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41:造人計劃

“你是不是歡喜我?”

她睫毛抖了抖,不作聲,低頭躲開他的目光。

容曆偏不讓,捧著她的臉:“是不是?”他聲音有些沙啞,洋洋盈耳,“阿禾,你告訴我,你歡喜我嗎?”

低低的氣音,像哄,像騙,像蠱惑,教她心神亂得一塌糊塗。

他卻不等她回答了,手環在她纖細的腰,拉近,低頭,唇壓在了她唇上。

她愣了一下,頭往後退。

“別躲。”

他指尖落在她臉上,寸寸輕撫:“別躲,阿禾。”

四目相對,他的眼裏,除了搖曳的燭光,全是她的影子,她從來都不知道,她在他眼裏,輪廓這樣溫柔。

她不躲了,睫毛緩緩垂落,合上了眼,任他滾燙的唇攪亂她所有思緒,說話間,呼吸就在她唇齒上,燙人得緊,亦勾人得緊。

“阿禾,”他貼著她的唇,“曆親王府還沒有王妃,等我可好?”

不待她回答,帳外傳來了聲響。

“將軍。”

“小姐呢?”

“小、小姐她睡了。”

腳步聲近了。

她猛地推開容曆:“父、父親來了。”

在刀劍無眼的戰場她都沒慌過,這會兒,她心慌意亂,手心全是汗。

鶯沉的父親是個克己複禮的人,平日最不喜歡的便是登徒子,夜裏私闖未出閣女子的寢居,到底失禮了,容曆也緊張:“那怎麽辦?”

她跑去吹滅了蠟燭,將他拉上了榻。

“父親,我歇息了。”

老定西將軍:“……”

他分明看到容老七進去了!

八月中秋,崇宗帝下令,曆親王府擇妃選秀由皇後全權操辦,賞月宴還未散席,容曆便去了定西將軍府。

那時,將軍府的桂花開得正盛,他在樹下,在漫天飛花裏,求娶他心愛的女子。

“八月二十八,曆親王府選秀,我等你。”

“你來,我選你為妃,你不來,我便逃了來找你。”

“鶯沉,我會稱帝,我會把三宮六院都拆了,八月二十八,你來好不好?我想娶你,我想娶你當妻子。”

她應了,重重點頭。

“好,我當你的妻子。”

容曆笑了,在樹下,親吻了她。

後來,被一頂轎子抬進曆親王府的是丞相府千金,林赫拉氏·華卿。

崇宗帝賜了國婚,予丞相之女為曆親王正妃,普天皆知,八方來賀。那時,鶯沉剛受了帥印,駐守在西北邊關。

萬裏黃沙被夜裏的風吹得漫天飛散,西北的沙地晝夜溫差大,一到夜裏,陰寒刺骨,已經是後半夜了,將軍營帳的油燈還亮著。

副將掀了簾進去,撲麵而來的酒氣濃得讓人壓抑,她上前去,輕喚了兩聲。

“將軍。”

“將軍。”

將軍坐在竹席上,支著下頜,舉到了嘴邊的壺口裏,清酒順著往下流,滴滴答答。

“將軍,”副將勸,“莫要再喝了,回頭該醉了。”便是她這個副將,對京都那位王爺也是怨的,將軍在邊關練兵殺敵,那位卻佳人在懷。

哼,負心漢!

將軍隻是搖搖頭,又搬起了酒壇,仰頭,大口大口地喝。

不知喝了多少,到後來,昏昏沉沉,似醉非醉,半夢半醒間,有人在喚她。

“阿禾。”

“阿禾。”

她睜開眼,迷離地看去,油燈昏黃的光裏,有一幅極美的麵容。

“別喝了。”

那漂亮的人兒把她抱在手裏的酒壇子搶了去,溫柔地喊她的名字。

阿禾。

阿禾。

父親叔伯逝世後,再沒有人這樣喊她了,隻有他。

她揉揉眼睛,七分醉意醒了三分,盯著燈下的人:“莫不是醉了,竟做起夢來。”

臉上,一隻手覆上來,冰冰涼涼的。

“是我。”他俯身,張開手抱她,“阿禾,是我來了。”

“咣——”

酒壇子滾地,四分五裂。

她瞬間酒醒,伸手去摸他的臉,有溫度的,不在夢裏,他在她眼裏:“容曆。”

“嗯。”

他身上還穿著單薄的衣裳,一身風塵,她甚至摸到了他下巴紮手的胡須:“你怎麽來了?”

曆親王府大婚,他不該在這裏。

他說:“怕你哭,就來了。”

一句話,她淚流滿麵。

他來了,她的心上人,她的王,她的容曆,他來了。

她紅著眼,哭著問:“華卿呢?大婚怎麽辦?”陛下賜的是國婚,哪能說逃就逃。

“顧不了那麽多了。”他用手背擦她的淚,嗓子又幹又啞,低低地哄她,“阿禾,不哭了。”

她哭得更凶了:“容曆,我可不可以不懂事?”

容曆俯身,吻她的眼睛:“可以。”

“你別要別人了,等我打完仗,你要我好不好?”她哭得厲害,話說得斷斷續續。

她是定西軍的主帥,是大楚的一品大將軍,即便在父親的葬禮上,她也沒這樣哭過,像個被拋棄的孩子。

“嗯。”他點頭,答應她,“不要別人,我是你一個人的。”

他是天家王爺,是大楚未來的王,故其一言之出,則九鼎不足為重。

她抱著他,大哭了一場。

他守了她一夜,不停地吻她眼角的淚。

那時候,朝堂上有近一半的勢力都掌在丞相手裏,這西北一行,有多凶險,他知道,她也知道,可他還是來了,來告訴她,他不要別人,隻要她。

次年年初,崇宗駕崩,他榮登大寶,滿朝文武奏請封華卿為後,次日,他便親征去了黔西,替她擋了一箭,去了半條命。

涼州一役,布防圖泄露,三萬涼州守軍全軍覆沒,他單槍匹馬破了城,給她殺出了一條血路。

那一戰,她受了三箭,他遍體鱗傷。

周瓊一役,她領八萬定西軍,大破燕軍。

河西一役,她連攻西涼三座城池,邊關子民無一人傷亡,她五日未眠,身重十一刀,休戰後,足足昏睡了四日。

齊城一役,她率兩萬兵將,守城六日,大勝燕國西涼盟軍五萬,此後,大楚定西將軍之威名,令他國諸將聞風喪膽。

關冕一役,大楚戰敗,她最後一個撤離戰場,帶著一身傷,卻依舊護著大楚的軍旗不倒。

芍關一役……

將近十年,她守著大楚的子民,守著她的王,征戰沙場,有勝,也有敗,大大小小的傷,受過無數次,脫了衣服,是一身傷疤,沒有一寸女子的冰肌玉骨,全是沙場打磨後的傷痕累累。

她受傷最嚴重的那一次,她都以為她挺不過來了,是容曆在她榻邊一遍一遍喚她,把她從閻王那裏拉回來。

“阿禾。”

“阿禾。”

“……”

她吃力地睜開眼,昏迷了幾日,嗓音很啞:“你來了。”

五日了,終於醒了。

容曆跪在她床前,眼已經哭紅了:“阿禾。”

她想抬手擦掉他眼角的淚,卻一點力氣都沒有,殘喘籲籲地訓他:“你是一國之君,哭什麽?”

軍醫說,準備後事吧,將軍救不回來了。

他將那軍醫打了板子,親手重新為她上藥,渾身上下,二十三處傷,其中,四處重傷,哭什麽?他哭什麽?

這是他心愛的女子啊。

“阿禾,”他抓著她的手,她指甲都是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他把臉壓在她掌心裏,滾燙的眼淚濕了她一手,“你別死……”

守在一旁的八位副將,全部紅了眼。

這個男子,是大楚的王,是九五之尊,他的膝蓋隻跪過先皇,還有他們的將軍,便是先皇駕崩,他也沒這般哭過。

他在床前,哭濕了被子:“阿禾,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她沒有力氣搖頭,眼睫一眨一眨,然後無力地垂下:“我不死,我會撐著,大楚還需要定西將軍,你也需要。”

大楚內憂外患,他才剛登基不久,她不敢死,不敢留他一個人四麵楚歌、無人為營。

容曆卻搖頭:“不要了,我不要定西將軍了,隻要阿禾行不行?”他認了,他降了,求著她,“不打仗了好不好?阿禾,我帶你回去好不好?”

她許久不說話。

不好的,不好。

“容曆,我是大楚最會帶兵打仗的將軍,我不放心別人,你的邊關、你的城池、你的子民,隻能我替你守,別人不行,不行的。”

她好像從未說過她歡喜他、心悅他,她不愛說這些,嘴巴緊,說不出甜言蜜語,隻是守著他,用命守著。

國破山河不在,何妨,他做個亡國之君又何妨。

“阿禾,我們降了好不好?不要大楚了,我不要大楚了。”做個昏君吧,為了她,做吧。

他不怕死,不怕被唾棄。

可鶯沉舍不得啊。

“西涼與燕國的帝君殘暴凶狠,我們不能降。”降了,他這個亡國之君,哪會有命在,大楚千千萬萬的子民,哪會有安居。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容曆伸手,撫她的眉眼,那裏有一道半指長的疤,是去年在戰場傷到的,隻差了一厘,差點眼睛都要廢了。

“那好,我陪你,你活著,我就活,你戰死了,我給你殉葬。”

那次,她沒死,舍不得他。

“阿禾。”

“阿禾。”

容曆在葡萄樹下喊她。

她回了神,站在木梯上,搖搖欲墜,手裏的葡萄滑出了手,她朝後,倒下去。

“阿禾!”

她從木梯上栽了下去,所幸,容曆穩穩接住了她,隻摔爛了那一串葡萄。

容曆緊張地僵了手:“哪裏不舒服嗎?”

她望著他,一言不發。

“阿禾。”

她的眼眶一點點通紅。

容曆被她這個樣子嚇到了:“你怎麽了?應我一聲,嗯?”

“容曆。”

她一開口,哽咽,眼淚滾得洶湧。

容曆慌了,把她放下來,抱在懷裏:“怎麽哭了?”

她眼淚掉得更凶了:“你不聽我的話。”

容曆立馬說:“我聽的。”隻要她不哭,他什麽都依著她,“我聽話的。”

她在他肩上用力錘了一拳,然後推開他,蹲在地上哭:“我分明說過的,不準給我殉葬,你就是不聽……怎麽就是不聽。”

燕國和西涼降了後,他便吞了毒,一天都沒有多活。

容曆愣住了。

許久許久,他蹲下:“阿禾,”他不敢確定,顫著聲音小心翼翼地問,“是……是你嗎?”

她把眼淚擦掉,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嗯,是我,容曆,我來尋你了。”

日落西山,滿園葡萄香,很美,隻爭朝夕。

容老爺子朝樓梯口瞧了瞧:“怎麽了?是不是吵架了?”怎麽眼睛都紅了。

容棠安撫操碎了心的老爺子:“哪有吵架還抱著不撒手的,放心,感情好著呢。”

因為蕭荊禾哭紅了眼睛,容曆便帶她上樓了,從剛才起,她就一直抱著他,一下都不肯撒手,生怕一撒手他就不見了。

已經快七點了。

臥室裏沒有開燈,一點光都沒有,容曆扶著她的腰,小心抱著:“先吃飯好不好?”

蕭荊禾搖頭不肯:“再抱一會兒。”

他沒辦法,都依著她。

“容曆。”

容棠在樓下喊:“晚飯好了。”

容曆臥室的門依舊沒有開,隻傳出來聲音:“你們先吃,不用等我們。”

幹什麽呢?這麽廢寢忘食。

容棠忍著好奇心,回了飯桌。

容晝清沒見人出來,皺眉:“怎麽還沒下來?”

“讓我們先吃。”

不止容曆,容棠夫婦還有容菱夫婦也都來了,就等容曆,容晝清很重餐桌禮儀,有些不悅:“吃飯還要三請四催,像什麽樣子。”又道,“容菱,去叫子說下來。”

容菱剛起身。

老爺子突然發話了:“誰都不準去!”

容菱:“……”

搞毛線啊,她看父親。

容晝清解釋:“爸,容曆不吃,他媳婦還要吃。”這個點就把人姑娘拐進房,像什麽話!

老爺子橫眉豎眼,瞪過去:“你懂個屁!”

容晝清:“……”

老爺子捂著嘴,神秘兮兮,且滿臉期待地說:“他們在給我造小曾孫呢,誰去打擾我跟誰急!”

容晝清:“……”

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找不到話說了。

老爺子使了個眼色,然後拄著拐杖去樓梯口,清了清嗓子:“子說啊,你們慢慢來,慢慢來哈,吃飯不急,不急。”

一家人:“……”

老爺子說完,回了桌上,笑得滿臉褶子,像朵菊花,剛動筷子——

容曆和蕭荊禾就下來了。

老爺子的好心情瞬間沒影沒蹤了,語氣很是恨鐵不成鋼:“你們怎麽這麽快?”他瞅了瞅容曆,歎氣:誒,中看不中用啊。

容曆:“……”

他沒理老爺子不著邊際的話,帶蕭荊禾坐下,給她介紹道:“阿禾,這是三姐夫。”

容菱的丈夫是相聲演員,平時很少在家,蕭荊禾是第一次見他,四十上下,麵相很溫和,戴著眼鏡,私下的形象與他的職業有些出入,看上去倒像個文人。

“三姐夫好。”

她剛問完好,老爺子就接腔了:“阿禾,別理他。”然後衝對麵扔了個白眼,“你們兩個也好意思,老楚家曾孫都添了倆了。”

容菱一臉的莫名其妙:“老楚家添了曾孫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老爺子怒懟:“嗬嗬,人小楚就比你大三歲,都當爺爺了,你再不生,以後去幼兒園接孩子,別人肯定說你是孩子他奶奶。”

“……”

容菱夫婦都年過了四十,隻是一直沒要孩子,兩人都忙事業,孩子的事一直拖著,沒少被老爺子數落,這楚家添了小曾孫更是刺激到老爺子了,這事掛在嘴邊就過不去了,容菱夫婦就默默吃飯,不說話。

一頓飯,總之,吃得很微妙。

用過晚飯後,容棠剛從洗手間出來,就看見老爺子畏畏縮縮地從樓梯下來,那東張西望的樣子,跟做賊似的。

“爺爺,你幹嘛呢?”鬼鬼祟祟的。

老爺子麵不改色:“沒幹嘛。”

說話的同時,他懷裏掉出來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容棠定睛一看,靠,避孕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