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十六

冬日的風一點都不溫柔, 刮在臉上生疼。寂靜的街道上, 隻有很遠的汽車聲能依稀聽到, 目光所及的基地還是燈火通明。他背著光, 更加看不清他的神色, 空氣中起了些薄霧,在他身旁氤出了一道模糊的光圈。

指尖握在她的手腕之上,連接著脈搏。顏竺心裏一驚, 有些下意識地想要抽手, 不是排斥,也沒有其他的太多理由, 單單隻是不想讓他感受到自己瘋狂跳動著的脈搏。

再握久一點, 不用靠近,也不用其他的動作。他就可以聽到自己在那一瞬間轟然劇烈的心跳,在寂靜的夜裏稍顯有些熱鬧的心跳聲,比平時不知道重上了多少,心跳的速度也不知道突然騰升了幾倍。

方季行當然能感受到她的掙紮, 他垂了垂眸,緩緩鬆開了手, 再這樣下去,就是他騷擾了。她下意識抽開手的動作,他很清晰的看到了,所以…現在還不是他自作多情的時候。

他鬆手之後, 顏竺不動聲色地把自己另一隻手蓋上去, 微微地轉動, 些許“沙沙”的摩擦聲灌入耳裏。

一邊緊緊按住自己的手腕,仿佛這樣就可以抑製所有倉皇失措的心跳和脈搏,一邊故作輕鬆地開口:“得了吧,你今晚沒喝酒啊。”

末了,又嘀咕著補了一句:“我才不信。”

哪有這樣突然之間,上一秒還在開著玩笑,下一秒就一副認真的樣子說“我喜歡你”的。再怎麽樣的人,也得有個氣氛的醞釀吧?所以,顏竺覺得他這一係列奇怪的行徑,大概都是被這冬日寒風給吹傻了。

當然,被風吹傻的可能不止他,還有自己。方季行沒有什麽理由會喜歡她,她這樣想著,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經曆過不知道多少戀愛,優秀的人總是一直被人圍著轉的。

而她自己呢。到底是為什麽?在此之前,她保證自己對方季行沒什麽想法,除了這張臉非常合自己口味以外,好像…其他的都沒想過。

此時的顏竺,並不知道在潛移默化的小事和細節之中,他早就不是那個隻有臉合她胃口的人了。很久以後,她才知道,為什麽賽後采訪主持人問她喜歡的選手是誰,她會下意識地回答會是方季行,後來才知道,在她心中最溫柔的地方,早就播了種,隻是還未發芽生根。

遠處傳來一道有些刺耳的鳴笛聲,顏竺回了頭,卻沒看見有車過來。方季行大概也是被這刺耳的聲音吵得清醒了幾分,輕輕晃了晃腦袋想聽聽裏麵是不是有水聲。

他是沒喝酒,但拜某人所賜,從今天下午開始就喝了很多水。

所以,他腦子一定是進水了。

方季行有些無奈,果然現在還不行,當然他也沒打算放棄,隻是讓他在等一等,等到合適的時候再認真告訴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看起來隨隨便便地帶著幾分玩笑意味就脫口而出了。

“嗯,很聰明。”他輕聲開口。雖然與心中的真相背道而馳了,他還是這麽說著。

顏竺墊腳伸手想要拍一下他的腦袋表示自己被他逗了以後的不滿情緒,然後怎麽都沒碰到。

“你蹲下來一點!”

“怎麽,你想打我頭?”

“對!”

“沒聽說過男生的頭不能隨便碰的?”

“怎麽不能!我又沒碰…”話沒說完,她突然啞聲。意識到,不行,那個詞不能說出口。轉而補了一句,“那你突然騙我這帳怎麽算啊?你不知道我很記仇的?”

“欸——”他歎息了一聲,“你這個記仇本事,我是深有體會,一個梗都能被你玩上那麽久不說,還有今天你逮著bh的戲命師殺的時候,賊幾把凶好嗎?”

“那!你!”

還不乖一點?

倏地,他忽然彎了腰,顏竺的手住終於可以拍到他的腦袋,這個時候好像又突然下不去手了,本來其實一直在開玩笑,怎麽…他真的這麽聽話?吃錯藥了今天?

顏竺正想意思一下,再一次抬高了自己的手。腹部突然之間一陣刺痛,她直接彎了身子,“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眉頭一瞬間就擰成了麻花結。怎麽突然之間這麽疼??仿佛之前都是火山爆發之前的累積,就在這一瞬間就全部爆發。

“怎麽了?”方季行抬眸就看到她一臉痛楚,臉上的表情不是很好受的樣子,一隻手捂住小腹,另一隻手擱在腰上,突然之間就躬了腰。

“痛…痛經。”

“……”他抿了唇,“能走嗎?先進屋裏,外麵太冷了。”

“你。”她頓了頓,“扶我一下。”

方季行伸手過去,扶住她,但顏竺明顯有些用不上力,注意力好像都放在了自己疼痛的地方,離基地門不是很遠,就這麽幾十米的距離他們都走得十分艱難。

“算了。”顏竺聽到身旁的人突然一聲歎息,她還沒問他這兩個字的意思的什麽,突然襲來的陣痛讓她覺得自己反應都慢了半拍。

還沒來得及做出其他的反應,就感覺到自己身子一輕,就這樣雙腳離開了地麵。人類的求生欲讓她下意識地摟緊了對方,為了防止自己就這麽掉下去。

………

她怎麽,突然之間就被方季行抱起來了?

身體不受控製地有些想要蜷縮成一團,從上方傳來清冷有些急切的男聲:“你別亂動,等會兒摔下去我們沒ad了。”

“噢……”

-

lnc的眾人聽到一道非常急切地敲門聲以後,都愣了一下,搞什麽這是?怎麽像是來打劫的?而且還是那種,昭告天下的笨賊。

土豆打開門的時候,看到方季行一臉擔憂的神色直接越過他,就往樓上衝了。留下了一句:

“我們基地有藥嗎?”

土豆在後麵茫然無措:“藥??什麽藥啊!!喂——”

他隻看見方季行衝進來的時候,手上抱著個女人。那個人是,顏竺。

武現挪了下凳子,往後一滑,對著外麵問:“怎麽了啊?方季行怎麽抱著顏姐進來的?”

土豆一邊去櫃子裏翻了醫藥箱,一邊回答:“我不太清楚啊,他娘的,這人進來就問我有沒有藥,什麽事我都不知道,我怎麽知道要什麽藥??”

鄭一揚:“我上去看看?”

土豆拿著藥箱,一臉無辜:“沒事,你們去訓練,我去看。”

土豆推開顏竺的房門的時候,方季行站在旁邊,顏竺的臉色慘白,在床上蜷縮成一團,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我的媽哎,怎麽了這是?”

方季行皺著眉,吐出兩個字:“痛經。”

“痛經…我們這哪兒有痛經的藥。”

基地幾乎都是男生,除了基地煮飯阿姨,隻有顏竺一個女生。

“我出去買吧。”

兩個人說著,顏竺輕輕地開口:“我自己有的……在櫃子裏。”

土豆:“要熱水不?那我下去接杯熱水過來,你們等我一會兒。”

方季行:“好,那我找找藥,什麽樣的?哪個櫃子裏?”

顏竺的聲音很輕,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右邊,應該是第二個或者第三個櫃子。”

“嗯。”

土豆很快下去接了水,而方季行就在上麵翻箱倒櫃,拉開她說的第二個櫃子的時候,他站在原地怔住,耳根一紅猛地關上。她大概是糊塗了記錯了什麽,第三個櫃子也不是放藥的。他一直拉到最下麵,第五個,才看到她說的藥。

布洛芬。止痛藥?

他不太了解,對女生痛經的治療方法還停留在“多喝熱水”這一點上。吃止痛藥是可以的嗎?

外麵又響起“噠噠噠”的腳步聲,土豆接了熱水上來,這時候顏竺才勉強坐起來,接過方季行手裏的藥片和水杯,將止痛藥一口吞下,靠在床頭默了兩秒,舔了一下嘴唇:“謝謝。”

“你今天就不訓練了,休息吧。晚安。”方季行給土豆遞了個眼神,兩個人才默默地出去了。

顏竺躺回去,拉了拉被子,把靠枕抽過來墊在腰上,想要緩解一下背後腰上的的疼痛感。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閉上眼。為什麽,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鼻間仿佛還聞到了某個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以及肢體接觸時感覺到的對方的體溫。

其實,不管是換做誰,他都會這麽做吧?反常的到底是誰?

她覺得自己仿佛在迷霧之中行走,有些看不清前麵的什麽,伸手也抓不住那虛無縹緲的東西。伸手想要嚐試的時候,指尖劃開一層薄霧,留給她的又是隻是另外一層薄霧而已。

既然找不到答案,那她就再走一走。再看不清的地方,她走到底一定都會看見的。

-

顏竺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打開自己右邊第二個櫃子去拿內衣,打開櫃子的一瞬間,放在最表麵,最顯眼的一件粉色蕾絲的內衣。她矗在原地,看著自己櫃子裏的東西,眼皮一跳,然後馬上緊緊地咬住了下嘴唇。

她昨天跟方季行說什麽了?

藥在右邊的第二個櫃子???

……

現在怎麽辦?假裝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嗎?

通常,你想找一個人的時候,是拚了老命都找不到的。但若是你想要暫時避開這個人,就會隨時隨地都跟對方碰麵。

顏竺已經數不清自己今天到底和方季行撞到了多少次,本來大家同住在一個屋簷之下,要避開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心理原因,她總覺得這一天自己幹什麽旁邊都會出現一個方季行。

早上起床,推開房門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他。吃早飯的時候,坐在她正對麵的是他,午飯晚飯也一樣。就連去廚房接個水,都能剛好撞見。就像在她身上安裝了gps定位係統一樣,怎麽都走不開。

顏竺頭一次這麽慫。

最後,晚上要休息的時候,她故意等他先關了電腦上樓去了以後才收拾東西回房間。萬萬沒想到,她剛剛上樓,邁過轉角,一雙拖鞋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之中,一抬頭就看到那張今天讓她有些心驚的臉。

“你怎麽!”

又他媽出現了啊!?

突然之間,顏竺直接轉身走了的心都有了,身子都轉過去了一般,又轉了回來,說到底,她在慫什麽啊!!不就是內衣!不就是粉色蕾絲花邊!

“你怎麽看見我更撞鬼了似的?”方季行把她的全部行為都悉數看在眼裏,今天一整天,他都隱隱約約地覺得顏竺好像在躲他,但到底是為什麽,他也沒找到答案。

“咳——”她輕咳了一聲。

“你放心,我沒打算就昨天的事情要求你還我什麽。我都快以為你欠我錢了。”

方季行邁步,準備繞過她下樓去,剛才有東西忘在了訓練室沒拿,擦肩而過的時候聽到身旁的人說了一句:“昨天謝謝了。”

“客氣什麽?”

說完,就直接走下了樓。顏竺這才慢悠悠地上樓,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握住門把手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心又突突地猛然跳了兩下,太陽穴微跳。

不行,總覺得一回去又會想到那個有些尷尬的櫃子事件。從早上開始她就注意到了一些,方季行好像一臉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所以她不清楚這個人到底,有沒有拉開那個櫃子。

她也不能一直這麽下去,以後還要一起訓練一起打遊戲呢,至少目前來說,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是最多的。自己一個人在這裏慫個什麽勁?

不管了,問清楚再說。免得晚上連覺都睡不好。

方季行拿了東西上樓的時候,看到顏竺還沒進去,而是靠在門邊上,低頭看著地麵,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睡覺?大半夜的在門口麵壁思過啊?”他問。

顏竺抬頭,看了他好幾秒,突然開口問到:“你都看到了嗎?第二個櫃子?”

方季行:“……”

他其實,也想避開的,這個話題。一整天都沒有敢隨便提起昨天有關的事,就害怕自己多想,不過對方都這樣問了,他也不可能隱瞞一些什麽吧?

“嗯。”他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話裏好像差了點什麽,補了一句,“挺好看的。”

這樣,也算是對她審美的誇獎吧?方季行試圖這樣掩飾自己不小心看見的那麽一絲尷尬。

而留給他的,是“嘭——”地一聲關門聲。

顏竺背靠著門,目光停在右邊第二個櫃子的方向。

挺好看的???他在想些什麽?

我呸,臭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