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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罪案 強強] 分節 23

練營中淬煉出的,對危險殺機的極度敏感和本能反應,使他在即將被死神指尖觸摸時扭動了一下身體,他早已帶著後背前胸對穿的血洞下了真正的地獄。

結果他的胳膊代替心髒,挨了這一下。

棱形利刃刺穿了他的左上臂,三麵血槽在放血的同時導入空氣,拔出時並沒有像普通刀子一樣被收縮的肌肉吸住,輕鬆得如同從黃油中抽出筷子。

鮮血湧出宛如噴泉。埃蘭嗷地叫了一聲,拔出腿側“瘋狗”,在下一擊降臨時格住了對方手中的鋒刃。

火花迸射,兩把世界頂尖的戰刀被巨大的互作用力撞飛,埃蘭也乘機看清了襲擊者的模樣。“三棱軍刺!”他捂著血流不止的傷口,朝麵前黑發黑眼的男人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中國人!我最恨中國人!”

殺青見他像頭發怒的犀牛衝了過來,聲勢奪人,一擊強勁的高掃踢鐵斧般劈向他的太陽穴,帶著驚人的速度與力道。

沒有人能挨了這一腿後還健康無恙地活著,腦部嚴重受損而死是必然的下場。殺青不得不避其鋒芒,在對方緊逼而來的一擊又一擊的掃踢中左躲右閃。

黑市格鬥的技巧其實很單調,腿法占了90%以上,頂級拳手的必殺技幾乎是清一色的腿技,能在絕大部分的角度與位勢發動致命進攻,極少近身打鬥。但就是這些掃踢、側踢、騰空踢,越直接越威力非凡,隻要挨實一下,絕對是骨折筋斷,甚至顱腦出血。

而殺青的搏鬥風格更接近於小巧擒拿,通過近身攻擊人體關節、穴道和要害部位,使對方身體產生劇痛而喪失戰鬥力——畢竟人種體型的弱勢擺在那裏,你不能指望相差20公斤的兩個人能像兩輛坦克一樣互撞,比誰的肉體更強硬有力。

體型與力量上的不對等,導致技巧被壓製到了最微薄的分量。

“魔王”的稱號並非浪得虛名,埃蘭的抗打擊能力幾乎強悍到非人的地步,拚著挨上三下,隻求能擊中對方一下。而殺青的心裏卻十分清楚,以他的體質,隻要被對方擊中一次要害,就足以丟掉半條命。

對方可以犯錯,可以露破綻,他卻不能鬆懈分毫。

這是一場他經曆過的最艱辛的打鬥。

在對方嚐到反側關節、分筋錯骨、點穴截脈的滋味而痛苦嚎叫時,他也因體力不支而挨了好幾擊掃踢,造成大量軟組織挫傷,手臂、小腿骨裂,險些折斷了一整排肋骨。

冷汗浸透了後背,把深灰色衣料染成黑色,他的呼吸逐漸表淺,耳中聽見心髒砰砰急跳的聲音,眼前泛黑,頭暈欲嘔。他知道這是劇烈運動過度後,短時虛脫的症狀。

而對麵那個鐵塔般壯實的白種大漢,卻在痛不欲生的慘叫聲中,依舊如同不肯報廢的老式火車頭一樣,瘋狂暴烈地撲過來。

冷靜的意識告訴他要閃避,乏力的身體卻嚴重拖了後腿,殺青喘息著勉強側身,突然見一團烈烈燃燒的火焰,足有籃球大小,帶著風聲劃過半空,砸向埃蘭的胸腹間。

烈焰帶來對痛楚的恐懼,從整條右臂的燒傷疤痕上炸裂開來,瞬間席卷了埃蘭的大腦——火!焚燒!劇痛!死亡!火舌卷住他,吞沒他,地獄裂開一條深淵,他掙紮著墜落,投入沸騰的岩漿……

如果他的心理醫生在場,會告訴他此刻的幻覺其實是一種創傷後應激性心理障礙,但很可惜,他再也沒有拜訪心理醫生的機會了。

一道黑色身影,在空中橫成一條直線,飛速旋轉了360度,長腿呼嘯著朝埃蘭臉上砍來——一個完美的旋子轉體騰空踢!血沫混雜著斷齒噴出,埃蘭踉踉蹌蹌後退,背部撞上擱滿雜物的沉重鐵架。

黑影搶身而上,如飛簷走壁般躍起,左腳踏住他的胸口,右腳靴尖狠狠踢擊他的下頜。在噴吐的血水與清晰的骨折聲中,那個黑影借力向後空翻一周,落地時腳步不穩,趔趄著摔在地上。

埃蘭被這兩記連環重踢掀翻在地。

殺青見縫插針,提身躍起,曲臂一個尖銳的肘擊,攜著全身重量砸進了他的太陽穴。

被他壓在身下的埃蘭急劇抽搐著,從鼻腔、嘴角與耳孔中,汩汩流出暗紅色的血,“安、東……”他從喉嚨中艱難地擠出兩個音節,淺黃色的眼睛中滿是無法置信的絕望,然後那猙獰而絕望的眼神就這樣凝固在臉上。

殺青的神經依然緊繃,麵對這樣一個怪物般的對手,他不敢有絲毫大意,雙手抱緊對方的腦袋,發力往後一擰。哢嚓一聲脆響,埃蘭的頭顱扭轉到一個正常情況下絕不可能到達的位置——麵朝自己的後背,頸椎已被徹底折斷。

這一幕場景看起來很眼熟……摔倒在地的聯邦探員震撼地想起,那位值夜班的騎巡警,也是這麽被扭斷了頸椎……

擅長踢爆別人腦袋、擰斷別人脖子的“魔王”埃蘭,終於也被人踢爆了腦袋、擰斷了脖子。

這就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嗎?

裏奧怔怔地看著殺青。這個以殺掉連環殺手為己任的連環殺手,正坐在死亡的獵物身上,慢慢平複喘息、恢複體力。

片刻後他站起身,拾回一柄染血的56式三棱軍刺,收入袖中。然後走到裏奧麵前,伸手攙扶他起來,“雖然你不聽勸,擅自跑回來的行為讓我很不高興,但是,謝謝……你也救了我一次,我們扯平了。”

“你殺了他。”裏奧說,陰沉的語調仿佛敘述著一個令人心寒的事實。

殺青對他笑了笑:“是我們。你看,事實就是這樣,你是執法者,殺人無罪,而我少了一件製服,殺人就有罪了。法律就是這麽個婊子,穿上衣服一副嘴臉,脫掉衣服又是另一副嘴臉,誰把她當女神,誰就是傻X。”

裏奧嘴唇緊抿,臉色陰冷得像要滴水成冰。

鈴聲忽然在死人口袋裏響起來,殺青彎腰摸出埃蘭的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按下接聽鍵。當他開口時,完完全全就是埃蘭的聲線,帶著明顯的希伯來口音:“……沒事,電纜斷了。不是已經修好了嗎,真他媽的磨嘰,這點小事也要問……欠操的人是你,騎兵,等著老子上去踢爆你的屁股!”

他用力按下掛斷鍵,轉頭望向裏奧驚詫後若有所思的眼神,歎口氣說:“我想現在再叫你離開也沒可能了。那麽,一起上去操他?”

裏奧躊躇了一下,沉聲道:“他必須接受公眾的審判,為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他要懺悔,要贖罪,而不是毫無痛苦地死在一顆子彈下。”

“啊,說得真動聽。總而言之就是叫我不要殺他,好讓你給他戴手銬,然後遛狗一樣牽上法庭,是吧?”殺青嘲弄地撇了撇嘴角,“你真以為一個亡命之徒會乖乖地束手就擒?”

“如果他意識到走投無路而投降,我不準你下殺手。”

“如果他負隅頑抗呢?”殺青挑釁似的問。

裏奧麵無表情地回答:“擊斃他。”

“好極了,我想我們可以達成一個臨時的統一陣線,”殺青微笑著說,“也就是說,我暫時是安全的,不用擔心你用槍管戳著我的後背叫‘Freeze’,對吧?”

“在我抓到騎兵之前,是的。”聯邦探員謹慎地承諾。

殺青從埃蘭腰間拔出那把FN57,拉開槍膛看了看後遞給他:“拿著,比公家發的格洛克好用,不論威力、穿透力還是容彈量,子彈還是軍用版的,能穿過警用標準防彈衣。對了,知道黑幫管這玩意兒叫什麽嗎?”他停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絲哂笑:“——‘警察殺手’。”

黑發探員握住槍柄,冷冷道:“當然,我有兩名同事就是死在這種槍下。”

在他森冷的眼神中,殺青笑意一斂,回到埃蘭的屍體邊一刀切下他的右手拇指,然後轉身走出配電房。

裏奧默然走在他後方三米外,一路上兩人再沒有交談半句。

他們摸上頂樓,來到一扇緊閉的全金屬大門外,門邊有一塊指紋密碼鎖的按鍵區。殺青從暗袋中掏出一些熒光粉撒在鍵盤上,用紫外線筆一照,六個沾染了皮膚殘留物的按鍵清晰可見,再插入袖珍型解碼器,幾秒鍾就解決掉了。他把埃蘭的斷指按在掃描屏上,大門向兩邊滑開。

兩人同時退到門兩側隱蔽起來,覷視裏麵寬闊的大廳。殺青從肋下拔出一把伯萊塔M9,左手握槍,右手掌心朝下呈碗狀蓋在頭頂上方,看了裏奧一眼。

SWAT手語,“掩護我”。裏奧了然地朝他點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依托著各種遮蔽物悄無聲息地探進房間。

他們全神戒備地搜索了整個房間,卻沒有找到騎兵。在飄著白紗簾的窗前,大理石桌麵上放置著一盤下過半的國際象棋,黑白鏖戰已盡尾聲。原本在F5上的白騎士被黑兵吃掉,那枚色澤灰白的人骨棋子,如今正陰險地站在棋盤中線旁邊,仿佛期待著本回合比拚中最終獲勝的那隻手,將它送到目標的屍體上飽餐一頓鮮血。

裏奧嫌惡地盯著那枚棋子,像看一隻在廚房料理台上抖動觸須的蟑螂。之前的兩次,他如此接近這名象征死亡的白骨騎士,以至於如今看到它,仍會產生死裏逃生的緊迫感——這種情緒令他不滿地皺起眉頭。

有人在他肩膀上輕輕握了一下,帶著寬慰與鼓勵的意味。裏奧轉頭望向殺青那張俊逸而虛假的麵容,第一次從他漆黑的眼中發現了一絲柔和的暖意,盡管轉瞬即逝像個幻覺。

裏奧忽然有種感覺,他認識這個追捕了整整一年的連環殺手——是的,他認識他,不是從模擬畫像、心理側寫上,不是在輾轉焦慮的夢中,也不是在辦公室滿滿一牆的照片與文字裏。他曾出現在他的生活,或許就是買午餐時排在前麵的人;或許是某條繁華街道不慎刮擦時笑著致歉的人;或許是晨練跑步時越過身旁搭訕幾句的人……

他想自己一定在哪裏見過這個男人,甚至曾有過某種程度上接觸,但他此刻卻完全沒有頭緒。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即視感”,人有時根本不需要真實的記憶,大腦內部自然會製造出一種熟悉的感覺,讓你覺得似曾相識舊日重現,讓一對素未謀麵的男女覺得前世鴛盟今生再續。

殺青,我們究竟在哪兒見過……

他陷入片刻間的恍惚,直到被耳邊低沉的聲音喚醒:“醒來,裏奧,你不能在這發呆,我們得快點找到騎兵。”

裏奧遽然驚醒,一股慚愧湧上心頭,他竟在這種緊要關頭開了小差。為了掩飾不自在的神情,他轉頭從桌子下方的袋子裏找出自己被繳獲的裝備,一一放回身上。“你覺得他是逃走了嗎?”他隨口問。

“之前的通話我並沒有露出什麽破綻,他應該不會發現。”殺青遲疑了一下,顯然也不能百分百確定。他想了想說:“還有一個可能,他下樓去檢查俘虜。很快他就發現房間空了,我想他會很生氣,會打魔王的手機,當然地獄沒有移動通訊公司——”他看了一眼黑發探員,眼中明白寫著:我們已經失去先機。

就在這時,燈光陡然熄滅了。

突如其來的黑暗,仿佛連呼吸與心跳聲都依稀可聞。兩人條件反射地分別藏身到最近的遮蔽物後麵,緊握的手槍子彈上膛。

“他關掉了發電機?”裏奧壓低聲音問。

“不,我想隻是關掉了照明設備。”殺青說,“他對老巢了如指掌,可能還有夜視儀。現在我們不僅要對付一個躲在暗處放冷槍的地頭蛇,還有迷宮般複雜的地形,以及一堆古老的殺人機關。真是好運。”

“我們不能留在這裏,他看到埃蘭的斷指後一定會猜到。我們下去。”裏奧說。

“兩眼一抹黑地下去?見鬼。”

“你也可以打開微型手電筒照明,等我離你足夠遠以後。”

“噢,探員,你比我印象中陰險得多,想拿我當炮灰吸引敵人火力,然後坐收漁人之利嗎?”

“要是那樣,今天就真成我的幸運日了。”

“Fuck you!”

“如果你連性別都是假的話,我會考慮是否接受。”裏奧不假思索地說完,自己怔了一下,臉上莫名有些發熱。還好,黑暗掩蓋了一切痕跡。

“……臭流氓!”罵他的居然是個女人的聲音,年輕、嬌嫩、嗲聲嗲氣。

裏奧幾乎要笑出來:殺青模仿各種人聲的天賦實在是太強大了。

短短幾十秒交談,消除了不少驟盲的不適與緊張,兩人不約而同地閉上嘴,憑著來時對整個房間的印象,慢慢朝門外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