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編 奠基與開拓_論實踐的效能、效果和反饋

第一編

奠基與開拓

論實踐的效能、效果和反饋

郭湛

以實踐為中心的一般理論問題,是當代哲學引人注目的問題之一。許多哲學流派都從各自的立場討論這個問題。馬克思主義哲學以革命地、能動地改造世界為目標,更重視對實踐理論的研究。在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中,我們把實踐作為認識的來源、動力、目的和真理性的標準來考察,側重對認識的產生、發展、作用及其規律的探討。認識的發展過程被分解開來,從其各個部分、各個方麵的區別、聯係及整體上加以分析。實踐本身作為認識的基礎,往往被視為一種宏觀的整體。即是說,實踐作為發展過程未被分解開來,當作獨立的客觀過程予以詳細剖析。從整體上把握實踐,將它視為認識運動的宏觀背景,亦即製約認識運動的集合體,無疑是需要的。但是,也不應因此而忽略實踐本身的結構、功能和發展規律在哲學中的地位。社會實踐是具體的、曆史的過程,包含著極為豐富和生動的內容,可以從不同角度深入考察。本文討論實踐的效能、效果和反饋,並嚐試在此基礎上涉及實踐運動的一個基本規律。

實踐效能:實踐能力的發揮程度

當著某個實踐過程展開時,我們首先看到的是實踐的狀態。實踐狀態是客觀的,是實踐本身的能力及其發揮程度的外在表現。而實踐能力則是實踐之作為客觀物質運動的內在規定性,這種能力本身又是實踐活動的社會的、曆史的產物。馬克思說:“生產力是人們應用能力的結果,但是這種能力本身決定於人們所處的條件,決定於先前已經獲得的生產力,決定於在他們以前已經存在、不是由他們創立而是由前一代人創立的社會形式。”實踐既要根據需要,又要根據可能。可能性主要取決於實踐能力。一定的實踐能力是包括體力、智力、物力等等在內的綜合統一體。我們常說的國力,就是國家所能調動的人和物的資源以及科學技術、管理水平等等因素的綜合能力,由此構成一定曆史時期的實踐能力。

實踐能力在未發揮出來時乃是潛在的非現實的力量,即所謂潛力。亞裏士多德把潛力稱作“潛能”,並指出“潛能”與“無能”相反,“潛能與實現有別”。作為實踐主體的人是具有潛力的。人的感覺能力和體力也有相當多的潛力,人們經過訓練所表現的某些特殊能力和在緊急狀態下超常體力的激發,證實了這類潛力的存在。實踐工具和實踐對象也存在著潛力。電子計算機能不能思維?至今未有定論。但在承認這種工具的潛力極大這一點上並無分歧。從生產中的“三廢”處理、綜合利用,可以看到實踐對象所具有的潛力。實踐潛力不隻存在於作為實踐之實體要素的人或物中,還存在於人與人、人與物以及物與物的關係裏。實踐中人與物諸因素的關係即實踐關係的改變,會造成不同的實踐狀態。實踐的潛在能力既是無限的,又是有限的。就其無限發展序列的一般的、抽象的可能性而言,實踐能力是無限的,不能給人類的實踐能力規定最終的界限。然而就個別的、現實的可能性而言,具體實踐的潛力又是有限的,不能超出一定的界限。

潛在的力量並不就是現實的力量。潛力或潛能隻有通過實踐過程才轉變為實踐的現實力量:潛力轉化為效力,潛能轉化為效能。實踐效能作為實踐之潛在能力的發揮程度,是這種潛能的直接現實。由於實踐的內部與外部因素的限製和作用,實踐潛力或潛能向現實效能的具體轉化同可能達到的最大限度勢必有一定的差額。這種差額就是實踐能力發揮程度的差別。實踐效能來源於潛能並受潛能的製約,但是實踐的效能與潛能並非機械的、直接的同一。與某一實踐潛能相對應的不是特定的某一具體實踐效能,而是在一定幅度內可變的一係列效能。所以,具體的實踐效能即實踐能力由潛在形式向現實形式的轉化程度,會隨條件的變化而表現為波動的曲線。

“效能”是一個表示事物運動狀態的概念。例如某一機械在工作時其能力的發揮程度,即為該機械的實際效能。自然界各種形式的物質運動,在其現實性上各自表現為一定的效能。在社會生活領域,效能問題與人類的實踐活動緊密聯係在一起。從有人類社會起,人們始終關注自己實踐能力的提高和發揮,追求較高的實踐效能。在曆史上,戰爭問題時常成為一個國家或民族的緊迫問題,因而實踐效能的特殊表現即戰爭能力的發揮程度問題的研究尤其受到重視,並首先得到發展。利用有限的軍事力量和自然、社會、心理等條件,采取合理的組織和行動,謀求戰爭的最佳結果,是軍事理論的核心。軍事史上許多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例,其成功都在於盡可能地發揮自己的戰鬥力,盡可能地限製對方戰鬥力的發揮,使這種軍事實踐達到較高的效能。但是,軍事力量作為有組織的暴力並非社會發展的基礎。暴力的勝利以武器的生產為前提,而武器的生產又以整個生產為前提。社會生產力才是全部社會曆史的基礎,因此生產效能便成為全部實踐效能的基礎。

物質的運動形式呈現出從機械運動、物理運動、化學運動,到生物運動、社會運動的由低級向高級的多個層次。隨著運動形式由低級向高級的發展,運動效能有某種特化和綜合的趨勢,特化效能和綜合效能有所提高,而其他效能則有所降低,在整體的進化中包含著部分的退化。生物的綜合效能和特化效能高於其他自然物,但在某些方麵的效能又低於其他自然物。微生物、植物和動物的個體,在某些特化功能方麵具有個體的人無法比擬的高效能。然而人的長處在於手和腦,這兩個重要器官的特化效能以及人的綜合效能則使所有其他生物望塵莫及。進一步說,人的長處主要還不在於單個人的智力和體力,而在於社會的組織,在於社會的結合力。人們的有組織、有秩序的社會分工和協作,可以發揮實踐關係中的潛力,從而使人們的實踐活動具有更高的效能。

實踐效能是一個社會的、曆史的範疇。對於實踐效能的考察正像對實踐本身的考察一樣,不能停留在抽象的了解上,隻有把實踐效能置於具體的社會條件和曆史階段中,才能把握它的內在規定性。因此,應該研究實踐的具體條件,探討在特定曆史階段所提供的科學技術手段、社會組織和文化教育等條件下,如何達到這種條件所能容許的最高的實踐效能。就我國目前情況而言,則需要在承認我們與發達國家差距的基礎上認清中國具體的曆史條件,探索在現實條件下發揮實踐潛力即提高實踐效能的切實可行的方法。

效果:實踐得出的有效結果

“效果”是一個廣為應用的概念,指由行為產生的有效結果或成果。如果將人的行為當作一般實踐來考察,那麽行為的效果就是實踐效果。實踐過程中諸因素相互作用的展開表現為實踐效能,而這種相互作用展開之後的凝聚則構成實踐效果。實踐作為物質運動過程,客觀上形成多方麵的結果。其中一些結果與實踐的目的沒有直接關係,嚴格說來不能算在實踐的效果之內,狹義的實踐效果僅指與實踐目的相應的有效結果。之所以作這樣的區別,乃是為了把握我們所考察的客觀過程的主要線索,並體現實踐的目的性。

重視實踐和實踐效果,是近代唯物主義經驗論思想的精華。弗蘭西斯·培根認為,知識應當在實踐中產生效果。他十分重視科學技術發明的力量、效果和影響,曾熱情地說,印刷術、火藥和指南針這三件發現,在書寫、軍事和航海方麵改變了全世界的麵貌。這種效果無疑是科學和生產的實踐效果。霍布斯也指出:“哲學的目的或目標,就在於我們可以利用先前認識的結果來為我們謀利益,或者可以通過把一些物體應用到另一些物體上,在物質、力量和工業所許可的限度之內,產生出類似我們心中所設想的那些結果,來為人生謀福利。”即是說,通過物質變換的實踐以實現人們預想的效果,被當作哲學(即理論思維)的目標而提了出來。培根、霍布斯的這些思想,集中反映了當時處於上升時期的資產階級的實際利益和進取精神。

馬克思主義者並不一般地反對功利主義。正如毛澤東所說的:“我們是無產階級的革命的功利主義者,我們是以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最廣大群眾的目前利益和將來利益的統一為出發點的,所以我們是以最廣和最遠為目標的革命的功利主義者,而不是隻看到局部和目前的狹隘的功利主義者。”所謂功利,實質上就是實踐的效果,即實踐的有效成果。實踐的本性正是在於對功利即實踐效果的追求,任何人、任何階級的實踐都沒有例外。在過去一些年裏,出現過這樣一種傾向:不僅隻講實踐不講效能,而且隻講實踐不講效果,常常滿足於表麵上轟轟烈烈而忽視了實際成效。伯恩施坦說過:“運動就是一切,目的是微不足道的。”在有些人那裏,則可以變換一下說:“實踐就是一切,效果是微不足道的。”這種“隻問耕耘、不問收獲”的思想和做法,是那些年裏我們的國家和人民遭受極大損失的原因之一。事實說明,由於實踐目的不明確或者在實踐中失去目標,實踐過程中諸因素的相互作用就會發生紊亂,不能凝聚為有效結果。那種以為隻要實踐就有結果、有結果就是有效果的想法是

幼稚的,不符合實踐運動之客觀的辯證本性。

從事任何實踐都需要事先充分估計它的效果,實事求是地將這種估計建立在科學基礎上,這就是實踐的可行性研究。對實踐的可行性的研究,屬於實踐決策的預備階段。由此可見實踐過程與效果的相互製約:在實踐的現實形態中,過程決定效果;但在實踐的觀念形態中則相反,效果決定過程。即是說,不僅沒有實踐過程就沒有效果,而且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沒有效果就沒有符合目的的過程。一般因果關係在這裏表現為實踐中的因果關係,表現為實踐的過程和效果複雜的相互作用。當然,對實踐效果的考察也不應局限於實踐之前,還應貫穿於實踐過程的始終以至實踐之後。估計的效果在何等程度上成為實際的效果,歸根到底要由實踐來證明。表現於實踐過程和末尾的現實的實踐效果,是檢驗觀念中對實踐效果的認識或預測之真理性的標準。

從廣義上講,實踐的效果和結果兩個範疇又是同一的。廣義的實踐效果是一個內容複雜的範疇,其中包括社會實踐的全部客觀後果。實踐的客觀效果與主觀目的應該一致,事實上又不可能完全一致。客觀效果以主觀目的為軸線形成一個上下擺動的複雜分布。一個目的單一的特定實踐會產生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效果,有的客觀效果會大大偏離主觀目的的軸線,甚至與之相反。因此,廣義的實踐效果不僅具有量的內容,即效果的大小;而且有質的內容,即效果的性質。通常所說的好效果和壞效果,即正效果和負效果,是不同方向的效果。而諸如政治效果、經濟效果、心理效果等則是不同方麵的效果。將效果的質和量的內容統一起來,可以比作有方向的物理量——矢量。這樣,常常是由一個特定的實踐所產生的效果群,可以形象地看作是由若幹方向相同或不同、長短不一的帶箭頭的線段構成的矢量集合。前麵所述的狹義的效果即相應於特定實踐目的的特定效果,則是矢量集合中的一個矢量。該實踐的總效果是這些表示分效果的矢量按照平行四邊形法則相加的總和。

問題的複雜性不止在於效果有質和量兩方麵的區別,還在於這種區別與社會的人之間的關係。特別是在社會分化為不同階級和階層的條件下,某一實踐效果的好壞及其大小,對於處在不同社會地位的人是不一樣的。那麽,判別實踐效果有沒有客觀的標準呢?應該說是有的,那就是曆史的標準。“在分析任何一個社會問題時,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絕對要求,就是要把問題提到一定的曆史範圍之內”。曆史是進化的過程,是向前發展的。假設社會曆史為一個坐標係,將前麵說的實踐效果的矢量集合置於該坐標係中,以與曆史發展方向一致的效果為正效果,反之為負效果,眉目就清晰了。要做到這一點,就須對實踐效果作客觀的全麵的分析,這是唯物辯證的科學態度。

任何現實事物都處於普遍聯係和相互作用之中。某項實踐之進行不僅有該實踐直接追求的效果問題,還有這種實踐及效果對其他實踐和自然環境、社會環境的作用與後果等問題。這些問題從實踐和自然、社會及人的整體上考慮,是不容忽視的。由於實踐中因果關係的複雜性,任何實踐都不免有利有弊。實踐從一定的目的出發.通過實踐過程,發揮實踐效能,力求達到符合目的的效果。客觀地、全麵地看實踐效果,應從特定效果與總效果和分效果的相互關係中權衡利害,諸害相權取其輕,諸利相權取其重。對實踐效果的全麵分析,除了對一項實踐本身的效果群的權衡,還包括對社會內部各種實踐效果相互作用的權衡。

實踐的實際效果與理想效能(理論上的最高效能,即潛能)之比率,即為實踐效率。實踐效率乃是實踐效能以自身為中介連結潛能和效果,並在二者的關係中獲得的確定的表現。如果實踐投入量不變,即潛能不變,實踐效果越大,實踐效率就越高。同樣,如果實踐效果不變,實踐投入量越小,即潛能越小,實踐效率就越高。李嘉圖說,真正的財富在於用盡量少的價值創造出盡量多的使用價值,換句話說,就是在盡量少的勞動時間裏創造出盡量豐富的物質財富。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都十分重視實踐效率,尤其是生產效率問題。列寧認為,“勞動生產率,歸根到底是使新社會製度取得勝利的最重要最主要的東西。”一般說來,實踐效率越高,效果越大,因此必須注重提高實踐效率。但也應當指出,不能割斷事物的整體聯係孤立或片麵地講效率,不能將效率與效果的正比關係絕對化。以損害實踐主體——人和人類的生存環境為代價,去追求一時的高效率的做法,是不足取的。所以,在實踐效率和效果的關係上,既要看到二者的一致性,又要看到二者的差別性。相對而言,實踐效果是目的,提高效率是手段。實踐及其效率的意義或價值,歸根到底要由效果來衡量。

總之,在考察實踐效果時,不僅要著眼於目前的、局部的效果,更須審度長遠的、全局的效果。人類實踐的根本目的在於改造自然、社會和人本身,使之更適合於人類的需要,這是人類實踐追求的總效果。總效果由分效果構成。必須把經濟效果與政治效果、特定的實踐效果與一般的社會效果(其中包括精神的、道德的效果)和自然(生態)效果等等辯證地統一起來加以考慮。

反饋:實踐運動的自動調節

用控製論的方法來觀察社會,人們看到,社會實際上是具有某種自動調節功能的大規模物質運動係統。這從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立場是容易理解的。因為社會本來就是一個有機的統一體。像任何生物有機體一樣,社會有機體如果沒有自動調節功能就無法存在和發展。同樣,作為整個社會運動的組成部分的各種形式的具體實踐,是社會大係統中的子係統或小係統,也是相對獨立的有機體,不能不具有自動調節功能。然而,由於社會和社會實踐的複雜性,實踐運動的自動調節又是非常複雜的。在不同社會和不同曆史階段,實踐有不同的自動調節方式。隨著曆史的推移,舊有的調節方式常常走向反麵,喪失其調節能力,因而被新的調節方式所取代。

毛澤東在論述認識運動時指出,從事實踐的人們常常受到許多限製,不但常常受到科學技術條件的限製,而且受到客觀過程的發展及其表現程度的限製。“在這種情形之下,由於實踐中發現前所未料的情況,因而部分地改變思想、理論、計劃、方案的事是常有的,全部地改變的事也是有的。”這段話是就認識的發展和改變這個側麵而言的。如果試著從另一個側麵即從實踐過程本身的發展和改變來考慮,就會看到:第一,實踐著的人們受到各種條件的限製,原有的實踐過程出現某種與預期不符合的結果,而實踐所追求的效果卻不出現或很小。第二,在這種情況下,需要依據對實踐結果及其原因的分析,部分地以至全部地改變實踐的程序設計。第三,實踐程序設計的改變通過行動的改變引起實踐過程本身的改變,直到在實踐結果中出現預期的效果。如果我們把上述第一點中的實踐效果看作輸出端,把第二點中的改變了的實踐程序設計看作是從輸出端引出的部分能量和信息,把第三點中的實踐過程看作是輸入端,那麽這三點的總和顯然構成一個類似自動機或生物機體反饋的過程,這即是實踐運動中的反饋。

馬克思主義哲學實際上已經揭示了實踐運動中的反饋機製,這一思想包含在對認識運動的規律的表述中。“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這種形式,循環往複以至無窮,而實踐和認識之每一循環的內容,都比較地進到了高一級的程度。”在上述過程中,從前一個實踐到後一個實踐,用認識論的話說,是認識來源於實踐又反作用於實踐的過程;用控製論的話說,是從實踐的輸出端向輸入端反饋以便調節實踐實現目的的過程。實踐運動中的反饋既包括維持實踐係統穩定的負反饋,也包括促使實踐係統變化、發展以至解體的正反饋,二者相互聯係、相互作用、相互轉化。反饋概念與反作用概念相近,但二者並不等同。反饋是較高級的、有序性較強的反作用,不同於低級的反作用,例如機械力的反作用。維納說:“反饋就是一種把係統的過去演績再插進它裏麵去以控製這個係統的方法。”實踐反饋則是以實踐係統過去的效果為依據來控製實踐之繼續進行的過程。實踐反饋概念更能確切表示實踐之作為有機的運動係統的自動調節機製,具有更豐富的內容。從一般反作用概念向實踐反饋概念的演化,體現了哲學範疇由抽象到具體的發展。

實踐反饋以實踐效果為前提。實踐效果與預期目的相比較,亦即將輸出信息與輸入信息對照,或者一致或者偏離。這種信息反饋回實踐中,促使人們研究實踐目的或過程本身存在的問題,找到解決的方法,對實踐過程進行調整。如果實踐效果表明實踐預期目的中的某一部分是無法實現的,就應通過反饋修正預期目的的內容。如果實踐效果表明實踐本身的結構和功能存在缺陷,則應通過反饋對實踐本身進行相應的調整。任何追求特定目標的實踐都需要這樣做。反饋是信息傳遞的過程,同時又是信息加工的過程。這種通過信息的反饋而進行的調節過程是在實踐運動中實現的,因而是一種自動調節。當然,這種自動調節是一種有意識、有目的的調

節過程,因而有別於自動機或生物機體的無意識的調節過程。但是,這並不等於說對於任何實踐著的人而言必定是自覺的。盲目的實踐也會有某種遲鈍的調節,而這在實踐的人那裏卻是被動的、不自覺的過程。由於人是實踐的主體,人的品質、知識和能力以及人對客觀規律認識之程度,對實踐運動及其自動調節有直接關係。這裏所說的客觀規律不僅指確定實踐的計劃、方案所依據的客觀規律,還包括實踐本身作為客觀過程所具有的規律。實踐的人越是掌握這兩方麵的規律,自覺性程度越高,實踐運動的調節就越具有能動的、主動的性質。反之,人的自覺性越低,實踐過程的調節就越缺乏能動性、主動性,以致成為一種被動的調節。處於被動調節狀態的實踐不可能有較高的效能和較大的效果。

社會主義社會是勞動者成為社會主人的社會。在這樣的社會裏,人們的實踐活動理應具有較好的調節功能。可是,我國在過去一些年間,由於許多因素的幹擾,使這種自動調節即實踐反饋的功能受到限製和破壞。在政治、經濟、科學、文化、教育等方麵,許多問題積壓起來長期得不到妥善解決,使得至今還存在著某些部門機器運轉不靈、工作效率較低的現象。現在所進行的改革,一個重要方麵就是恢複和加強各項實踐的自動調節功能。隻有具備良好的反饋作用,即能夠很好地自動調節的實踐過程,才會有較高的效能和效率,取得較大的效果,達到實踐的目的。

實踐反饋是實踐與認識的推移和發展中的一個環節,每一反饋本身又由一些環節組成。為了保證實踐反饋的速度和質量,應盡可能地減少反饋本身的環節,縮短反饋的過程,提高反饋各環節信息傳遞的效率。如果反饋環節過多、過程過長,那麽層層疊疊的中間環節就會減弱、歪曲甚至中斷反饋信息的傳遞。對反饋環節所存在的問題予以糾正,實際上也是一種反饋。這是由某個反饋的效果回到反饋過程的反饋,借以調節該反饋過程,使之保持正常的自動調節功能。

實踐反饋對於實踐過程、實踐效能和實踐效果具有綜合性的作用。這種反饋過程要由思維著的人來實現,在這裏,認識過程與實踐過程是統一的。我們常常要在一段實踐過後總結經驗教訓,形成意見、辦法,以便指導下一步的實踐。這個過程作為實踐管理過程的組成部分,隻要不是局限於一個人的頭腦之內,而是表現為人與人之間的活動,那麽就其形式和客觀方麵而言,當然也是實踐的過程。但是,就其內容和主觀方麵而言,總結經驗、指導實踐的過程作為由實踐輸出端向輸入端回授信息的過程,本質上乃是整個實踐運動中不可缺少的反饋環節。毛澤東說:“在我黨的一切實際工作中,凡屬正確的領導,必須是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群眾是直接進行實踐活動的主體,同時又是全麵體驗到實踐效果的人們。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實質就是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在這裏,正確的領導工作起著收集、加工和傳遞信息的實踐反饋的作用,成為由前一個實踐向後一個實踐過渡的中介或橋梁,並推動實踐達到更高的水平。

實踐及其效能、效果和反饋的循環

由上述可見,實踐及其效能、效果和反饋諸環節構成動態的循環。這種以實踐為始端和終端的循環,是一個複雜的相互作用係統。該循環係統可用下圖表示:

圖中長箭頭表示各個環節之間的推移和相互作用,短箭頭表示物質、能量和信息的輸入與輸出,粗箭頭表示這個循環中的基本的物質運動過程。“實踐——效能——效果——反饋——實踐”之循環具有如下一般性質和具體內容。

第一,客觀性。實踐是人與物結合進行的客觀物質運動,具有直接現實性。在現實基礎上的實踐運動的循環,其中包含著不可缺少的意識要素,並不是如同自然事物那樣的純粹物質過程。以物質過程為基礎,包含意識要素而又不能歸結為意識過程,恰恰是社會生活的特點。“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作為社會生活的實踐的這種循環包括意識的因素在內,但不能因此而將這種客觀的循環看作是觀念中的旋轉。再者,具體的實踐及其效能、效果和反饋的循環是一定的社會和曆史的產物,一定的實踐運動的循環形式與一定的曆史條件相聯係,這種條件和聯係也是客觀的,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第二,普遍性。實踐運動的這種循環普遍存在於社會曆史領域中。在物質生產活動中,這種循環的普遍性是較為明顯的。勞動過程、生產效能、經濟效果和反饋作用,是任何生產活動都實際存在的四個循環的環節。各類服務行業也是如此。服務過程是循環的起點和基礎,這就是服務性實踐;服務能力的發揮程度是服務效能;服務的有效成果即為服務效果;根據效能和效果調整服務過程,則是服務性實踐的反饋。行政部門乃是社會生產和生活的服務係統,以社會管理職能為社會服務,同樣有該領域的實踐及其效能、效果和反饋的循環。作為社會管理係統的行政機構如果效能太低而效果太小,就要通過反饋作用改變這種狀況。否則,就不僅不能履行為社會服務的職責,反而會成為社會的沉重負擔。其他各項實踐也都存在這種循環。無論人們是否意識到,這種循環總是與實踐活動必然相連結。

第三,能動性。在實踐運動的循環中,各個環節相互連結、相互作用,始終處於動態之中,其中每一環節的變化都會相應引起其他環節的變化。實踐水平越高,各環節之間的連結越有序,作用越有力,循環就越靈活。實踐運動的循環也是向前發展的,這種發展的根本動力在於這種循環的內部矛盾性。和人的能動性有不同程度的發揮一樣,這種循環的能動性也會有不同程度的表現。加之實踐條件如工具、環境等等的不同,使得具體的循環過程呈現相當大的差異。這種差異性即可變性,又為實踐的主體發揮能動性推動這一循環的發展提供了實際的可能性。

第四,開放性。實踐運動的每一循環是相對獨立的過程,但不是封閉的係統。一方麵,每個循環過程都與其他循環過程以及外界環境相互影響和相互作用。具體實踐的循環既從外界輸入物質、能量和信息,又向外界輸出物質、能量和信息。另一方麵,每個循環本身也不是沿著一個圓圈運轉,而是循著某種螺旋曲線行進。從實踐開始,經過反饋再返回實踐,後—個實踐與前一個實踐相比,其過程和內容已有所不同,經過多次循環,實踐會發生很大的變化。與此同時,實踐效能、效果和反饋的具體內容以及形式,也會隨之發生相應的變化。所以,實踐運動的循環是相對穩定的開放係統。

實踐及其效能、效果和反饋諸環節是實踐運動整體中相互聯係的四個環節,它們之間不隻是依次的單向作用,還有複雜的相互作用。四個環節之間也並非完全平列。示意圖反映了這種複雜性的主要方麵。在循環中,“實踐→效果”是基本的物質運動過程。實踐效能是在實踐中表現或發揮出來的實踐能力,是實踐過程和效果的聯係和中介。實踐效能在實踐過程中表現出來,它的高低又決定著實踐效果的大小。實踐效果是物質運動過程的終端,又是實踐反饋的起點。實踐反饋由實踐效果引起,又通過實踐過程和效能而反作用於實踐效果。實踐效能也可以直接引起反饋,即以效能為輸出端,當作一定意義上的效果,反作用於實踐過程,對實踐效能加以調節。實踐效率從某種意義上講是實踐效果之一,通過實踐反饋作用於實踐過程。反過來說,實踐反饋作用如何,也是實踐效果和效率的標誌之一,反饋的質量和速度是實踐效果和效率的表現。實踐反饋作為相對獨立的過程,本身也存在著信息傳遞和轉換的效能和效果問題。可見,實踐運動之循環中的每一環節都直接或間接地作用於其他環節,又直接或間接地受到其他環節的作用。

在現實的實踐運動之循環中,各個環節並非完全按順序先後出現。實踐及其效能、效果和反饋都具有某種連續性或一貫性。實踐概念是這個範疇係列的起點,而實際的實踐則是運動過程本身,貫穿循環的始終。實踐效能從實踐過程開始到結束,一直存在著和變化著。實踐效果是實踐的有效結果,也可以成為新的實踐的因素。實踐效果也不是到實踐過程臨近結束時突然出現的。整個實踐過程有整個的效果,實踐過程中每個部分有部分的效果。過程中間的效率就是由部分的實踐、效能和效果相比較得出的。同樣,反饋也貫穿在整個循環中。隨時根據實踐中的效能和效果對實踐予以調節,是實踐反饋功能正常的標誌。當然,實踐過程終結時還有依據總效能和總效果進行的總反饋。所以,實踐及其效能、效果和反饋在循環中既是有序的,又交錯在一起,在總的大循環中還包含著部分的小循環。

總而言之,實踐及其效能、效果和反饋之循環的各個環節形成一種多極而又集中、對立而又統一的矛盾結構,處於辯證的相互作用關係之中。這種循環是普遍的、能動的和開放的,必須對它做客觀的、曆史的考察,才能把握其內在的必然的聯係。可以說,實踐及其效能、效果和反饋的辯證循環是實踐運動的基本規律之一。

(原載《哲學研究》1983年第7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