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來曬才

克藍北中是所名校。名校嘛,門檻兒就高,誰若想跨進這道門檻兒,考,你得舍得一身皮;轉,一份合格的成績單不行,還得加上一筆大錢,或者拿出一個過硬的關係網。條件如此苛刻,不趕上進閻羅殿了嗎,誰能願意進哪?可是,偏偏就有那麽多“狠心”的家長,就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把皮舍去好邁進那道門檻兒;單單就有那麽些“冷酷”的父母,甘願掏空口袋、拉饑荒欠外債、挖門子盜洞子絞盡腦汁把孩子往閻羅殿裏送。這些家長的腦袋是不是都進了水了?當然不是,這些家長可精著呢!北中的升學率是附近所有中學中最高的,隻要把孩子弄進這裏,孩子本人再爭點兒氣,那升入高等院校可就是小菜一碟了,誰不想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呢!

今天,又有一人轉進了北中,北中的高門檻兒對此人竟然一點用也沒起?據說他即沒拿錢砸也沒用網拱,隻交一份成績單就輕輕鬆鬆地跨進了那道高門檻兒,而且還挑上個重點班級!他是誰,怎麽會這麽牛?

高劍慢慢拉開三班教室的門走了進來,在門口環視一眼迅速靜下來的室內,然後回身:“江澎浪,請進來。”

“刷——”

所有的目光都射向了門口,雖然角度不同,但含義卻是一樣的——這是誰呀,這麽有尿,居然擠進了三班?

絢麗的朝陽中,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孩子悠閑地走了進來,並隨手帶上了門。

“哇!果然被你說著,真上咱們班了?”

“沒有把握的話我怎麽會說?”

“真狂!一定不是‘一般戰士’”

“當然。就憑那身衣服,普通的人家誰能買得起呀!”

“不知是用錢砸的,還是關係拱的?”

“我聽說他什麽也沒用。”

“這小子真高,起碼有一米七五。”

“長得不賴呀!”

“……”

高劍指著一個空位子:“江澎浪,你就坐那兒吧。”

“好的老師。”江澎浪笑吟吟地應著。渾厚的男中音似一陣輕柔的風刹那間便吹皺了好多女孩子的心湖,十幾雙眸子追著他那俊拔的身形,每顆心都加快了跳動。

“請大家把書翻到九十八頁。”高劍邊說邊在黑板上寫下這節課要講的題目。

嘩嘩的翻書聲中江澎浪走到了空位邊,主動和注目於他的同桌打了聲招呼,然後不緊不慢地坐下。

“哥們兒,了不得!喏,‘餘震’還在繼續呢。”同桌翹起大拇指,又擠了下眼睛。

江澎浪立刻看看左右——果然有幾雙眼睛在看他,其中有一雙眼睛不是在看,而是在“盯”。他立刻有些不舒服,回頭很不客氣地瞪了同桌一眼,仿佛那雙“盯”他的眼睛全是這個多事的同桌引起的,不把火發在他身上不是太便宜他了嗎?接著他開始回憶自己剛才這段時間內的形體動作,想來想去並沒有覺得哪裏不妥。可是,這位同桌——瞥了眼同桌。同桌一本正經地看著書;還有那雙眼睛——轉頭去看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倒很執著——仍在“盯”著他。他不免有些心浮氣躁,轉回有點兒僵硬的脖子,使勁地翻開了書。

一個好的說書人,不僅具備一顆好腦子、一副好口才,還得才思敏捷幽

默風趣,善於察言觀色、善於係扣子、解扣子,更懂得抓住聽眾的心。

江澎浪不是說書人,可他卻幹著說書人的行當。雖然他說的不是書,可引起的效應卻遠勝於聽一段驚險離奇的故事。從古到今,從傳統到時尚,從一個行業到另一個行業,他的嘴就如一根無形的針線隨便那麽一穿,便能讓聽的人感到是那麽的合情合理,那麽的妙不可言。

一天,二十幾個男女同學圍在江澎浪身邊,聽他講幾何與時裝的奧妙。講到微妙處,聽者們開懷大笑,講者的臉上也堆起了笑容,隻是這笑容是那麽的冷靜那麽的有分寸,與前後左右前仰後合拍手打掌的人相比,他的笑可夠老練的了!突然,老練的笑僵了下,然後迅速又恢複為有分寸的笑,然而,配合著有“分寸”笑臉的眼神卻變得陰冷,這又陰又冷的眼神不再巡視周圍的臉,而是盯在了正前方一個女孩子的背上。

女孩子孤獨地坐在課桌之間,雖然她的周圍都坐著人。她雙眉微微地蹙著,嘴角輕輕地抿著,看著桌子上的書又似沒看,就那麽沉沉怔怔地坐著,像一隻籠中的病鳥。

在女孩子的左側後方坐著個男孩子,他雙眉也是微微地蹙著,嘴角也是輕輕地抿著。他沒有看書,也沒看眉飛色舞的講者,他在看孤單女孩兒單薄的後背,看女孩兒單薄後背上的那條粗粗長長的大辮子。

一陣哄笑,女孩子驀然回頭淡淡地瞄了眼又匆匆轉回頭去,還是那麽坐著,姿勢和剛才一點兒沒差。

看女孩子辮子的男孩子忽然一震,宛如有隻爆竹在他身邊炸響。

江澎浪自自然然地把他的“書”講完,在大家感慨聲、議論聲中他慢慢靠在了椅背上。

——她是誰?為什麽她不麵向著自己?她規規矩矩地坐在那兒真是在學習嗎?她的眼神怎麽那麽冷漠?她可是在嘲笑自己?剛才那一瞥可是示威?可是在挑釁?……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喂,接著講啊?”

“妙趣橫生,笑料不斷,我建議你馬上寫劇本,準能一炮就紅。”

“寫什麽劇本呀?還是寫小品,現在剛興這個。”

“……”

同學七嘴八舌地建議著,江澎浪不出聲隻微微地笑著,可他眼角的餘光卻始終瞟著那個後背,不舒服的心翻來覆去地分析那回眸一瞥。

五月的驕陽絢麗多彩,它抓緊每一分鍾進行燦爛的誘惑,企圖把朝氣蓬勃也納入它的懷抱,成為它的色澤。可是在三班的窗口,它卻隻能紅頭漲臉大口大口地吐著熱氣了。

江澎浪成了侃哥兒,崇拜者日漸增多。課間休息,本班的不離座位,外班的趴在窗口、門邊聽他口若懸河的胡謅。他又一次成功了,十九年來,他隨著父母由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每換一個地方,他都能用自己的方式贏得他想要的東西。轉入北中不到一個月,他就得到了友誼、愛慕、崇拜、妒忌,和一個褒義的綽號——才子。他應該高興應該滿意了是吧?可他偏偏就是高興不起來,更談不上滿意了。為什麽會這樣呢?因為生於蜜罐,長於奉承之中的江公子覺得他的征服不完美、不徹底,竟然有兩個人不買他的賬,這不是存心讓人添堵嗎?那兩個人是誰,怎麽可以這麽不給麵子?

那兩

個人是一個男生一個女生,男生叫李飛揚女生叫蘭飄雪,兩個人都是北中的“名人”,前者因善交仗義而名滿全校,後者因貌美學優而譽滿全校。這兩個人同級同班卻陌生得如同路人!誰能料到,這對陌生的同學在步入社會以後,卻經曆了一場淒淒慘慘生生死死的戀情!

上課的鈴聲響了,芳菲合上《間.愛》,拍拍趴在桌子上睡覺的飄雪:“喂,上課了。”

飄雪抬起頭,揉揉臉頰搓搓壓木的手,打著哈欠:“這節什麽課?”

“語文。”芳菲靜靜地看著飄雪。“你太疲倦了。”

“沒覺得呀。”飄雪邊說邊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老天真是不公。為什麽偏偏是你呢?”

“為什麽偏偏不能是我?”

“因為你是特殊的。”

“是呀。我長了兩顆大腦嘛!”

“我是說……”

高劍大步進來。

教室很快靜了下來。

高劍走上講台,放下書拿起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下《河塘月色》朱自清七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稍作等待,然後他低沉地說:“蘭飄雪你來讀課文。”

米奇很特別地看了江澎浪一眼,江澎浪卻淡漠地看著站起來的飄雪。

“河塘月色。朱自清。這幾天心裏頗不寧靜,今晚在院子裏坐著乘涼……”

室內靜靜的,有的人看著書,眼睛跟隨那美妙的聲音在字裏行間遊走;有的人幹脆閉上眼睛,用心追趕著清脆悅耳嫋嫋娜娜的仙音,去領略去享受那美麗的月下河塘。

高劍默默望著朗讀之人,眼神中有欣賞有喜歡有莫名其妙的激動有無可奈何的惆悵!

江澎浪聽著詩情畫意的朗讀,忍不住感慨——學校讀了三四個,今天才知道什麽是優美的朗讀,偏偏這個朗讀者和自己又是非常的格格不入!凝視她的背,想象著她讀書時的樣子,忽然想跑過去看看她的臉是不是仍然那麽冷淡。倏地,他聽見有人在叫江澎浪?微一轉眸,見高劍正用手指著自己。他立刻跳了起來,抓起書稀裏嘩啦一陣翻,在心裏罵了一百遍自己罵了五十遍米奇。

然而,米奇隻讓他做了幾秒鍾的呆頭鵝,便巧妙地指出了飄雪讀到的地方。

江澎浪一肚子火氣讀了下去。

散文是美人的頭發,是最具優美的東西了。作好一篇的散文不簡單,讀好一篇散文也不容易。江澎浪被剛才的走神害慘了,念過的句子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頗有口才的才子今天算是“栽”了。

讀完課文,江澎浪板著臉坐下,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好一陣才有勇氣向四周探望——實在想知道剛才的“洋相”造成了多大的震動。

目光不停地移動,高懸的心悄悄放下了:真是多餘,根本就沒有——忽然他怔住,剛剛舒展的心也立刻又收攏起來,而且越收越緊,隱隱的竟有了疼的感覺。

正前方,飄雪偏著頭傾聽同桌的耳語,那平時很少笑的臉上此刻正在笑著,眼角的餘光也是也非也地向後瞟著,瞟的方向恰巧就是江澎浪的左右。

江澎浪暗暗抽口氣,望著那個絕美的側麵像悄悄發誓—— 一定讓她“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