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世界的衝撞 四

從血十三奪舍封小邪的身體,從月尊體內剝骨為弓,又以陰螟為箭射向源源不斷破空而來的刃族看似時間很長,實則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

這一擊掠起的狂風將聖陀老祖的袍子都翻了起來,直接糊在臉上,當聖陀匆促將衣裾拉下的須臾,隻看見化為“利箭”的陰螟衣袍燃火,皮膚爆裂,層層經脈與血肉皆在極速狂飆下灰飛煙滅,剩下森然白骨,骷髏臉上還掛著恐懼與怨毒的表情,尖叫著撕開異族大軍的封鎖,在灰暗的蒼穹下,撕開一個巨大的傷口!

仿佛他的骨血皮肉,丹海神魂,乃至死亡刹那產生的畏懼,皆化為可怕的能量給這世界帶來了久久難以彌合的裂隙。

陰螟所過之處,連身體堅韌的刃族都完全粉碎,而且可怕的餘威在其魂滅之後還久久不散,阻止著其餘刃族靠近箭矢掠過的空間。

錦天劍尊狠狠地吞著口水。對眼前一切表示難以置信。

在不死鳥精神火的幫助下,錦天劍尊感悟了大量不屬於本世界的天道規則,從本源與眼界上,早已超出本世界強者太多,可以說是繼蘇瞳和傲青之後,最有希望達到大道圓滿的修士,然而麵對血十三的凶悍和強大之後,脊背還是冒出了細密的汗珠,感覺自己這裏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雖然半空中那囚皇之牢仍未破到底層,但奪舍了封小邪身體的血十三,仍在最短的時間內吸引了刃族大軍的強烈仇恨!

與之前刃族冰冷無序的目光不同,陰螟箭造成無數刃族死亡的同時,天地間無數雙赤紅的眼睛,霎時間聚集在封小邪一人身上,隱隱地升起了一股威壓,這威壓之強,就連蜷縮在自己識海一角的封小邪本尊都無法全力碰觸,仿佛隻要抬一下眼皮,自己的靈魂就要被萬劍搗破。

縱不樂意,青峰、火蓮等人的脖頸還是發出哢嚓聲響,不得不低下頭顱,麵對異族入侵的可怕狂瀾,隻有身為界尊者,才有不馴反抗的底蘊。

嗡嗡嗡嗡!

無形劍氣,化為實質之殺,從源源不斷的刃族大軍內爆發出來。更有無數劍影,從越來越稀薄的空間壁壘下踏出。

被血十三奪舍的封小邪,皺眉打量那無盡敵影,在可怕的鐵血與死亡陰影之後,隱隱有三艘大得可以吞沒千星的古老戰船,於他目光彼岸勾勒出崢嶸之形!一旦它們真的從縹緲中走出,將是一個世界的噩夢。

刃族的發源之地,是寰宇內一片荒蕪且獨立的星海,這星海荒蕪得寸草不生,連陽星都是冰冷的,曾被無數太古大能發現欲占,最後卻棄之一邊的不毛之地。

然而每一個自成方圓的大界,都有獨立且堅韌的世界意識。

正如之前加持過錦天劍尊劍威的力量一樣,荒蕪星海的世界意識,雖然成長得很慢,卻還是在幾乎亙古的歲月裏,艱難地誕生出來。

她自出生之日起,便想起了曾經那些星空旅者向自己搖頭的畫麵,那種惋惜甚至不屑的表情,深深刺痛了世界意識的眼睛。

她如所有世界之母一樣,用心地培育著界內生機,小心翼翼凝聚自己為數不多的靈氣,試圖創造出豐富的物種,璀璨的文明,將自己“貧瘠”的恥辱永遠洗刷下去。

然而一個又一個世紀的等待與澆灌,都在生命初成之際化為泡影,無數幼子夭折在腹的痛苦,與那些旅者們不屑的嘲笑,令這名為“瘠”的世界之母,對整個世界產生了至深的怨念!

明明同為世界意識,為何隻有自己不能創造血肉,既然天道如此不公,那麽她便隻有最後一條路走!

堅忍不拔的她,於無數次的失敗中,最終創造出了奇異的金屬生命。

這迥異於寰宇所有種族的種群,誕生於瘠世界中心唯一的一片火海。此火不是創世之初就存在的火焰,而是瘠母亙古積壓的怨氣與嫉妒,化身成的業海。

瘠母依靠類似於煉器的手段將一尊又一尊刃族從業海中錘煉而出,又以自身氣運為引,在它們體內種植靈種,這種靈種在火煉之下催生器靈的幾率高達八成之多,若放在其它星域,這成靈玄可謂驚天,不過這種高效凝靈的手段,卻有一個不可彌合的弊端,那就是缺乏情感。

它們沒有父母兄弟,是以不知親情。

沒有血肉之軀,所以不知苦楚。

就連語言,都是隱藏於劍鳴聲中刺耳的尖唳。

不過對於這缺憾,瘠母卻並不以為意,因為她創造刃族,本就不是為了完美,而是為了……殺戮!

殺戮和吞噬其它星海的世界意識,侵占生機昂然的星辰大海,隻有這樣,才能令自己脫胎換骨!將先天的不足徹底治愈!

在瘠母近乎於瘋狂的囤兵之後,無數擁有著毀滅意識的種子突破了世界壁壘,毫無征兆地蒞臨了與瘠世界毗鄰的世界裏。

在修士的世界中,單個刃族算不得天道至強,可是任何血肉之軀都架不住刃族的源源不斷,不畏生死。

死亡對這些冰冷的金屬人來說,不過是化為廢鐵,回到瘠心業海的重生,麵對這樣的敵人,對於任何世界來說,都是不可想象的災難!

任有試圖反抗的世界強尊認為,這些刃族不過是一群毫無感情的金屬傀儡,因為先天缺乏靈動,繼而不會感悟天道,在頂尖戰力方麵,終會止步於界尊之前。

然而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雖然刃族不能感悟,可它們是瘠母的天選之子,瘠母本身,便是一界天道之源,是以她在創造這個族群的時候,便分割了自己為數不多的本源,使其中三尊刃族,自有靈誕生之日起,便擁有界尊之悟。

縱是強行烙印的死悟,也夾雜了瘠母的堅韌與意識,再加上近乎於無敵的金屬之體,令它們揮斥之間,星海戰栗!所過之所,生機凋殘。

刃族大軍就像是瘠母向整個寰宇灑出的複仇的種子,瘟疫一般四下蔓延,早在許多年前,它們便成功地斬殺過它域界尊,並將其它世界意識收割後,恭敬地放在瘠母麵前。

然而此時的瘠母,入侵其它世界的心思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不再想吞噬同類彌補自身貧瘠不足,隻是將那已臣服的其它世界意識放在掌心,生生捏成碎渣。

成功的侵略令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是造物神舍棄的弱子,恰恰相反,那些曾經看輕過她,貶低過她的修士,連同孕育血肉之軀的世界們,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

荒蕪與生機一樣,是這世界最永恒的天道,甚至二者比較,荒蕪的力量遠大於後者。

所以她要扭轉這世界對自己不公的判斷,手中的證據便是屠戮萬界的戰功!

若現在有人能活著靠近那片名為“瘠”的世界,便會看見,這曾經被無數強者拋棄的世界,猶如一團散發著妖冶甜馨氣息的果實,靜靜地漂浮在宇風中,燦爛又奪目,但不會有人為她誘人的外表而產生親近之感,因為圍繞著這猶如仙果般誘人世界的是……二十七枚幹癟似萎果的混沌!

這表明在瘠母的代領之下,刃族大軍已掃蕩二十七處平行世界,將在其中誕生的生機全部滅絕,將二十七縷至高無上的世界意識粉碎,並將它們萎縮且破滅的空間猶如戰利品一般懸掛在自己的界外。

此時,隻要殺滅了一界至尊血十三,便能重創第二十八界世界意識,繼而將它當成新的藏品,懸掛在腰上。

血十三為此也是拚了,在被伏擊之後以驚天手段打通毗鄰世界的通道,妄圖呼喚鄰界至尊的援手。

無奈造化弄人,不死鳥是縷還沒有恢複的殘魂,雖然才情豔豔,施展手段的極致,終隻是將血十三的神魂從囚皇大陣中釋放出來。而且還不忘記臨場占了占血十三的便宜。

封小邪的身體,對於血十三來說是最佳的靈魂容器,甚至在血功的施展上,還會因為血族血脈而產生不可預計的變化。而同時,血十三若想完全自如地控製這身軀,便必須全力打破封小邪體內的種種桎梏。

紫石也有,血功強者也有,封小邪的丹田消失,刹那在體內凝出一枚紫色異塔。

這是絕不同於這個世界的修煉體係,卻因血海紫塔的初生,而令封小邪第一次感覺到了藏靈入體的痛快!

“我能聚氣!”

別人還驚詫於血十三當空一箭的刹那,封小邪自己已被狂喜衝昏了頭腦。

然而還沒等他注意到天空中無數可怕目光的襲來,血十三已控製著封小邪的身體飛了出去!

“奶奶個熊的!居然連戰舟都開來了,這不是欺負老子麽?”與瘠世界對抗多年的血十三自然比初次麵對滅界入侵的錦天,封小邪等人知曉得更多。

一般囚困一界至尊之後,還需要許多年月的博弈,瘠世界的最強戰舟才會開出母界,進行生靈收割,可自己這裏才被俘獲,戰船之影就已出現在大軍身後,看樣子自己的魔名之惡,的確引來了瘠母不同以往的鐵血和果斷。

再不爆發,自己,還有自己身後的兩個世界,今日隻怕要一同殞落在這裏了!

血十三把心一橫,便朝刃族大軍最密集處衝撞而去!

“小主!”

原本驚豔於血十三劃破蒼穹的一箭,但見他此刻不繼續出弓,反而將月尊骨弓背在背上,輕身掠起朝異軍衝去。柳生涼心底還是立即閃過一絲不安。

隨著他驚叫脫出,青峰,寒雨和火蓮,連同那奇異的浣熊都一同躡雲而起,遠望封小邪的背影,隻覺得心跳隆隆。

“小兄弟……不,血道友,我們應該從長計議……”錦天眉頭緊縮,也覺得封小邪此刻衝出不妥,縱他借封小邪的肉體逃出囚皇之牢,但同盟間所剩的戰力還是與那如蝗蟲般撲天蓋地而來的刃族有著巨大的差距,就算封小邪的肉身堪比法寶,也不能衝動行事。

但此刻血十三的步速又誰能追上?

隻見他一步踏起,轉眼就衝到了一隊氣息強勁的刃族麵前,無所畏懼地將自己胸口亮出,似要以肉身之強,直接震碎它們斬來的劍鋒!

聖陀老祖敬畏地看著封小邪的背影,下意識摸著自己的血肉之軀。也隻有界尊級的人物,敢用如此野蠻的肉身轟擊戰術,換了別人,死字都不知道是怎麽寫的就身首分家了。

刃族強者們腥紅色的寶石眼球頻頻閃光,就像是恨不得用目光將血十三殺死,然而它們隻遲疑了片刻,便果斷收劍,頭也不回地退出百丈,誰都沒有輕易向封小邪的肉體發出攻擊。

咦?

這是怎麽回事?

看到如潮水一般從封小邪身旁退散的刃族,錦天劍尊顯然有些大腦混沌,雖說血十三的界尊威壓強勁,但鐵血的金屬人們也不至於對他避如瘟疫才對。

感覺到敵人的膽怯,血十三心中暗罵一句“該死”,而後突然轉身,一臉正氣地朝錦天劍尊喝道:“打我!”

啊?

錦天劍尊腦袋一嗡,更不知所措,沒有等他有下一步反應,血十三又一甩血發,霸氣無邊地朝蒼山老人伸出一指:“來,你也來打我!”

界尊的喝聲,震得蒼山老人一個哆嗦!這……這是什麽詭異的要求?為什麽不去阻攔刃族鐵騎,反而要窩裏互毆?難道這異界至尊動手殺敵之前有些不能被外人稱道的特殊愛好?

“不要磨磨蹭蹭像個大老娘們兒!”不滿於錦天劍尊和蒼山老人遲疑的態度,血十三手掌一翻,便把蒼山老人拽到了眼前,瞪眼大喝!

“打!”

這聲大吼落在蒼山老人耳中,猶如滾滾雷霆,震得他下意識便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朝封小邪白白淨淨的小臉拍了一下。

不過就算是出了手,下手的力道也還是極力控製在最低程度。畢竟眼下這被血十三占據肉體的童子,可是蘇尊與傲尊的唯一骨肉,要是在他臉上留了印子,那就回家給自己準備棺材吧!

“太輕了!”極不滿蒼山老人的敷衍,血十三怒氣衝衝地朝封小邪的眼窩狠狠給出一拳,就連刃族冷鋒都斬不開的皮肉上,立即浮起了一團淤青,足見這一拳血十三是沒有什麽保留。

“你們還想不想活命了?老夫需要借用外力加速與此身體的融合,不然你們幹杵著,是等死?”血十三嗷嗷咆哮,同時身上的氣勢也因自己的一拳而有所攀升。

錦天劍尊麵露古怪,他的確清晰地感覺到,隨著挨打,封小邪身下爆發出的修為波動,正呈幾何倍的遞增!

挨打神功?

腦海中靈光一轉,錦天劍尊長吸一口氣,對血十三抱拳:“那就得罪了!”

此時也隻有血十三能力挽狂瀾,錦天想起了之前的不死鳥,這種等級的戰爭,隻有界尊級別的人物才決定戰局走向。

收起長劍,錦天捏緊拳頭朝封小邪的身體一拳拳轟來,兩拳下去,感覺對方並沒有任何不適,也便放開了膽子,用上十成功力!

轟轟轟!

空中發出敲擊巨鼓般的聲響,好似祭祀天地,有種荒古之息無聲散開,聽聞這種聲響,就連一旁包圍而來的刃族強者血腥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產生波動。

它們太熟悉這種聲音。

令它們冰冷軀體都會不自覺戰栗的聲響……

可以說之前入侵二十七個世界,都不曾見過功法詭異如血十三的人物,此人狂邪,是以瘠母不得不以雷霆手段封之,卻沒想到還是被他借體逃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聲從擊打聲後爆發出來,帶著一種睥睨天地的傲意,令眾人死灰的心下綻放出強烈的救生欲望。

“打啊!”也不知道誰叫喚了一聲,眾人虎撲上前,賣力地加入了錦天劍尊痛扁變態界尊的光榮事業。

聖陀老祖揍得最是賣力,雖然成功打出一拳要被一旁擠來的人踩上兩三腳,可是他的表情卻極為興奮,畢竟這種痛扁過一界至強的經曆並不是天天都可以遇見的。

不過封小邪的肉身的確可畏,有些一才一拳下去便斷筋碎骨,隻有如錦天一般的強者,才能不計自身反噬地一拳拳接下去。

很快打人者一個個雙手抽筋地倒下了,在錦天劍尊手掌開裂之際,被血十三占據身體的血十三怪笑著站起身來。

別看他模樣狼狽至極,嘴角還掛著血沫,身上的威壓已經雄渾異常,堪比道境巔峰。

“這才痛快嘛!”揉著胸口,封小邪吐出一口夾雜淡淡血霧的濁氣,再吸氣時,八方靈氣化成六條白龍,氣勢驚人地向其身體反哺而來!

啊啊啊啊!

識海下的封小邪陣陣尖叫,無法適應這一係列詭異的變化,好在一切都在血十三的掌控之中,隻見六條靈氣白龍消失的刹那,他猛地抽出身後骨弓。

“箭來!”

還是同樣的招術!

一個毆打過血十三的修士立即尖叫著被他擒於掌中,當成箭矢一樣射入長空。

看到那人如陰螟道人一般被射向天空的人箭,聖陀老祖簡直嚇得要尿褲衩,明明是血十三央求被打的,怎麽翻臉就不認人了呢?

“前輩!”錦天大驚,剛冷下臉喊了一句便被血十三的自言自語打斷。

“不會濫殺的,這些家夥,是這小家夥記憶中不喜的角色,可惜太少了,害老子束手束腳。”

吧唧著嘴,血十三又隨手抽來兩人。

錦天劍尊苦笑,早就看出,這名為血十三的界尊不是善茬,一身修為都充滿了邪性,不過接連被他當箭用的修士,的確都是如陰螟道人一樣,在最開始便拋下同伴想要避禍的膽小鬼。換了平時,他也許還會多為這些人說幾句好話,可是麵對大敵當前,不戰……便是背叛自己家園的小人,換了自己,在必要的時候也會選擇先將其犧牲。

連續三箭,明顯與血十三祭出的第一劍威壓不同,雖說陰螟那一箭已能裂空,可是現在飛出的三人並沒有立即皮骨融化,但他們一前兩後,隱隱成陣,奇異的金光在三人身上銜接,散發出一股難以形容的霸道。

三枚“人箭”飛出的距離極長,一轉眼便越過刃族大軍的頭頂,直到快碰觸空間壁壘,刃族才發現血十三的本意!

它們尖唳著想要攔截,卻終是醒悟得晚了一些。隻見血十三捏碎手中骨弓,抬手向前一指。

骨塵紛飛,這起手的動作充滿了玄奧之意,是一種錦天劍尊從來沒有觸及過的天道,又似生,又如死,又神聖,又邪獰,仿佛天神的羽翼出現在冥河水裏,屠戮萬生的惡魔立地,染血臉頰上浮起慈悲佛光。

“魔神三封。”

一字一字,清楚地借封小邪的嘴吐出,震得空氣連連爆響,虛無之中,升起灼目血光。

“皮封!”

血十三的食指,第一次點下。

噗嗤!

三枚人箭,被幹淨剝皮,三張帶血人皮如旌旗般迎風而展,這可怕的畫麵與刃族的**相比,已說不出誰更震撼人心。

人皮撕裂,於空中幻成一個大大的“封”字,此字一成,風中莫名有鬼啼聲起,陰惻惻的感覺令眾人雞皮疙瘩直翻。

皮封迅速融入空間壁壘,封字經久不散,並沒有對當下的刃族產生任何影響,但目力極佳譬如開啟通冥之瞳的青峰卻詫異發現,一股狂浪穿透此界,洶湧地向外宣泄,目光追逐皮封之力,青峰首次看到了三艘千星戰船,船上人頭攢動,皆是無盡刃族!

嘶!

青峰目光充血,霎時間倒退兩步,心中翻江倒海。

本以為現在眾人麵對的千軍已是絕境,卻萬萬沒有想到後續部隊豈止萬倍?若是三艘戰船都真正蒞臨天地,那整個世界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之下,麵對的將是一場種族滅絕性的浩劫!

顯然血十三這三箭所圖,意不在眼前,而在先阻戰船靠近,不過這強勁且邪惡的封印力量,顯然不是來自於那三個被迫獻身為人箭的修士,而是以他們三人為引,將血十三的界尊神通盡情宣泄。

皮封推出的波紋,成功令三艘戰船的行進速度一滯,頓時無數腥紅的目光從漆黑戰船上激射而出,令那些目力不及界外的修士都感覺到入骨的寒冷。

血十三顯然不滿意第一封的威力,船雖在減速,卻仍在徐徐航行,若真把災難帶到不死鳥的世界裏,他心裏也不好受。

“第二封,血封!”食指第二次點下,三枚人箭的血肉立即化為紅霧,迅速凝出更大百倍的一個“封”字!

這個封字也輕輕地融入天空,刹那散發出洗煉不去的妖芒。

刃族們徒勞地揮舞著手中的劍,卻無法阻止第二封的完成,血封即成,令空間封鎖之力更加明顯,依稀有一種失去星空坐標的感覺,那三艘戰船上直接飛出無數刃族強者,揮劍在前帶路,更有三股不弱於界尊的氣息分別在三船高塔中爆發,那是瘠世界最強的三個劊子手,亦是瘠母天道意識的化身。

“哼!”

血十三一抬下巴,高傲地再吐兩字。

“骨封!”

界尊法則,有強有弱,血十三的神魔三封,顯然屬於界尊法則中的上品之術,乃是自己一生道念核心。

隨著“骨封”二字餘意在空中回響,三副骷髏立即融合在一起,化成如巨門般的一尊封字骨碑屹立蒼穹!

雲層被拍碎,大量追逐箭影的刃族在巨力下被拍得灰飛煙滅,同時這神魔三封的氣息,也從之前的陰冷,一轉成為了神聖。

聖陀老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呆呆地看著封小邪的背影,這才是界尊的底蘊!血十三此番出手,氣勢更勝不死鳥殘魂精神火一籌。

好強!

這就是界尊!

不,此人必是界尊之中的佼佼者。

錦天劍尊再看血十三時,目光中已無提防疏遠,已化為狂熱!

巨大的骨封之力,透過空間壁壘,狠狠朝那三艘瘠世界的戰舟拍去,在那遙遠的星域裏,一聲巨大的脆響聲起。

三船前大量軍士化為鐵水,一艘主戰舟的桅杆斷裂,徐徐向船側傾倒。

三個黑影從船中高塔衝出,若有所思地遠眺封小邪的身影。

青峰所見,那受到了衝擊的戰船,遠遠地停止下來。

感覺到後援部隊受到損傷,站在眾人麵前的刃族強者們都忍不住後退兩步,由攻變守。

“太太太……太厲害了!啊啊啊!前輩,還需要我們揍你嗎?”

對血十三的力量佩服的五體投地的聖陀老祖,晃著自己的大拳頭興奮地朝血十三奔來,為血十三所爆發出的力量而沾沾自喜,畢竟這種爆發……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眾人的痛毆。他自己雖然沒有什麽本事破滅刃族,不過打人這種事情,他可是從來不吝嗇自己的力量。

“我看你才是欠揍的吧?”

還沒等血十三回答,眾人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暴虐的咆哮。錦天劍尊與蒼山老人猛地回頭,說話之人長什麽樣子還沒看清楚,就見磨盤一樣的個大拳頭,一拳把獻媚的聖陀老祖打扁在地,四肢直彈。

傲青冷冷收回自己右手,手背上赫然殘留著打碎麓森星結界的點點空間碎片,連無人能破的結界都能一拳破開,沒把聖陀老祖爆成血花顯然已經極度克製。

嘶!

青峰與火蓮倒吸冷氣,心中對來人隱隱有著猜想。

傲青並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隻是封小邪的求救令他不安,而環繞麓森星星海的結界級別又高得嚇人,近一步加深了他內心的擔憂。所以看到聖陀老祖那賤兮兮朝自己兒子捏拳頭的樣子,下意識地就朝其出手。

敢威脅他的兒子?找死!

衣角一閃,傲青更近封小邪一步。

“正兒,莫怕,我來了。”猙獰的表情化為慈愛,傲青的大手就要揉到封小邪頭上。

“咳咳!”血十三感覺到來人身上撲麵而來的天道氣運,心中暗自狂喜,還好那隻剩一魂的不死鳥不是這片世界唯一的界尊,眼下來臨之人,才是與自己站在同一高度的一界至強!不過若論年紀,自己隻怕比眼前人多活無數世紀,這等妖孽,幾乎可以與自己徒弟相提並論。

“你小子,不錯。”血十三下意識撓過傲青的手掌,像一見如故的兄弟般老氣橫秋地在傲青僵硬的肩頭拍拍,那負手於身後,一臉賞識的模樣似乎已極力發地收斂了自己身為老前輩的傲氣。

後一步踏出空間的蘇瞳,感覺到一股死寂之意從地麵升起。錦天劍尊眼角抽搐,蒼山老人更是大汗淋漓。血十三隻知自己占來的肉身與不死鳥有關,卻根本不清楚來人與封小邪的血脈關係。

轟!

沉默之後傲青又是一拳,一拳將封小邪揍得鼻孔噴出兩條紅龍身體倒卷飛起。

“兒子,我看你是欠揍了。”

這就是界尊的力道,之前被數十人狂毆的封小邪也不見身上有多少傷痕,而傲青隻是半成力的一拳,就讓他見血。

“糊塗蛋,也不看清點!”蘇瞳急著上前,一把按住傲青的胳膊,轉頭看封小邪的目光冷淡且疏離。“不知道友如何稱呼,又為什麽占據我兒子的肉身?”

四野彌漫的氣息,令蘇瞳隱隱不安,地上有一株枯萎的莆草,若不死鳥還在,絕不會任人恣意擺弄傲正的肉體,同時漫天劍光之強,更是令她如墜迷霧,因為那些虎視眈眈殺意蒸騰者,皆長得像她匆匆封印在路上發狂的二師兄!

其實傲青揮拳時已感覺不妥,是以拳風裏夾雜了十成焚魂的神通,若是尋常奪舍者,在他拳下定然魂魄四分五裂,從傲正體內散出,可是現在看來,自己的力量並沒有從本質上中傷對方神魂,那陌生的氣息依舊穩穩地控製著兒子小小的身體。

這一切令傲青不由地對血十三多看幾眼。

“他叫血十三,異界至強。”錦天劍尊這裏對傲青和蘇瞳謙卑地行禮,雖然雙尊近年來不常出現,但二人的畫像,卻在界內流傳甚廣,因為二人的崛起,本就是一場傳奇。“奪舍少尊身體,乃是不死前輩有意設計。”害怕沒有處理正事,兩界至尊就因為誤會而打起來,錦天劍尊趕緊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說到不死鳥的犧牲時,甚至紅了眼圈。

傲青這一拳打得血十三十分受用,原本不是很舒適的神魂現已能完美地展現巔峰戰力,再加上心中對不死鳥的愧疚,令他也肅穆起來。

“不死道友驚豔之姿,血某一生難忘,此時借用二位子嗣之體,也是對其的一種造化,可以說他直接成為了老夫的傳承弟子,今日老夫施展的所有神通,都清晰烙印在他的神魂裏,日後隻要稍加體悟便能融會貫通。”

血十三的聲音低沉,卻聽得旁人心魂震蕩,就連對逝去者的緬懷都單薄了許多,血十三剛才所用,皆是界尊之法啊!

那越挨揍越強大的無敵體術!

那又邪惡又神聖神魔三封!

雖然他老人家自己輕描淡寫,但聽者如何不知其中深意?這代表著連胡子都沒長一根的封小邪,已經是準界尊的身份。

這是什麽氣運?一家三代,不死鳥超道,傲尊禦世,現在兒子也成了世界的繼承人!

傲青斜眼凝視地上枯萎的莆草,若有所思,聽錦天的意思,自己那妖孽老爹並不是非死不可,然而在血十三的求救聲中,他毅然選擇了自焚,甚至主動將本來將展開於第二十七界的戰火,提前引入了自己所在的世界。

對於為故土獻身,傲青絕對相信不死鳥的高風亮節的情操,可是提前為別人的世界奉獻生命?嗬嗬嗬嗬嗬嗬,這決對不是那混蛋的作風!

除了借血十三的功法排除正兒身上不可修煉的隱患,傲青相信氣息已消散於風中的不死鳥,一定還有更深圖謀!

“這麽說來,我們得先鎮壓眼下這些刃族,再將界外那三艘戰舟連同那紅色的瘠世界一同粉碎?”傲青臉上帶著微笑,不過了解他的人一定可以感覺到陣陣陰風從腳下升起。

“什麽戰舟之後的紅色?難道瘠世界也來了?”眾人驚呼。

在通道被血十三神魔三封前,也僅有幾人能隱隱看到戰船的輪廓,現在有疊蓋著的三個封字遮擋,更是早已不見界外敵人的動向,然而在這種封印力下,傲青還是一眼便穿透星空,甚至捕捉到戰舟後的畫麵。

那是一株紅的滴血的“果實”,二十六片生機死寂的世界遺跡如勳章一般被別在腰上。不需要任何人介紹,都能令傲青讀懂滿溢的毀滅之念。

它才是戰爭的源頭,如高高在上的血腥女帝一般,驅使著她威武的車馬,忠實的奴仆,朝一個又一個擁有燦爛文明的世界踐踏而來。

毀滅碾壓眾生,荒蕪才是寰宇至高無上的天道。

“老夫的神魔三封,至少能封此地一月,二位尚有時間集結軍團,老夫取了肉身後便立即回歸本界,召喚屬下,集合你我兩界之威,一定能將這些可惡的入侵者們一舉殲滅。”血十三輕輕抬起下巴,對自己的神通很有自信。

蘇瞳凝神眺望那屹立在蒼穹下的巨大骨碑,厚重的氣息的確令人心安。隻不過她的心底依舊有隱隱的忐忑,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

是什麽呢?

“的確不能讓這些毒瘤在界內蔓延,我不管它們曾枯萎過多少世界,想要染指我的地盤?不行!”傲青同意血十三的同盟協議。他儲物袋內飄出一枚枚青色的玉符,烙印了神念之後,化為銀光消失在風中。

不過十息之內,無數宗門巨擘老祖眼前,便出現道道封命,裏麵隻有極簡單的一句話和一個坐標。

“邪修入侵,半個月準備……界戰!”

荒蕪人煙的沼澤中央,突然裂開一個巨大的豁口,一枚妖冶的金眼,打量昏暗天空。一個年輕的苦行僧,剛化緣到一枚燒餅,突然所有所思地抬起了自己的頭,身後有佛光環繞。

“天啊!界戰?怎麽之前沒有半點征兆?我毒龍子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好日子,下個月本是納第十七房小妾的好日子,我到底聽不聽從調令?”捏著烙印界尊封命的玉符,毒龍子坐立不安。

無論得到消息的是懷著什麽心思,越來越多的玉符出現在界內強尊們的麵前,光是萬獸殿內,便有十餘位閉關老祖直接出關。

血十三承諾自己的神魔三封至少可以拖延三十天的時間,可傲青從來不願輕易相信別人,是以他的征兵令,足足提前了一半。

做完這一切後,傲青的目光才落在囚皇之牢的血繭上。

“此牢邪性,從內向外,極難破解,唯有界尊強者,從外向內,才能震撼。”感覺到對方的視線,血十三補充了一句,他亦想快點將自己肉身解救出來。

“嗷嗚破繭,我來解決這些刃族。”蘇瞳朝傲青點了點頭,先他一步踏入戰圈,之前皆靠血十三的人箭震懾對手,現在滯留的刃族發現自己的後路已被封死,腥紅的寶石眼底更迸發出瘋狂的顏色。有些刃族雙手持劍,更有強尊直接化為巨大的劍體,它們身上劍意冰冷,縱橫連接於天空,威壓隱隱超過極限。

血十三自退一步,倒有興趣看看兩位界尊的手段。

按照常理,每一世界氣運,在同期最多孕育一位界尊強者,這是天道規則,隻有如瘠母那樣分割了自我又吞噬許多世界意誌的存在,才能創造出有缺陷的三尊劍尊。

而眼下一雙男女,氣運相通,皆有龍鳳姿態,頗有自己弟子和其道侶當年的風骨。二人站在一起,隱隱有超道的氣勢。

“我言即天語。”蘇瞳閉上了雙眼,口中輕輕呢喃。

她的精神力如潮一般向天空蔓延,試圖與那些瘋狂的刃族進行對接。

有趣……磅礴的精神力,亦如之前那不死之君。血十三輕輕點頭。

原本不需要如此溫和的手段,然而畢竟這些金屬人與二師兄的發狂有關,蘇瞳有些後悔在路上已將二師兄封印於一片海牙,若是一同帶到此地,說不定會有其它收獲。

馭靈術發動,先以試探為主,沒有任何困難,很快她便捕捉到了刃族的精神波動,可是這些精神波動都不像曾經的二師兄那般單純羞澀,在紛亂精神之絲裏,蘇瞳隻獲取了一個答案。

“殺!殺了他們,把這個世界的生機毀滅,將他們的骸骨奉獻給我們偉大的母親。”

蘇瞳的目光暗了暗,覺得再也沒有談判的必要。於是乎從嘴裏輕吟出了第二句話:“天語審判,薨!”

毫無任何征兆,由近及遠,一個又一個刃族的身影倒下。

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的聖陀老祖驚得說不出話來,本來還想為自己叫冤幾聲,可是感受肆虐在風中的精神風暴,他立即緊緊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這些可怕的刃族身體如鋼,在遇見血十三之前,他們拚了全力都未滅去一尊,可現在落到蘇瞳手裏,那豈是戰勝?幾乎可以用“片兒滅”來形容!

這就是力量的巨大差異。

無數劍光破滅的同時,傲青嘴角揚起淡淡笑意,一雙黑白小魚出現在他指間,看上去活靈活現,精致小巧。可是它們身上泛起的鱗鱗金光,卻令錦天劍尊雙瞳猛地一縮。

界尊法。

蘇尊的精神風暴雖強,卻還不是她的界尊法,而傲尊手中遊曳的陰陽雙魚,此刻卻散發出玄妙的氣息。

這才是界尊之術!

錦天劍尊忽有所感,自省起自己的不足,之前不死鳥的確為自己創造了一個拔高自己的機會,然而他斬向囚皇牢的那一劍還是蠻力有餘,意境不足。

通過血十三和傲青的出手,錦天才充分意識到自己的差距在哪裏,他們二者的最強之術,皆沉積著二者一生感悟的痕跡。

“是陰陽?是光暗?”血十三也在衡量傲青的力量,他有些拿捏不準心底的答案,此術並沒有綻放至剛至猛的力量,卻下意識讓人毛孔大張,如臨大敵。

“去!”

隨著傲青的彈指,一雙黑白小魚遊出指間,看上去速度不快,卻刹那臨近血繭。

沒有預想之中的驚天震響,也沒有強光迸射,魚尾輕盈一閃,血繭還是那個血繭,除了錦天劍尊之前斬出差點裂至中央的劍痕之外,再也找不到其它破口,可是一位盤腿而坐的老者身影,卻驀然映入眾人眼簾。

血發銀袍,至尊霸道。

血十三揉著封小邪的眼,覺得不可思議。

這是什麽至尊法?

他已在心中推衍了數萬次,才得出一個近乎於不可能的答案……

真假道的極致,無中生有!

自己被困被傲青判定是假,所以真身直接出現繭外,這種強行建立規則的術,已經碾壓了世界意識,令血十三對傲青這裏的評價,又高上不少。

“多謝道友相助,你子神魂並未受損,老夫這就回自己軀體去。不過還希望道友同意老夫收其為弟子的要求,這孩子……實在是太適合傳承我的衣缽。”

血十三一生鮮少服氣,不過在傲青這裏,再也沒有了身為前輩的傲氣,說話的語氣都客氣許多。

“承蒙前輩看得起。”傲青賤賤一笑,其實早有此打算,雖然神魔三封與挨打神功的痕跡都烙印在自家兒子心裏,但烙印與繼續指點還是截然不同的,何況對方身為異界至強,冠以至尊傳承弟子的身份,兒子以後好處多多。

明明錦天的劍痕已很深了,自己隨意再加加工就能開解封,但一出手就是界尊法,此時血十三的態度就是他的圖謀。

“哈哈,打不下去了,那三艘戰船要走了!”錦天劍尊的狂笑聲打斷了傲青與血十三之間真誠的凝望。

在神魔三封的遮蓋力下,還能透過天幕觀察天外動向的人,除了傲青、蘇瞳和血十三之外,錦天劍尊也算一個

蘇瞳早就發現戰船掉頭的跡象。

雖然依舊有許多黑影從船上衝去,揮舞戰刀示威,可是失去了與這個世界的聯係,又損失所有先頭部隊,似乎暫時休整也不是個出人意料的決定。

而瘠世界戰船的挪移,顯然是以一種特殊的方式,三枚猶如獸眸般的豎瞳出現在戰舟的後方,它們掉頭之後,船身便緩緩消失在豎瞳中央。

“呼,看樣子第一戰是險勝。”還沒來得及回歸本體的血十三擦著額頭上的汗水,略略鬆一口氣,比起旁人,這一戰他消耗最大,然而還沒等他把手放下,就聽傲青發出了差異的詢問聲:“瞳瞳,怎麽了?”

蘇瞳臉色鐵青,太陽穴兩側有汗水流下,傲青許多年都未見過蘇瞳這個模樣。

“不好!”蘇瞳簡單開口,隨後又補充一句:“我們沒有半個月時間準備了,跟我來!”

一提“半個月”三字,所有在場之人的心髒立即落到了穀底,雖然蘇瞳沒有明說,可大家都不是傻子,現在能令蘇瞳為之惶恐,同時又與半個月期限有關的事情,隻有刃族入侵一事!

“難道還有別的空間入口?”

見蘇瞳二話不說立即凝出空間通道的模樣,血十三凝望了被神魔三封阻攔於界外的那三艘戰船,那三枚正在緩緩吞噬戰舟的金色豎瞳現在看上去是那麽地不祥。

甩甩自己的頭,血十三借封小邪的手卷起自己真身,緊緊跟在蘇瞳身後。

除他之外,傲青、錦天劍尊,蒼山老人,柳生涼,青峰等人魚貫而入,迅速消失於麓森星的空域裏,此地僅剩的幾位古境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猶豫地也踏上了同一條路,竟無人選擇置身事外。

大概除了對於異域邪魔血十三將畏戰者當成人箭進行消耗的恐懼之外,這些修士心中,也有著自己對於這片故土的摯愛。

若人人畏戰,誰來守護和平?再無情的修士,也有自己所珍視的記憶,不容踐踏,不容侵犯!

“這裏是……”

隨蘇瞳破開虛空,麵對濤濤碧海的刹那,傲青有片刻愣神。

這是一片懸浮在星空中的海域,域上五陽七月,交相輝映,不過比起林立於日月建立的無數修士城池而言,碧海才是此域最獨特的地點。

海名喚道妖海。

孕育無數海中異獸,甚至有妖吞日月星光修煉成強大修士,不過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修士殺入海裏,獲取海內妖獸珍貴的妖丹。

妖海危險,核心區域更是生命禁區,不過傲青並不是因為這一點而覺得差異,而是因為在匆匆前去尋找被困在麓森星的兒子的路上,他與蘇瞳曾途經此地,在一片海牙……封印了竹竿。

竹竿暴虐的狀態,的確不適合於繼續留在康仁和夜吹身旁,但帶著他去尋兒子,顯然也不合適,是以在途經此地的時候,蘇瞳順手借妖海氣息,將其震入沙底。

而現在蘇瞳匆匆折返……是為?

蘇瞳沒有時間解釋,三步踏入天空,毫無保留地散出自己的氣息。

遠遠看去,一道磅礴仙光拔地而起,猶如燈柱一樣惹人注目。海上所有強者都有所感,古境以下者,皆下意識地朝蘇瞳所在方向跪地膜拜。

感覺到界尊到來的氣息,有人坐不住了。

“盛陽參見蘇尊!”喚道妖海上第三炎陽內大步踏出一位男子,此子高十尺,雙臂長過膝蓋,皮膚泛藍,眉心一枚炎陽烙印,散發出至陽氣息。

至少是個道境中期!

蒼山老人目光一縮,感覺到了對方身上強大的力量,此人便是喚道妖海的人族海主,長年坐鎮此海,甚至將海上炎陽當成了自己修煉的洞府。

有他存在,妖海內滋生的妖物便無法逃離海域,禍亂其它星域。就是這樣的一方強者,在見到蘇瞳的時候都表現出了絕對的敬畏。

“嘎嘎嘎嘎,道鱗子參見蘇尊,傲尊和……”盛陽話音未落,喚道妖海中央從不散開的黑色妖氣當中,便傳來了這樣一聲獰笑。

隻見一黑袍道人,彎著腰迅速從霧中升起,雙眸血色,皮膚蠟黃,眼角一枚紫鱗,說明了他乃妖修的本質。

比盛陽更有眼力,在分別拜見了蘇瞳與傲青之後,這喚鱗子的目光,還忌憚地在封小邪身上停了片刻,這才將視線最終落在盛陽的身上。

“盛道友,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從牙縫裏擠出的陽奉陰違,怎麽聽怎麽別扭。

“哼!”盛陽別過了自己的頭,若不是雙尊到來,他與道鱗子一旦見麵,勢必打個你死我活,他們二人代表著此地人族與妖修的最高力量,雙手皆沾滿對方族裔的鮮血,二人修為皆在道境中期,一旦平衡打破,便是對方的滅族之災。

麵對這種敵對矛盾,蘇瞳素來不予理會,凡有競爭的地方,才有繁榮文明。不過今日,就算這盛陽與喚鱗子再彼此仇恨,怕是也得暫時聯手。

美目掠過盛陽與道鱗子二人,蘇瞳水藍廣袖一甩,頓時有潮汐隨其清朗悅耳的聲音向四海八方拍擊而出。

“我界修士,聽本尊號令,封喚道妖海,為界戰第一戰域!”

無數冰藍水雨,如曾經傲青烙印在玉符上的道道封命一樣,消失於天海之間,刹那取代了玉符們的身影。

“老祖!不好了,封命再變!”萬獸殿中,傳出弟子們慌張的叫嚷。十餘出關老祖,放棄了最後的準備,騎著巨大的鯤鵬,朝喚道妖海而來。那羽翼如雲的鯤鵬,擁有一身令人炫目的騷粉羽毛,一臉倨傲,戰意盛隆。

喧囂的鬧市,正在與人作畫的畫師驀地不見。

荒蕪人煙的沼澤中央,飛起了一頭金眼蛤蟆。

佛光湛湛,有佛家大能足踏蓮花飛起。

無數宗門張開了自己的鎖山大陣,更有無數山主,率領著自己的弟子禦劍而起,他們在星空中交匯,化為燦爛的銀河!

毒龍子尖叫著把手中的雨滴一拋,化為黑色惡蛟騰空而起,本是氣勢洶洶,後又一陣畏縮,猶豫片刻,一頭紮回老宅,竟是給自己穿上了一百多層鐵甲皮衣,又腰掛數千防禦法寶,這才信心滿滿,撕開空間甬道。

“第一戰域?”

盛陽與喚鱗子被蘇瞳的話嚇得一個激靈,不由地雙雙後退。

誰都明白,淪為戰區的可怕惡果,無論勝負,此地必將焦土連橫,一些文明、精致被毀滅一盡!

喚鱗子再無陰冷之意,張了張嘴想打個商量,可是一對上傲青冰冷的目光,立即打消了自己這個愚蠢的念頭。

這並不是界尊以強淩弱的掠奪,而是戰爭真正的殘酷。

雖然他們並沒有看到界戰的苗頭,可一旦戰事興起,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是一界之殤,就連界尊都隻能選擇抗衡,而無力拒絕!

“遵……界主令!”

笑容苦澀,盛陽與喚鱗子雙雙朝蘇瞳一拜。

“在我威壓下,雙膝跪地者,通通用傳送陣遷入此地,無論人族修士還是妖修,公平對待,百息之後,戰事將起,本尊希望你們,能放下仇隙,與我一戰。”

蘇瞳的聲音輕柔了許多,雙手一揚,便在空中切割出兩枚穩定的空間裂隙,以界尊之力維持的傳送陣,遠比喚道妖海主城中那些小小陣法更穩定,一次能容納的人也更多。

二人身份一震,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世人都稱蘇尊出身低微,是以平易近人,可惜一直無緣了解,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原來那霸道的至尊威壓,是為了甄選強弱!留下有能力一戰之人,而將毫無勝算者迅速轉移到戰域之外!

盛陽心中立即湧起無限感激,喚道妖海上城池中駐紮著無數人族修士,古道境者二三成,剩下的皆是跪地不得起的靈玄修士,這些靈玄修士裏,又有不少人拜入盛陽的陽魂宗為弟子,有些更是他子嗣的姻親。可以說蘇瞳的一句話,便為他留下了血統與道統。

界戰危機,就算界尊要用人海戰術去填第一戰,也絕對不會有人說二話,但蘇瞳現在的舉動,卻讓喚道妖海內的修士真心臣服。

“多謝界尊!”

麵對表情激動的盛陽與道鱗子,蘇瞳心中愧對這“感激”二字,要是沒有人會死就好了,可惜戰爭是殘酷的,她能做的,也隻是盡力保護更多人而已。

“隻有百息時間,兩位還是快點疏散弟子吧,這一戰後,整個喚道妖海都將不複存在。”蘇瞳聲音柔柔。

畢竟事關生死,又有道境強者坐鎮,海內修士有條不紊地進行轉移,曾經鬥得你死我活的對手,踏入傳送陣時都麵露茫然,有的甚至拍拍對方肩膀,祝好前程。

還有一些明明實力不足的妖修,選擇了留下,比起從海外移居此地的人族、仙族,喚道妖海就是所有妖修的母親,離開這裏,他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也不願看到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化為一片焦土,所以他們選擇了殉葬。

一頭長出了變異雲翅的狗頭小魚怪,哭叫著不願離開道鱗子身旁,被道鱗子慈祥摸摸頭後,一巴掌打暈在地,被六個貌美蛇侍女匆匆帶了下去。

“嘖嘖,沒想到老魚你的子嗣裏,出現了開啟應龍傳承的弟子,藏得可真好,之前本尊都沒注意到。要是讓他成長起來,隻怕日後潛力不在你之下。”盛陽悶悶說道。

“那還能讓你發現了?”道鱗子迅速擦擦眼角,又嘎嘎笑起來:“誰像你,老婆娶了不少,兒子沒一個像樣,再給老夫兩千年時間,勢必把你們這些外來的家夥通通趕出母海!”

“你妹的,你是變著花說我不行?”

“我沒說你不行,是你自己說的,喔!原來你不行啊!”

“該死的臭魚頭,來來來,別哼氣,有種我們打一架。”

不理會盛陽與道鱗子的拉扯,傲青的目光放在封印竹竿的那片無人海牙上,可以確定,蘇瞳如此篤定喚道妖道會發生異變,一定與竹竿有關。

可是一旦這裏真的成為戰場,那些剛接到封命的宗門老祖們,趕到這裏需要時間,不是人人都有自己人蘇瞳這種任意穿梭星海的能力,普通道境,就算全速,挪移一定的距離之後,還是需要休息的。

可以想象,這第一戰將極為艱苦。畢竟之透過神魔三封看到的那三艘刃族戰船,皆有千星體積,若是船上還有什麽空間法器,屯兵量將達到一個恐怖的數字。

戰船本身就是道尊法寶,再加上每艘戰船上鎮守的刃族至尊……

一想到這裏,傲青就頭痛起來,也不知道敵人若是真來,是一艘船?兩艘船……還是一起來?

血十三已經回歸自己的真身,血發在狂風中張揚著,無比霸道,雖然他信自己神魔三封的力量,卻也相信蘇瞳。

畢竟之前種種,都顯示出她與傲青,並不是尋常意義上的界尊,而是界尊中最頂級的強者。

“你的兒子……”血十三打斷傲青的沉思。

在血十三的提醒下,傲青這才回頭一看,目光與自己兒子的視線在空中相接,發現他在經曆了這麽多波折後,稚嫩的小臉上沒有惶恐,反而帶著一種經曆洗煉後的沉著,傲青笑了。

“我不走!”封小邪緊緊捏著拳頭,指甲嵌入肉內渾然不覺。“我要為爺爺報仇!”害怕父親像道鱗子對待那狗頭魚崽一樣一巴掌將自己打暈送走,在嘶吼的同時,封小邪張開了父母送他的層層防護法寶,一層疊加一層,足足七百層之多,那湛湛的寶光,看得盛陽和道鱗子都忘記了打架。

“嗯,那就留下吧。”傲青輕輕淡淡地回答。

“什麽?”封小邪目光一縮,聽到父親這樣的回答不喜反驚,迅速後退一千丈,又張開了兩百層防護之光。

這……

這一幕看呆了眾人,隻有一些人精,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傲青的笑臉,突然對傲尊的為人,有了更深程度的猜測。

“這死孩子,用得著如此防範為父嗎?”傲青苦笑不止,看來坑得太多,到頭來坑了自己。“我可以告訴你,所有人都死了,你那混蛋爺爺都不會死,你知道他有多討厭嗎?閻王老子都不願收他。給老混蛋報仇就算了,不過界戰這種事情也不是天天都可以遇到的,既然你小子這麽有骨氣,讓你曆練也無妨,隻不過你爹這裏不收垃圾,想要證明自己?嘿嘿,看到沒有,那裏有一堆小海鮮。”傲青笑盈盈指著那些實力明明不足,卻不願輕易離開的喚道妖族:“去吧,那些就是你的兵了,好好帶著他們,不要讓他們被煮熟了!”

道鱗子眼皮一跳,雖然之前若是被人稱為“海鮮”,勢必要以人血止憤,可是看到傲尊之子背負著足足九百道防禦寶光,衝向自己的羸弱子民,道鱗子心中卻不由地升起了一股暖流。

那些倔強又執著的小妖修們,原本在這種滔天巨浪的衝擊下,必死無疑,此時卻因有了界尊之的庇護,而有了生的希望。

戰!

滔天戰意從老魚妖的體內蒸騰而起,他最在意的孩子已經帶著他的血脈和傳承安全離開了,但他的海母還在這裏,他弱小的子民還需要他的守護,他最喜歡的銀沙灣,海貝殼,藏在樹下的燒刀子……他此生所有最好的記憶,都在這裏。

從一條小小狗頭魚,修煉到如今,一切的一切,都要感謝喚道海母的慷慨贈予,今日,就是他報恩的時候。

咦?

這老魚妖怎麽突然打了雞血?盛陽心中不服氣,炎炎烈火,如潮一般從體內宣泄而出,將整片天空渲染得猶如金鑄。

在氣勢上,絕對不能服輸。

“酒糟鼻,我們來比比吧,看誰殺的異族多。”道鱗子抬了抬眼皮,朝皮膚若火的盛陽海尊看了一眼。

“嗯。”沒有多餘的話,盛陽海尊從火中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不能參與界戰的修士,都被順利送走,雖然沒有見過真正的刃族長什麽模樣,可是透過正緩緩閉合的空間入口,他們為至強者們身上散發出的戰意而觸動。

為何修仙?

為長生,為財帛。

冥冥之中,有些人懂了,除了為追求這些人人渴望的好處之外,更為了能在災難來臨時,像一個人一般,頂天立地而站!

“我要修煉!”無數人發出源自靈魂深處的呐喊。前一秒還為自己實力不足,所以被安全轉移而欣然,這一刻這種如老弱病殘般,被迫與戰場割裂的經曆,就像是恥辱的烙印,深深地灼痛著他們的心靈。

他們甚至開始嫉妒那些為護海而留下的妖族,戰心不墜,此戰後所還活著,它日必是妖中大尊!

“看到沒有?那就是海尊與你們海鮮老祖的戰意!”一指天空,封小邪腆著肚皮衝入一群靈玄境的妖修之中。

那“海鮮老祖”四字,深深刺激到了這些妖修的神經,與人族相爭多年,無外乎是因為這種種族和修行功法的歧視。就算來人是什麽界尊的兒子,他們也不甘咽下這口氣。

一條大泥鰍暴怒跳起,黑尾如鐵扇般向封小邪拍來,可惜還沒近身,就被柳生涼一把擒下,打了個死結丟出去。

封小邪目光一掃,便將眾妖修的表情和修為深淺看了個明白。

“你們現在敢反我,無外乎是覺得反正一會得送死了,這條賤命不值錢。”有自己的馭靈奴在一旁打點,封小邪負手立在島上,根本不在乎每一息有多少海鮮被丟出去。

“那我告訴你們,抱著這樣的想法,除了勇氣可嘉之外,你們簡直一無是處,就算活著,一輩子也隻能當海鮮!”

才不怕惹起眾怒,封小邪的聲音越發囂張,引得為數不多沒向他動手的妖修都張開緊閉的眼,眼底隱隱有憤恨之意燃起。

看著他們憋屈的模樣,封小邪哈哈大笑。

自打有了爺爺和血十三的融魂在體,他就算修煉時間再短,心境和威壓也發生了巨大的蛻變,讓他舉手投足之間,不自覺散發出強者的氣勢。

“在小爺看來,你,你,你,你你……還有你。以後才有可能擺脫海鮮之名,以後成為妖中強者。”他信步於沙灘,在妖眾間迂回,手指朝未向自己動手的十八人點去。

在十八位妖修愣神時,封小邪又揚起下巴,躊躇滿誌地向其它人撇撇嘴:“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不等有人回答,封小邪便自顧自地揭曉答案:“因為你們一心求死,覺得殉葬於海是自己的歸宿,而這十八人,等的卻不是殉葬!”

聲音不大,封小邪清脆的聲音卻震得那十八位隱忍不發的妖修瞪大了眼睛,他們心中的確有大誌,卻沒想到被一個小童一語道破。

“他們不會為了口舌之爭浪費自己的體力,他們在此等待的每一刻都在拚命吐納海息,雖然依舊無法打破瓶頸,晉升古道,卻是自己前一刻跪拜我母親時,又強大了一些。”

柳生涼發現,現在已經不需要自己出手,那些原本殺氣騰騰的海中妖修,居然都停下打鬥,雖然表情依舊不善,目光卻已沒有那麽排斥。

“麵對界戰,就算是道境強者,也有很大的機率魂滅,可是你們看看現在坐鎮海上的道尊,他們身上現在的氣勢,卻比以往更厚重強勁!為什麽?因為他們明白,自己站在這裏,不是來送死的!要死,一定要死得其所!”

“所以在我眼裏,你們十八人,配得上英雄的號稱。雖然底蘊不夠強,道心卻可媲美尊王,甚至更有勇氣。”

看著十八位妖修,封小邪抱拳一拜,神情尊敬。

柳生涼默默站在自己的小主身後,激動得渾身發抖,雖然明白自己身上有馭靈的痕跡,可是在這一刹那,還是被小主的三寸不爛之舌暗暗叫好。

先抑後揚,將心高氣傲的妖修們的自尊踩在泥裏,又把他們中佼佼者捧到天上,就算對方明白這一種謀略,也不得不把糖衣炮彈吞到肚子裏,畢竟這樣的讚美,實在是太受用了。

妖修們的呼吸都變得粗重了一些。

特別是被封小邪施禮的十八位,有些人脖子根泛起了紅暈。

他們不似海妖老怪,畢竟修煉時間短,也沒有那麽油滑。

“你想要我們做什麽?”

聰明人還是有的,十八位妖修之中,有一個已修成人型,卻保留著淡淡鱗紋的青衣男子說話了,他的手指很長,指間還有薄薄的皮質。他的目光落在封小邪身上。

“這是一套上古人仙陣,隻要二十四人入陣,便能發揮出半步道境的威能。我留在這裏,並不想送死,我要活著,活著把那些邪惡的入侵者一個個葬送深海裏!”一邊說話,封小邪一邊伸出自己的手掌,一枚玉符緩緩發光,其中烙印著古老的陣圖。

嘶!

這一次換妖修們倒吸冷氣。

之前發話的青衣男子隻沉默了一個呼吸,便站起身來走到封小邪身後,與柳生涼的站位相同,隱隱有以封小邪為主的意思。

“衛海……我的名字。”他的聲音如海潮一樣,低沉而充滿魔魅。

“龍白。”

“滑叁。”

……

十八位妖修的選擇一樣,這也許是他們人生中最後的光火,所以他們絕不願意輕易死亡,恰恰相反,他們要點亮自己的生命,令這守界一戰,成為自己一生最大的榮耀。

“我不是海鮮!我不是孬種!我也要把敵人撅碎了喂海鬼!我要入陣!”地上那打結的泥鰍猛地跳起,化為黑塔般的壯漢,嚷嚷要搶封小邪的陣符,跟他一樣大吼大叫的妖修大有人在。

“是不是海鮮,你們自己去證明吧,人仙陣的二十三個輔陣我已選好。”除了柳生涼、青峰、火蓮和寒雨等馭靈仆入列,封小邪連浣熊寶珠及自己的大黑甲蟲都祭了出來。

這支隊伍有魚有蟲有獸有妖有人,好不熱鬧!

“不過人仙陣融入的修士越多,威力越強!”並沒有拒絕落選妖修的訴求,封小邪將手中玉符一捏,立即化做二十四份銀光,落入二十四人手裏。

這是輔陣口訣,將其融會貫通之後,便能配合其它二十三人成陣。除這二十四位輔陣者需要迅速感悟陣法精要之外,其它落選之人隻要不排斥陣力拉扯,便能輕易被陣法融合,他們不需要行動,隻需貢獻自己丹海力量,加持陣威。

“快點記住要訣,我們沒有時間磨合。”不需要封小邪催促,得到光團的人立即盤坐在地,開始感悟。

第……一百息到來。

盛陽海尊與道鱗子還好,畢竟沒有親眼見過在麓森星上的大戰,甚至連對手長什麽模樣都不清楚,所以隻知道拚命施法自己的威壓,彰顯不屈的戰意。

可蒼山老人卻已是一頭冷汗,他並不畏戰,能與界尊同戰乃是他畢生榮幸,但一回想片刻前經曆的總總,還是忍不住感慨一下自己的老邁。

錦天劍尊好似沉著閑適,實則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出強勁的力量,他的雙眼一直盯著天空,透過天幕,謹慎防備刃族戰舟的到來。

心中默默數到了一百零一。

什麽都沒有發生。

待呼吸一百零二時,就連血十三都皺起眉頭,把目光放在蘇瞳身上。

她到底是如何預測敵人會來,又為何選擇喚道妖海這個地方?

將所有平民與玄靈境的修士遣散之後,這片空曠的海陸,完全變成了空域,海是死寂的,就連靈智未開的妖魚苗都被帶走,城裏還有食坊飄出煙色,不過是離開的人忘記熄滅的膛火。

越是靜寂,越令人不安。

傲青發現,蘇瞳的視線一直落在封印竹竿的那片海牙,好似已將眾人遺忘一樣,在此期間,聖陀老祖想要開口,卻被傲青一個冷眼嚇得趕緊低頭。就算所有人都質疑蘇瞳,傲青亦不會動搖。她說這裏將會出現敵人,那就一定有。

第一百零五息,蘇瞳眼底有了詫異,漆黑的眸子深處……甚至還湧動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和欣喜。

她知道大家的耐心快用盡,似下決心般舉起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向天,狂風驟起。

淡淡的黑紋,自指尖向外擴散,像極了閃電縱橫的形狀,其中卻夾雜著極為玄奧的氣息。

風挽起了她的長發,將她水青色的裙擺吹散開來,露出月白的花紗。

“這也是……界尊法!”血十三猛地抬起頭來,目光湛湛發光,見過傲青那玄之又玄的黑白遊魚,此刻他很好奇此界女尊的至尊道是什麽模樣。

“看到沒有,那是我娘!我爹爹娘親爺爺都是至尊,跟著小爺混,你們前途不可限量,哈哈哈哈哈哈!”封小邪的人仙陣小成,二十四輔陣者環繞他而立,組成四肢與軀幹,一尊氣息堪比半道的仙人身影拔地而起。隻不過被封小邪身上九百多道防禦寶光加持,仙人的風仙道骨已毀,笨重的模樣好像一隻蟹妖。

黑紋在半空中擴散,明明精美得如美人的麵紗,卻編織得很快,不過一眨眼功夫,便令星海黯淡,隨處都彌漫著若有若無的飄絲。

“這種界尊法發動太慢,不像攻擊術,不過一眼看不穿本質,由為不凡啊。”想到這裏,血十三不由地充滿了期待。

“備戰!”

在提醒眾人的同時,蘇瞳伸入天空的小手突然緊緊一握,如收攏煙霞一般,從黑紋中抽出一絲,聚合成繩。

雙手握繩,拖動做出拖曳的動作。

呼!

空間像是一張揉亂了的布帛,刹那產生微妙漣漪。

血十三眼皮直跳,在這個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空間的波動,好似因為蘇瞳的拉扯,而令這片星海的某域,產生了永恒的撕裂!

“荒——星海挪移!”

蘇瞳手上的動作更快,眾人隻見靜寂的喚道妖海上空憑空出現滾滾雲雷,雲海之上,一座倒掛的巨峰被黑色的纖繩挪移而來!

“那是……問劍山!”從倒掛山峰雄壯的輪廓辨認出山名,盛陽海尊和道鱗子二人石化在半空中!

倒掛巨峰比天空上懸掛著的五陽七月加起來都大得多,雖然幅員沒有超過喚道妖海的海岸線,卻因其充沛的靈氣,而猶顯不凡。

問劍山在界內十分有名,因山上留有遠古劍道界尊悟道石壁,而吸引著界內所有劍修前來修行。環繞石壁,一共有九十九個劍道門派,傳說這九十九門派的開山老祖,都是因感悟石壁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道。

錦天劍尊也曾在問劍山下修煉,可惜當時並沒有能力得到界尊石壁的認可,於是拜入九十九脈之一的天魁殞劍門下修行,至今仍保留殞劍門長老閑職。

所以現在突然看到熟悉的問劍山出現在自己麵前,錦天劍尊的心情絕對比旁人繁雜百倍。

再也沒有人質疑蘇瞳,因為此刻有一柄黑色的長劍正漂浮在問劍山下,劍身散發金色光暈,猶如巨獸的眼睛!

一艘漆黑的戰船,正透過金光升起,這是兩個次元的重合,以族人的身體為坐標,無需破壁的入侵!

嘶!

血十三倒吸冷氣,萬萬沒有想到刃族隱藏著這樣的手段,本來以為自己隻要不被俘,憑借神魔三封術,便能以一人之力抗衡百萬雄兵。現在想想,還是自己天真,此界有刃族暗子坐標,則意味著自己的世界裏,這樣的暗子更多。

黑色的戰舟,剛剛從金光內伸出半個頭,之前隔著界壁遠眺,便已覺得肅殺雄偉,現在切實感受……更震懾人心!

太巨大了,船身上什麽花紋都沒有,船頭隻支著一根奇異的黑色柱子,極簡的形狀處處透露著瘠世界的風格,不需要任何彰顯和外物的襯托,亦不需要酒色享樂,黑壓壓且麵無表情的刃族借船頭為跳板,瘋狂湧出蒼穹。

九十九位劍脈宗主早已集結在問劍山下,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借各宗門底蘊力量,拚命守護著數以百萬計的弟子門人。

就算如此,淡淡的血息還是在空氣裏蔓延。

他們此刻的心情隻剩下茫然和絕望,五息之前,火炎巨劍門的一位長老的儲物口袋突然自行裂開,從其實飛出一柄長有五官四肢的黑色劍胚,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它是什麽寶貝,那黑色的劍胚便張開大口,吐出了金色光芒!

金光出現於天庭之際,邪惡的外族戰船徐徐駛來,還沒等問劍山上的強者們搞清楚狀況,一道黑色的破滅死光便從船頭激射而出,將整個問劍山籠罩在一片死意下!

那黑色光柱內浸漬著可怕的力量,隻是輕輕與其對視,便能令修為弱小者爆丹而亡,在它靠近山巔的刹那,無數禦空行走的劍道弟子直接化灰,若任黑光沉浸大地,隻怕問劍山連同山中人將一擊死滅。

在此危難之際,沉寂多年的界尊悟劍石突然激發,散出一股強勁的至尊劍氣,化為一柄血色大劍,匆匆與即將降臨的邪惡黑光糾纏一起。

震耳發聵的巨響之後,悟劍石壁碎了,問劍山再無界尊遺跡,不過這一擊卻消耗了死亡黑光三成力量,爭得兩個呼吸的時間,讓山中九十九劍脈強者有機會以自身為陣眼,在半空中結出一道生命防護。

九十九脈劍意精髓,皆開悟於至尊石前,雖說後來九十九位開山老祖的劍道皆不相同,不過千百年來,九十九宗之間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既像各有傳承的獨立個體,又像一個巨大傳承的不同分支。

所以問劍山上所有當代宗主聯手,便可喚醒問劍山的山勢,以生命為燭火,繼續消弭黑色死光的力量。

劍歌道人花白的頭發耷拉在眼前,原本正當壯年的他此刻已與老叟的模樣沒有分別,他嘴角溢血,目光茫然。

還能堅持多久?十息還是一柱香的時間?

道人扭動自己僵硬的脖子,低頭打量天魁殞劍山的山門,看到自己的弟子們整齊地站在山頭上,他們臉上有恐懼,有害怕……但沒有任何一人放下了手中的配劍。

“聽我號令!一旦陣破,就隨我衝出去!大家一起走,希望更大,能走出去的人,一定要努力修煉,隻要一人活著,則我殞劍宗道統不滅!走不出去的,誓死與山門共存亡!”一個白衣少女手挽致水長劍,不斷鼓舞著自己的師兄弟們。

“殞劍不滅!劍心不折!”弟子們發出嘶吼的聲音!

“鈴花師妹!你與師尊一定要活下去,一會我們護送你們!”看著白衣女子和劍歌道人,天魁殞劍宗的數位長老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鈴花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劍魂轉世,最有希望得到界尊石壁傳承,開辟問劍山上第一百個宗門。

可惜現在界尊石壁已經碎了,劍歌道人在浩劫之中尚不能全身而退,又何況一個小小半步古境?

問劍山上諸宗弟子都在相互打氣,而鎮守空中的九十九大劍主,卻在瘋狂以傳訊玉符烙印自己的神識。

“敵襲啊!敵襲!域外異族借劍胚通道,入侵我界!問劍山首當其衝,危在旦夕!”

“至尊雖推演我界有生死域戰,然戰域卻並未出現於喚道妖海,而顯形於我問劍山上!”

“今日我等將殞命於異族刀劍之下,還望四海道友,憐我劍宗覆滅之難,若遇劍宗幸存弟子,照拂一二,感激不盡。”

“老夫蠻滿,出生東極劍修世家,少年輕狂,被強敵斬去雙手,此生永不可再拿劍,落拓雲遊至問劍山,受至尊石壁劍威所撼,潛心觀石三十載,堪悟氣禦萬劍之法,創風淩萬劍宗一脈,今日至尊壁碎,問劍山殘,老夫誓與山門同在!我界修士,皆傲骨豪傑,浩劫伊始,願用我一人之殞,換我輩強者同仇敵愾,萬家爭鳴!”

無數的傳訊之光亮起,一道道於天空中劃過的銀光,送走了劍宗們在瀕死之際對後人的囑咐與祝福。

“蠻滿老頭兒說得好!”劍歌道人再次微笑,敵人著實凶殘,還沒有正式開場,一道黑光便幾乎滅了問劍山九十九脈,以此可以預計這場界戰將為界內帶來無盡災難。

“我也必須留下些什麽。”

劍歌道人祭出傳訊玉符,將神識烙印其中。

“吾弟錦天,宗門蒙受滅頂之災,詳情你日後一定能從旁人嘴裏得知,在此兄長言不贅述,無需悲傷,以你心性,勢必會加入界尊隊伍抵禦外敵,在此兄長叮囑你,絕不要小看異族戰船前那枚黑色長柱,若有機會,一定要勸說道極強者在爭戰之初聯手將其毀滅!因……此物隔空一擊,便滅界尊悟劍山石,此物大凶!大凶至極!”

送出玉符,劍歌道人似乎心安一些,他的陽壽馬上快要燃燒盡了……守陣之中,如他一樣垂老者舉目皆是,隻要出現第一個殞落者,身後的弟子們,便將麵對覆滅之災!

然而就在此時,劍歌道人耳畔傳來一聲本不可能出現的吼聲!

“義兄!堅持住,我來了!”

那是錦天的聲音,已陷入彌留的劍歌道人,不可置信瞪圓了雙眼。

雖然異界修士,還有那橫空出世的邪惡戰舟幾乎將天空遮得密不透風,但還有一兩處縫隙,能勉強讓人看到更遠的地方。

錦天就站在那裏,他身後是一片妖氣衝天的碧海!

海上五陽七月,在黑暗的星空中熠熠生輝。

“我這是死了吧?怎能幻視幻聽呢?”劍歌道人一陣恍惚。

蘇瞳直接從天空中拉來了一片星域!

盛陽海尊、道鱗子等人皆目光石化,血十三更是興奮得直揉手心。

嘿!

變態的界尊法!居然把整個星海當成過家家的泥巴揉捏!

若論攻擊術法,血十三有信心比蘇瞳厲害,不過她這種大範圍的空間割裂挪移術……簡直是世人聞所未聞的手段,不可模仿,也無人可以超越。最可怕的是,她能提前預知外域戰船出現的地點,暗示著她……擁有覆蓋整個世界的恐怖精神異力!這一點,就算是界尊……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若無蘇瞳,沒有人想象得到刃族居然可以通過特殊族人的身體坐標跨界傳送。若不是蘇瞳有挪移星海的界尊秘法,一旦讓刃族毀滅問劍山,再借此向界內擴散,後果將不敢想象。

正因有此不凡的界尊,才會令戰局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現在戰舟隻出一半,時機恰是正好!

別看問劍山上九十九脈劍宗此時都處於瀕死狀態,那是因為外族的到來太突然,第一擊打得他們毫無防備,為護弟子道統,隻能結陣死守。

一旦援軍到來,為他們贏得片刻休息,他們將是此戰最大的助力之一,畢竟這些劍宗,皆是古道境強尊!

“早就聽聞問劍山上強者如林,就算蘇尊與傲尊近年扶植的是萬獸殿,問劍山在蒼生們心中的地位依舊不可撼動。如果有什麽神藥,能讓這九十九位劍宗頃刻恢複體力,這一戰我們就好打多了。”盛陽海尊本是想找人探討,可側頭一看,站在自己旁邊的隻有宿敵道鱗子,所以臉色一黑,挽起陽光便迅速朝問劍山衝去!

他才不想與道鱗子拉家常呢!

蘇瞳也看出,挽救問劍山上九十九位劍宗生機,才是此戰關鍵,於是一手拖繩,騰出一手朝前指去。

“洪——悲憫蒼生,山魂獻祭。”

又是一道界尊法令,在她手指之間,整個問劍山開始瘋狂動搖,草木枯萎,山石破碎,站在山中的劍宗弟子惶恐而無法自持,卻很快發現,大地深處正升起磅礴生機,化為九十九道白龍,瘋狂向自家劍宗幹癟的體內注去!

轟!

剛才還生機昂然的問劍山化為一片焦土,大地層層龜裂,仿佛隨時都會徹底分崩,然而九十九位劍宗卻口吐白龍,就連以無臂禦劍成名的風淩萬劍宗老祖宗蠻滿,身體兩側都硬生生生出一雙白嫩的胳膊……

劍歌口吐仙霧,霜發刹那由白變黑,返老還童。

“我們的山門。”有些人在心底哀嚎。

山已無靈,就算日後有人再來問劍山上,也感覺不到半點劍宗古山沉積的浩瀚氣息。但人在道就在!

刹那的悲悵之後,是眾人無盡的戰魂燃起!

他們看到了蘇瞳站在空中朝他們點頭的笑臉,看到了自己原已來到喚道妖海上空!一切的一切,都在至尊掌握之中!蒼生有望,戰爭才剛剛開始!

“劍道不殞,我劍屠魔!”

也不知是誰嘶吼了一聲,磨滅死亡黑光的那一瞬,九十九大劍宗立即揮劍而起,與異族戰船上衝出的刃族短兵相接!

“洪與荒、生與死、生機與掠奪……這才是她完整的界尊法。”血十三再看蘇瞳的眼神已截然不同,之前一直以為,此界氣運,傲青為主蘇瞳為輔,現在看來,一萬個界尊裏,也出不了一個蘇瞳。

她是極特殊的界尊。

強者主殺,她卻是世間最溫柔的守護!

血十三抬頭看天,感慨萬千,此界世界意誌與眾不同,不然又如何誕生出,這樣的界尊女子?

“盛陽,我有一劍道之師名為六劍,也在此山修煉,你需保他不死。”不斷消耗,似乎令蘇瞳的氣息微微有些氣促,不過她卻沒有忘記叮囑盛陽,保護六劍師傅的安全。

“道鱗,止步,你有別的去處。”

叮囑完盛陽海尊,蘇瞳又叫停正趕往問劍山的道鱗子,就在眾人不解之時,蘇瞳雙手向身前握緊,又開始了拉繩的動作。

眾人心頭一緊,這才想起之前透過天幕看到的刃族戰舟有三艘!

------題外話------

我為毛給自己挖這麽大一個番外坑…。我後悔了…。嚶嚶嚶嚶。

已收到大家對於年前結束番外的總總訴求,我盡量在年前…再更一次,不過到時能不能寫完,就……聽天由命吧。

我得改改自己這一寫就癲狂到收不住的性子。

以及,雖然一個月更一次是不能滿足大家的觀文需要,不過毛毛的確是因為家裏有故,沒有辦法開新日更,所以才以這種辦法,每個月找個由頭與大家聊聊天,敘敘舊。

PS:你們不懂我有多弱,光一個流感我都反複病三個多月了,我是玻璃寶寶,要好好愛我。

最後,新年快樂!看我文的都是大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