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返京城

“很久以前,有個國家叫做大明,因為曆代皇帝無能,所以被另一個國家大清所滅。國破之時,太子逃去無蹤,生死不知。此後許多年都有民間義士們偷偷組織天地會、紅花會、日月會等等幫派,以反清複明為己任,也常有人打起太子的旗號造反。然而,時移世易,新朝勢大,起義總被鎮壓,天地會等組織也多遭受殘酷的清剿。”

“義士們已知硬拚無用,卻又不肯放棄懷念故國之心,於是紛紛化整為零,以普通江湖門派的身份出現於人前,以洪門、青幫這一類的稱號來掩飾原來的幫派名。他們像是普通江湖幫會那樣地生存著,延續著,世世代代,不曾忘記他們的故國、他們的祖先,在招收精銳弟子時,依然會有非常嚴格的手續、誓詞,其內容多是懷想故國,以反清複明為誌願的。”

“有趣的是,後來過了幾百年,大清國都完全滅亡了,天下混亂,諸侯割據,可是青幫、洪門這些門派卻越發興旺發達,有很多大諸侯、大元帥、大人物都出身於這樣的幫會。再到後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又曆兩朝,這些門派卻仍能一直在黑暗處,靜靜地延續、發展,無論當政者怎樣打壓,怎麽控製,仍不能將其殲滅,就連海外異國,隻要有他們的國人在,就會有這樣的幫派,他們依然供奉遙遠時代的祖師爺,他們依然誦念曾經義重千秋的入幫詞,他們依然……”

衛孤辰平靜地打斷容若七情上臉的講述:“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容若微笑,語氣竟是異常誠懇:“我想說的是,天下沒有什麽路,必須一直走到黑的,當不了朝廷之主,何不當武林之主;做不了一國帝王,何不做江湖帝王,也許你的王朝會比寧家的更長遠,更悠久。這樣,你也可以對你的祖先,對曾經追隨過你的人,對曾為某一個理想而付出一切的人,有所交待。”

“再說,你也要讓大秦國的帝王臣子都知道,有一個強大到他們無法控製的存在,一直在遙遠的地方,看著他們,如果他們倒行逆施,如果他們欺壓百姓,你的劍,就能殺貪官,懲惡霸,除昏君;你的存在,可以讓他們常保警惕,你的存在,可以製約他們,讓他們不敢肆意妄為,這又何嚐不是在用另一個方式,守護你父親、你祖父,以及你所有祖先們留下來的百姓和國家呢!”

“我不會再讓曾跟隨我的人,繼續去過提心吊膽不能見光的日子。”衛孤辰的回應異常冷淡。

“不用不用,讓他們做個快樂逍遙的富家翁吧!”容若謅媚地笑著:“其實真正需要你的,是那些救你的江湖幫派啊,他們現在被寧昭整得很慘,迫切需要一個超級高手出來替他們撐腰。

衛孤辰更加不耐:“我不願意管些瑣碎的江湖紛爭,勢力劃分。”

“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他們也不會願意你來管的,你隻管頂一個盟主的名頭,享受他們的尊敬,走到哪都可以白吃白喝白拿白玩就行。”

趙承風怒斥一聲:“你當我們主上是什麽人?”

容若像揮蒼蠅一般衝他揮揮手,根本不答他的話,隻是滿臉帶笑的看著衛孤辰:“說白了,就是狐假虎威,你是那隻老虎,把你的威風借一點給那些狐狸,你自己啥事也不用做,隻要好好享受百獸的尊敬就行了。”

衛孤辰垂眸看那紛亂的棋盤,不言不語不答。

容若凝望著他,心中知道,他一定會答應的。這個人,有著舉世無雙的神劍,卻在自己心上,壓了重逾泰山的責任。對於秦國,對於那片土地和百姓,他從來不曾真正放下過他也不忍出言相逼,隻把聲音放柔:“你好好考慮,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他與楚韻如一同起身離開,走之前,給了性德一個眼色。“

性德會意,也站起身來,跟了過去。

衛孤辰依舊坐在原處,紋絲不動,眼前是混亂的棋盤,心境卻似比棋盤還亂。

應該……答應嗎?應該用這樣的方式去繼續守護那個曾經屬於他的祖先,那個曾經破敗的國家,那些曾經傷痛的百姓嗎?應該就這樣站在遠處,告訴寧昭,我時時刻刻在看著你,如果你做得不夠好,我將會毫不猶豫地推翻你,毀滅你嗎?

應該嗎?

衛孤辰陷入了沉思,他的侍衛趙承風,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遠遠望著容若等人的身影。然後,慢慢地眼中放起了光。青幫、洪門,曆數百年不絕,經朝代變更而不滅,江湖男兒義氣相交的組合,以後無數驚天動地的大人物、大元帥、大諸侯,都出之其下他小心地扭頭看看衛孤辰,看看他眼中、心中奉若神明的主人,良久,唇邊露出笑容。

在後世,沒有人能說得清雪劍門的真正來曆,隻知道那是一群極熱血,極崇拜一個人的年輕人所創,而此門成立後,在秦國竟是響應者如雲,無數武林高手紛紛入會,而後勢力在漫長的歲月中漸漸延伸到各國。

數百年後,雪劍門已經出過無數驚天動地的大人物,雪劍門的弟子,入門時,依然參拜同一位祖師爺,誦念同樣的誓詞。

相傳,他們的創幫祖師爺,就是因為敬仰一個雪衣寒刃的人間劍神,因而創立了這個門派;相傳,他們的祖師爺是天下第一高手,以一人之力,守護了一國之江湖,相傳,他們的祖師爺,有驚天之技,做下無數轟轟烈烈的事跡,連君王聞之也色變,天下高官,皆忌其能,而不敢肆意妄為;相傳……

江湖上,武林中,美麗的傳說,動人的傳奇,太多太多,已漸漸不知其出處。

容若與性德走出老遠,才低聲問:“他的臉還能恢複以前的樣子嗎?”

“醫術總有極限,即使是在某個擁有神奇醫術的傳奇時代,毀容的程度十分嚴重,也很難完全恢複,何況在這裏。”

性德的回答總是平靜的,而當著楚韻如的麵,他不能提現代高科技,隻是淡淡用傳奇時代來替代了。

“那他的武功呢?”

“多少要打個折扣,不過影響其實不大。他的武功太高太強,和其他人的差距太大了,就算他隻能發揮八成功力,也一樣是天下第一。其實,這也未必不是好事。”性德淡淡道:“他已經強得足以破壞平衡了。”

容若點點頭,他自然是明白的,衛孤辰的強大,已經超出了正常的認知,幾乎直逼性德這種非正常的存在了。如果他是天下第一高手,那排行第二的人,武功與他相比,差距依舊如天如地。這種過份的強大讓人感到很難理解,也許他的存在隻是程式員的一時興起,但時間一長,太過失控的強大,就難免有點BUG的嫌疑了。

天知道哪天會不會被係統直接抹殺掉,現在他受一次這麽嚴重的傷害,遭受如此重大的挫折,毀了容,殘了身,還損失一部份功力,讓遊戲外那高高在上的掌控者了解到他並不是完全堅不可摧的,這或者能為他遴免哪天莫名其妙掉下來的無妄之災呢!

容若至此,終於放心了一大半,這才笑道:“我和韻如不能久留,所有的官員都催著我們快走,京城裏七叔催我們的信也來了。”

楚韻如亦道:“上次你就在濟州附近被捉走,七叔異常震怒,不知多少官員催罪,也不知掉了多少人的腦袋。現在誰還敢放心讓你在外頭退退不歸,你一天不回去,這裏大大小小的官員們,就一天吃不香、睡不著。”

容若神色微動,歎息一聲:“為了我,連累了那麽多人,我……”

“七叔不是殘暴之人,他的行為總有深意,當日他也曾向我說明過……”

“我明白。”容若對楚韻如一笑:“可我還是覺得難過,而且還讓謝家祖孫被流放,等回京之後,我一定要為他們向七叔求情。”

楚韻如輕輕安慰道:“他們的親人謀害天子,這是誅九族的大罪,並不是受你連累。”

容若不悅地哼了一聲,臉上出現憤憤之色:“我最恨株連之刑了,如果有朝一日我掌握大權,一定廢了它。”

楚韻如先是一愣,後又低笑:“那你自己去努力啊,什麽也不為國家做,卻想著對國家指手畫腳。”

容若料不到楚韻如竟也來奚落自己,隻得幹笑兩聲罷了。

性德適時淡淡道:“我暫時不能離開,他的傷需要長時間的調養治療,這才能把身體和武功上受到的損害降到最低,而且他的臉部也需要多次手術,才能勉強可以見人,這些我還沒做完。”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一切以容若為最優先考慮,容若自己反倒笑容滿麵:“這樣也好,也隻有你才能鎮得住他,換了旁的人,怕是沒法叫他安心待在這裏接受治療,而他和其他江湖幫派的合作細節問題,由你來統籌是最好,反正你兩邊都說得上話。不過……”

他笑一笑,把頭湊過去,小小聲地問:“你不是女人,這個重要的原則問題,你有無同他說清楚?”

性德漠然看他一眼,一腳踹出去。

容若慘叫一聲,被踢出好幾步,揉著胸口哀叫:“你學壞了,會打人了,不可愛了。”

性德理也不理他,轉身就走。

容若在後頭大笑大叫:“性德,雖然現在越來越流行男風,不過,你可千萬別跟這姓衛的私奔到秦國去,別忘了我在京城等你等得望眼欲穿。”

性德頭也不回地遠遠走開,楚韻如在旁看得隻是笑,心裏幻想著那一向冷靜如冰雪的人,被容若氣到額頭冒青筋的樣子。

容若哀哀慘叫:“韻如、韻如,我疼成這樣,你也不來扶我。”

楚韻如忍著笑應聲過來扶他。

容若衝她眨眨眼:“如何?”

她微笑:“真好!”

容若做捧心哀怨狀:“我挨打,真好?”

楚韻如輕笑,性德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氣、憤怒、難堪,甚至打人,這真的太好了。

容若回京選擇了水道。為怕曆史重演,明若離親自跟在他身邊當護衛,陸道靜調集了手頭所有能調動的兵力,又親自陪他回京,光一路隨護的大小船隻就一眼望不到盡頭了。

容若雖覺麻煩,卻也無可奈何隻得接受。隻是船剛剛駛進曲江,他就一個人迎著江風立在船頭,怔怔靠著欄杆凝望著江水。

臣子們看皇帝神色出奇的黯淡,自然是小心到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的盡量站遠一點,唯恐打擾了他。隻有楚韻如知他心境蒼涼,無語地走到他身旁,輕輕奉上一杯酒。

容若接過美酒,反手傾入江中,神色慘淡。

楚韻如輕輕道:“記得嗎?你為我講的一切傳奇裏,跳河、沉江、落崖,這都是永遠不會死人的,她的屍體至今未曾尋到,也許並未遇難,而是在某處獲救了,隻是因為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原因,無法同我們聯絡。

容若聞言隻是苦澀地笑笑,並不說話。傳說畢竟隻能是傳說,有的事實,有的責任,是無法逃遴,也不能忘懷的,隻是,那個曾在明月下為他披衣,那個曾在他心境蒼涼時,點燃他心中最後一點燈光的小小侍女,為他而死,魂魄卻一直不曾入他夢中來。這是不是代表著,她其實,真的還活著?

他輕輕搖搖頭,看,連他自己也開始學會用這種方法寸爵口責任了:“我是不是很任性,很不知輕重,我是不是……害了很多人?”

楚韻如隻是含淚凝望他:“可是,你救過、幫過更多的人,不是嗎?”

容若不語,隻輕輕握了她的手,並肩凝望著這浩浩江水,無盡無止地奔向遠方。

不遠處,陸道靜輕輕問明若離:“陛下這是在……”

“在祭奠懷念一個侍女。”

“侍女?”陸道靜愕然。

“就是當初為陛下投河的那個小侍女。”

“可是,她隻是個侍女。”

相比君王的身份,就是忠臣名將的生命,亦微不足道,必有大功於國於君,才值得君王傷神懷念,那不過是個小小侍女,微如輕塵,賤若蟠蟻,然而……

明若離微笑著望向目瞪口呆的濟州知府:“那隻是個普通的侍女,但我們的陛下,好像實在不能說是一個普通的皇帝啊!”

容若的禦駕,終於來到了楚京,京城百官在蕭逸的帶領下郊迎,這原是理所當然之事。

連天儀仗,遮天綺羅,這一派錦繡風光,看得容若都十分心虛,不知道自己這番胡鬧,到底讓國庫花掉了多少錢。

百官迎拜已畢,容若也隻得做足儀態,四下含笑點頭,見到董仲方正在群臣當中,便不免問上兩句:“董大人,令千金可好?”

左右百官無不絕倒,怎麽這位皇帝這麽久不見,還是如此不成器,荒唐胡鬧一如當初,這麽大的儀式,他居然隻顧著問別人的女兒。

董仲方就算知道他問這話沒別的意思,眾目所視之下,也不由麵紅耳赤:“小女甚好,她前不久寄了封信回來,說是師門有事相召,怕會有很長一段日子不能回京了。”

容若頗為失望:“啊,這麽說,她沒回來。”

其他百官暗自好笑,有你這麽個好色皇帝惦記著,人家姑娘自是有多遠躲多遠了。

蕭逸看得又是氣惱,又是無奈,這個家夥,再好的事,也有辦法讓人給想歪過去,為了不至於讓皇帝說出更多叫臣子笑話的荒唐話,他隻得低咳一聲:“陛下,該動身了。”

容若回過神來,大力點頭,轉身上了專門為皇帝準備的特大號七寶香車。

楚韻如身為皇後,跟著皇帝滿世界亂跑,還被外國人捉走,這種事說出來就是大醜聞,當然不能在百官麵前現身,一早已躲到車上了。

容若上了車,衝她笑一笑,又探頭出來,笑著叫:“七叔,大哥,三哥,你們也別在外頭啊,車上這麽大,都夠坐了。”

以蕭逸的身份,與君王共乘,是理所當然,蕭遠和蕭淩,略有逾越,卻也不是什麽大事。因著濟州之事,他們與蕭逸之間的關係也緩和不少,彼此不像以前那麽劍撥弩張,現在皇帝相召,自然誰也不好拒絕。

三人都應聲上了車,四周垂下珠簾,車馬啟行。

蕭逸一上了車,滿臉的笑容就像變戲法似地不見了,一張臉拉得老長,眼神冷冷地鄙容若。

容若也知道自己惹的那些事都該打該罵,不過也給自己的後爸看得全身發寒,四下望望,就想找個幫手救命。奈何蕭遠在旁,臉帶冷笑,大大方方擺出看好戲的姿態來;蕭淩與他們並不特別親近,此刻正襟而坐,目不斜視,根本指望不上;就連楚韻如都規規矩矩像小學生般低頭坐好,估計也是打算當乖孩子,見死不救了。

容若幹笑兩聲,臉上堆起謅笑:“七叔,這麽久不見,你越來越英俊瀟灑,風度翩翩了蕭逸微微挑眉,冷眼看他能胡說什麽。”

容若一拍自己的腦袋:“看我多糊塗,你都娶了我母後了,我怎麽還叫七叔,多生份啊,不如叫仲父……嗯……要不叫亞父也成啊……不對不對,什麽仲啊,亞的,直接叫皇父,怎麽樣?”

蕭淩麵現震驚之色,蕭遠卻露出不齒之色。

這人,簡直不要臉,皇帝的父親,這種封號,這種稱呼,是隨便亂給亂定的嗎?他居然就為了不挨罵,就直接拿這麽大的事來做禮物亂送。

蕭逸也不知道自己該高興呢,還是該生氣,他搖搖頭,隻得把教訓混蛋的心思收起來,沉聲道:“你可知道秦國發生了一樁大事?”

容若眨眨眼:“這時侯,小白還沒回去啊,秦國能有什麽大事。”

蕭逸隻愣了一下,就立刻回過神,明白小白是指誰了,先惡狠狠瞪他一眼:“那人的事我先不和你算自作主張的帳,先說秦國的事,秦王臨朝改製,這麽大的事,你清楚內情嗎?”

容若眼神微動:“臨朝改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