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劫

大漠烽煙,長河落日!

半個落日已被太平山山頭遮住,西邊天空被夕陽映托,如火、如血!

西風強勁,吹起的砂石打得臉上生疼,可這一隊騎兵卻毫無知覺,仿佛被擊打得麻木的臉與自己無緣!

碗大的馬蹄狠狠敲打在砂石道上,不時濺出一絲絲微不可察的火星,高大的戰馬已筋疲力盡,鼻孔中噴出一股股白霧,但馬上的騎士卻沒有任何同情之心,夾著牛皮製成的馬鞭仍一下下抽打在馬臀上。

最前麵的一人,禿頂鷹目,右耳上掛著的一個碩大的耳環,不知是在顯擺,還是真的不怕冷,小羊皮夾襖直接敞開,露出胸前猙獰的狼頭紋身,銅鈴似的雙眼向左一瞟,而後大聲喝道:“老三,再加把力,今晚無論如何要趕到獨狼溝!”

三騎並行,中間一個麵色青白的馬臉瘦高個沒有吭聲,隻是把眼光往左側瞄了一下,隻見最左邊一個同樣敞著懷的刀疤臉輕哼一聲,淡然說道:“放心吧,老二,還有五十裏就到,誤不了大事。”

說話的同時,一雙三角眼向右一轉,馬臉瘦高個隻覺得心頭一亂,額頭的汗水不知不覺又多了一層,地包天的嘴唇向上翹了翹,就回過臉看路,理也不理這個隻知打殺的渾貨。

隊伍最後麵,有兩騎已遙遙落後,一個半長寸頭,夾著花白頭發的半百老頭喘著粗氣,對身邊一個半大小子說道:“虎娃,再撐一下吧,快到了。”

叫虎娃的小夥大概十五六歲,圓臉大頭,濃眉下一雙大眼特亮有神,隻聽他盯著前麵老三腦後那標新立異的獨特小辮,恨聲說道:“哼,趕著去送死呢……”

“莫說,虎娃,被三爺聽到了又得挨鞭子,前陣他打你還輕嗎?”

一聽這話,虎娃身體在馬背上忽然抖了一下,感覺背後縱橫交錯的鞭痕象是擩動了一番,一股熱血忽然湧上麵門:“哼,總有一天,我要他死!”

半白老頭微微歎了口氣,輕輕抖動韁繩,讓馬再次降低了速度:“娃呀,這亂世裏,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到處是軍閥馬匪,你就是殺了他,又能跑到哪去?”

“我不管,就是想殺了他,他不是人,是畜牲!哪天我要是殺人,花叔你別攔我。”

半白老頭搖了搖頭,沒再回話,而是緊了緊韁繩,帶著半大小子繼續趕路,而半大小子旁邊並牽著的一匹馬上,傳來一陣叮鈴當朗的脆響,馬褡褳裏裝的好象是各種鐵器零件。

沒錯,裏麵裝的都是修槍工具,這個虎娃,大名叫趙虎,原先是一個乞兒,被走南闖北的修槍匠王老根收留,認了義子,從此,這個乞兒就跟著老根一路幫人修槍,混口飯吃。

說起來,大西北這一片,不管是馬匪、政府軍還是地主,每家對修槍匠都特別客氣,凡是兩人所到之處,都是好酒好肉供應,原因中有一個,槍,就是保命的家夥,而大家夥卻對機械知識一竅不通,槍支隻要稍微有點故障,隻能留給修槍匠處理,一百多大洋的二十響,隻要上手至少兩塊光洋,所以修槍匠,走到任何地方,都能混個肚圓!

隻是關老爺也會走麥城,兩人雲遊到此處的時候,老根被馬匪灌得有點大,修槍時手滑了一下,結果出師不利,駁殼槍走火,將老大的唯一兒子炸瞎了眼睛,還沒帶回老窩就掛了。

馬匪頭頭西北風帶著老二老三找到老根時,二話不說,拔槍就射,也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他的槍也卡殼了,結果被老根一根長槍管給釘到了腦門上。

西北風的鐵杆老三一槍幹掉了老根,再想打死小虎時,卻被老二給攔住,說全打死了就沒人再修槍了,於是,小虎就在這個匪窩裏免強生存了下來,要不是老二的命令以及花頭發糧台,也就是花叔平常小心照顧,小虎早就命歸黃泉了。

老大死了老二頂,這個西北風的名頭落在老二頭吳風頭上時,疤臉老三崔名畏,人稱摧命鬼的家夥就很是不服,一心想要抬頭,隻可惜這家夥有力無腦,手下的兵被老二一個個收服,現在都快成了光杆司令了。

至於兼任花舌頭的老四阮劍雄,則是兩麵討好,一邊都不落空,更是仗著自己有半袋子墨水,什麽人都沒瞧在眼裏,以他的偉大誌向,那是將來受招安做大官的料,這幫麻雀是豈能懂得老鷹誌向?

夜暮降臨,一行二十多人也在一個半敞的山洞裏休息,準備天明進行留財運動,篝火點燃,羊腿和麵餅燒得噴香,當然,這些高級糧趙虎是吃不到的,他隻能和匪群中的雜牌一起啃硬得硌掉牙的雜麵餅。

馬匪等級分明,匪首吃飽睡覺,嘍囉站崗放哨,臨睡前,幾個頭目都把槍內子彈卸了,交給趙虎仔細保養,至於摧命鬼,更是獰笑著說道:“小狗,把爺的槍擦好,要是上了場有一發子彈卡住,回來就嫩死你個小崽子!”

趙虎一聲不吭,拿起槍就一一拆開,對於反抗,並不能表現在口頭上,這是他五年來總結出來的經驗,剛開始,由於嘴強,再加上業務水平不精,很是受了摧命鬼的毒打,後來,打著打著,楞是把一個半調子擦槍手變成了一名精通各項的修槍匠,可以說,目前隻要經過趙虎之手的槍械,他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要是有材料,都能仿出一把象模象樣的十響駁殼槍來。

馬匪隊裏總共有十六把短槍,象西北風和摧命鬼用的都是雙槍,原裝德國進口的,兩人還把前麵的準星給磨去了,說是嫌掛腰帶,但他們的槍法趙虎很清楚,從來都是拔槍即射,根本不用瞄準,而且兩人槍法都極準。

至於老四軟舌頭的槍法就差得很了,這家夥嫌大槍不好看,硬是花高價淘到了一把花口擼子,這槍一入趙虎的手就舍不得鬆開,憑什麽這家夥槍都拿不穩,還用這麽好的小槍?

當然,這個每晚擦槍的福利隻有拿短槍的大小頭目能擁有,至於其他用老套筒的匪眾,平時也不注意保養,趙虎更沒那個閑心去管,十槍能打中兩槍,這些人就是大爺了。

槍多,也雜,有德造,有大沽造,還有晉造,甚至還有兩把大紅九,所以子彈也是五花八門,763的,九毫米的,還有大眼盒子1143毫米的。

現在,趙虎的手法已經熟練,十六把槍隻用兩個小時就擦好,還有時間拿出去試射一下,要放以前,十把槍就要擦大半夜。

兩個匪兵拿著四把德造手槍,帶著趙虎出門,然後交給他四發763毫米子彈讓他試槍,這也是老大死後,另兩個頭頭忍痛想出的辦法,每天晚上,都要把槍調好,免得臨戰前誤事丟了性命。

四發原裝彈到手,趙虎拿起一把手槍,拉開槍栓,右手往左袖裏一伸,已掏出一顆複裝彈,反正天黑,這兩個家夥也隻是聽個響,多搞一顆是一顆。

“叭、叭、叭、叭”四把槍全都試射,無一臭子,兩家夥這才放心地收槍回去,趙虎摸了摸夾襖袖口,又是四發好彈到手,嘴角也微微拉起一絲弧度,心裏卻在咒罵:傻蛋,晚上打過又不擦,早晚這槍得廢!

迄今為止,他已集齊了三十發子彈,有時是從臭子裏掏藥,有時那些不懂的家夥隻拔了彈匣,膛裏的子彈忘了,都收歸已有,反正這些大老粗,平時隻管吃酒喝肉,對自己的子彈根本沒有比數。

第二天,一大早,二十多人就已占據了溝口兩側有利地形,遠遠的,看到有一股煙塵由遠而近,所有馬匪也整裝待發。

當然,趙虎以及管糧台的花叔是沒有資格上戰場的,另外還有兩個看馬的跟著他們保管後勤物資,離穀口就有了一段距離。

漸漸,馬蹄聲近了,隻聽西北風舉槍大喝一聲:“並肩子!”

一群馬匪就象喝了藥似的,全都扯著嗓子,發出聲聲怪叫,一股腦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