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變故
第一節變故
黃金海岸。
遙遠的天際邊，一輪紅日慢慢向水天一線處下沉，它的餘輝映紅了整片海、半邊天。海麵上波光粼粼，彩霞流瀉；漁船點點，歸鳥盤旋，恰似一幅色彩濃鬱的國畫，又讓人不禁想起“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詩句。
海風習習，熱浪逼人，空氣裏仿佛都在沸騰，然而卻並不妨礙來到這裏的人們嬉戲玩耍的好興致。放眼望去，沙灘上、海水裏，全都是晃動的人影。
徐梓萱和黎昕直接躺在柔軟的沙灘上，仰麵望著天，半天無語。
“該找的你確定都找過了？”終於，徐梓萱忍不住問道。
“拜托！這話你已經問了我三遍了。”黎昕頗是無奈的答道，“公司去看了，大門緊閉。找人除了找她本人我還能找誰？公司裏除了你們倆，別人的號碼我都沒有。對了，你有沒有蔡遠航的號碼？要不打他問問？”
“我也沒有。”徐梓萱搖搖頭。她現在有些後悔和想不通自己，怎麽當初在公司裏與同事共事幾個月，就沒有多要幾個人的號碼呢？”
“算了，知道了打他電話也沒用。洋洋怎麽會和他聯係？”黎昕道。
黎昕的話讓徐梓萱從懊惱中清醒，她靈機一動，問黎昕道，“你有沒有和付總聯係？”
“付總？你的意思是問他？沒有，我沒問他。他怎麽會知道？”
“那我現在就問付總。”徐梓萱道。見黎昕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自己，徐梓萱強忍住內心的慌亂，淡定的解釋道，“我也覺得不可能，但是試試總是好的，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為什麽要堅持打這個電話，隻有徐梓萱自己知道。但這是後話，在這裏暫且不談。
電話撥過去剛一接通，就直接被掛斷了，接著發來了一條信息：不方便接聽，您是？
暈！不過意料之中的情況。徐梓萱搖搖頭，馬上給付總發了第二條短信。很快，短信就回複過來：不知道。
“回複及時，內容簡潔，果然是領導的作風。”徐梓萱悻悻的說道，“這下我也沒轍了。我隻知道她住在大東灣，可那一塊那麽大，怎麽找啊？１
“是啊１黎昕接道，“你說洋洋想幹嘛？好好的玩什麽人間蒸發？哎，都怪我這段時間一直忙著找工作，沒有顧得上和她聯係。也許早一點發現不對勁，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都怪我。”徐梓萱說道，“你是沒時間，我卻是有時間都沒有和她聯係。我當時是想大家肯定這段時間都在忙著找工作，想等大家都穩定了再聚，哪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呢？”
“沒有一點點防備，你就這樣，消失在我的世界裏，帶給我驚嚇……”黎昕開始輕輕哼起最近很火的一首歌來。
“唉，意外總是發生在人不經意，甚至毫無防備的時候。想想兩天前，我還在這裏聽你講你的浪漫愛情故事呢１
“哎，梓萱，你說咱們要不要報警？會不會洋洋出了什麽意外？？黎昕突然神情緊張的問道。
“你別瞎說，怎麽可能？洋洋那麽聰明……”，說到這裏，徐梓萱突然也愣了一下，接著她的臉色也變得僵硬起來，她結結巴巴的對黎昕說道，“要不……要不咱們再等兩天吧？也許……也許隻是洋洋現在的心情不好，所以故意關機一陣子。”
“那好吧。”黎昕說道，不過看起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她埋怨道，“都怪我們倒了八輩子黴，進了那個破公司。如果公司不倒閉，也許洋洋就不會失聯了。”
如果公司沒有倒閉？黎昕的話讓徐梓萱一下子陷入了沉思，她的腦海中開始迅速倒帶。
時間回到一個星期前的那個下午。
徐梓萱神情恍惚的走進地鐵，看到眼前有個座位便一屁股坐了下去，全然不理會周圍乘客向她投來的異樣眼光。她的耳邊還不時回蕩著黎昕的聲音，心裏已亂成了一團麻。
原本她現在的心情可不是這樣的，如果沒有黎昕打來那個該死的電話的話。
她背靠在座位上，幻想著如果沒有黎昕打來的電話，她現在該是怎樣的一副心情，一切又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如果沒有接到黎昕的電話，自己會繼續泡在書店，沉浸在隻有自己的世界之中，享受一個非常難得而美妙的下午直至下班。
然後，也就是差不多此時此刻，自己已經取出了打進工資卡裏不過幾個小時的2000塊錢工資。對，不多不少，剛剛2000塊。底薪1800，再加200塊滿勤獎。自從公司製定新的任務指標後，自己就一直保持著每月2000塊的薪水。
如果沒有黎昕打來的電話，晚上自己會請表哥表嫂吃頓飯，預算在200塊以內。地點都想好了，就去自己常去溜達的那所大學小門口的一家飯店，經濟實惠，味道也不錯。最重要的是檔次看起來也像那麽回事。這算是幾個月來自己對住在他們家，給他們帶來的麻煩和打擾表示一點心意。
然後再寄500塊錢回家給爸媽，用實際行動向他們鄭重宣告自己已經可以自食其力，不用再當啃老族了。
支出完上麵的消費，2000還剩下1300，再加上上個月攢下的1500，加起來總共是2800，全部都用來租房子。2800，總可以住上明亮舒適的小區房吧？！
幾個月來，徐梓萱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等來了這一天。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她一直咬牙堅持著自己並不喜歡的電話銷售工作，在心裏無數次盤算拿到工資後每一分錢的用處。其中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支出當然就是出去租房子。
想到再也不用和表哥表嫂一家擠在一起，徐梓萱覺得自己做夢都可以笑醒。
然而現在，這些計劃統統成了空想，她現在甚至不得不重新麵臨生存的問題了。
這一切，全部源於徐梓萱再次失業了。是的，再一次失業了，這是她怎麽也不會意料到的情況。雖然自己一開始就沒打算在現在的這家公司長幹，但是公司突如其來的倒閉還是猶如晴天裏的一聲炸雷，讓自己措手不及，尤其是時間還不偏不倚的正好是在自己一個月當中最期盼的一天——發薪日！正好是在自己準備向公司提交辭職報告的前一天！
徐梓萱感覺自己好像戀愛中的情侶，當自己正準備向對方提出分手，卻不料對方先自己一步提出來。這種傷自尊又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感覺讓她非常沮喪。因為她覺得在戀愛中，如果要選擇分手，她希望自己永遠是先開口的那一方。
想想公司也是位於S市中心的最繁華地段，租金不菲，卻沒怎麽也想到也會出現說倒就倒的情況。徐梓萱甚至心裏在想，你公司要倒閉我也攔不著，隻能怪自己倒黴攤上你這個主。可是你就不能在我辭職以後、工資結清了再倒閉嗎？幹嘛非得在我要辭職的前一天？
多麽戲劇化的情節！徐梓萱一直都覺得這種事情應該隻會出現在電視劇裏那些狗血的情節中，卻萬萬沒想到會真切發生在自己身上。真是應了那句話，生活遠比戲劇精彩和出人意料！
要打個電話回家跟爸媽訴訴苦嗎？徐梓萱想。但這念頭隻在腦中一閃就被否決了。還是別找不痛快了吧！自己完全能想象出他們兩位老人家在聽到自己失業後的反應。
爸爸天生就不會安慰人，隻會在電話那頭“嗯”、“氨的聽著，而且搞不好還會站在媽媽一邊，要自己回去，到家裏的縣城找工作。
媽媽則是一定又要重複念她最擅長的緊箍咒了，而且時間至少要半個小時。
“叫你回家找工作吧，你偏要往外人堆裏紮，現在知道外麵找工作難吧？告訴你，外麵可不比家裏……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在家找個正規單位上班多好，又輕鬆又體麵。你看看誰誰誰，以前上學成績就不如你，上大學也沒你考的好，人長得也沒你漂亮。人家現在可在縣裏事業單位上上班，輕鬆快活，還是鐵飯碗。平日過節補貼都是大幾百塊。……最近聽說已經和男朋友定親了。男朋友是縣法院的，家裏幾套拆遷房呢－…他爸媽逢人就說，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上次我在超市裏碰到他們，明顯感覺都有點看不起人了呢。……說實話，媽心裏都不服氣，你哪一點輸給她了？”
“還有下街老李家的小兒子，在縣絲綢廠裏當個小管理，雖然拿到手的錢不多，但是吃住都是廠裏的，生活消費也沒有外麵高，算下來也是比你強多了。……要不你也回來進廠試試？依你的模樣和學曆，當個管理階層也是不成問題的。”
……
又是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是活在幾個發小的陰影之下！每次徐梓萱的媽媽一說到這個有關別人家孩子的神奇命題，都是直接戳到了她的痛處。
從小到大在學業上，媽媽對徐梓萱極為嚴厲甚至苛刻。每次學期期末考試，她都要求徐梓萱要拿班級前三，如果沒有拿到的話，那整個假期徐梓萱都沒有安分日子過！
徐梓萱還記得是在中學升學考試上自己發揮失常，沒有考上縣裏的一中，為此自己忍受了媽媽整整兩個月的碎碎念。
現在徐梓萱想想，這次畢業找工作自己非要來S市走一遭，多少也有逃離媽媽嚴厲管教的叛逆成分吧。
往事盡是不堪回首。徐梓萱深深吸了口氣，心中不打電話回家的想法更加堅定了。
那要和表哥表嫂他們說嗎？徐梓萱又想，然而很快也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算了吧！就憑表嫂那張大嘴巴，如果她知道了這件事情，不出三天，爸媽就會打電話來問自己。
而且另一方麵，徐梓萱的內心裏也是排斥讓表哥表嫂知道這件事情的。因為那樣她們心裏肯定會想，說不定都會當場叫起來：什麽？公司倒閉了？不是才上班幾個月嗎？原來你找了個皮包公司啊？！聽著徐梓萱都覺得丟人！
想到這裏，徐梓萱決定暫時先不告訴表哥表嫂公司倒閉的事，等找到了新工作穩定下來了，然後再找個合適的機會說出來吧。
可是這樣也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失業了明天自然就不用去上班了。這兩天估計表嫂、表哥都會在醫院裏待，如果他們問起的話，自己還能敷衍過去。但這畢竟隻是權宜之計，頂多兩三天，表嫂就會出院，但自己找工作可不是幾天就能搞定的。上次找工作的痛苦曆程還曆曆在目，簡直就是一場艱苦的持久戰。在家待的時間長了，一定會引起表哥表嫂的懷疑，到時自己該怎麽對他們說呢？
話說徐梓萱也到底算的上是內心沉穩，處變不驚的那種人，等出了表哥家附近的地鐵口時，她心裏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心中不僅想好了避免引起表哥表嫂懷疑的對策，對於經曆突如其來的公司變故，她也釋懷了不少。
其實發生這種事情，徐梓萱想想覺得也沒什麽好意外的。這種私人創立的微企在政府的限價令中不倒才怪呢！況且公司倒閉的征兆早就出現了，隻是平時自己沒有察覺或者說懶得去深想而已。
至於沮喪和挫敗感更不用了，自己做這份工作本來就隻打算過渡一下，現在的情況也隻是提前罷了。出現這樣的事情，如果真要怪，也隻能怪自己一開始就沒有認真對待這份工作。連自己都不認真對待的東西，你還能期待得到什麽回報？
於是第二天早上鬧鍾響起的時候，徐梓萱像往常一樣迅速的起床、洗漱。出門時，也許是心虛的緣故，她特地對也即將出門的表哥打聲招呼，“表哥，我去上班了，快遲到了。”
“好嘞。”表哥應道，他正在收拾表嫂的東西，當然沒有察覺到徐梓萱神情的異常。
他接著說道，“對了，梓萱，這幾天我要在醫院陪你表嫂，你在家自己照顧好自己埃晚上回到家就把門反鎖好，管他是什麽人都不要開門。知道嗎？”
“哦。我會注意安全的，你放心。”徐梓萱答道。
正準備轉身，她想想又補充一句，“表嫂什麽時候出院？”
“還要好幾天。醫生說得要休息個把星期才能拆線呢。”表哥答道，徐梓萱看到他的眉頭都跟著蹙了起來。
“哦。那表哥你忙吧，不用擔心我。……我，我先去上班了１
徐梓萱直接去了橋頭的那家網吧。因為突如其來的失業，她不得不再次光顧這家已經很久沒來的網吧了。曾經有一段時間，她是這裏的常客，網吧的老板、夥計都認得她。
網吧的老板娘看到她時明顯露出驚訝的神情，但很快就掩飾下去，麻利的給她開好一個機位，還順便問了句，“要辦卡不？辦卡上網便宜。”
整個上午，徐梓萱都在網吧裏度過。注冊、篩癬投簡曆，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她變得不慌不忙，有條不紊。
不過有所不同的是，這次她有認真看清楚每一家招聘公司的職位要求，認真填寫自己的簡曆，並根據每家招聘公司要求的具體不同而做出適當的修改，不再是像上次那樣胡亂撒網。
經過一上午的認真篩選，徐梓萱向自己中意的五家公司投了簡曆。
再次找工作，徐梓萱做好了長期待業的心理準備，這不僅因為她體會過找工作的滋味，也因為她現在的就業想法已經發生了一些改變。她覺得，像自己這樣剛出來的大學生就應該到大一點的正規公司去鍛煉，即使是當個小小的螺絲釘，從長遠來說也是值得的。隻有在大公司，自己才會受到正統的培訓和鍛煉，才會學到最新最全麵的實戰知識，才知道業內整個流程的運作過程。用自己在網上看到話來說就是：高度決定視野，尺度把握人生。
回想當初的就業情形，徐梓萱覺得自己當時就是因為在長久的失敗之下沒有了鬥誌，錯把付總的忽悠當成了救命稻草，再加上當時一心想著趕緊賺錢，所以才病急亂投醫，導致了今天的結局。
因此，這次徐梓萱下定決心一定要去一家靠譜的公司正兒八經的上個班，絕對不能再重蹈上次的覆轍。
我一定要留在S市！徐梓萱在心裏默默的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