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國家的放權_第五章 美利堅合眾國的命運

第五章

美利堅合眾國的命運

美國的悲劇

如下是美國人對自己國家的態度,這著實令人吃驚:60%的美國人認為自己和自己的後代已經無緣實現美國夢,18~24歲的美國人中有40%認為自己需要移民海外才能找到工作。在2014年的調查中,許多嬰兒潮一代人的養老金都在2008年金融危機中化為烏有,而隨後的經濟蕭條(超低利率的後果)也使得剩餘的資產很難在短期內回升到原來的價值。去墨西哥和巴拿馬安度晚年的美國人數創下了曆史紀錄。但美國對外移民最多的群體還是缺乏技能的年輕人,這些人占了美國失業人口的一半(某些美國學者甚至建議說,美國應該出口這些結構性失業人口,以此來減輕政府的負擔)。去工業化進程和次貸危機兩者交織,使得美國出現了嚴重的內部人口失衡,失去工作或家園的人源源不斷地湧入美國350個大型城市,竭盡所能尋找工作,不論薪資高低。

美國的中產階級雖然處在價值鏈的中上層,但他們也對留在美國感到厭倦並紛紛用腳投票。在領英注冊會員前往新興市場工作的人數排行榜上,美國排在法國、英國和西班牙之後。每年有多達4000名美國人放棄美國公民身份或永久居留權(“綠卡”)。現在在海外生活的美國人數達到了創紀錄的900萬:這些人是在用腳和錢包投票,他們要在美國之外尋找更好的生活品質,尤其是更低的稅率和更多的工作機會。當美國身份成為負債,美國企業也在往外走,將生產和利潤一並帶出美國。截至2014年,美國企業在海外的現金數量達到了創紀錄的5萬億美元,這些錢如果轉回美國將要承擔巨額的稅賦,於是美國企業就用這些錢開展海外並購、公司遷移以及股票回購計劃,這些措施又讓企業進一步遠離美國監管。

美國曾經是世界上最富裕、最安全和技術最先進的社會的代表。但千萬不要把一係列幸運偶然事件的結果看成是必然。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許多情況,到現在已經開始發生變化。雖然美國依然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但這僅僅是讓美國保持了自己的帝國地位,並不表明美國的體係或生活方式徹底勝出。恰恰相反,近年來的許多事情暴露了美國全球地位的脆弱和其治理模式的缺陷。在未來幾十年,美國的全球地位和治理模式將受到嚴峻挑戰,美國對外國投資和海外市場的依賴程度越來越大,全球新興的大國、金融中心和企業基地又恰好跟美國在全球市場開展競爭。

設想一下2020年的美好景象:在20年的外交政策災難之後,美國軍事力量的部署主要是在國內;美國自己開采的頁岩油氣數量超過了俄羅斯和伊朗的產量;加州的科技巨頭開發出了跨時代的應用產品,催生出世界上第一家市值超1萬億美元的公司。美國經濟的年增長率穩定在3%的水平,更加寬鬆的按揭政策使得全美70%的家庭都擁有了自己的住房。

美國複歸經濟增長軌道是否意味著美國公司會重拾對美國市場的信心,帶著資金回來?得克薩斯州和達科塔州的能源繁榮是否能與其他經濟貧弱的州分享?高科技產業的興盛是否意味著美國有了足夠多可以勝任高級崗位的優秀人才?這些問題的答案將決定美國將整體崛起還是會退化成一起國家悲劇,是繼續保持顫顫巍巍的超級大國地位還是真正實現美利堅合眾國的偉大複興。有一點是肯定的,在充滿競爭的供應鏈世界,光做自己是不行的。

2013年,曾經是美國最發達城市之一的底特律申請破產,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孤立事件,這說明,即使位於世界上最具競爭力的國家,其城市也不一定就具備競爭力。美國正在重構,某些城市、企業或社區會發展,而某些會淪落,這也顯示了美國社會的分化趨勢,這種分化有利有弊。紐約、邁阿密、達拉斯、洛杉磯、舊金山、芝加哥、波士頓和亞特蘭大都是美國的支柱城市、區域核心,甚至是全球樞紐。這些城市均連入全球環路,無論是學術、科技、金融還是能源環路。加州人口規模比大多數國家都大,在傑裏·布朗和施瓦辛格擔任州長期間,他們派出了許多貿易代表團前往海外,以此來促進出口,吸引外來投資。其他各州也在研究數據,看看究竟是對哪些國家的出口創造了本地就業,然後就可針對這些國家采取增強商業關聯性的措施。

但美國許多州和城市出現了內部分化的消極一麵:雖然有來自華盛頓的授權,但沒有資金,自身規模又太小,難以形成足夠的投資。(美國是西方主要國家中城市化程度最低的。)這些城市的前景頗為黯淡。2013年的一份報告指出,克利夫蘭已呈現“巴爾幹化”,因其基本與全球人才和觀點流動隔絕。在布法羅,曾生產奧的斯電梯和神奇麵包的工廠大樓現在人去樓空,在時光中沉淪。專家預測,美國的“鏽帶”上將出現更大規模的市政破產,這條鏽帶涉及密歇根州、俄亥俄州、賓夕法尼亞州、伊利諾伊州、紐約州甚至某些新英格蘭城市,這些城市的人才、企業和投資都在流向波士頓。對於像美國這樣的大國,城市的衰亡不啻美國版本的國家衰敗。

雖然許多人指責說,正是因為美國把汽車生產工廠轉移到了中國,底特律才會敗落,但其實中國也有跟這座“汽車城”命運類似的城市:東莞。東莞曾是中國廣東省的“四小虎”之一,東莞的電子加工業規模僅次於深圳。但2008年的金融危機重創了東莞的出口行業:大量的工廠關門,工人遭遣散。新開業的東莞“新華南Mall”雖然麵積是明尼蘇達州美國商貿中心的兩倍,裏麵卻少有人影。

但東莞還是具有若幹底特律所不具備的優勢。東莞的人口超過800萬,盡管出口下降,但東莞的產業工人很容易轉移到周邊的大城市去尋找新的工作。東莞的基礎設施相對很新,許多設施稍經改造就可用作食品包裝、物流中心或高級家電和工具製造。此外東莞的服務業(酒店和餐飲)在經濟中的比重大於製造業。今天新華南Mall裏人頭攛動,繁忙不已。

底特律和東莞還存在一處重大差別,東莞不會被金融市場剪羊毛。中國的地方債很高,國企也迫切需要改革重組,但中國的地方政府和國企事實上都享受著國家的無限擔保,中國人民銀行手中掌握著4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資產。但底特律不同,在宣布破產的前幾天,由於跟金融機構簽訂了利率互換協議,底特律被迫支付給瑞銀和美國銀行2.5億美元的資金,這使得底特律再也無法填補高達200億美元的養老金和醫療保險虧空。

那麽中國式中央與地方關係的管理模式是否要比美國好呢?中國的經濟自由化程度對維持長期穩定同樣重要。北京還是掌控著中國的城市競爭:雖然鼓勵各地大膽試驗,但出了問題還是北京兜底。現在中國有眾多超大城市,這些城市之間也在為了投資、產業、人才和知名度開展競爭,這種競爭創造了保持國家整體穩定所需的活力。北京、上海、天津和重慶四個直轄市的自主權也在增加,並製訂了各自的經濟發展計劃。盡管現在省長和市長依然由中央任命,但正如清華大學教授李稻葵所言,這些官員對資本使用和吸引投資有著重大話語權,這些城市吸引外來投資的做法與紐約和洛杉磯極為相似。上海設立了自貿區,在自貿區裏允許外國公司有更大的自由度來處理多幣種交易。

中國既希望強國,也希望強市,在此過程中實現國民經濟的繁榮。中央會為各省和各地區提供支持。全中國2000個城市(人口規模從不足50萬到超過300萬)中,每個城市都希望能在國家製定的五年規劃中占據相對重要的位置,或是並入某個超級城市成為其新區,或是獲得工廠減排的試點資格。確實,現在中央政府已經不再給各省製定經濟增長目標,這意味著各省將自主確定增長戰略。因此,中國的內陸省份就在利用改善的基礎設施條件來吸引那些從高工資沿海地區遷到低工資地區的產業。

與此同時,如今美國各地對製造業崗位的競爭卻到了“競次”的地步,這一點跟20世紀80年代的亞洲很像。為了讓韓國韓泰輪胎把第一家美國工廠設在克拉克斯維爾,田納西州許諾會給韓泰返還全部的前期費用,這家工廠將成為其所在城市的最大用人企業。在納什維爾另一側的士麥那,1983年日產汽車在此設廠之前,該城鎮人煙稀少,但在日產到來之後,該城鎮的人口翻了兩番,達到4萬多人。如今日產汽車會把部分生產分包給一家美國公司,這家美國公司常常要求工人加班,卻不支付加班工資。但田納西州眾議員麥克·斯派克斯(Mike Sparks)卻認為該州別無選擇,隻能默認現狀。如果美國汽車工人聯合會號召日產汽車工廠的工人團結起來,“那麽這些工廠就會搬去亞拉巴馬州、佐治亞州,或密西西比州。”

在供應鏈世界,美國各州之間的競爭並不亞於這些州與墨西哥、泰國或中國的競爭。但現在美國全境隻剩下了不到2000萬個製造業崗位,而且密歇根州和田納西州在今天所做的一切並不能保證這些崗位不會在明天消失。

內部分化

美國在供應鏈戰爭中確實有領先優勢,但美國並未贏得這場戰爭。矽穀是富裕的高科技節點,紐約是世界金融中心,休斯敦是能源基地。盡管美國的地理條件得天獨厚,廣袤的地域卻也可能是劣勢。高速公路和橋梁都在老化,許多鐵路線的速度太慢或不堪負荷,寬帶連接也有待完善。還有軟件基礎設施的問題:教育水平在下降,移民政策使得美國無法吸引足夠的人才,此外,連接條件好的地方和連接條件差的地方的差距在不斷拉大。金融機構和企業都不願在經濟狀況差的州、社區投資,或為其提供貸款,迫使這些地方隻能自己組織信用社或互助會。

美國的主要全球化節點和落後的鏽帶地區的分化越來越嚴重。現在覺得美國是“合眾國”可能是一種錯覺,因為事實上,美國的不同地區處於不同的全球供應鏈環路,當然也有些地方完全沒有與全球產業鏈相銜接。這種分化並不僅僅是“紅州”對“藍州”或城鎮化對農業化那樣簡單。美國選民更容易按職業而不是地理位置抱團,例如工廠工人、教師、管理谘詢師、銀行家或農民。

那些人口在300萬至800萬之間的產業多元化城市應對衝擊的能力要遠遠強過底特律這樣單一產業的中型城市。像紐約和洛杉磯這樣有著稠密人口的美國大城市最早從經濟衰退中複蘇,其社會治安更加完善,能夠繼續吸引大量的世界級高收入人才。這些城市的韌性源自其龐大規模和自我調整的能力,在這些城市裏可實現產業升級並催生新的職業。因此在金融危機之後,紐約市就成了高科技熱點地區,而從前殘破的洛杉磯普雷亞維斯塔區成了航空和傳媒業務的發達區域。

大城市占了美國GDP的85%,光紐約市就占了全美GDP的8%。一線城市之間差距拉大的同時,城市內部不同區域的差距也在拉大。紐約市的貧富差距問題跟許多第三世界國家一樣嚴重。雖然達拉斯–沃斯堡(其機場麵積就相當於整個曼哈頓)是美國第4大人口城市,但該市市長邁克爾·勞林斯坦言,達拉斯–沃斯堡是美國“最窮的富裕城市”。但富裕城市即使陷入財務破產,依然可保持增長。在拉姆·伊曼紐爾任內,芝加哥大量舉債來推行城市再造計劃,但龐大的開支拖累了伊利諾伊州的經濟表現,現在該州經濟前景在美國50個州中墊底,為此州政府隻好提高對個人和企業的征稅,這又必然會導致居民和企業搬離。

伊利諾伊州的經曆說明,以政治(而不是經濟)劃分州的概念是多麽落伍。正如《芝加哥論壇報》專欄作家、城市規劃專家理查德·隆沃斯(Richard Longworth)所言,“中西部各州根本不應設立政府”。堪薩斯城橫跨堪薩斯州和密蘇裏州,但兩個州政府都極力讓分界線對麵的企業搬到自己的屬地,而不是讓邊界線兩邊的企業聯合起來應對全球化挑戰。印第安納州各地也在采取類似田納西州的“競次”政策來吸引低工資崗位,這其實妨礙了印第安納波利斯升級成高收入科技中心城的努力。

美國某些二線城市通過私有化保持了財務的表麵健康。例如,早在1985年,美國商務部就把科珀斯·克裏斯蒂港劃為外貿自由區,這也是美國國土上第一個自由貿易區,由此這塊區域就成了不受所在市管轄的自治實體,區內的企業不用繳納任何聯邦稅、州稅或市政稅。在過去數十年裏,這裏是美國石油進口的主要港口,但出口卻基本為零,現在僅100公裏之外的Eagle Ford頁岩油田將這裏用作頁岩油出口的主要港口。2009年,該自貿區與中國鋼管集團成立10億美元的合資企業,這家合資企業將每年生產50萬噸用於油氣開發的無縫鋼管。這是中國在美國最大的製造業投資項目,在建設階段已經創造了

數百個就業崗位,工廠落成後,預計還會創造出更多的崗位。現在唯一的問題是當地會說普通話的人太少,因此難以與投資方展開順暢的溝通。但科珀斯·克裏斯蒂港還是可以快速靈活地從全球能源需求增長中獲益,這座港口城市實現了在短時間內迅速成為全球供應鏈節點,由此也為其他美國城市樹立了榜樣。

但並不是每個城市都能實現財務自立或從全球能源市場中獲益。丹佛的市區開發項目就未能獲得美國的銀行的支持,為此隻得去求助加拿大的銀行。一般情況是,越是需要私營部門融資的中等城市,就越容易采取類似自由貿易區的做法,即將教育和治安等功能外包給私營企業。為了鼓勵在丹佛產業園中投資建設新的體育館、博物館和鐵路線,企業不僅可獲得減稅待遇,還獲得特別許可征收各種費用,例如停車場的“會員套餐”以及醫院床位的“設施附加費”等。科羅拉多州的解決之道則是:將醫用大麻和自用大麻徹底合法化,州政府對大麻銷售課以重稅,稅款用於教育,包括反對毒品教育。

更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丹佛市的市政服務產業化改革預示了美國政治的未來。美國大部分城市的市長都是民主黨成員。達拉斯、休斯敦和奧斯汀都是“藍色”民主黨城市,而得克薩斯州則是典型的“紅色”共和黨區域。但如果將社會基礎設施建設和管理交給私人企業,這些民主黨市長的做法實際上更像共和黨人。2015年,達拉斯甚至將自己的城市名稱和標誌以50萬美元的價格賣給了一家汙水處理保險公司,此後這家公司發出的商業信函看上去就像是市政通報,這令達拉斯的許多市民感到困惑(或憤怒)。現在美國兩黨的共識就是要擱置分歧做好事情,但這種做法算得上是“民治、民有、民享”嗎?

美國正在分化成形狀不一、規模不等的自治王國,這種趨勢必然會繼續,這意味著美國應向其他國家學習如何實現整體大於部分之和。德國的城市也有宏大的足球場,但德國卻不用實行公共服務私有化。每個德國城市的經濟發展規劃都是由政府官員、企業領袖和教育機構共同做出,由此來不斷優化貿易和投資策略,並積極培訓新人以把握最新技術和全球化機會。這就是為何中國更加願意學習德國而不是美國,因為德國有著動力強勁的經濟中心、世界一流的基礎設施、高品質的出口產品以及相對完善的社會政策。德國人口中百萬富翁(以及億萬富翁)占比要高於其他國家,但收入差距卻沒有其他工業強國那麽大。德國乃至日韓所具備的優勢就是,盡管城市之間有著分化競爭的態勢,但國家依然推行鼓勵合作的政策,而美國在這方麵就相對欠缺。在德國統一的25年內,一項專門稅種幫助原德意誌民主共和國地區內的基礎設施趕上了原德意誌聯邦共和國地區,這項專門稅的名稱說明了一切:團結附加稅(Solidaritätszuschlog)。

但美國缺乏這樣的團結,富裕城市和州寧可把錢用於自身建設,不願與其他地區分享。美國興起的政府數據公開項目(Data.gov)不僅可促使聯邦政府變得更加負責和高效,同時也讓紐約和洛杉磯等城市知曉所繳稅款的用途和使用方式,如同歐洲的巴塞羅那和威尼斯那樣。因此,加利福尼亞州、得克薩斯州和紐約州等就盡力截留資金來建設自身的國際連接能力,同時讓華盛頓去處理其他州的福利問題:福利資金短缺的州一般地理麵積較大、人口較少、經濟較弱,如南達科他州、亞利桑那州、新墨西哥州、路易安那州、亞拉巴馬州以及緬因州。

新的美國地圖正在形成,主要劃分依據是各州的商業發達程度和人才質量,而不是名義上的州界線。按城市學家喬爾·科特金(Joel Kotkin)的說法,美國不像是由50個州組成的合眾國,而是由7個獨立國家(分別以舊金山、達拉斯、休斯敦、芝加哥、華盛頓、丹佛和亞特蘭大為中心)以及三個半獨立城邦(洛杉磯、紐約和邁阿密)組成的國家。這些城市都是地區經濟的中心,不管地區經濟重心是石油、農業、工業還是科技,而這些城市也有著全球化的人口結構、經濟布局和互聯設施。地理學者能預見的其他美國超級區域包括從菲尼克斯到圖森的亞利桑那陽光走廊、從波特蘭經西雅圖到溫哥華的卡斯卡迪亞城市帶以及從亞特蘭大到夏洛特的皮埃蒙特大西洋城市群。這張功能性的超級地圖告訴我們美國實際上是如何運轉的,同時也反映出應該如何改善現狀。

跨越太平洋的財富流

底特律到底發生了什麽?城市的繁榮或衰落沒有固定模式可循。像丹·吉爾伯特(Dan Gilbert)這樣對底特律充滿情感的億萬富豪以及像快速貸款公司這樣的企業已開始購買底特律中心城區的寫字樓、支持輕軌建設並斥資清理廢棄住宅和工廠。這些措施讓已經大大縮小的核心城區重新煥發了生機,讓城區變得更幹淨,適於居住,至少底特律居民不用再忙著搬離,拆除廢棄設施也意味著在外觀上跟過去的輝煌和痛苦說再見。當然也有人提出更加激進的計劃來重振底特律,想讓這座城市恢複過去的規模和地位,例如把底特律變成免稅區,設立底特律專區來接納拉丁美洲和亞洲移民,把底特律轉讓給加拿大,因為加拿大聯邦政府會提供的20%的城市預算,大大高於美國(不到10%)。

美國還有數十個城市在風雨飄搖中,債台高築,也找不到合適的產業模式。由於財政吃緊,市政福利難有改善。許多這樣的城市因種族分裂和貧富差距而人心浮動,2014年在密蘇裏州弗格森發生的大規模騷亂就是徹底曝光在媒體上的活生生的案例。這些城市的經濟狀況是如此糟糕,不平等現象是如此嚴重,應該被視為不發達地區。華盛頓試圖幫助這些城市給警察和公交車司機發工資,為其市政債提供擔保來籌錢發放養老金,為其提供投資返還和減稅政策來推動就業和創業,但這些支持措施隻是杯水車薪。創造幾個新的就業崗位並不是可持續的經濟發展戰略,要想讓經濟發展可持續,就要對亟待升級的基礎設施以及新興全球競爭性行業進行投資。比如,底特律的汽車黃金年代已經過去,現在這些生產不足的工廠應該迅速轉向其他交通設施,例如美國急需的動車組。美國的太陽能產業現在有超過20萬個就業崗位,每年增速達到20%。在美國商務部推行的“選擇美國”全球招商行動中,美國代表團訪問了從波蘭到印尼的世界各個地方,希望能吸引資金投資於美國的城市,這項行動極其有必要,但預算依然不足,這其實是在通過人為努力來達到過去自然生發的狀態:讓美國成為全世界最有吸引力的投資目的地。

因此美國需要推行宏大的就業策略,其核心應該是提升工人的技能並讓他們流向工作機會較多的區域。正如對克利夫蘭開展研究的學者所指出的那樣,“人口流動就是經濟發展”。克利夫蘭為科技創業企業提供優惠措施,同時希望能吸引奧斯汀和西雅圖的大學畢業生。位於匹茲堡的卡耐基梅隆大學附近集中了一係列科研實驗室,因此盡管匹茲堡的人口因為工業淪落出現下降,但匹茲堡軟件、生化科技以及高新材料行業的收入卻在上漲。在密歇根州,具體是在密歇根州西部,也有許多高水平的工程師,那裏的企業不是製造汽車或飛機零部件,而是生產用於電子和感應器材的光學產品,這些產品目前還處於供應鏈的頂端,中國工廠目前還無法達到這樣的水平,至少現在還沒有。

也許美國的就業是在流向亞洲,但如果能妥善利用回流資金,美國依然可以保持優勢。中國不僅出口產品,也在不斷出口資金和人才。中國的國家開發銀行就同意為美國最大的建築商萊納房產提供將近20億美元的信貸額度,這些資金將用於完成舊金山兩個拖延甚久的房地產開發項目(項目名稱分別是“珍寶島”和“獵人角船廠”),這兩個項目的重新啟動將創造數千工作崗位,建成超過兩萬套住房以及配套寫字樓和商業設施。舊金山的房價有望因此穩定下來,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背後的功臣卻是來自中國的資金。來自中國的資金以及高科技和金融行業的財富正把洛杉磯(以及紐約)變成像倫敦這樣的世界富豪集中地。

如果看總額,中國企業每年投資於美國城市的資金高達130億美元。俄亥俄州的托萊多曾經被稱為美國的玻璃之城,但現在托萊多的玻璃產業被中國徹底擊垮。如今托萊多開始吸引中國投資者來購買當地的酒店和工廠,與中國設立學術合作和藝術交流項目並充分利用其低成本優勢和貼近芝加哥的區位優勢(芝加哥也在推行一個項目,將自己定位為對中國最友善的美國城市)。中國還與美國各州商討建立類似深圳的經濟特區,這樣中國就可把工業供應鏈轉移到美國境內以減少關稅。中國機械工業集團公司提出要在博伊西機場附近建設50平方英裏的可自主發展的科技區,區內會設立製造廠和工人宿舍樓。或許在未來幾年,類似這樣的中國商業橋頭堡會在美國四處開花,大多數州政府也將伸開雙臂歡迎這些投資。如愛達荷州的副州長布拉德·裏特爾(Brad Little)所說:“亞洲有的是錢。”

亞洲也有的是人。受金融危機、教育債務等其他因素的影響,美國的家庭規模正在變小,各行各業,從家政護理到高科技創業,都需要更多的外來移民。美國的南部各州雖然曆來都不受重視,但現在有不少人願意去那裏試試運氣。由於中國國內房地產泡沫風險加劇和反腐行動深入,中國公民現在已經成了美國房地產市場最大的外國買家,甚至超過了加拿大。中國人也是美國EB-5投資移民最大的來源國,該移民方案規定,隻要在聯邦政府同意的項目中(聯邦政府不會擔保這些項目)投資50萬美元,就可申請綠卡。新的EB-5簽證的受理處分布在南部的路易安那州、密西西比州和其他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的州,由此來吸引國外的資金。這些外來的房地產投資者很少去關心自己所投資房產的真正價值,他們唯一關心的就是能否拿到美國護照,尤其是自己未出生的孩子。

但申請加拿大投資移民的中國富人數量是申請美國投資移民人數的10倍:現在美國EB-5項目的中國申請者大約是每年6000人,但加拿大的投資移民項目申請人數高達6萬。加拿大要求每個投資移民家庭的投資門檻是160萬美元,或對加拿大科技創業基金投資100萬美元就有資格申請長期簽證。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還在售賣人民幣債券來加深與中國大陸的金融合作。現在的溫哥華被稱為“溫港華”,因為這是中國“遊艇移民”的重要目的地(這些移民的富裕程度遠遠超過那些20世紀坐著“舢板船”前來的亞洲移民),這些移民將溫哥華的房價炒得很高,迫使許多本地人搬往郊區。終有一天,溫哥華的人口結構會像其天際線一樣——更像香港,而不是多倫多。中國有個成語說得好:狡兔三窟。

北美西海岸的亞洲化反映了跨越太平洋洶湧而來的資金潮和人潮。或許中國對資本外逃的打擊,以及美加兩國移民政策的收緊會稍微遏製住這種趨勢。但中國的金融開放又會讓更多的資金湧向海外,現在持有中國護照的投資者走到各處都頗受追捧:綠色美元被染“紅”了。

跨越全球最長國境線的水和油

數百年來,自然資源的供給狀況都會引發經濟移民浪潮,人們會跟隨資源尋找工作和財富。如今,加拿大阿爾伯塔省的麥克默裏堡就是資源新城的代表,移民蜂擁而來,追逐“石油財富夢”。在1973年石油輸出國組織實行禁運措施後,加拿大才想到去開采那裏的油砂礦(礦區麵積比英格蘭還大)。突然之間麥克裏堡就成了一座新城,1980年時,其人口就增長了兩倍多,達到3萬人。在過去10年,人口規模更是暴漲至8萬。

但這隻是官方統計數字。全球具有高度流動性的勞工,就像在迪拜打工的菲律賓人或巴基斯坦人,也開始轉向麥克默裏堡,在城市外圍和石油公司負責管理的土地上至少還有5萬人住在流動宿舍裏做著各種工作。這些人包括石油鑽機操作工、電工、卡車司機、餐廳服務生、調酒師甚至妓女等,總之一切能保證人們士氣和油田運轉所需的人,哪怕是在嚴寒的冬季也不例外。盡管最近油價下跌讓麥克默裏堡的熱度有所下降,但其基本發展態勢並未改變。這座城市就是當今時代的“狂野西部”,但最終麥克默裏堡會有穩定的人口、封閉式社區以及更加完善的機場和其他市政設施,讓這座城市成為真正的全球供應鏈上的新節點。

麥克默裏堡也預示著加拿大經濟重心將慢慢從東部轉向西部,因為西部有油砂礦、鉀鹽以及鑽石等豐富礦藏。(北邊的鑽石開采中心耶洛奈夫的人均年收入超過10萬美元。)加拿大正在向西拓進:曆史上首次出現安大略省西邊的人口數量超過其東邊的人口數。育空地區、阿爾伯塔省、薩斯喀

徹溫省、馬尼托巴省和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在議會的席位都在增加。曾在2006~2015年擔任加拿大總理的斯蒂芬·哈珀就來自阿爾伯塔省,現在看起來,有著穆斯林–印度–坦桑尼亞血統的卡爾加裏市長奈希德·奈什(Naheed Nenshi)很有希望在未來成為加拿大總理。

美國人現在有必要去了解這些加拿大省份,因為以後美國的淡水可能就會來自這些地方。美國的供水、農業和人口生態係統正變得非常脆弱,尤其是在亞利桑那和內華達等經濟高速增長的西南各州,因為退休人員和來自“鏽帶和陽光地帶”的人在紛紛湧入。菲尼克斯的居民數量已經突破400萬,但正如拉斯韋加斯、斯科茨代爾甚至墨西哥巴哈等城市一樣,菲尼克斯也依賴科羅拉多河的供水,但這條河的上遊是嚴重缺水的加利福尼亞州,加州的持續幹旱和水庫儲水不足已經使得水果和堅果之外的農業產量大受影響。盡管珍貴的水資源日益稀缺,加州的人口卻還在增長。最近頻發的森林火災更是讓加州的缺水情況雪上加霜。附近的米德湖(由胡佛水壩攔蓄而成)已經快到曆史最低水位,這有可能使2000萬人的供水出現問題。一名市級官員這樣評論:“沒有米德湖,就沒有拉斯韋加斯。”

如果米德湖最終枯竭,加拿大對美國銷售的大量瓶裝水也不足以滿足美國用水需求。淡水或許會是“21世紀的石油”,但加拿大還不太願意將淡水這樣的寶貴資源商品化。由美國8個州和加拿大兩個省份在2008年簽訂的《五大湖區協議》約定,禁止美加兩國對五大湖的水改道,為此像威斯康星州沃基肖這樣水資源一度豐富的城市也陷入了用水緊張狀態,因為這些地方的居住人口和工業活動還在增加。如果沒有來自加拿大的淡水資源,很難想象美國可保持玉米和大豆出口量占世界出口總量1/3的地位,尤其是美國對玉米種植的補貼政策導致奧加拉拉蓄水層的快速流失(這裏提供了美國大平原地區1/3的灌溉用水),也加重了水資源的農藥汙染。美國城市浪費水資源的情況依然嚴重,因為美國是根據用水總量來收費,而不是根據不同用途區別定價。即使在從加利福尼亞州到佛羅裏達州的海岸線上建設20多座海水淡化廠,也不足以解決美國淡水供求失衡問題。

現在是時候去重溫那些被擱置的水利項目了,其中包括加拿大著名水利工程師湯姆·基蘭斯(Tom Kierans)提出的“大循環和北方發展運河”項目,以及命運多舛的20世紀70年代提出的“北美水利電力聯盟”,這兩個項目都借鑒了荷蘭和中國在修築堤壩和運河方麵的經驗,將加拿大北部育空地區和哈得孫灣的淡水利用起來,通過1600公裏長的落基山脈溝渠和五大湖區將水輸送至人工水庫和跨盆地運河,這樣既能補充奧加拉拉蓄水層,也可增加科羅拉多河的水量。在未來20多年的時間裏,蒙大拿州冰川國家公園的最後一座冰川預計會徹底消失,因此引入加拿大北部的水資源,為南方補充供給的同時,也有助於防止未來的洪災。

無論是從規模還是成本角度看,這些水利項目的重要性就相當於美國州際高速公路網。李約瑟曾將中國古代運河和治水技術稱為“水利文明”,如今美國也要擁抱水利文明,修建跟油氣管道同樣長度的輸水管道,將水輸送至得克薩斯州和亞利桑那州,甚至是佐治亞州和佛羅裏達州,因為那裏地下水資源正迅速枯竭,出現了海水替代的跡象。“北美水利電力聯盟”項目甚至設想通過核爆炸來形成地下壕溝和水庫,並用核電站作為動力將水輸送到北美大陸各處。鑒於當前大規模的城鎮化和水資源的緊張程度,或許這是核武器和核能的最佳用武之地。

水資源供給隻是北美地區必須更加重視地理條件,而不是政治的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在能源。自2003年北美東北部自多倫多到巴爾的摩的地區發生大規模停電事故以來,加拿大公司就開始鋪設橫穿新英格蘭的水下和地下電纜,將魁北克豐富的水力和風力發電輸送到所需之地。目前已經有30多條橫跨美加邊境的油氣管道,另外還有數十條管道正在規劃當中,最知名的當屬加拿大運輸公司的頗具爭議的“拱心石XL”管道,這條管道將連接阿爾伯塔省和美國的內布拉斯加州、得克薩斯州。這將增加對美國的石油供給,南達科他州的頁岩油南下,加拿大的石油抵達休斯敦附近的阿瑟港,由此可將石油賣到大西洋對岸。阿瑟港現在已超過洛杉磯和紐約成為美國最繁忙的港口。不管能源價格如何,互聯互通設施都會帶來收益:北美大陸最大的管道經營公司金德爾摩根已建立起龐大的油氣儲運帝國,公司估值超過1500億美元。

就像每個沙特公民都會對“加瓦爾”感到自豪,那裏依然是世界上最大的油田,美國人現在對自己的頁岩層也如數家珍:得州的鷹灘、得州和新墨西哥州交界處的二疊紀礦、橫跨美國蒙大拿州和北達科他州以及加拿大薩斯喀徹溫省和馬尼托巴省的巴肯頁岩礦區。雖然兩國法規不同,但美加兩國在北緯49°上的國境線遠遠不如兩國地底下的共享礦藏重要。

北美聯盟

不隻是美國在追求實現資源的自給自足,這是北美國家的共同目標。20年前簽署的北美自由貿易協定是希望有朝一日北美能形成類似歐盟的聯盟,因此許多人也將此協定稱為北美聯盟。北美的資源整合起來時,北美的地緣政治重要性就會超過美國單打獨鬥。雖然俄羅斯和美國每年的天然氣產量相當,但美國要進口超過半數的加拿大天然氣。與此同時,美國也將天然氣出口至南方電力緊張的墨西哥。2015年,墨西哥國家石油公司與美國貝萊德資本和第一儲備公司簽署協議,計劃新建一條從美國通往墨西哥中部的天然氣管道。最終,墨西哥的能源市場自由化將提高其石油和天然氣產量,墨西哥也會加入美國和加拿大的陣營,成為歐亞的油氣出口國。這也正是中國想要的:從北美進口更多的能源,同時繞開馬六甲海峽這樣的地緣政治咽喉。與金融危機之前的情況不同,現在中國資金投資北美能源市場要順暢許多。北美地區應充分利用其在水平鑽井和水力壓裂法技術方麵的優勢,尤其是在亞洲國家趕上來之前:中國可采頁岩氣儲量預計要比美國高出50%。

北美內部的穩定也要求更加成型的聯盟。例如美國給其農場主提供的玉米種植補貼直接讓墨西哥農民種植玉米無利可圖,因此他們隻好加入販毒武裝集團,這些販毒武裝集團自2007年以來已經令將近10萬人喪生。2014年,美國南方部隊司令官約翰·凱利(John Kelly)將軍透露,來自薩爾瓦多、洪都拉斯和危地馬拉等中美洲地區的毒品、武器和非法移民通過墨西哥流入美國,這已經對美國國家安全構成“實質性”威脅。美國采取了拉鐵絲網、邊境線武裝巡邏、無人機監視以及大規模遣返等措施,非法移民狀況略有好轉,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於墨西哥經濟的好轉,許多非法移民其實是自願離開美國回國發展。因此美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幫助鄰國接入能創造就業崗位和穩定社會、運行的供應鏈,那些被中國搶走的就業崗位會回到美國和墨西哥。

外國投資者已經開始對墨西哥加大投資。在2009~2014年間,德國、韓國和日本的汽車廠商就對墨西哥投入了190億美元,墨西哥全國汽車產量因此翻了一番,突破300萬輛的規模。墨西哥阿瓜斯卡連特斯州的汽車業就業人數超過了5萬,儼然成了新的底特律。外國投資者來墨西哥不僅僅是看重這裏低廉的勞動力價格,還希望享受墨西哥的自由貿易政策,由此其汽車產品能比美國製造的汽車更方便地進入巴西等重要市場。雖然美國和加拿大的某些汽車製造崗位轉移到了墨西哥,但墨西哥也要求,外國汽車廠商至少要從北美供應商那裏購買2/3的配件,其中就包括美國的大型供應商。在供應鏈世界,美國鄰國的競爭力就是美國的競爭力。

因此加拿大、美國和墨西哥各城市應視彼此為天生的盟友。北美地區的貿易基本上是由20多對相互依賴的城市主導,包括紐約和多倫多、聖何塞和墨西哥城以及西雅圖和蒙特利爾,這些城市之間的互動推動了汽車和航空以及電子和醫藥等行業的進步。即便是曆史上存在暴力仇視的鄰近城市也開始用合作來消弭仇恨。聖地亞哥和蒂華納現在就將邊境線視為障礙,認為它的存在導致了20億美元的收入損失。現在的口號是“兩個城市,一個地區”。聖地亞哥市的市長甚至在蒂華納設立了辦事處,雙方計劃著要建一座大橋將兩地的機場連接起來,此外兩個城市還打算聯合申辦2024年的奧運會。國境線上的犯罪活動、非法移民以及毒品走私大大減少,這不是因為兩國加強了對邊境的管控,而是因為國境線兩邊的投資和就業狀況都有了明顯改善。

隨著越來越多的管道、水路、鐵路以及電網等其他基礎設施將北美經濟中心連接在一起,美國應該將自己視為北美超級洲的核心。雖然在過去150年裏,阿拉斯加一直遠離美國本土,但現在除了北美高速公路網之外,瓦爾迪茲至麥克默裏堡的鐵路規劃也已提上日程,此外還計劃修建從北坡油田至加拿大的天然氣管道,這兩項工程勢必會讓阿拉斯加更加深入地融入地區能源和交通設施網,同時也有利於阿拉斯加增加對亞洲的油氣出口。

北美的基礎設施、經濟、文化和戰略融合趨勢已經不可阻擋。加拿大石油和淡水資源豐富,但人口稀少;美國和墨西哥有4億人口處於缺水狀態,但市場極大。隨著全球變暖,加拿大北極圈裏的許多地方將可能解凍,因此有人預計加拿大的人口規模可能會在未來達到1億(現在隻有3000萬),新增人口主要是亞洲人和拉美人,這些新居民將成為加拿大開墾荒地和開發石油必不可少的勞動力,許多新居民也將居住在環境日益宜人的北方地帶。

極地冰帽的融化可能會催生出像格陵蘭這樣的新國家,盡管格陵蘭冰原的融化是海平麵上升的罪魁禍首。格陵蘭將成為氣候變化導致的第一個新生國家,格陵蘭居民勢必選擇脫離其宗主國丹麥,憑借其豐富的鈾礦和稀土礦成為北極圈的重要力量。格陵蘭和加拿大的因紐特人存在親緣關係,這說明格陵蘭或許能從歐洲體係中分離出來,最終融入北美聯盟。

1867年,時任美國國務卿威廉·蘇厄德(William Seward)從沙俄手中購買了阿拉斯加,當時他夢想能構築一個統一的從格陵蘭到圭亞那的聯合半球,第二首都就設在墨西哥城。如果說美國在19世紀的“昭昭天命”果真變成現實,當然是通過融合而不是征服,蘇厄德的夢想也不能說是異想天開。在“冷戰”結束之後,曾擔任過尼克鬆政府內政部部長的阿拉斯加州長沃爾特·希克爾(Walter Hickel)建議在白令海峽底部修建80公裏長的隧道,將阿拉斯加和俄國連接起來。25年之後,俄國鐵路公司的總裁弗拉基米爾·雅庫寧(Vladimir Yakunin)進一步提議,要修建從倫敦出發的超級鐵路,經莫斯科和西伯利亞連至阿拉斯加,最終抵達紐約。當時俄國的財力無法承擔這樣的宏偉項目,但現在的中國可以。中國正提出全額出資修建一條長達1.3萬公裏的高速鐵路(長度超過西伯利亞鐵路),從中國東部出發,穿過西伯利亞,經一條200公裏長的隧道(長度是英吉利海峽隧道的4倍),抵達阿拉斯加的費爾班克斯,然後繼續南下,經加拿大接抵美國。對於想去加拿大溫哥華的中國人而言,這無疑將是風景絕佳的鐵路之旅。

專欄:南美聯盟

南美洲也在經曆著功能重構。自西班牙和葡萄牙殖民者瓜分南美洲500年之後,南美洲這片“失落之洲”已經徹底擺脫了殖民主義的剝削、玻利維亞式的民族主義、革命式的社會主義以及反共極右主義。南美各國領導人不再扛著左派大旗打遊擊,也不再高呼打倒美帝國主義的口號,南美領導人正集中精力改革政府補貼政策、吸引外來投資並提高能源產量。正如北美洲一樣,南美洲利用其富饒自然條件的最有效手段也是發展基於資源的地區主義。跨境基礎設施投資正在橫越南美最大的地理障礙:亞馬孫雨林和安第斯山脈。兩洋高速公路工程會把巴西的大西洋海岸與秘魯的太平洋海岸相連(中國也將資助建設兩洋鐵路),這樣巴西至中國的航運時間就可縮短一個星期。因此這條路也就有了奇特的外號:通往中國之路。現在秘魯已經允許內陸國家玻利維亞在其太平洋海岸修建伊洛港,此外還計劃在安第斯山脈修建隧道,由此阿根廷貨物就可快速運抵智利港口,出口至太平洋國家。升級後的泛美洲高速公路將縱貫南北,從哥倫比亞的達連地塹直抵阿根廷的火地島。正在興起的“和平大拉美”地區甚至將擁有自己的全洲議會和類似歐盟的超國家組織:南美國家聯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