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信任

長門別賦

“或者你就是清楚這一點,所以才反其道而行之呢?”突然,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冰冷的,幾乎讓阿嬌打了個寒顫。她下意識的轉過身去看,明亮的陽光灑下,她看見有人影綽綽從外麵走來。近了,近了,她這才看得清楚,那為首之人,竟然是鮮少踏足未央宮的王太後!

當那個雍容華貴的身影走進大殿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對著這個如今是大漢朝最尊貴的女子行禮:“參見太後。”

“免禮吧。”王太後慢慢地走進未央宮大殿,或許是因為生氣吧,她的身形略微有些蹣跚的感覺,不過因著左右的攙扶倒也看不大出來。

“母後怎麽來了?”劉徹將自己的位子讓給了王太後,而後在衛子夫讓出的位子上坐下,偏頭問道。

“怎麽,陛下不想看見哀家嗎?”王太後沒好氣的反問道。

“朕怎麽會,母後多想了。”劉徹微微扯了扯嘴角,沒有再繼續追問王太後此時此刻會出現在此處的原因。

王太後沒有再理劉徹,隻是揮了揮手,所有人才按照先前的位子坐了下來,隻餘下衛子夫和趙妮兒兩人因為王太後的突然到來而沒了位子,隻得站在兩人身側。當然,還有些人是跪著的,比如——阿嬌。

王太後看著跪在殿前的阿嬌,明知故問:“這是怎麽回事?”

有人偷偷地抬眼看了劉徹與王太後一眼,隻是卻沒有人有這個膽子敢出來回話。許久,當王太後將目光轉向劉徹的時候,他才無奈的開了口:“母後,是皇後正在處理後宮的一些事情,並沒有什麽的。”不知為什麽,劉徹卻並沒有打算在王太後的麵前說出詳情。

隻是王太後卻似乎是非要弄清楚這件事一樣,並沒有因為劉徹的言辭閃爍而放棄,反而轉向了衛子夫:“皇後,這是怎麽回事?你要處理什麽事情,竟然要這樣大的場麵?”

衛子夫聞言微微愣了一愣,她悄悄窺了劉徹一眼,卻見他似乎並沒有打算要幫她圓場的意思,隻得硬著頭皮說道:“回母後,臣妾、臣妾是在……”這一刻,衛子夫麵臨重兩難的處境。劉徹和王太後,他們兩個想要的答案,似乎並不一樣,甚至,是完全相反。而她夾在中間,又該如何做呢?

“說!”王太後鳳目一稟,厲聲說道。

也許是這麽些年來衛子夫這個皇後一直被王太後壓著吧,對於王太後,她心中確是存著畏懼的,這會兒聽到王太後這樣的喝問,心中一慌,隻得照實說了:“回母後的話,臣妾……是在審案。”

“審案?審什麽案?”

“這個……”衛子夫再次猶豫了,既然劉徹不願意說,那她又怎麽能……

隻是,雖然衛子夫不願意違背劉徹的意思,但是卻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了劉徹的心思。趙妮兒見王太後這般問,早已高漲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尤其,她覺得衛子夫似乎想要為阿嬌回旋的樣子,便再不管不顧,直接從後麵出來跪到了王太後的麵前,泣聲道:“太後,皇後是在為臣妾討回公道,為臣妾死去的孩兒討回公道!”

“什麽?”趙妮兒流產的事情王太後自然是知道的,隻是現在看來,事情卻不僅僅是她知道的那樣而已。

“母後,臣妾的孩子,臣妾的孩子是被人害的啊!”一說到這點,趙妮兒心中好不悲痛,晶瑩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讓人好不見憐。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有誰能跟哀家說清楚的!?”一聽到自己的孫兒竟然是被人害死的,這讓王太後震怒不已。

劉徹見狀劍眉微微一皺,開口說道:“母後,這件事皇後正在查問,不如母後先回長樂宮,等事情真相查清楚了,朕再讓人去回稟母後。”下意識的,劉徹似乎並不想讓王太後介入到這件事中。

“不用!”王太後聞言一口回絕,“哀家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那麽大的膽子,竟敢謀害皇嗣。”在她這麽說的時候,犀利的眼神如有實質般射向阿嬌,讓她的心中不由的一緊。

隻是劉徹卻似乎是跟王太後杠上了一樣:“母後的身子要緊,這件事還是交由皇後來查吧,朕相信皇後一定會查處真相來的,母後就和朕一起拭目以待就是。”

“陛下!”王太後從來就不是一個愚笨的女子,聽劉徹的話說到這裏,她忽然心中一動,“陛下屢屢開口阻撓哀家插手此事,難道此事另有隱情不成?”

“怎麽會。”劉徹旋即否定,“朕隻是不想母後太過操勞而已。”

“是嗎?”王太有若有所思的望了劉徹一眼,而後說道,“陛下不必擔心,哀家的身子骨還好得很。這件事不弄個水落石出,哀家是不會離開的。”

劉徹見王太後說的堅定,也不好太過違逆她的意思,隻得妥協道:“既然母後這麽說了,便與朕一起再次旁聽皇後審案就是了。”說完,劉徹暗暗遞了個眼色給衛子夫,神情凝重。

“哦,既然陛下都這麽說了,哀家也沒話說。那麽皇後,你就開始吧。”王太後擺擺手,示意衛子夫可以接著審案了。

隻是衛子夫猶疑再三,最後非但沒有開始審案,反而是移步到王太後麵前跪了下來,引得王太疑竇重生:“皇後這是幹什麽?”

“回母後,臣妾無能,這個案子,臣妾審不下去了。”

“哦?這卻是為何?”王太後聞言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神色。衛子夫的能力她還是了解的,能讓衛子夫在她的麵前自認無能,這還真不容易呢。

就在這個時候,趙妮兒上前一步說道:“回太後,因為害臣妾的人,也是陛下的嬪妃。”

“還有什麽嬪妃能淩駕於皇後之尊不成!”王太後麵色一沉,說道。

“是……”趙妮兒咬了咬牙,終於說道,“是如妃。”

“如妃?”王太後的目光霎時射向阿嬌,那目光中的冷然讓阿嬌毫不懷疑若是目光可以殺人的話,自己此刻早已是一個死人了。

事情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阿嬌已是避無可避,隻得抬頭說道:“太後,這件事與臣妾無關,臣妾從沒有害過趙紓捷。”而實際上,自從先前王太後從殿外進來說出那句話開始,她便已經沒有躲避的機會了吧。

王太後聽見阿嬌開口,好整以暇的望向她:“沒有?那麽證據呢?”說到這裏,王太後頓了一下,複又說道,“至於你先前的那番解釋,你大可不必再重複。哀家進來之前已經聽到了。正如哀家方才所說,那並不能說明什麽,誰知你是不是欲擒故縱呢!”

阿嬌聽到這裏,不由得有些絕望,因為先前的那一番話,幾乎已經是她能給出的所有的理由了,如今卻就這樣被王太後否決,這叫她如何不沮喪。

“不說話,那麽你就是承認這件事是你做的了?”王太後嚴詞問道。

“不是!”阿嬌使勁的搖頭,然後將目光轉向劉徹:“陛下,真的不是臣妾!”

“阿嬌,你要如何證明你的清白呢?”劉徹沉聲問道,心中的信念已經開始動搖。其實,自從認出這個香囊所用的布料竟是自己賜給阿嬌的極品雲錦之後,劉徹便一直在動搖,甚至,還有一絲的害怕。雖然從感情上講他更願意相信阿嬌,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卻讓他不得不去相信。也正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怕吧,怕得到一個完全相反的結果。

“該說的臣妾方才都已經說過了,臣妾沒有,真的沒有!陛下難道不相信臣妾嗎?”阿嬌仰起頭看向劉徹,目光中帶著無盡的清純與情愫,她知道,現在隻有劉徹能夠救她,而她,必須要讓劉徹相信她。

“你如此,要朕如何相信你?”劉徹的語氣中滿是痛心,隻是沒有人知道,他的痛心,究竟是因為眼前的這個女子,還是因為那個尚未來得及來到這個人世間的孩子。

“是啊,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如妃娘娘你,要是沒有什麽有力的證據的話,又如何能讓人信服呢?”王昭華忽然出聲說道。

趙妮兒聽到這裏眼中積蓄已久的淚水再次流下:“太後,請太後為臣妾做主啊。”她的孩子,決不能白白的失去。

王太後原就不喜阿嬌,更何況是聽了這件事,不由得氣從中來:“如今你還有何話說?既然這件事皇後自認辦不了,那今日哀家便代皇後辦了你。”

阿嬌正焦急的思索著還有什麽理由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這會兒聽到王太後的話,不由得靈光一閃:“太後認定了是臣妾害人,也不過是因為那香囊所用的布料隻有臣妾一人才有。但是,這又能說明什麽呢?若是有人真的想要動手腳,要從臣妾這裏偷取些許的布料,應該不是難事吧?”這個世上,從來都是隻想不到的,隻要想得到,估計就能做到吧,尤其,是這個自古以來便充滿著陰謀詭計的後宮。

果然,阿嬌的話換得了王太後一時的沉默。直到,有人呀的叫了一聲,引去了王太後的目光:“怎麽了?”

震驚之下不覺發出聲音的李娃被王太後突然的問話嚇了一跳,忙起身跪了下去:“太後,臣妾,臣妾不是有意的,臣妾隻是……”說到這裏,李娃不覺的咬了咬下唇,視線有意無意的掃過那個害人的香囊。

“隻是什麽?”王太後敏銳的察覺到李娃此言話中有話,旋即問道,“你是否看出了什麽?”

“臣妾……”李娃欲言又止,看了阿嬌一眼,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王太後厲聲喝道。

那樣的威勢不是李娃可以抵擋的,終於,在王太後淩厲的視線下,李娃不得不低下頭去:“臣妾隻是看到這個香囊,忽然想到之前見一個宮女有同樣的繡計,而且她還跟臣妾說過,這種繡法是她家傳的,到了她這一代,也就她一個人會了。所以臣妾才會如此驚訝的,真的不是有意要冒犯太後的,請太後恕罪!”

接下去求饒的話,已經聽不到王太後的耳朵裏了,隻憑李娃前一段話中所透露出來的玄機,就已經引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你口中的那個宮女是誰?”

“這……臣妾不敢說。”不知是在忌諱著什麽,即便是王太後開口詢問,李娃仍然不敢啟齒。

“朕再問你一遍,你口中的宮女是誰?”聽到這裏,劉徹忽然厲聲問道,“若是再不敢說的話,你就自己去冷宮呆著吧。”

“臣妾不敢。”聽到劉徹的嗬斥,李娃趕緊伏低了身子,一麵斷斷續續的說道,“是,是如妃身邊的第一女官,月兒。”

“你說什麽?”衛子夫聞言一臉的不可置信,猶疑的目光在阿嬌與李娃之間來回的巡視著。

“是如妃身邊的宮女,月兒。”李娃重複道。

“你給朕說清楚!”

“是。”李娃一直低著頭,既然已經說出了第一句,那麽接下來的事情便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難呢。“有一次月兒送如妃的賞賜來臣妾的寢宮,碰巧臣妾正在和身邊的宮女討論女紅,便聊了起來,言談間月兒講起了她家祖傳的繡工,臣妾很是心動,便請她為臣妾繡了一個屏風。那上麵的繡工,與眼前這個香囊如出一轍。”也所以,她才會當眾失態。

“果真如此?”

“臣妾不敢有一字虛言。”

“果然是你害了我!”趙妮兒再忍不住了,李娃的話音剛落,她便像瘋了似的朝著阿嬌衝過去,“為什麽,為什麽要害我?”她從未見過她的,不是嗎?為何她要害她的孩子。

“不是!”阿嬌一麵伸手擋著趙妮兒,一麵抬頭衝劉徹喊道,“陛下,真的不是臣妾。”

劉徹使了個眼色,楊得意馬上讓一旁的宮女上前拉起趙妮兒,不讓她繼續發狂。但饒是如此,拉扯間,阿嬌的身上,也留下了趙妮兒手印指印,比起先前的幹淨得體,顯得有些狼狽。

“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知道了。”王太後冷冷的望了阿嬌一眼,然後說道,“去把那個月兒帶上來。”

“奴婢,奴婢參見太後。”其實根本就不用人去帶。因為本來月兒就是阿嬌的貼身女官,自然是隨侍在她身邊的。而此刻,當太後這樣問的時候,她不得不走出來,即便,阿嬌之前曾示意讓她保持沉默。

“你就是那個月兒?”

“是。”月兒跪在阿嬌身側稍稍往後一些的位置,低頭答道。

“方才李良人說的話可是屬實?”

“……”月兒偷偷窺了阿嬌一眼,什麽都說不出來。心中滿滿的都是恐懼,這樣的場麵她何嚐見過。

“說!”但是王太後又如何會給她任何閃躲的機會,厲聲的喝問充滿威勢,讓她避無可避。

“……是,但是……”

還不等月兒多說一個字,衛子夫一聲驚呼打斷了她的話:“這怎麽可能?如妃不是一向都很少出長門宮的嗎,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她的話中,似乎已經認定了,阿嬌就是這罪魁禍首。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奴婢……”月兒連連擺手,明明不是這麽回事的,為什麽大家都認定了是她家主子幹的,明明不是的?!

趙妮兒雖然被人拉著無法衝出來,但仍舊大聲喝道:“這個香囊所用布料難道不是如妃僅有的嗎?這繡工難道不是你家獨一無二的祖傳繡工嗎?人證物證都有了,還有什麽不是的!陛下!”突然,趙妮兒在劉徹麵前跪了下來:“請陛下為臣妾做主!”

劉徹目光微閃,似乎聽到了趙妮兒的話,又似乎是什麽都沒有聽到,隻是目光晦澀投向阿嬌:“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要說的?”事到如今,即便是他再怎麽說服自己去相信阿嬌,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他卻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看錯了人!

“如果臣妾說——就算這布料隻有臣妾才有,就算這繡工隻有月兒才會,但是這件事跟臣妾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陛下信嗎?”期許的目光迎向劉徹,等到的,卻是劉徹逃也似的回避,一瞬間,阿嬌仿佛置身寒潭冰淵:原來,他是不信的。原來,他是不信的!

“朕問你,你可還有什麽話說?”劉徹再次問道,卻是微微弱了聲音,沒有了先前的氣勢淩厲。下意識的,他想再給阿嬌一個辯駁的機會。無關事實如何,隻要阿嬌能給他一個可以信服的理由,他想,他是會原諒她的吧。

隻是此時此刻,阿嬌卻已經沒有了辯解的氣力。她畢竟,還沒有完全的適應這個後宮的生存法則啊。就算是學會了用計,學會了謀算,她想,她該是永遠也學不會那種殺人於無形的陰謀吧。更何況,既然他都不肯相信她了,解釋,還會有用嗎?

幾天沒更新了,洛先在這裏跟大家說聲抱歉。這段時間洛一直在考試考級,所以更新時間有些不確定,大家體諒一下(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