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茶蘼島

第一百四十章 茶蘼島

翌日清晨,從西南海底城出發的船起碼有六艘,其中包括西南海盜船和另外五艘小艇。

而夕陽和紫木槿就在其中一艘小艇內。

夕陽這麽做,是為了避開白氏潛伏在暗處的眼睛,避免將災禍引向豁夷島。

六艘船往不同的方向駛遠,分散了白氏的追蹤目標,但盡管如此,紫木槿還是不得不佩服白氏監視他們的支隊之多,至少行了一天後,跟著他們小艇的白氏船隻還是有兩艘緊追不舍。

黃昏的時候,紫木槿站在船尾,舉著望遠鏡觀望那兩艘緊跟了一天的船隻,那雖然已經掩飾成了商船的船隻,遠遠望去找不出絲毫能被懷疑的跡象,但是紫木槿和夕陽都十分肯定地相信那就是白氏的監察艇,這是一種沒有道理的堅信,所以他們行駛十分小心,掌托的夕陽盡量偏遠著向豁夷島方向的航線。

“你進艙裏去,又忘了你已經死了的事實?”夕陽拿過紫木槿手裏的望遠鏡,譏誚著提醒她。

紫木槿背過身,靠在欄杆上,細眉緊縮,讓她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白氏船隻的緊追不舍讓他們無法順利抵達豁夷島,沒有力量對抗,也沒有足夠的水糧無限期拖延,紫木槿無奈地抬眼望向夕陽:“怎麽辦呢?得想個辦法。”

夕陽顯然比她輕鬆,他悠閑地坐在甲板的木椅上,在椅邊小茶幾上緩緩倒了杯普洱,遞給紫木槿:“我們不是非要去豁夷島的不是?在哪裏找到了環境清幽的小島,我們就住下來安安穩穩過日子,諒他們也不能把我們怎麽樣。”

紫木槿一陣錯愕,大有被欺騙的委屈和憤恨:“感情你答應我去豁夷島不是真?你就想找個小島等死了?”

夕陽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因為紫木槿的這一怒吼嚇跑了停歇在甲板欄杆上的海鳥,夕陽望著它們遠遠飛走,眼底流露出少許的不舍,卻隻是望著海鳥飛遠,不回答紫木槿的問話。

紫木槿盯著他蒼白的臉色和尚餘一絲鮮豔的唇,心裏一陣揪痛,放緩了語氣,再度問道:“你真的要等死嗎?我不希望你死啊,你可不可以為了我活下去呢?”

夕陽抿了一口普洱,失笑道:“為了你?你就這麽自信你有這麽大的魅力?”他嘴上笑著,眼睛卻一直盯著海鳥飛離的方向,盡管那群海鳥已經偏離了最先逃離的軌道,但是夕陽的漆黑眸子依舊焦距渙散地盯著最初的那個方向。

紫木槿苦笑道:“不是都陪著我離開西南海盜群了嗎?為什麽就不能去豁夷島?大不了任他們跟著來,我相信白牧可以解決掉這區區兩艘船的人,到時候白氏便得不到任何消息。”

“萬一你豁夷島的機密還是被他們發出訊息了呢?你能保證明著有這兩艘船,暗著沒有更多的監控?”夕陽反問道,表情還是閑適放鬆,眼睛迷離地盯著平靜的海麵,“反正我隻要你陪著,去哪都一樣,如果是為你好,就不去豁夷島了。”

“那你就讓我也為你好一次,帶你回豁夷島醫治好不好?”紫木槿俯下身一字字問道,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低聲下氣。

夕陽再度失笑,笑容竟顯得淒慘:“你何苦如此固執呢?你就認定我隨你去豁夷島便會有救?哪裏有大羅菩薩還是救世上帝?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很清楚,有些病到了一定程度就算是神仙也回春乏術,而你又知不知道,昨天早上醒來,我的眼睛,隻能看到五米以外的東西了......”

紫木槿突然怔住,她伸出手輕輕觸碰夕陽線條優美的眼角,是呢,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雙光彩熠熠的漆黑眸子便渙散了焦距呢?難怪他要迫切地讓出海盜王之位,難怪他願意放手龍霆留下的擔子,難怪他順了紫木槿的意急著離開,原來不是想要放手,而是不得不放。

紫木槿碰觸他眼角的手終於開始顫抖,並且深深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和他的皮膚一樣冰冷,許是傍晚的海風太冷列,紫木槿的眼角竟被吹出了眼淚。

夕陽的唇角卻上揚,帶著鬼魅的笑:“算是為我哭了嗎?”

紫木槿拭去眼淚,定了定情緒,忽然起身咬咬牙道:“我不管了,我不管豁夷島會不會被暴露,我們現在馬上加速行駛,盡快趕回去。”

夕陽搖搖頭,拉過紫木槿的手止住了她返回船艙的步伐:“你大概沒有注意到,或者說你並不了解西南海域的位置而盲從信了我,其實,從一開始,我們這艘船,就是逆著豁夷島的方向行駛的。”

紫木槿再度怔住,她定定地站在原處,手腕被一雙冰冷的手握著,那雙手力度不大,但是紫木槿被他握著,卻再也掙不脫。

“你根本沒有打算隨我回豁夷島治療的?”紫木槿喃喃問道,語氣失望,更多的是心痛。

背後傳來夕陽得逞的笑,笑聲因為他身體的虛弱而漸顯無力,但是在紫木槿聽來,卻是極度嘲諷的,夕陽笑道:“回了豁夷島,你就是一個男人的女人,一個孩子的母親,到時候我的病沒有被醫治好,卻一點點看不見你,在你們團圓的愉悅下淒涼死去,這樣悲慘的事,我可不幹。”

紫木槿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她甩開夕陽的手,跑開了他的視線,不讓肆意奔流的眼淚被他看見,但是夕陽緩緩的話卻一字字狠狠打在她心上:“別跑太遠了,我已經看不見你了。”

紫木槿蹲在船側的夾板上,將臉龐埋入雙膝,任淚水狂奔,濕了衣襟。

她哭夕陽的不懂,她要他同回豁夷島,真的沒有抱著一絲回家的私心,如果夕陽的病被治好,那麽以後夕陽想去哪裏她都願意陪伴,做海盜也好流浪也好,她絕不貪圖豁夷島安適的生活:如果夕陽的病沒能治愈,那麽餘下的日子她也會時時陪伴他,絕不會讓他一個人孤獨遠走。

但是夕陽不懂,甚至瞞著自己操縱小艇遠離豁夷島,還那麽漫不經心於自己的生死。

可是紫木槿又何曾懂得,五米開外的夕陽,搜索到她模糊的背影,素來桀驁的眼底,流露出深深的依戀和不忍,夕陽是了然紫木槿漸漸的依賴的,然而更多的情愫他不能袒露,將死之人,現在袒露的越多,今後便也越難麵對死別,所以夕陽也不會告訴紫木槿,自己急切拋離海盜王之位,是因為擔心有一天再也無法醒過來後,紫木槿便必須接受海盜的規矩陪葬,這規矩是可怕的,紫木槿永遠無法了解夕陽放棄了父輩兄輩一生的誌向,替她提前驅逐了這份無辜的罪。

哭到天色漸漸黑下來,紫木槿才起身,回轉走到夕陽身邊時,猶有淚痕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柔聲問:“那麽,接下來你能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吧,不管去哪裏,隻要你開心。但若你僥幸不死活到老,我也甘願認栽的。”

夕陽看著紫木槿,苦笑道:“我不會拖你到老的。”

然而紫木槿寧願夕陽可以拖她到老。

這“寧願”,過了七天直到了夕陽指定的小島上,紫木槿猶沒有說出口。

小艇停泊的島不大,但是氣候宜人,環境也清幽,紫木槿問夕陽這座小島叫什麽,夕陽笑著回答說叫茶蘼島,紫木槿也笑,這島上雖然奇花異草遍地,然而實在是找不到茶蘼花。

夕陽於是壞笑著從懷裏掏出一隻荷包遞給紫木槿,緩緩道:“這裏麵是茶蘼種子,如果你願意幫我種下去,這裏就是名副其實的茶蘼島了。”

紫木槿打開荷包看著那些毫無生氣的種子,慘笑道:“我又不是你的丫鬟,感情又是服侍你衣食起居又是給你當花奴的?”

夕陽卻不理會她的委屈,隻是淡淡地笑道:“你最好今天連夜給我種下去,要不然我還不定能不能撐到花開呢!”

這話一出,紫木槿陡然感覺到手裏的茶蘼種子沉重得難以托起,但是悲傷很快被再度浮現的笑容掩蓋:“你如果再弄一隻荷葉包雞給我吃,我現在就開種!”

“可以啊,你先上山弄隻野雞來,然後下河采些蓮葉來。”夕陽也調侃道。

“我們住哪裏?”玩笑過後,紫木槿正色問,既然來到了這座所謂的“茶蘼島”,總不會還苦巴巴地窩在小艇上睡吧?

夕陽漆黑的眸子裏露出傲慢的神色,然後拉起紫木槿進了一條密林小道,在曲折的小道盡頭,是一座小木屋。

“在我征戰歸來後,便派出一支小分隊來此趕造的。”夕陽鮮豔的唇角勾起驕傲的弧度,斜眼望著紫木槿歡喜的笑容慢慢褪去。

“那個時候,你就已經打算離開西南海盜群了?”紫木槿微怒道,“你壓根兒就想也沒想過聽從我回豁夷島的?”

夕陽伸出冰冷的手指封住紫木槿的唇:“既然來到了茶蘼島,以後就別讓我聽到豁夷島三個字。”

“你進屋休息吧,我種你的茶蘼去!”紫木槿慍怒著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