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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罪案 強強] 分節 27

注意休養,算了,還是不去了。”

裏奧板起臉說:“什麽‘休養’,你想把我綁在床上嗎?得了吧,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那幾根骨頭早就長好了,一點問題都沒有。”

“胡說,哪有那麽快,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

“那是一般人,我是非一般。再說,多呼吸點負離子不是有益健康嗎?”

“……好吧,你的負離子贏了。不過還是要注意,別活動過度,特別是傷口和骨折的地方。”

“我會小心的。哦,比賽開始了,”裏奧朝電視抬了抬下巴,“猜猜誰會贏,‘火箭’,還是‘雷霆’?”

“要開賭嗎?我押‘火箭’,賭注是什麽?”

“我押‘雷霆’,賭注是替對方洗一周衣服。”

“包括內褲和襪子?”

“包括。”

“OK,賭了!”

一個半小時後,裏奧慘叫起來:“‘雷霆’!你們太不爭氣了!”

“哈,107比100,你輸了!替我洗一周衣服,包括內褲和襪子,別想賴賬。”李畢青得意洋洋地宣布。

“我是傷員,請求特殊照顧,就洗一天吧……要不,三天,三天行不行?”

“請求駁回。現在想起自己是傷員啦,剛才不是還說‘一點問題都沒有’嗎?一周就是一周。”

裏奧把臉埋在沙發墊子裏嗚嗚叫,“上帝啊,我最討厭洗衣服……”

“要不改成洗碗一周也行。”

“——還是洗衣服吧,至少還有洗衣機。”

“內褲和襪子必須手洗!”

“為什麽!它們不都是衣服嗎?這是種族歧視!”

“沒有為什麽。你要是不爽,明天可以繼續跟我賭,把下一周的衣服也押上。”

“……算了,明天還是換個賭注好了。”

“哈哈。”

看完球賽,消滅了一桌子啤酒和零食,兩人揉著飽脹的肚子回房睡覺。

站在自己房間門口,看著李畢青走向茉莉的房間,裏奧極力抑製心底泛出的酸澀感,微笑著說:“晚安。”

“晚安。”對方轉過身,輕聲回答。過道的昏黃燈光籠罩著他,在劉海的陰影下,長而直的睫毛覆蓋著他的眼睛,像一片霧氣朦朧的湖麵,深藏著不可知的情緒流動。有那麽一瞬間,裏奧以為他會走近兩步,擁抱自己,或是更進一步的什麽——在那迷霧的罅隙中,他似乎窺見了某種眼熟的東西。它像閃電一樣擊中了他,一個刻意封存的記憶片段從腦海深處躍然而上。

——黑發下他的臉在手電光線中白得發亮,唇上的血跡又紅得觸目驚心,一雙漆黑眼睛自下而上望過來,眼神中盛滿了溫情與欲望。

——他的臉在緩緩接近。不知道是誰先觸碰到誰,腥鹹的血味蔓延開來,火熱得像要燙傷舌尖,甜美得令人心酸歎息。

——他吻了他。

——他們一身血與汗,連頭發絲都充滿硝煙味,在滿是彈孔的牆壁前麵接吻,震撼而契合,興奮又安詳。

就在這一瞬間,眼前的男孩令他想起一個連環殺人犯,一個他整整追捕了一年、決心要繩之以法、卻在抓住後放了水的連環殺人犯。

殺青。

對方就在這一刻轉身,目光消失,魔法破除,錯覺轉瞬即逝。

裏奧站在房間門口怔忡,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羞慚:他竟然饑渴到這種地步!剛才要不是李畢青及時轉身,他的理智很可能會全然燒毀,不計後果地把對方壓在牆壁上親吻!一想到隨之而來的麻煩——對方茫然後無法置信的表情、自己毫無信服力的解釋、之後兩人該如何相處、茉莉的震驚和怒火……一想到這些,裏奧就頭疼得像要炸掉。

不幸中的萬幸是,這一切還來不及發生。

萬幸中的不幸是,如果他再不解決自身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這一切總有一天會發生。

他忽然想起羅布。剛搭檔不久時,有一次羅布在夜店喝醉了酒,他試圖把他拖進車子裏,那混蛋揪著他的衣襟醉醺醺地問:“裏奧,呃,你是……直的,還是彎的?”

“彎你妹!”當時他毫不客氣地一拳揍上羅布的胃,讓對方稀裏嘩啦吐了一地。

如今這句話又回蕩在他耳邊,“裏奧,你是直的,還是彎的?”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再理直氣壯地回答。

還有比這更悲劇的嗎,作為妻弟,他對未來的姐夫單方麵產生了超乎正常關係的感覺……不,或許還有更悲劇的,作為警察,他跟一個連環殺手已經產生了超乎正常關係的接觸……

裏奧不知道這兩樣,哪一樣更灰暗、更絕望些。

他隻知道,自己必須去找個心理醫生,當然,絕對不能是公家免費提供的那個。

第24章 湖中藻

翌日,李畢青迫不及待地出門去采購野營用品,裏奧在預約好報紙上那棟湖邊木屋後,撥打了他的內科醫生的手機號碼。

“裏奧?”對方驚喜地叫起來,“我們多久沒聯係了?等等,我叫人幫我替一下門診……好了,說吧,有什麽事?”

黑發探員因為斟酌用詞而遲疑了兩三秒。

對方立刻敏銳地感覺到了:“麻煩事?你的……老毛病?”

“嗯,又發作了。現在吃藥已經不太管用了。”

“什麽藥?”

“以前你開的藥。”

“你不是戒掉了嗎?而且我囑咐過你,下次再用藥,不管是什麽都要先詢問過我!”

“……我以為沒事了。”

“你以為!見鬼,我才是醫生!”

“抱歉,懷亞特。”

醫生明顯地歎了口氣:“補救比道歉管用,裏奧。告訴我,這次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用量多少。”

“大概快一年了吧,按你以前開的劑量。但是從上個月開始,藥效越來越弱,隻好吃雙倍。”

“耶穌!”懷亞特發出了一聲悲鳴似的呻吟,“鹽酸舍曲林和鹽酸丁螺環酮也就算了,阿普唑侖會成癮的,我說了不能長期吃,你他媽的還擅自加了一倍藥量!”

“……其實我也想停藥,或許你可以幫我換種替代品。”

“那個也不能說停就停,要慢慢減量,不然你會瘋掉的!”懷亞特深吸口氣,試圖放緩語調,作為醫生,情緒比無動於衷的患者更激動,簡直是一種悲哀。這家夥最棘手的地方不在於病情,而是他的態度,但他又不能不管他。“聽我說,裏奧,這回你要徹徹底底聽我的,否則後果比你想象中的要嚴重得多。”

“明白了,你說吧。”手機另一頭依舊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語氣。

懷亞特無奈地交代:“你現在一次是4片對吧,每周減少一片,最後一片時減為二分一、四分一、八分一,發現什麽異常反應再打給我。我給你開佐匹克隆作為替換品,等前藥完全停服了再用,要嚴格按我開的劑量!”

“知道了,等會我過去取藥。”

“裏奧——”懷亞特語重心長地勸說,“藥物隻能起到輔助治療的作用,關鍵在於你自身。我知道你心裏有個結,一個累積多年、非常沉重的結,它壓迫你的神經、侵蝕你的精神,讓你逐步滑入黑暗深淵。你想依靠藥物解脫,副作用就是成癮,為了斷癮,再接受另一種成癮藥——這是個惡性循環!裏奧,你還這麽年輕,不能就這樣一直下去,你得想辦法徹底解開這個結,就像中國的一句諺語,‘心病還須心藥醫’!”

手機那頭一片沉默。許久後,傳來聯邦探員低沉的回答:“我不知道怎麽解開它。結局早已鑄成,人死不能複生。你用不著為我這麽操心,醫生,這是我該得的。”

懷亞特攥緊了手機。他不甘心地想再說點什麽,卻又發現無話可說。認識五年,裏奧從不肯對他坦白那段過往,他隻能從隻言片語中去暗自揣度。躊躇再三後,他給了對方最後一個忠告:“比起我,裏奧,你更需要一名專業的、經驗豐富的心理谘詢師。”

意料之外的是,對方沒有一口回絕,雖說有些難以啟齒,但至少態度真誠:“……是的,我想是,你有好的推薦對象嗎?”

“有,他是個非常睿智、耐心的老人,爽朗又寬容,會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我會先打電話給他,安排一下,然後把他的號碼給你,你可以預約麵談,也可以打電話。”

裏奧取出紙筆,抄下電話號碼,把紙條塞進口袋。掛斷通話後,他想了想,又摸出紙條,默默記下那串數字,然後用打火機點燃了它。

現在他還沒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去撥打這個電話,但會將號碼牢記於心,就像高空作業者腰間係的那條安全繩,心理安慰要遠大過於實際使用次數。

至於另外一個煩惱,與之相比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反正一直以來,他就對交女朋友之類的事情並不熱衷,寧可把時間灌注在工作上,以至於早有性取向方麵的流言。

想起羅布某次一邊上網一邊對他說過的話:“……你看,裏奧,這上麵說,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潛在的同性戀傾向,不同的是,有人不到1%,有人則是100%。”當時他還對所謂的專家研究嗤之以鼻,如今看來,似乎還真有些道理。

自己的同性戀傾向是多少?他嚴肅地思索著,從記憶的垃圾桶裏翻出不堪的一幕:一夥恐怖分子劫持了一架從紐約開往馬爾代夫的航班,向聯邦政府敲詐了兩千萬美金後,把機組乘務人員和一名旅客扣為人質,打算降落在泰國機場,卻被FBI和國際刑警聯手追捕,最後不得不在野外跳傘,被及時趕到的警方截獲,最後全員落網。那名不幸被劫匪頭目看上的旅客——一個熱情奔放、神經大條、毫無節操的金發帥哥,在安全落地後為了表達強烈的興奮與感激之情,居然當著在場所有FBI和國際刑警的麵,把他撲倒在草地上強吻……流言就是從那時開始瘋長起來的,尤其是對方曾以連環殺人嫌疑犯的敏感身份被他私下臥底調查過,雖說那些案子出於種種因素最終被上麵敲定為意外事故,不許他再插手,但流言已經傳得沒邊兒了!

現在回想起第一次被同性強吻的時候,他光顧著震驚了,竟沒有惡心反胃之類的表現,那可真是個不幸的預兆……如果真有那方麵的傾向,大概20%吧——該死的傑森!

說到吻,他又無法不聯想到殺青……那時並沒有人強迫他,雖說他覺得當時神誌有些不太清醒,或者是因為剛經曆過生死存亡的驚險,腎上腺素的大量分泌帶動了難以自控的情欲——也許殺青那時的情況也跟他差不多——但毫無疑問,跟另一個男人吻得如癡如醉那種事兒,他是完全自願的。這算是多少傾向?60%?70%?

……算了,順其自然,最壞的結果就是跟茉莉的婚姻和家庭保持距離,然後彎掉。彎掉就彎掉吧,裏奧認命地想。

門口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李畢青拖著碩大的購物袋回來,裏奧起身接了把手。在想通之後再次麵對這個華裔男孩時,他似乎坦然了許多。

他的確對他很有那方麵的意思,但並不確定究竟是出於憐惜、欣賞與保護欲,還是真正的愛情。至於肉體上的吸引——對男人而言,這一點永遠不會是非卿不可。裏奧自認為不是像安東尼那樣的下半身動物,他願意為愛情而忠誠於肉體,但前提是,他得確認那份愛情是真正屬於自己,而不是從別人那裏竊取來的贓物。

如果李畢青愛的是茉莉,他寧可永遠失去他,也不願意傷害自己的姐姐。

除非李畢青也對他……不,那可能性低到幾乎為零,他不願在空想中浪費時間,就讓一切保持原狀吧,直到茉莉回來接手為止。

“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出發?”另一個人充滿期待地問他。

“明天。”裏奧微笑著回答。

新澤西州,西北部。

盡管早已在心裏各種想象過,在看到碧波蕩漾的大湖邊,那一棟原木搭建的漂亮小屋時,李畢青仍然不自覺地發出了一聲驚歎。湖畔一條木棧道,少女濯足般伸進水中,邊緣係著兩條帶槳的白色小木舟,草坪在木屋背後舒緩地鋪展開來,融入一片青翠欲滴的森林,再綿延向蓊鬱蒼茫的基塔廷尼山脈。

“……太讚了!”他忍不住咋舌。

“當然,‘花園之州’的別名不是白叫的。”東道主愉快地說,把兩人的行李安頓在原生態的、泛著鬆香味的木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