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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班同學 分節 4

怎麽又和他一起?他好沒勁啊。”

他並沒刻意回避任何人,聲音也不低,他這句話大家都聽得一清二楚。有些人三三兩兩聊起了天,有些人低頭玩起了手機,薛繆沒說話,隻是看了眼陳幼雪。陳幼雪一擺手,說:“你們玩吧,我突然想起來了,我還有事。”

他說完,轉身就走,沒有回頭看,沒敢。

臨近五月,走在路上已經能聽到此起彼伏的蟬鳴。陳幼雪低著頭,雙手插在口袋裏,他想琢磨些什麽,比如電子遊戲的進度,昨天看到一半的小說的情節,但他腦袋裏很空,沒什麽想事情的勁,想了也沒勁。他的耳朵裏灌滿了蟬聲,心裏也是,就在那蟬聲起落間,忽地又混進了些腳步聲。

“喂!”

陳幼雪肩上一重,有人從後麵拍了下他,大聲喊他。

陳幼雪轉過頭,他看到薛繆,兩人互相打量,薛繆先笑出來,把他往前麵拽:“走啊,我們走吧。”

他帶著他走的方向並非水上樂園的方向。陳幼雪問道:“要去哪裏?你怎麽過來了,爽約不太好吧?”

薛繆哈哈笑:“我也突然想起來還有事啊,走啦走啦。”

“水上樂園好像挺好玩的。”陳幼雪說。

“啊!我們去花鳥市場吧!”薛繆眼睛一亮,拉著陳幼雪就跳上了進站的公交車。車上有許多空座位,兩人卻都站著,拉著吊環搖搖晃晃地看外頭的風景。

“水上樂園沒什麽好玩的,我去過好幾次了。”薛繆說。

“我沒去過。”

“那下次一起去吧,等天再熱些。”薛繆的眼神有一瞬從窗外移開了,投向了陳幼雪,他說,“你別介意啊,周銘看你比他帥,怕你搶了他的風頭。”

“不介意啊,我本來也不喜歡和很多人一起。”

薛繆的腦袋靠在胳膊上,歪著站著,問道:“你怎麽總是一個人?”

“一個人多自由,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那兩個人呢?”

“兩個人……”陳幼雪頓住了,他看薛繆,看到那眼中明亮的光彩,他馬上說,“也可以很自由!”

薛繆笑得眯起了眼睛,他和陳幼雪在三站後下車,徒步走去了車站附近的花鳥市場。薛繆愛看魚,和一家魚店店主混得很熟了,店主看到他來了,直接放他們去店後麵看魚,據說是非常名貴的龍魚。他們輕輕靠近,薛繆小聲的和陳幼雪說:“它膽子很小,說話不要太大聲。”

陳幼雪連連點頭,薛繆把他拉在後麵:“我和它已經很熟了,你還是第一次見到它,你先藏在我後麵吧,慢慢介紹你們認識,我拉你手的時候你可以看一看它。”

陳幼雪聽話地貼在薛繆背後站著,那尾神秘的紅色龍魚被養在避光的暗處,室內很安靜,氧氣機的聲音也很輕,空氣中有點淡淡的酸味。

薛繆微伏下肩膀,彎著腰看魚缸。陳幼雪也跟著彎腰,他的視線被薛繆擋住了許多,他隻能看到那玻璃魚缸中發出的藍色熒光,這光照著薛繆的脖子和上衣,他和那玻璃魚缸漸漸有些不分彼此了。陳幼雪沒有胡亂張望,他低頭看著他和薛繆握緊了的手,他耐心等待,等待薛繆拉一拉他的手。

片刻過去,薛繆扯了他一下,回頭用極輕細的聲音和他說:“你過來。”

陳幼雪悄悄挪到他身邊去,他終於看到了那條紅色的龍魚。它正背對著他,尾鰭在水中擺動,絲綢一樣順滑柔軟,它的鱗片好像會發光,紅得鮮豔奪目。

“你該不會是在垂涎它的魚肉吧?”陳幼雪和薛繆咬耳朵。薛繆皺眉:“魚肉好難吃。”

兩人的的目光又都落在了魚缸上,紅龍魚的腹部稍顯粉色,遊動的姿勢異常緩慢。

陳幼雪問道:“你怎麽介紹我們認識的啊?”

“我說你是我的同學,同班同學。”

“魚知道什麽是同班同學嗎?”

“大概……知道吧。”

那龍魚快要轉過身來時,薛繆推推陳幼雪,陳幼雪識趣地又躲到了他身後。他靠在薛繆頸邊悄聲和他說話:“聽說金魚隻有五秒的記憶,所以它們經常會忘了自己有沒有吃過魚糧,就一直吃一直吃,好多金魚都是撐死的。”

“那它知道自己是條魚嗎?”

“可能早就忘記了吧。”

陳幼雪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他問薛繆:“你從什麽時候知道自己是狐狸的?”

薛繆還握著陳幼雪的手:“很小的時候,大概小學的時候。”

他手心裏出了點汗,等紅龍魚又轉過身時,他和陳幼雪說:“走吧。”

他們後來還去看了店裏的其他魚,多數魚類陳幼雪都叫不上來名字,但顏色都很繽紛,膽子比龍魚大多了,貼著玻璃魚缸隨便看都嚇不著它們。店主還給了他們一包魚糧,陳幼雪沒敢喂,怕這些魚沒有記性,活活撐死。

從魚店出來,兩人往市場深處走,薛繆買了盆仙人掌塞給陳幼雪,說他和仙人掌很像,沒人敢接近。

“那你不是人嗎……”陳幼雪拿著仙人掌,看看薛繆。薛繆大歎:“我不是人啊,真的不是。”

路過寵物店時,店裏的一隻小博美衝薛繆叫得很厲害,薛繆對陳幼雪擠眉弄眼:“看到沒有?同類相吸,狐狸犬認出我來了,不過我不怕,它說不了人話,隻能亂叫。”

言罷,他還衝博美扮了好幾個鬼臉,博美大約是被他的醜樣子給激怒了,越叫越大聲,吵得陳幼雪腦門發脹,他一手抓著仙人掌盆栽,一手抓著薛繆,趕緊往前麵走。

太陽還很火辣,禮尚往來,收了薛繆的仙人掌,陳幼雪就請他吃雪糕,賣雪糕的雜貨店外頭有個老奶奶擺了個攤子賣小雞。薛繆看到了就挪不開步子了,他咬一口雪糕,嚼吧嚼吧,誇張地咽下去,問陳幼雪:“你說學校裏的那群雞現在有多大了啊?”

自從那晚薛繆伺機埋伏那群土雞被陳幼雪撞破後,他們都沒再去雞舍看過雞。

陳幼雪勸他,說:“老雞的肉不好吃,很老。”

賣小雞的老奶奶笑嗬嗬地看他們:“小雞很可愛的啊,要不要買兩隻回去養?”

薛繆吃雪糕,吞口水,陳幼雪怕他一時衝動,暴露狐性,拖著他趕緊走了。薛繆似是不樂意了,一路上哼哼唧唧不知在抱怨什麽,陳幼雪就說:“那我們回學校去看看吧。”

薛繆連聲答應,兩人先回陳幼雪放下了仙人掌,接著騎車到了學校門口,這天是周日,高中三個年級全都休息。薛繆把自行車靠在校外的一棵大樹邊,繞到邊上,衝陳幼雪甩了個眼色,陳幼雪四下巡視了圈,周圍沒人,他和薛繆打了個手勢,薛繆率先番強進去,陳幼雪接著也爬到了學校裏麵。眼下天已經黑了,兩人貓著腰做賊似的,一會兒找一棵樹打下掩護,一會兒躲進教學樓裏在走廊上匍匐前行,等到他們終於摸到逸夫樓前時,氣還沒喘上一口,薛繆悶哼一聲,眉毛倒掛,差點哭了。陳幼雪忙看過去,雞舍裏空空蕩蕩,一隻雞都沒有,連地上的雞毛都收拾得很幹淨,那鐵絲做成的一扇小門還是直直被推開的樣子。

“沒了。”薛繆說,不甘心,不情願,又氣又怨。

“早知道那天就該下手!”他扼腕感慨,盯著陳幼雪咬手指。

陳幼雪很平靜,他很快就接受了可能會發生在這群土雞身上的命運,他心裏甚至還有點慶幸,在它們變得更為麵目可憎之前,它們已經消失,他和薛繆說:“那之後你在我家可沒少吃雞肉啊。”

“都是現成的,多沒成就感啊,以後我要是回歸自然,那我怎麽辦?”

“大自然裏也沒有成群結隊養在一起的雞啊。”

薛繆更氣了,對陳幼雪齜牙,陳幼雪改口道:“你不是說你不想和你爸媽分開嘛……”

“萬一呢!”薛繆還在生氣,大踏步往前走。陳幼雪跟過去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別生氣了……”

“沒有生氣。”薛繆說。

“我請你吃肯德基吧。”陳幼雪掏出一把優惠券,“原味雞買二送一。”

“不要,不吃。”

“辣雞翅買三對送一對。”

“不要。”

“那全家桶吧……”陳幼雪沒找著全家桶的優惠券,不過隻要薛繆別再生氣了,他願意請他大吃一頓。

薛繆沉默了會兒,回頭看陳幼雪,又哼了兩聲,同意了。

第二天回學校,午餐時,食堂傾情大派送,每個學生都喝到了一碗清雞湯。薛繆看到那碗雞湯,又是悲從中來,緬懷追憶了一番他沒能實現的狐生第一次捕獵後一口氣喝完雞湯,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不久之後,逸夫樓邊的雞舍就被徹底拆除,大約是因為這最後能被用來指認自己異類身份的證據的消失,薛繆殘存的那點隻在學校裏散發的對陳幼雪的敵意也隨之煙消雲散了。他不再用凶惡的眼神瞪他,也不會時刻提醒他閉緊嘴巴,別亂說話,但他還是和陳幼雪同進同出,兩人都已經習慣了眼神一掃就能看到對方,自己一開口,就會得到回應。

薛繆是數學課代表,陳幼雪是英語課代表,數學老師和英語老師的辦公室離得很近,他們經常結伴一塊兒去拿作業講義。陳幼雪有時中午會被叫到英語辦公室去幫忙批改默寫作業,薛繆也會跟著去,他到數學老師那兒打發時間,兩人一般會在半個小時後在過道上碰頭,一塊兒下樓繞著教學樓溜達一圈再回教室。

他們時常因此錯過寶貴的午休,但薛繆精神很好,從不打瞌睡,陳幼雪呢,即便中午在課桌上趴了半個多小時,到了下午還是犯困。不過自從和薛繆同桌後,他在上課睡覺這件事上收斂了不少,倒不是因為薛繆身為狐狸都這麽刻苦認真讓他這個人類自慚形穢,主要是比起打盹,有一件事更能吸引他的注意。他困得厲害的時候他會托腮看一看薛繆,他就坐在他旁邊,離他很近,他總是很專注, 眼神明亮,睫毛又長又翹。陳幼雪發現,原來好看的狐狸對人來說還有提神的效果。

到了五月份的某天,陳幼雪又被英語老師叫去幫忙打下手,薛繆和他一起去了,兩人在數學辦公室門口分開。陳幼雪一到英語辦公室就埋頭幹活,今天他的任務繁重,英語老師和他搭話,問三句也聽不到他回一聲。後來他們說起了去美國的事,英語老師問道:“你是不是這個暑假就要過去了?”

陳幼雪握著紅色水筆的手僵了瞬,低頭說:“不知道……還沒確定。”

“上個星期你媽媽還打電話給我了,問你英語最近怎麽樣。”英語老師笑著說。

“我和她都很久沒說過電話了……”

“我說你到美國絕對沒問題,讓她放心,最近還交了個朋友,比以前開朗些了。”

陳幼雪無奈:“這也告訴她啊……”

英語老師拍了下陳幼雪的肩膀:“你媽媽也是關心你。”

陳幼雪歎了聲氣,英語老師捏了捏他肩:“別總整天唉聲歎氣的,像個小老頭兒,你才多大啊,能有什麽煩心的事情,狄更斯說過……”

陳幼雪趕緊交上最後一份改好的卷子:“老師我改好了,我先走了!”轉身就跑了。一寸光陰一寸金,他可不想把金子一樣的時間都花在聽狄更斯的名言名句上。陳幼雪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沒想到卻和薛繆打了個照麵。薛繆手裏抱著厚厚的講義,都堆到他下巴下麵了,他看看陳幼雪,問他:“你要去美國?”

陳幼雪幫著他拿了一點講義:“還沒確定。”

“哦。”薛繆往前走,又說,“我提醒你啊,到了那裏也別亂說話。”

“嗯,嗯。”

“那你媽媽會回國帶你過去嗎?”薛繆問道。

陳幼雪看著他,他沒在看路,說:“應該不會,我自己過去,”他趕緊又補充,“如果要去的話。”

“哦。”薛繆隻應了聲,他走到了樓梯上,良久後說道,“你和你媽媽關係是不是不太好?”

他打探起他的隱`私,陳幼雪並不介意告訴薛繆多一點他家裏的事,他和他母親的親子關係,立即就說:“還好,每個星期都會發郵件。”他走在薛繆後麵,隻能看到他的頭頂,但他沒有加快步子,他還在猶豫。

“就發郵件?”

“嗯,也沒什麽好說的。”

薛繆偏過頭看了他一眼,陳幼雪說:“到了美國我會給你我的電話號碼,”他還是補充,“如果我去的話……”

薛繆轉了回去,平平地說:“怪不得你上課都在睡覺,要去美國的話,也確實不用在這裏太認真。”

他走下最後一級樓梯,抱著講義快步走進了教室。

這晚,薛繆沒有和陳幼雪一起回家,他也沒去打籃球,沒去參加田徑訓練,一放學他抓起書包就跑了。陳幼雪追不上他,薛繆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