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第十一節

長生島不像黃海諸島,這裏也有冬季封海的情況,不過島南大約是內側洋流,所以中島、西中島都沒有這個問題,北信口的封凍時間並不長,和渤海內側的覺華相比就好很多了。

黃石一開始天馬行空地計劃用冰塊壘牆,但隨即發現進度非常緩慢,碎冰要靠潑水來加固,天還沒有冷到滴水成冰的地步,但是等到那天氣再壘冰牆太危險了。

美夢破滅以後,黃石隻好忍痛拿出些柴火來打牆基,同時命令士兵停止收集木柴,而是要砍些大木,這更加劇了人力不足的窘境。

“三百米長的木牆,大人,太長了。”鮑九孫忍不住抱怨道,士兵體力消耗很大,這導致食物配給超出計劃了:“能不能粗疏一些,別這麽密?”

“不行,我們要給木牆潑水,讓木牆結冰。”黃石看著上千士兵在寒風中辛勤勞作,打魚的工作已經暫停下來了,氣溫更是一天比一天低,每天要兩次去鑿浮冰以免它們凍起來:“再拿些柴火扔進去吧,無論如何要把牆修起來。”

“大人,這樣不行。”幾天後趙慢熊和鮑九孫一起進言:“還是要填充石頭,然後灑土,最後潑水,木牆是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修起來了。”

“如果我們有沙包,收集沙土填充牆根就好了。”趙慢熊的話就是廢話,島上布匹不足,不能用來做沙包。

凜冽的北風咆哮在長生島上空,黑藍色的大海微微翻滾,上麵起伏著大小不一的碎冰,被水流和風緩緩吹過海峽。頭頂上烏雲並不厚,還能看見被陽光照射的白雲頂端,可黃石身畔的景色,卻給人灰蒙蒙的感覺。

黃石站在海邊,遙望著對麵的土地,一片幹冷的大陸上麵似乎連野獸的蹤跡都沒有一個,沒有降雪預兆著新的災年,九邊軍鎮的的冬麥幼苗又快撐不下去了吧。

……

“大人,在這樣下去,不等建奴來打,我們就已經累死了。”

向黃石匯報工作的時候,趙慢熊已經快聲淚俱下了。時間進入臘月底了,南、北信口不斷形成大塊的浮冰,黃石下令全軍分成幾批,每天早晚鑿冰,絕不允許冰層凍結。長生島海峽間的流速很快,加上呼嘯的北風,浮冰不斷被衝走。

“繼續鑿冰。”黃石不帶任何感情地下令。

自從確定長生島為基地後,黃石無時無刻不記著曆史上的覺華慘劇,總是擔心這悲劇會發生在自己的長生島上。

曆史上的覺華戰役,後金軍利用海麵結冰而跨過天險,三千關寧士兵和近五千軍屬被屠戮一空。這一切都是因為關寧軍沒有嚴格執行命令,守將沒有按照規章製度進行鑿冰,結果海冰蔓延,把船隻都凍在了岸邊,近萬軍民連逃亡出海都做不到。

臘月底天氣越發寒冷了,黃石安排人手巡邏,一旦發現岸邊結冰,立刻出動隊伍開鑿。半夜也派人舉火巡視,隨結隨鑿,不然一夜間冰麵就能覆蓋大半個海峽。

“今天又有兩個士兵落水了,一個打撈起來的時候已經凍死了,病倒的士兵也多了十個。”今天例行報告的時候,楊致遠與其吞吞吐吐,看著黃石板得緊緊地臉龐,勸諫的話語最後還是沒有吐出來

築牆的工程基本被放棄了,土地凍得如同鋼鐵一般堅硬,缺少工具的東江士兵再也挖不出多少土石了。所以黃石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了鑿冰運動,岸邊一旦發現有冰探出水麵,就一定要在第一時刻鑿開。

“沒凍結的海麵還有多寬?”

“四十丈多,五十丈不到。”長生島每天都出動漁船,把東岸延展過來的冰麵敲一敲,加上海流的侵蝕,半個海峽還沒有凍上。

“很好,”黃石點了點頭:“我會去看病號的。”

黃石記得很清楚,覺華島守將聽任冰層越結越厚,在後金軍開來後才組織人手徹夜鑿冰,結果累了一夜也沒有鑿開,天明被後金軍襲擊,精疲力竭的明軍根本沒有形成有效抵抗。

覺華慘劇,絕不能在長生重演!

黃石踏入收容病號的軍營,燒水的士兵紛紛向他致敬,病號們也掙紮著向他行禮。巡視結束後,賀寶刀偷偷跟在了黃石背後出了營帳。

天空中翻卷著銀灰色的雲團,呼嘯的北風吹得人幾乎站立不住,黃石用力向賀寶刀喊道:“賀千總,有什麽事情麽?”

“大人,”賀寶刀雖然就站在黃石背後,但也得提高聲調大喊:“不能再鑿冰了,已經有百二十人病倒了,死了快十個了。”

“我們沒有修好岸牆,這是我的責任,但眼下必須堅持鑿冰!”

冰層一旦凍厚就鑿不開了,不能指望僥幸。黃石感覺自己的意誌比這寒冰更堅定,岸牆的錯誤已經犯下了,長生島經不起再一次失誤了。

……

今天趙慢熊、賀寶刀、楊致遠和全體軍官一齊來到黃石的營帳,等放進來以後就齊刷刷地跪了一地:“敢請大人體恤士兵。”

黃石又驚又怒的站起身,說話的聲音都氣得發抖了:“你們這是要造反麽?”

這話才一出口,他身後的洪安通就哼了一聲,另外幾個家丁也都摸上了刀把,一起聚攏到黃石背後。

跪著的軍官們沒有一個人抬頭說話,這更讓黃石滿腔都是怒火:“本將的命令絕無更改!不服從命令者,一律軍法從事。”

下麵還是一片鴉雀無聲,

“退下!”

“都退下!”

“全都退下!”

現在讓步就是威信盡失,這是你們逼我的——黃石氣得獰笑起來:“左右,把他們給我打出去。”

洪安通立刻領著幾個家丁上前,掄起刀鞘和棍棒就開始下手,開始還比較輕,但就連趙慢熊這種懦夫都不退。

看到黃石臉色已經變得鐵青,洪安通終於咬牙重重地揮落。前排的楊致遠臉上挨了一記,頓時就是一道血痕,黃石看見他身體一歪,但隨即又跪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