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5章 始識謀深別有功(續)

第1185章始識謀深別有功(續)

“這麽說,那個耶律乙又跑了?”

被迎進了幽州城內,而開始接受時訊匯報的周淮安不由略微詫異道:

“正是,契丹人在大青山之戰潰敗之後,西奚各部亦是再度反正,放出了被幽禁的去諸王,殺盡投附契丹的酋首、長老並東奚駐軍,唯獨監押官耶律乙得脫”

作為常駐代表的敬翔恭恭敬敬的回複道:

“跑了就跑了吧,反正契丹八部都要沒了。。”

周淮安擺擺手道:不過心中難免感歎,這耶律阿保機還真是有些時代氣運之子的特質,居然一而再的在逆境當中,讓他給逃出生天了。

不過,隨著大青山之戰後的局勢變化,契丹八部賴以生息繁衍和壯大的潢水與土河流域,最精華的本部牧場和宿營地、聚居點,全都相繼或是被摧毀淪陷了之後,就算能夠多逃出去幾萬部眾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同時他們還要麵對長期被壓製的各部反噬和報複。

而按照敬翔的說辭,契丹人戰敗的消息一傳開,除了重新反水的西奚之外,陸續還有鬆漠、饒樂二都督府周邊的室韋、韃靼、回鶻等等原本契丹八部的附屬勢力,都派人過來請和的使者。當然令周淮安有些意外卻又不怎麽意外的,作為東北地區不可忽視的一方勢力,渤海國也終於讓派人過來了。

雖然,如今靺鞨族為首的渤海國已經有所衰弱和頹勢,大氏為首的王族也難免大權旁落於國中的多位大族豪姓,但是在明麵上還是海東之地疆域橫跨千裏的大國。所以,他們不是在太平軍占據遼東時有所反應,而是一直拖拖拉拉到眼下才派使者前來,倒是讓周淮安有些詫異和意外了。

要知道安東行營的設立,名義上是為了後續追擊和清剿饒樂、鬆漠二都督府境內的殘餘,同時善後處理盧龍鎮為主的幽燕地方局麵;但是在督府的後續預期規劃當中,卻是為了光複盛唐時節所建立的安東都護府全境,所進行的長遠持續戰爭準備的機構;而在契丹、奚族已經不足為患,下一步真正目標就不言而喻了。

因此,除了已經從登州渡海在遼東打出局麵和聲勢的這一路派遣軍之後,朱老三及其自願參加拓邊的舊部,還有另外一些新舊收服的前朝、藩鎮部隊,將會在接下來的行動當中派上重要的用場。當然,作為這一切的先決條件,就是通過河北境內的漕運北線,開始在幽州大量囤積糧械,同時進行重建統治秩序的地方改造。

如果是傳統的曆史線上,想要說什麽一代人以內就能恢複漢唐全盛時期的疆域,無疑就是癡人說夢一般的結果;要知道,就算是英明神武如唐太宗二征高句麗不果,也是到了高宗時期才真正解決了這個邊疆小強;而豬爸爸所締造的大明王朝,也是到了成祖朱棣五征塞外之後,才給塞外的殘元勢力蓋上了棺材板。

但是架不住周淮安身為穿越者,既有來自後世長遠眼光和規劃,更有跨時代技術和軍事體係所帶來的優勢加成。無論是遍布大江南北的高產農作物和礦山工廠所提供的人力物力,還是蒸汽車船和帶轉向機、減震架的四輪大車所提供的後勤保障,乃至是鋼鐵火藥所組成的陣列和先進戰術、軍事組織的可觀戰鬥力。

畢竟,從長遠大方向上看,純粹火器和銃刺組成的軍陣,可要比傳統多種冷兵器搭配而成的軍陣,要更加省錢省事的多;不僅因為裝備和後勤需要的統一化,也不僅因為隊列訓練和戰術變化的簡化,還有對於兵員素質的門檻降低(隻要能端住火銃)和訓練周期的壓縮。

最極端的情況下隻要一個多月的突擊訓練,哪怕是向約翰牛一樣到處拉壯丁一般,從街頭酒館各種人渣、流氓、乞丐,都是來者不拒抓人充軍;靠一群花錢買軍官職位的貴族子弟和有產人家,也照樣能夠以歐洲攪屎棍的身份,打遍了近代列強戰爭的全場,而留下後世紅杉軍的名聲來。

因此,繼續擴軍下去並且完成全麵火器化的規劃,勢在必行也無可阻擋了。最終能夠阻擋太平軍腳步的,也許就剩下了草原上本身所具有艱險惡劣的氣候環境了。當然了,後續的經營當中的堡寨、火器,駐軍不必多;河流、綠洲,移民不可少,能夠用錢/生產力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也許,這一輪戰役本身,就是春秋戰國以來持續了數千年的冷兵器時代,最後一點閃亮時刻的餘暉和落幕了。

另一方麵,卻是五天前從廣府送來的消息,說是自年初開始就有來自南海十一國使者相繼匯聚於當地,準備北上朝貢新朝之主以定臣屬名分雲雲。

而其中既有與安南都護府南北相鄰的林邑(占城)國,來自中南半島的水陸真臘(柬埔寨/吳哥王朝)、驃國(緬甸/蒲甘王朝)、狼牙修(馬來半島);來自南海大島的婆露和佛逝國(蘇門答臘島)、婆利國(加裏曼丹島),麻逸國(呂宋島)、柯陵國(爪哇島)。

甚至連距離最遠的島國獅子國(今斯裏蘭卡)亦有使者前來,其中也有一些根本名不見經傳的羅越、哥古羅、之類的小國城邦。而這也算是太平都督府這些年對於南海和外域的經營開拓,終於迎來了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重大成果。

因此,隨著他們組成的使團到來,也意味著這些在海上直接受到來自中土武裝船團和護航戰船,所影響和威懾範圍的沿線諸國,就此變相接受了之前太平督府在通航各國的時候,所陸續提出的一攬子計劃和條件。

比如作為日後全新臣藩體係的一員,今後他們按照相應所在國的貿易配額,對中土大量輸出稻米果幹等當地物產;像是水陸真臘、林邑、驃國等地,都是土地肥沃而氣候濕潤多熟的稻米盛產地;因此在當地收成季節穀價極低,就算攤入千裏迢迢轉運到中土沿海的運費,也是相對中土低廉的救災賑急手段。

又比如,特許持有中土發放牌照的商人,在當地開辦工場、開采和經營礦冶;就地招募勞役和捉捕野人,建立專屬的護衛隊伍;而地方有司必須提供協助和便利。或又是租借沿海的港口,為往來海上航路的天朝船團和護航、巡遊水師的駐泊、補給之用;

作為相應的回饋,除了國家層麵上象征性的例行賞賜和官方指定貿易之外,還授予相應使團及其隨行商人群體,在中土采買大宗特色物產和奢侈品的配額,或又是駐留和定居在中土指定的口岸地區,以為經營相應特色產業和提供各種服務業的需求。

當然了,負責支援天竺攻略的水師,自然不會去主動找這些沿海邦國的麻煩。但是大多數實際情況是這些散布在南海島邦小國,被那些橫行在海上的唐人船主和海商,給輪番禍害的受不了了。他們甚至膽大包天的洗劫和焚掠了,作為中南半島第一大勢力的驃國(蒲甘王朝)多處沿海城邑和港口。

畢竟,現如今大唐的造船技術和海戰水平,在太平軍引領下已經走上了一條日新月異的快車道;雖然沒有機會獲得火炮,但是光是製造千料以上堅固大海舶的技術底子,又重金接盤了淘汰下來的床弩、投擲器等重型軍械;足以吊打和壓製南海航道沿岸眾多的土著國家了;

甚至就算是遇到了傳說大食的水師,那種用繩子捆紮木板和椰漿糖粘合而成兩頭尖翹的三角帆戰船;或又是從西天竺大陸出發的外殼輕薄隻耐近海風潮的所謂“天竺大舟”,乃至來自昆侖奴產地——黑色大陸圓身方頭的“昆侖舶”,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或是更勝一籌的優勢所在。

正所謂是凶器在手殺心自起的基本道理,做為被派出去征拓的各色人馬當中也難免良莠不齊,並不乏昔日洗腳上岸的海寇、私販和其他的亡命之徒;他們自然不敢與太平軍控製下的據點和貿易棧較勁和浸擾,但是對付起這些島藩外族的船隻和港口卻還是綽綽有餘的。

又比如如今的驃國(蒲甘王朝)雖有南中大國之名,其實就是一個號稱“屬國數十諸侯上百”的地方勢力集合體;王族即為這些大小土君、邦主們所尊的共主。但是這種臣屬關係隨著王室的興衰消長而並不算穩固。

因為原本定都室利差羅(今緬甸卑蔑)的前代驃人王室,就是被來自伊洛瓦底江上遊的南詔政權,給打的數度遷都一直跑到了如今的蒲甘城(今緬甸曼德勒西南)附近,才在五十多年前被當地所崛起的諸侯邦君所取而代之,因此,在名分大義上遠遜一籌。

因此,所謂當地驃王能直接發號施令的,也就是伊洛瓦底江西岸與親敦江匯合處的領地。而但又對外征伐之事或又是遇到外敵入侵,就要以驃王之名連橫合縱乃至許以利害關係,才能調動那些名義上從屬的列國封臣出兵助戰;就像是小號的五方天竺一般。

因此,對於沿海頻繁遭到寇掠和洗劫的消息,當代驃王基本上就是打贏了去外敵,打輸了除內患的無所謂態度;因此,當唐人商旅突破了沿途地方勢力的阻撓,北上抵達蒲甘城之後,正缺名分大義的驃王,就毫不猶豫的一拍即合派出出使中土的朝貢團來。

當然了,等到這些國家接受了相應的條件,也讓唐人在當地又了名正言順的據點和突破口之後,接下來無論是作為中土貨物的傾銷市場還是原料產地,或又是日後海外唐人繁衍生息得以做大的聚居地,都將逐漸由不得他們自己做主了。大勢一起就算是日後有所波折,也無傷整體大局了。

而說到驃國,又不得不說起如今西南方向正在征拓和經營當中的南詔國了。如今洱海平原上的鄭(買嗣)、楊(登)、趙(善政)各家大清平官家族的內戰,尚且還沒有分出勝負來,倒是被卷入其中的南詔蒙氏王族上下男女老幼幾乎都要被殺光了。

而在這個過程中,洱海平原南部大厘城的段氏家族,在來自占據了弄棟府境內的太平西進部隊曲承裕等人暗中支持下,也在穩步壯大和崛起而聚攏了周邊結境自保城邑百姓,成為小有實力的地方割據勢力,甚至還因此暗中收留了若幹王族的幸存者以備萬一。

所以將來太平軍的主要預期目標,就是未來數年內直接或是間接控製住雲南之地,最適宜農耕的滇池流域和洱海平原兩個人口富集和糧食產區;然後初步站穩腳跟之後就可以以當地人口為支撐,大規模開發境內的銀銅鉛等礦產;再通過水運轉送到西川境內之後,以為滿足鑄幣和工業生產上的巨大缺口。

然後,針對周邊的土蠻勢力的存在。以軍事威懾和蠶食、經濟滲透、文化影響和政治招撫一攬子方案多管齊下,將改土歸流而徹底消化彩雲之南,建立起自古以來的統治宣稱權的長遠規劃,盡量留給後世子孫去慢慢完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