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紀家祖宅在義陽城東,占有很大一塊地皮,三座正院,又有三座跨院,門套著門,庭挨著庭,正門開在永福街上,附近住的都是城中大戶。

今天生意不好,餘舒惦記著回去討要被人搜走的那一包紙錢,同曹子辛打了招呼,就提前下工了,回家後,換上女裝,就循著上午被帶去問話的那條路,一個人摸到了西跨院,路上順道欣賞了一下風景,又在花園裏兜了一圈,薅了人家幾朵花,在湖裏丟了幾塊石頭。

紀孝穀住的院子外麵守有護院,兩個身穿短打黑褂的男丁,就是古時候的保安。

餘舒並沒打算進去,就在門口好聲好氣地請了護院進去找她上午認識的那位賀總管,就是請大夫去給翠姨娘診治的那位,人看起來挺好說話的。

“你在這等著。”一個護院進去找人,一個留下看門。

餘舒等了一會兒,看見有人出來,就往門邊挪了挪,聽見那個護院喊了一聲“二少爺”,立馬抬頭去看。

這男子同曹子辛差不多年紀,瘦長瘦長的身材,膚白眼大,長了一副好皮相,再加一身鮮亮的水紅綢衫,綸巾上墜的珍珠粒子,一看就知道是個品行不良的富二代。

紀崇炎是也看見院門外立著個黃毛丫頭,瞟了一眼,本不至於理睬,但往前開兩步,卻又折了回來,上下打量了餘舒,試探地問道:

“餘小姐?”

作為一個現代人,被人叫“小姐”可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餘舒迫使自己咧了下嘴角,露出些受寵若驚的模樣。八一中文~

“二少爺。”

紀崇炎見認對了人,眯了眯桃花眼,一麵仔細研究著餘舒的表情,一麵笑道:

“你今天可是立了功啊,我都聽說了,要不是被你撞見,三叔沒準還要被那個賤婦蒙在鼓裏。”

餘舒瞧他這小樣兒,就知道那位姨娘識相地沒有把他這個奸夫供出來。

“嗬嗬。”她傻笑兩聲,撓撓脖子,並沒在對方探究的目光中顯出半點慌張。

紀崇炎見狀,神情又輕鬆起來,“你在這兒做什麽?”

餘舒於是就怯怯地把上午被人搜走一包紙錢的事同他說了,言明自己是來討東西的,最後還小家子氣地嘀咕道:

“那、那是我花了一角銀子買的。”

半天她就說這一句實話。

紀崇炎一聽就笑了,眼中閃過一些鄙夷,就從袖子裏摸了摸,掏出一塊碎銀遞給餘舒,口氣很是和藹:

“拿著再去買一包吧,記得別在林子裏亂燒,萬一引著火,燒壞東西都是次要的,傷著人就不好了。八一中文~”

放心吧,那小樹林她是再不會去了。

餘舒扭捏了一下,不好意思地伸了手:

“謝、謝謝二少爺。”

遮口費拿到手,餘舒的心情大好,目送同樣心情大好的紀二少離開,扭臉就見剛才那個進去幫她請人的護院出來,雖沒見到賀總管,但他手上提著她被搜走的那一包紙錢。

“賀總管在忙,沒空見你,這是你的東西,拿去吧。”

餘舒趕緊道了謝,把那包失而複得的紙錢包在懷裏,一路歡快地小跑回雜院去了。

***

餘舒一進門,就發現氣氛不對,餘小修黑著臉坐在飯桌邊上,一雙惱恨的眼睛盯在她腦門上。

“怎麽了這是?”

她又哪惹著他了?

“是不是你偷了我放在枕頭下麵的錢!”

餘舒迷茫道:“沒啊,我沒拿你的錢。”

“說謊,分明就是你拿了,不然你哪來的錢買的這些破玩意兒!”

餘小修氣的站起來,上前抓了她懷裏的那包紙錢,摔在地上,狠狠跺了幾腳,又伸手使勁推了餘舒一把,餘舒不防,腳一崴,撞在門板上,抬頭就看見餘小修指到她鼻尖上的手指:

“你知不知道我攢那些錢是拿來買紙筆的,你又偷,你又偷!虧我以為你改好了,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麽壞,還是這麽壞!”

餘舒被他罵的有些發懵,看著餘小修氣的臉紅脖子粗,緩過勁兒來,她沒工夫計較這小屁孩子冤枉她,無辜地抬起兩手虛按,想讓他冷靜下,一麵解釋道:

“真不是我拿的,我連你錢放在哪裏都不知道,怎麽偷你的呢,你聽我說啊,昨天在學堂門口,不是有兩個人來找我嗎,我買東西的錢是她們給的,絕對不是拿你的,你要是不信,我現在就立個誓,我要是拿了你的錢,就讓我——”

“就是你!”餘小修打斷她的話,恨恨地盯著她,那怒火滿滿的眼神,仿佛要把長久擠壓的憤怒一下子發泄出來:

“就是你偷的,他們說的半點不錯,你就是個偷雞摸狗的東西,你就是個下三濫!我怎麽有你這樣的姐姐,我討厭你,討厭你,你去死!”

聽完這句話,餘舒的臉唰地就拉了下來,這是她一天之內聽到的第二個“死”字,一個是親娘,一個是親弟弟,都不是她的,是“她”的。

餘舒自謂不是個好人,她上輩子為了錢,做過很多錯事,直到瀕死才幡然悔悟。

那個倒黴地在祠堂裏丟掉性命的小姑娘,她貪玩,好吃懶做,愛慕虛榮,又不學無術,渾身是毛病,沒有半點可取之處,也許很多人都覺得她壞的該死。

可是“她”真的死了,而自己卻代替“她”活了下去。

餘舒一直都相信,有些事,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的,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她這些日子,甚至隱約覺得,她能夠來到這個世界,一定同“她”在死前的執念脫不開關係。

或許“她”終於死亡麵前後悔了,知道錯了,所以才換了她來延續“她”的生命,彌補“她”的遺憾和過錯。

昨晚上在小樹林裏,餘舒撞見了那對偷情的男女,無意救了翠姨娘一命,讓一家三口不至於被趕出家門,流落街頭,這難道真就偶然嗎?

誰能說不是那縷亡魂放不下這牽掛,在指引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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