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怒河大橋

第8章怒河大橋

千山市是山城,三麵環山,出市區不過幾十公裏,便是連綿起伏的丘陵和綠意蔥蘢的林區。

李閑準備把自己的身體埋到山林中去。

運送身體是個大麻煩,徒步顯然不現實,空著手走差不多也得一天的時間,更何況還要背著那重達一百五十多斤的軀體!

坐公共交通工具更不現實,他以這無形的魂魄之軀,拖著冰冷僵硬的肉體出現在公眾眼前,豈不成了亂跑的僵屍?

李閑想到了打車軟件。

他把自己的手機從小皮箱裏取了出來,通過打車APP,預約了一輛到達千山市自然風景區的順風車。

片刻後,接單的順風車司機將電話打了過來。

李閑直接掛斷,回短信道:“您好,我是個聾啞人,沒法接電話,我在青年公寓門口等您!”

生人聽不到他的聲音,他隻能裝聾啞人。

“好的。一會兒見。”順風車司機很快回了短信。

李閑迅速把自己的身體從**拉起來,套上一件肥大的軍大衣,戴上長舌帽和墨鏡,然後背著“身體”下了樓。

正值傍晚時分,昏黃的路燈上,一具稍顯臃腫和僵硬的身體,一步步地挪向小區門口——如果仔細盯著軍大衣下擺看的話,會發現他的兩隻腳並沒有動,而是蹭在地麵上往前移動的。

但寒冷的冬夜,匆匆下班的人們,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到達小區門口,又等了幾分鍾,一輛別克徑直開到了“李閑”的身邊。

“是你預約的車吧?”司機自車窗裏伸出手,比劃著問道。

李閑忙以手控製著“自己”那僵硬的腦袋,點了幾下頭,然後又背著“自己”,拉開車門,坐在了後排。

司機稍稍覺得有些怪異,但也沒有多想。

汽車出了市區,一路飛馳,快到千山市自然風景區的時候,已是晚上九點多鍾,路上看不到一個人,一輛車。

李閑雖然盡可能地把身體往後靠,但車內空間本就有限,無論他怎麽努力,那司機身上仍有一縷縷的光流出來,匯入他的身體。

這種“脊背發涼”的感覺,讓司機越來越緊張,不時地通過後視鏡打量著“李閑”。

從一上車開始,李閑就把那具身體擺成歪在車座上睡覺的樣子。

“喂,哥們,快到了,你準備到哪個地方下?”司機終於忍不住問道。

李閑沒有回應,他知道那司機隻是在壯膽子。

“靠,都忘了,這家夥是聾啞人。”司機搖搖頭,繼續開車。

越往前去,林子越深,像一隻墨綠色的巨型怪獸,張著大嘴,那筆直的公路,是它的舌頭,隨時要把人卷進嘴裏去……

那司機將車開到千山市怒河大橋的時候,一直緊繃著的精神終於快要崩潰了。

怒河並不算大,但因為地勢的緣故,在怒河大橋這裏,匯積成潭,深達幾十米。潭水往下遊流的時候,有十幾米的落差,故而聲勢浩大,尤其在這靜寂的冬夜裏,聽起來像老婦嗚嗚的哭聲。

“哥們,我、我不能送你了,”司機扭過頭說道,“我有急事,得趕回去,要不你在這裏下車吧。反正這裏離自然風景區入口已經不遠了!”

李閑見司機心驚膽戰的樣子,也不忍為難他,便將手機塞到“自己”那僵硬的手裏,又握著“自己”的手衝司機晃了晃。

“哦,對對對,你聽不到,我用短信和你說。”司機忙停下車,將剛才說的話,又用短信給李閑發了一遍。

李閑按著“自己”的腦袋,點了幾下頭,拉開車門下了車。

前幾天剛下過大雪,怒河大橋兩側的積雪尚未融化,又兼李閑的本命陽氣太少,力量不足,在背著“自己”下車的瞬間,腳下一滑,連身體帶魂魄,都摔倒在了地上。

“小心!”那司機見狀,忙推開門下車,好心地去攙扶。

當他的手一按到那硬梆梆的完全沒有一丁點生命氣息的身體時,驚得尖叫一聲“媽呀——”,沒了命地躥回車裏,車門都顧不得關,狂打方向盤,想要逃回去。

“不好!”李閑看到汽車像要咬自己尾巴的狗,在並不寬敞的怒河大橋上拚命打轉。

怒河大橋幾十米高,若失控撞下去,隻怕這司機命都沒有了!

李閑不假思索地放下自己的身體,衝進駕駛室,直接擠坐在司機的身上。

那司機已經崩潰了,胡亂地轉動著方向盤。

現在他和李閑如此零距離一接觸,頓如跳進了冰窟窿,刺骨的冷意激得他的頭發都要直豎起來了。

在司機手忙腳亂的操作下,汽車對準怒河大橋的石欄杆直撞過去——他自己也已經預感到了即將車毀人亡的慘劇,生死關頭,他竟然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幸好李閑及時踩了刹車,然後又幫著他將車調好頭。

身上的陽氣洶湧流瀉了一分多鍾,司機連連打了幾個冷顫之後,倒是平靜了不少。

見此,李閑忙下了車,扶起倒在路邊的“自己”,然後舉起“自己”的胳膊,衝那司機擺了擺手。

司機通過倒車鏡,怔怔地看著“李閑”,有一絲疑惑:莫非自己想多了?

等司機驅車離開後,李閑又給他發了條短信:“師傅您好,我已在手機上確認付款了!謝謝您肯送我這麽一個殘疾人!”

覺得還不足以讓那司機放心,又發了一條:“我是這個林區的護林員,前幾天胳膊摔骨折了,我不喜歡打石膏,醫生給我在胳膊上綁了一圈鋼板——您剛才扶我的時候碰到了鋼板,可能是誤會了,驚嚇了您,很抱歉。”

“沒事沒事。是我多想了,哈哈!沒把您送到具體位置,該我說抱歉的!”司機也回了短信。

看這短信便知司機的情緒已恢複正常,李閑放心了。

他背起自己的身體,穿過怒河大橋,一步一滑地往山上走。

背後的身體越來越沉重,帽子和墨鏡也不知何時被樹枝掛掉了,露出了僵硬的一張臉,雙目緊閉,頭發淩亂……

李閑忽然想到了“湘西趕屍人”,他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傳說,現在想來,也可能是那些殘魂被神秘的趕屍人用什麽秘法鎖住,如自己這般背著本人的屍體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