傳檄可定。”

“跪下。”趙匡胤怒到。

潘仁美不情不願的跪下。

趙匡胤不想賭,他要的是平穩兵變,若城外真的有符彥卿大軍,他和皇帝相繼死去的話,天下將再次大亂,這是他不願看到的。

於情於理於勢,柴宗訓此刻都占了上風。

心理攻勢已經奏效,再來一把火吧。

“趙卿家,”柴宗訓淡淡:“朕還知道,你並不是真心要反,隻是手下這些將領的野心將你架在了火上。”

“你想過沒有,稱帝之後,這些將領的兵權,收還是不收?”

“收,可漢唐故地未複,不收,萬一哪天他們又上演黃旗加身的戲碼怎麽辦?”

潘仁美喝到:“你不用挑釁我等與太尉的關係,我等對太尉忠心耿耿。”

柴宗訓冷笑一聲:“太尉當日對皇考不也忠心耿耿嗎?”

趙匡胤神情一震。

“我宰了你。”潘仁美忽地拔刀發難,刀光在柴宗訓眼前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