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君子報仇已來時

第五十七章君子報仇已來時

開春了。

雖然開春,天卻更冷了些。

張小雷心想,為什麽春天總是比冬天要冷一些。

既然這樣,又為什麽叫寒冬臘月,而不是叫臘月寒春呢?

也許是因為春天多雨,他覺得雨水比下雪冷。

江修來到張小雷身邊坐下,他理了理襖子,輕聲道:“又抽著煙呢?”

“嗯,大夫說抽煙安神,對身子好,讓我多抽些,一天抽兩袋……”張小雷答道。

“怎麽去看大夫了?”

“心神不寧。”

“這路開通了,村裏借著你捐助的車馬,存夠了過冬了糧食,又發了現錢……”江修好奇道,“現在鄉親們都說要種土豆,都在感謝你,你怎麽還心神不寧?”

張小雷歎氣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哦?這從何說來?”

“我回家以後,倒是害得春節也不團圓,心裏愧疚得很。先前我存了錢,想交由父母,讓他們安心度日。隻是我的父母……唉。”

江修點頭道:“確實不該給他們錢,有些人錢多了,反而是禍事。”

“我就是這麽想。”

“那你就在他們身邊好好照料著。”

“我有些事想去辦。”

江修誠懇道:“父母在,子不遠遊。”

張小雷答道:“父母在,子不遠遊,遊必有方。”

“你的方呢?”

“就是哥哥你了。”

張小雷輕聲道:“我還有黃金一千四百兩,想交由哥哥,讓哥哥替我照料父母。將他們接進江府,待我回來。”

“朝廷來了敕書……”江修歎氣道,“我想替你照料雙親,可我也要走。”

“村裏呢?”

“有我堂弟照料,不如這樣,你將錢財交由我堂弟。他為人最是忠厚,一心隻讀聖賢書,在鄉裏受人尊敬。若是遇到麻煩,他也能幫忙處理。”

“那也好。”

“既然如此,我便讓人喊他來。”

江修吩咐下人去找堂弟,不過多時,便來了一位書生。

“江遠,這便是我兄弟張小雷……”江修與堂弟吩咐,“我要遠赴許昌去做官,以後鄉親們便交由你了。還有我兄弟張小雷的雙親,也要你來照料,他留下黃金一千四百兩,你可要替他保存好。”

江遠作揖道:“張兄弟,早聽聞你是善人。”

“江遠哥隻顧讀書,可生活要錢,等需要用時,就從我的錢裏取,隻要記賬便可。”張小雷笑道。

江遠一愣,他又作揖道:“多謝兄弟,我正好餓得兩天沒吃,這錢是雪中送炭,那我先取一錢黃金,去換成銀子銅錢。”

張小雷誠懇道:“有勞了。”

江遠匆忙離去,江修牽著張小雷的手,真誠道:“張兄弟要去哪兒,何時回來?”

“去洛陽周城,三月內回來。若是沒回,就是再也不回了。”

“我先前請人送信去給天水江家公……”江修認真道,“我在信中說了兄弟的事,今晨收到江家公回信,他對兄弟很是讚賞。他可以為兄弟舉薦出仕,讓你做官。”

張小雷歎氣道:“做官還是免了,我曾得罪過麥城縣令吳洛年,他父親是劉瑾走狗。我若是做官,隻怕麻煩太多,除非跑得夠遠,可我不想離遠。”

“原來是這樣……”江修歎息道,“近來聽說了一些事跡,是兄弟在江湖上的名聲。我這兒離得遠,今天才知道兄弟的本事。本來我還不信,現在聽兄弟親口承認,看來是真的了。”

張小雷謙虛道:“都是人們吹噓,其實不足掛齒。”

江修點頭誠實道:“偷蒙拐騙,確實不足掛齒,說出來也丟人。”

張小雷滿臉慚愧,此時他站起身拍拍屁股:“那麽,我走了。”

“這麽急著走?”

“嗯,在家待著不少時日,該走了……”張小雷笑道,“那夜屠夫三天兩頭催我走,說在這兒待得滿心不舒坦。”

“夜屠夫就是一莽夫,兄弟記得提防。”

“一定,哥哥幫我與父母告別,我不習慣告別。”

張小雷出了江府,這一出門,就瞧見夜屠夫正在外頭扇人耳光。

“夜屠夫,你怎麽又在打人?”他訓斥道。

夜屠夫回過頭,惱怒道:“這廝在售賣油餅,我想買一油餅,他卻與我收五文錢。我說那城裏也才兩三文,你怎麽敢收五文,他還與我狡辯。”

那人委屈道:“這位爺爺,那城裏是走街串巷賣病,我卻要挑著扁擔跋山涉水,自然賣得貴一些。”

“混賬東西,你不知道物美價廉麽!”

夜屠夫又是抽了那人一個耳光,打得他嘴角流血。

張小雷實在是看不下去,他歎氣道:“去牽馬來,走了。”

夜屠夫聽見這話,他頓時一喜:“走哪兒?”

“我之前說的周城。”

“啊哈!”

夜屠夫來了精神,連忙去牽來馬,嘿嘿笑道:“張先生,我們可終於要走了。”

“嗯,該去辦事了。我走去村口,你去存些糧食,我們帶路上吃。”

“好咧!”

夜屠夫猛地回過頭,對那人罵道:“把你的餅都賣給我,三文錢一個,你敢廢話一句,大爺我今天就打得你連連求饒!”

“爺爺你拳頭厲害,我全都賣給你便是。”

夜屠夫心滿意足地將餅掛在馬上,又去存了些煙草與酒,便到外邊上路了。

他牽著馬,嬉笑道:“總算離開這破地方,我們之後去哪兒?我想去洛陽,去那大吃大喝一頓。”

“周城就在洛陽邊,可以去一趟……”張小雷點頭道,“走吧,先去給你也買匹馬,我們三日內要到洛陽。”

“這麽急?”

“嗯。”

“好,都聽先生的。”

張小雷微眯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背上的傷疤,還在隱隱作痛。

那十年來的疼痛,他不能忘。

每一道蜈蚣般醜陋的疤痕,都在夜晚發熱發疼,讓他翻來覆去,愣是不能睡著。

他本想忘記,簡簡單單地放下仇恨,就這麽平凡地過一生。

但他放不下。

“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才兩年多便按耐不住……”他輕聲感慨,“連鶴不死,我睡得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