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第十二節

“我說話經常不走腦子,人很糊塗不說,一些人情世故也都不懂。現在我是誠心請教,剛才我說讓你扶那丫頭上馬,你們反應都很大,為什麽?”黃石的語氣很誠懇,雖然他基本認定小姐身份,但是他還要最後確認一下。

楊爐火止住笑容看了黃石半天,突然又撲嗤一聲笑了出來,伏身拱手:“大人言重了,大人是做大事情的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自然不留心。”

“但說無妨。”

“是,屬下遵命。”作為黃石第一任親兵隊長,楊爐火的身份自然大大不同,這段時間他一直相當於黃石的左右手:“大人還記得昨天孫家小姐派她丫頭來的情景麽?”

昨天自己的眾親兵都對乖寶寶畢恭畢敬,今天楊爐火凍得半死也要給她擋風,黃石故作輕鬆地問:“你們都很怕她?”

“是,大人是英雄豪傑不在乎小事,但是我們不能和大人相比,能得罪誰不能得罪誰,大夥兒心裏都清楚得很。”楊爐火說話的時候笑得有些曖mei:“我們或許敢得罪夫人一點兒,但是我們肯定不敢得罪二夫人。”

“二夫人?”黃石驚訝地叫了起來,撓了撓頭顯得很困惑:“我是苦出身,不怕楊爐火你笑話,本來我連討老婆都不敢想,這東西真的是一點兒都不明白,你給我好好說說。”

楊爐火聽了有些奇怪,這種事情說到這個地步,按說大明人人都該明白了啊――自己跟隨的大人平時精明的和猴子一樣,怎麽說這麽透他還是聽不懂。

明朝,這種陪嫁的貼身丫頭一百個裏麵有九十九個要成為家主的妾,對黃石這種沒有娶妾的人來說,那更板上釘釘的是第一個妾。技術落後造成明朝缺乏避孕手段,正妻很快可能就會有喜,日子長了夫妻也就不能行房了。家境富裕的主人自然不肯用五姑娘解決問題,這個時候就往往就會納妾。而正妻是負責納妾的,她當然要從自己信得過的人裏麵選。

陪嫁丫頭一般都是從妻子小姐時代的貼身丫頭,所以她們就光榮接下這個重任,在這個非常時期替妻子看住丈夫。妻子使用起這種丫頭來比較放心:不用擔心造反也比較聽話,肯定算是妻子樹立的羽翼了。

而且大明是女主內,雖然妻子在家內事情上說一不二,但正妻總不可能一天到晚拋頭露麵,控製家庭的工作也都是利用貼身丫頭這種心腹親信去完成。這個習俗實際上已經變成不成文的製度了,有錢人家給自己女兒挑的貼身丫環不但要聰明可靠,也要清秀漂亮,這樣可以幫女兒結寵自固。

黃石雖然對這些有些模糊的認識,但是楊爐火畢竟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他一番解釋讓黃石徹底搞清了這些禮儀習慣。他回憶起乖寶寶和自己的幾次見麵,怪不得當時乖寶寶表現得那麽古怪呢,感情她名義上是為小姐,實際上也是替她自己觀察丈夫呢。

“夫人天高皇帝遠,二夫人要是討厭誰,那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楊爐火重申了他怕乖寶寶勝過孫小姐的態度。

人人都預見到黃石會步步高升,家也會越來越大。如果留在家裏,那本來就是二夫人的地盤。即使放出去作了下級軍官,但是如果被二夫人到夫人那裏告個黑狀,兩人一起吹枕邊風也還是受不了。更卑鄙的招數楊爐火還提了一個,就是去黃石那裏哭訴有人調戲她,一條就夠那個倒黴蛋萬劫不複了。

今天正常的套路是黃石過去把乖寶寶扶上馬,如果黃石不肯在孫小姐麵前這麽做,那她隻有跟在後麵走。這很好解釋,不成文的製度已經深入人心,孫小姐、乖寶寶、楊爐火都根據他們和黃石的距離,確定了自己的生活位置和人際關係。

黃石琢磨了一番楊爐火的話,很好,這個人基本可以排除的嫌疑了。他覺得趙慢熊說得不錯,自己是做賊心虛了,看誰都像孫得功的沙子。

“大人今天可是把屬下害了,加上昨天屬下又讓二夫人發脾氣,要是二夫人心裏有疙瘩,屬下就要倒黴了。”楊爐火苦笑著做好鋪墊,然後直奔主題:“大人,我能不能說大人是為了二夫人昨天在家裏的事情才生氣的。”

“為什麽?”

“屬下是有私心的,屬下打算偷偷告訴二夫人這件事情,二夫人一定會感激屬下。”

黃石不禁莞爾,自己才這麽低的一個地位,家裏就要有這麽多陰謀詭計:“可以。”

“謝大人,那屬下今天晚上就去。這樣對大人也好,這樣親兵們也會覺得大人不貪戀女色,哦――”楊爐火急忙補充說:“大人當然不貪戀女色,隻是讓親兵們都知道他們對他們的關心。”

楊爐火不知道他剛解除的嫌疑又被加上了,黃石第一反應就是這小子想通風報信。

當然也可能是真心話,那他是怕將來乖寶寶知道真相,會醒悟被他騙了感激。

黃石思量一番,覺得無論是那種可能,最好都不要拒絕:“當然,你說得不錯,你去替我宣傳一下這事,讓大家知道我對二夫人斥責我親兵很不滿意,也很解氣地替他們報仇了。”

“是。”楊爐火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黃石笑著接受了他的謝意,這家夥並不知道黃石的另一層深意。

任何人都會問到細節,這樣自己私會孫小姐的事情就會傳開,也可能會傳到孫得功耳朵裏。不管會不會,聽說這件事情的人都會認為自己和孫得功的關係已經密不可分。

黃石希望孫得功會相信他並無貳心,而忘了孫小姐的名譽問題,或者,他總來沒有考慮過。但是無論生活在什麽時代,會有丈夫不考慮妻子的名聲嗎?如果這些落在有心人眼裏又會如何呢?

天啟二年正月十二日,遼東細作緊急軍報:後金大舉出動,進攻廣寧。

原來的曆史上,黃石記得也是這個時候左右後金發動了對廣寧的大舉進攻,並決定性地摧毀了廣寧軍。

此時,如同黃石來自的時空一樣,遼東巡撫王化貞已經上表請戰,奏章以邸報形式發送給大明各軍鎮,廣寧鎮作為遼東巡撫直轄的邊鎮,更以塘報將這發送給各級軍官。

“願以六萬兵進戰,一舉**平!臣不敢貪天功,但願從征將士厚加賞賚,遼民賜複十年,海內除去加餉,而臣歸老山林,於願足矣!即有不稱,亦必殺傷相當,敵不複振,保不為河西憂也。稍需時日,經臣以三路蹙之,殲敵必矣。臣又願與經臣約,怒蛙可式,無摧戰士之氣;勞薪可念,無灰任事之心。但過河之後,將士有不能破敵逃歸者,盡殺之,其軍前機宜,許臣便宜從事。若一切指揮必待報而後行,則無幸矣。如以臣言為不可,乞罷臣而專責經臣,庶得一意恢複,不至為臣所撓亂也。”

黃石輕聲念完這激昂的文字,歎了一口氣。後金此時滿族人口尚不到二十萬,丁口不過六萬,努爾哈赤涸澤而漁,滿族戰兵也超不過三、四萬之數。王化貞做的打算居然是“殺傷相當”!

不過真能做到這點的話,廣寧鎮六萬本部軍馬,加上河防軍和地方駐軍共計十三萬大軍,王化貞怎麽也能耗盡後金的人力資源了。可惜廣寧軍本部六萬大軍,在黃石原本的曆史上,幾乎沒有造成後金損失。

王化貞苦心積慮想反攻,想收複遼東,想平息叛亂,但是這場慘敗不但會奪去他的生命,更會把他和他的主戰見解釘死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天啟二年正月十六日,努爾哈赤的大軍從遼陽出發,向海州進發。廣寧哨探立刻飛馬報告遼東巡撫行在。

“建奴計有戰兵兩萬,漢軍戰兵一萬,後勤和勞役人員四萬,共計七萬左右。”

黃石簡要向三個代把總宣讀了塘報軍情,嚴肅地下達命令:“立刻分頭準備,動員全體士兵。”

“是,大人。”

黃石從皇太極那裏搜刮的銀錢早就都扔給了武庫保管人員,年審的賄銀也是隨到隨花,統統換成了裝備。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啊,”黃石養兵並不是為了這場大戰準備的,這二百人唯一的目的就是火並孫得功。

“我改變不了這場大敗,我說了王化貞也絕對不會信的,隻是白白丟一條命而已。”這個理由被黃石用來撫平自己的負罪感――對即將到來的慘敗不作為的負罪感。

黃石苦心思索良久,覺得孫得功在廣寧發動叛亂的時候才是最脆弱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公然扔下了偽裝,旗幟鮮明地投靠到後金一方去,這樣黃石就不用擔心被反咬一口。

此外,孫得功如的一千人需要製服廣寧知府高邦佐的部隊;遼東巡撫的近衛士兵;還需要控製廣寧的一萬五千守軍和各個城門,這樣兵力無疑會很分散。

作為孫得功的心腹,黃石有把握突襲孫得功得手。他再一次地翻看自己的年審記錄,上麵用英文赫然寫著大炮的數目和火yao的存量。

黃石撫mo著記錄,就像是撫mo著那些大炮本身一樣:“接下來就要看你們的了。”

“我對付不了皇太極,難道還收拾不了孫得功麽?”自打吃了皇太極的迎麵一棒,黃石本已經收起了古人很容易對付的想法。

但是他現在看到計劃一切順利,自己深得信任又掌握了一隊精兵,黃石又有些飄飄然起來:“收拾了孫得功,也就是向皇太極報回一城,哈哈哈哈。”

第二天,後金大軍出海州,直逼遼河。

同日,廣寧鎮宣布戒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