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驚聞

第十四章驚聞

天色已黑,老常急匆匆地走進了吳記茶莊。

這時候,下班的點已經過了,最後一撥客人潮也退了,店裏冷冷清清的,隻有一個顧客在挑著茶葉,一個夥計招呼他,另一個夥計拿著雞毛撣子撣著貨櫃上的茶瓶。

穿著一身灰藍棉大褂的老板柳伯釗站在櫃台後,麵無表情地翻著賬本。

老常走到柳伯釗跟前,說聲老板,我回來了。

柳伯釗抬起頭,看見老常臉上一片焦急的神色,他知道一定出事了。

柳伯釗不動聲色,他吩咐一個夥計看著點店麵,這才走出櫃台,和老常穿過裏間,走進後院。後院是兩進院,前麵這個院子住著老常和幾個夥計,後麵那個院子是柳伯釗住的地方,兩人走進裏院。

剛一進屋,還沒等柳伯釗把門關上,老常就火急火燎地說:“老板,日軍司令部出事了。”

柳伯釗剛把門關上,聞聽此言吃了一驚。“日軍司令部出事了?出什麽事了?老常,你慢慢說。”

老常是柳伯釗的交通員,對外聯絡和取情報,都是他去跑腿。他是一個老交通了,經驗豐富,為人機警,拳腳上也有兩下子。

老常說他剛才到了日軍司令部附近,見到了接頭的同誌。據那個同誌說日軍司令部今天下午突然開來了一大批憲兵隊的人,他們把大門口封鎖起來,隻許進,不許出。看來裏麵一定出事了。到了下班的點,裏麵的人倒是可以出來了,但是大門口檢查得非常嚴格。

根據了解,其他部門的人都被允許出來了,但電訊處的人一個都沒出來。那個同誌聽人議論,說裏麵好像死了一個人,可能就是電訊處的。

說完話,老常兩步來到桌前,拿起茶壺倒了一碗水。

“知道死的是誰嗎?”柳伯釗趕緊問。

“這會兒還不知道,鬼子把消息封鎖得很嚴。”老常喝了兩大口水,把嘴一抹說,“但是,咱們的人說了,電訊處的沒一個人出來,估計是電訊處出事了。”

“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兒?”

“就今天下午。憲兵隊是兩點左右趕去的,電訊處那邊可能是下午剛上班不久就出事了。老板,不知道是不是大寒出事了?”

柳伯釗背起手,在屋裏踱起步來。

在哈爾濱日軍司令部裏有一個代號“大寒”的地下黨內線,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利用在司令部的身份,大寒送出了很多重要情報,使得抗聯多次躲開了敵人的圍剿,也給了敵人多次沉重的打擊。

當初,第二代穀雨把“大寒”這個代號送給了這個內線,就是希望這位臥底能夠給敵人帶來徹骨之寒,而大寒也確實做到了。現在,大寒已經成為哈爾濱地下黨的一個傳奇,也成為鬼子的眼中釘,肉中刺。但是,不管敵人怎麽追查,總是勞而無功,這讓此前一向順風順水的特高課長鬆本彰二也狼狽不堪。

大寒的身份是哈爾濱地下黨的核心機密之一,整個哈爾濱,知道大寒真實身份的隻有柳伯釗一個人。

正是因為大寒的作用非常重要,所以,柳伯釗一聽說日軍司令部出事了,腦子裏首先想到的就是:大寒是不是有危險了。

由於在日軍司令部裏隻有大寒一個地下黨,因此,如果今天這件事和地下黨有關,肯定就是大寒出事了。

這不禁讓柳伯釗心急如焚。

他要老常馬上傳話給行動組的組長夏風,要他安排人二十四小時密切關注日軍司令部的動向,盡快搞清楚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老常答應一聲就離開了。

柳伯釗繼續在屋裏踱步。

他在腦子裏檢討最近的工作中是否出了紕漏,從而引起敵人對大寒的懷疑。他把最近的工作像過篩子一樣過了一遍,覺得並沒有什麽明顯的疏漏。但是,這並不表明他對今天發生的事一點都沒有準備。

事實上,柳伯釗對一直以來組織上過度使用大寒已經感到有點擔心了。敵人不是傻子,一次、兩次吃虧,可以忽視,三次、四次之後,他們就會發現一些蜘絲馬跡。

可是,從另一個方麵講,地下黨這邊也有難言之隱。地下組織幾次遭到破壞,本來就為數不多的內線,不是暴露了,就是被叛徒出賣了,不是被迫撤退,就是被捕了。現在,處在敵人內部關鍵位置的內線隻剩下大寒一個人了。在這種情況下,不向大寒要情報,又能向誰要呢?而大寒傳出來的情報又是如此重要,不能不用。隻是長此下去,早晚要出事。

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這一點,柳伯釗也不是沒有考慮過

難道今天大寒真的出事了?

這時,柳伯釗停下了腳步。

他忽然想到了那個尚未啟用過的內線:是不是該到了啟用驚蟄的時候了?

他隨即想到,八年沒有啟用了,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如何?是不是還在堅持原來的信仰?

雖然第一代穀雨對驚蟄非常器重,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人總是會改變的,尤其是在形勢如此嚴峻的情況下,誰能保證他現在還是不是自己人,或者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使命,隻想做一個平頭老百姓?

不過,柳伯釗馬上又想到,第一代穀雨杜重文曾說過“不到關鍵時刻,不要輕易啟用驚蟄”的話,在告知下一任穀雨時,杜重文也隻是告訴了驚蟄的代號和啟用暗號,卻隻字不提驚蟄的真實姓名,說明杜重文已經做好了讓驚蟄長期潛伏的打算。

對第一代穀雨,柳伯釗是非常欽佩的,對他的眼光,柳伯釗也是充分相信的。

這是否意味著這個一直蟄伏的內線確有什麽過人之處呢?

柳伯釗下意識地從煙盒裏拿出一根煙,夾在手指裏,卻沒有點著。

他繼續想到,即便這個驚蟄現在還是我們自己的人,可是從年齡上來看,他還是比較年輕,如果按照正常的發展,他現在在警察廳裏未必能擔任什麽重要的職務。再說了,警察廳對日軍司令部的情況不可能太了解,這件事他未必能幫得上忙。

不到關鍵時刻,不要輕易啟用……

現在是否到了關鍵時刻呢?如果大寒真的暴露了,對哈爾濱地下黨,甚至對整個哈爾濱地區及其附近的抗日組織來說,都是一大損失,這難道還不算是關鍵時刻嗎?

可是,如果事情不是這樣呢?倘若這次的事件隻是一次意外呢?日軍司令部出事了不等於大寒暴露了,可能出事的是其他人,和大寒沒什麽關係,在這種情況下,貿然啟用驚蟄是否合適呢?

這些念頭在柳伯釗心頭盤旋,讓他遲遲拿不定主意。

他看到手指上夾著的那根煙,還沒來得及點火,已經被他撚成了兩截。

他把兩截斷煙扔到桌上。

莫急,莫急。柳伯釗在心裏對自己說,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處在他這個位置上,一個倉促的決定,就可能導致無可挽回的損失。

還是再等等吧,等到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做決定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