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梨園戲(九)

第三百九十九章 梨園戲(九)

小土笑吟吟的看著不過四十多歲的老管家。

對方神色看起來非常的鎮定,完全沒有一點兒破綻,麵上那種老年人特有的慈祥表情被他詮釋的淋漓盡致。

——若不是小土的精神力感覺到他的情緒之中的不穩定,還真的是要被他這會兒這個表情給騙過去了。

“蘇公公,明月妹妹在府上嗎?”

小土並沒有抬腳走進去,隻站在院子入口處,就含著羞怯的笑容看著那位老管家問了出來。

蘇公公笑得見眉不見眼。

“殿下今兒一大早就出去了,這會兒也不見回來。敢問長公主殿下和江侍衛此次前來,可是聖上有什麽吩咐?”

——明月的性格脾性都非常不好,不過相反的,她府上的管家倒是不論何時麵上都是溫和的讓人挑不出來一點兒毛病出來。

就像現在。

鬆陽不過是一個不受寵也沒有什麽存在感的長公主,旁邊的江侍衛雖則是禦前行走,然而按品級來說也比不得蘇公公身為明月公主府上第一人。

然而蘇公公一應禮節依舊是做的十分到位,回了小土的問題之後就趕緊將人往府裏麵讓。

小土笑著看了他幾秒鍾,微頷首,一眾人進了公主府中。

公主府很大,各種裝修十分的豪華——小土瞧著,反正是比鬆陽在宮裏的住處要好上不少的。

蘇公公口中,明月一大早出去到了現在還沒有回來,若是皇帝有什麽吩咐的話他讓人將公主喊回來。

對方給麵子,小土隻做出一副卻之不恭的模樣,便坐在廳裏如老僧入定一般品起茶來。

廳中十分安靜,偶爾隻有小土小口小口的微微吹著氣的聲音。

明月正在戲樓裏聽戲,就有侍衛三兩步一臉著急的跑上來將鬆陽過來的事情說了。

原本按照她本心來說,就是來了一萬個鬆陽,她也沒有要給什麽麵子的意思。

然而偏偏她早上才攤上大事兒,再加上來的除了長公主鬆陽,還有那位很得皇帝青眼的禦前行走江如令,她想了想,還是整理了一下過去了。

蘇公公口裏說著明月是在府外,不過明月過來的時候卻沒有一點兒遮掩的意思。

這落入小土和江如令的眼中,兩個人也沒有多說什麽。

明月一進廳中,瞧見小土坐在椅子上捧著茶杯姿容絕研的模樣,眼神中不著痕跡劃過一道嫉恨。

——狐狸精!

她心裏啐了一口,麵上擺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出來。

“嗬,這不是鬆陽麽?怎麽,今兒是吹了什麽風?能讓你踏了出來?”

少女剛十六歲,正是最為明媚的年紀,原本容貌就不俗,皮膚白皙有如羊脂白玉,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色的長裙,看著就越顯得豔色逼人,即便是那樣挑釁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甚至都有了幾分理所當然的倨傲之感。

小土瞧著她,並沒有什麽要崩人設的意思,因而抿了抿唇,臉上就露出一個溫婉且羞澀的笑意。

“明月,許久不見了。”

嬌媚明豔的少女斜睨了她一眼,然後自顧自坐上了首位,抬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側頭嗤笑:

“別和我套近乎!不過是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野種,也敢直呼本公主的名號?!”

她語氣裏帶著三分漫不經心,剩下的就是混雜著不屑鄙視以及她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嫉妒。

小土看著她,臉上的神色微微冷了下來。

鬆陽脾氣確實很好也膽小兒,不過每每明月對於她的血脈發表意見的時候兩個人就總是要弄得一番不愉快。

“明月,我是你姐姐,你逾距了!”

小土將手中青花瓷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留下一聲十分輕微的“哢噠”聲。

她嘴角勾了勾,十分輕描淡寫的就將這個事實擺了出來。

——盡管明月再怎麽不想承認,然而隻從身份上看的話鬆陽確實是明月的姐姐,這無可辯駁。

明月看著鬆陽臉上淺淡的似乎不帶任何負麵情緒的微笑,硬生生的從中看出來她對自己的嘲諷。

——就是這樣,不過是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雜種,每每說話時卻用擺出那麽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就好像自己再怎麽找事兒在她眼中也不過是個跳梁小醜一樣。

明月用力的捏著手中的杯子,眼中的神色明明滅滅,陰晴不定。

小土隻感受著她十分壓抑的情緒波動,心情便十分的愉悅,也不再廢話,直接將來意說了出來。

“皇兄說定國將軍夫人身子微有些抱恙,後宮裏沒有個主事的,便讓你我一起去將軍府拜訪一番。”

她這話音未落,明月就冷冷的嗬斥了出聲:“叫誰皇兄呢!”

小土“嗬”了一聲,抬眼對上明月的視線,沒有說話。

正當兩個人進行眼神廝殺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十分淒厲的嚎叫聲,小土看著明月越發凶殘的視線,不著痕跡的將嘴角勾了起來。

——來了。

“這是怎麽了?剛剛似乎有人在慘叫?”

小土一臉驚訝的看向明月,明月的臉色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來。

她沉著臉看了蘇公公一眼,然後瞧著小土皮笑肉不笑道:“無妨,大約是府裏的哪個奴才不小心摔倒了。”

小土憂心忡忡:“這樣嗎?不過我聽著那聲音十分淒厲,萬一是刺客……”

她說著,就欲言又止的看著明月,猶疑了好幾秒鍾,才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道:“明月,我們過去看看吧,萬一是刺客,不小心傷到你就不好了。”

明月下意識的就想推辭,然而一直站在那裏一言不發的江如令卻突然開口讚同了小土的觀點,明月沒有辦法,目光從蘇公公的身上一掃而過,然後就帶著小土以及一眾侍衛宮女向著之前聲音傳來的地方走了過去。

明月的速度並不快,並且就在這短短的路途中,一直低眉順眼跟在他們身後的蘇公公卻突然不見了蹤影。

小土瞟了一眼明月身後,卻並沒有拆穿,這讓明月心裏下意識的就鬆了一口氣。

說起來,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兒。

以往的時候她就十分的看不順眼鬆陽那副貌似十分溫婉有禮的模樣,於是每次見麵是總是忍不住刻意就給她找茬。

雖然這之後她總是會被皇帝教訓上一頓,然而下次再見是看見鬆陽那一張狐狸精似的臉她就又忍不住想出手。

然而今天兩個人見麵了這麽長時間,她依舊對鬆陽十分的不喜,然而卻一直沒有出手。

——這其中的原因,與其說是因為早上的意外讓她下意識的收斂,不如說是,一對上鬆陽的眼睛,冥冥之中有一種直覺製止了她向鬆陽出手的衝動。

——如果她出手的話,最後吃虧的肯定是她自己。

雖然不知道這種直覺從何而來,不過明月將其歸結於今天早上突發事故以及和鬆陽一塊過來的那個禦前行走江如令的威懾。

她壓下心中翻騰著的種種情緒,又刻意將前進的速度放慢了許多,直到在心裏估摸著蘇公公應當已經將戲樓裏的那些玩意兒收拾好了的時候,她才施施然的帶著小土和江如令拐進了戲樓裏。

然而,一踏進戲樓的那一秒鍾,明月的臉色就陡然難看了起來。

戲樓裏裝潢的十分雅致,中間搭了一個高高的戲台子,為了有更好的觀看效果,周圍十分空曠,隻除了一些常用的桌椅之類的東西就再沒有其他。

平時這樣的設計讓明月可以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看著台上的戲子唱曲兒,然而這會兒,幾個人一進門,就看到了戲台子上那堪稱慘烈的場麵。

戲台子是用十分結實的木板搭起來的,四周有著用來固定的柱子,頂上還掛著唱戲時用來輔助的帳幔繩索。

隻不過現在,那些原本用來裝飾的繩索上卻掛了四個血肉模糊的人影,鮮豔的血色將戲台子都染成了紅色,整個戲樓裏也飄著一股十分濃鬱的血腥味道。

江如令臉色十分難看,他目光如利劍一般刺向明月,冷聲道:“公主殿下!敢問這是怎麽一回事兒?”

小土十分盡職盡責的擺出一副花容失色臉色蒼白驚駭不已的表情躲在了一個侍女身後——雖然這個時候其實自己也驚慌發抖的不成樣子。

明月臉色陰沉,不過隻一會兒,她就強自鎮定了下來,做出一副勃然大怒的神情。

“刺客何等猖狂!竟然對我公主府的人下如此狠手!來人!給我搜!”

她說著,又轉頭看向臉色蒼白驚恐的小土,眼中不著痕跡劃過一絲嘲諷。

“鬆陽,這些刺客也太過猖狂了!本公主一定要嚴加處理!現在已經脫不開身,至於將軍府的事情……”

她沒有再說下去,不過話中的意思誰都懂,是要讓小土自己自覺的說出要離開的話了。

不過讓明月沒有想到的是,鬆陽倒是很有眼色的張口準備告辭,然而那個從始至終沒說幾句話的江如令卻搞出了幺蛾子。

隻見他上前一步,神情嚴肅,一邊戒備的看著周圍一邊道:“公主殿下說的是,此人此等行徑窮凶極惡令人發指,一定要嚴加處理!公主千金之軀,不若先和長公主殿下離開這裏。”

“……”

明月眼中凶光一閃,推辭道:“此人敢在我公主府行凶,本公主一定要親自將賊人捉拿!江侍衛好意本公主心領了。”

她說完,不等江如令回答,就叫起了蘇公公的名字。

按理來說蘇公公應該已經提前將戲樓裏的東西處理好了——最起碼那掛在那兒的屍體應該先收起來,然而實際上,這會兒蘇公公卻跟突然失蹤了一樣……

這個想法陡一浮上來,明月心中便是一顫,竟漸漸的生出了一些不安的情緒。

“殿下!奴才冤枉啊!!!”

正在明月極力想要將鬆陽和江如令打發走的時候,掛在戲台子上的四個屍體中有一個突然猛地抬頭,衝著這邊淒厲的喊了起來。

“奴才冤枉啊!!!”

明月顯然是被這突然爆發的聲音嚇了一跳,臉上驚駭的神色一時之間也沒有掩飾住,帶出了些許不敢置信的表情出來。

怔了三秒鍾,明月反應很快又頗有些氣急敗壞的衝著周圍公主府的侍衛道:“還愣著幹什麽!這定是賊人假扮的!還不趕緊……”

她迫不及待的還沒喊完,就被小土攔住了。

“明月莫慌,本宮瞧著,這奴才似乎有話要說,不如且聽他說一說可好。”

她說話時用著疑問的詞匯,然而語氣卻真真是是陳述句,她帶過來的皇宮侍衛也在江如令的示意下和公主府原有的侍衛隱隱對立了起來。

而小土則是直接抬腳在江如令的護衛下,向著戲台子上走了過去。

戲台子上掛了四個人,其中一個已經徹底沒有氣息,剩下的三個雖則奄奄一息,不過姑且還能搶救一下。

小土在明月的怒視下指揮著江如令將那四個人解了下來,然後直接命人將其抬走保護起來。

到了現在,明月要是還不知道小土意圖也是白瞎了她在宮中活了十幾年了。

眼見著小土目的明確,明月索性也撕開了臉麵,朝著小土狠戾一笑。

“鬆陽,將這幾人留下。”

小土眨了眨眼睛,看著明月,輕笑道:“這幾人被刺客虐殺,其中定有什麽淵源,本宮以為,十分有必要對此進行調查。”

明月眼神越發的淩厲。

“鬆陽,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小土依舊笑眯眯。

“明月這話是何意?本宮怎麽聽不明白?”

眼看著小土是要和自己對到底了,明月反而是突然冷冷的笑了起來。

“好!好!好!鬆陽!沒想到這麽多年以來我竟然一直是小看了你!”

她盯著小土的臉笑著,繼而笑容一收,冷聲斥道:“來人!有刺客將我公主府豢養的戲子虐殺,還不格殺勿論!”

公主府的下人被明月調教的十分聽話,一聲令下就直接衝了上來。

江如令萬萬沒有想到明月公主竟然一不做二不休準備將他們當做刺客殺了去,心中雖然驚詫然而卻隻能好言相勸。

不過明月要是肯聽人勸也就不會做出這些喪心病狂的事情了,因而雙方直接就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