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變化

(六)

如月的生活發生了變化。

每天都等著一諾的電話。

一諾一般在中午和晚邊打電話過來。他給這個大學女孩打電話,隻是想改變一下自已的生活,對於不敢觸及的念想是種安慰。

沒有認識如月的時候,有時候閑了,他會一個人,走路到她的大學去,看著年輕的大學生,讀書,戀愛,跑步,打球,一個人倚在操場的圍欄上,從下午一直站著,可以看到球場上的比賽直到天黑。

沒有人和他招呼,他也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大學的世界,是他自已主動放棄又進不去的世界。

是的,他錯了。

雖然不曾後悔,但是現在想來,白道的創業成功,讓他意識到,十六歲時那一步走錯了。

人隻要聰明,在白道亦能夠掙許許多多的錢。

腥風血雨的生活誰願意過,以前以為那是唯一實現目標的路,義無反顧的走了下去。

現在回了頭,卻時刻擔心著,會被無形的力量重新拉回去。

從來不曾聽過,有黑老大平安退出,對於他自已能否創造奇跡,他信心不大。不過,反正是為老人退出的,等她百年之後,那時候沒有牽掛的人,白道黑道也所無謂吧。

可是卻認識了如月。

她主動走到他的世界來,那麽年輕有才華的大學女孩,他被誘惑,止不住給她打電話,每天隻要閑下來,都想聽到她年輕的聲音。

她不曾踏入社會,對什麽都不懂,對什麽都好奇,思想如白紙一張。

她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對於他,卻有著致命的誘惑,她代表著簡單快樂的生活。

可是如月不這麽想。

一諾,這個未曾謀麵的人,在電話裏,通過他的聲音他的故事給了她從來未有過的安全感。

不知道他打電話來做什麽,可是每次,通話不到三分鍾,她總是把話題引到了黑道上。

自已也想過,這樣也許是不禮貌的,他好不容易退出黑道。可是卻總是止不住,而一諾,卻因為擔心她對其它事情不感興趣,一般問起來,也是有問必答,不敢掃她的興。

於是黑道故事在繼續。

他給她講,他曾經如何在深夜逃避仇家的追殺,從公路跑向曠野,在黑暗中逃亡,極快的跑,能感覺到子彈從後麵追上來,貼著麵頰飛過。最後陷身在一條幹溝裏,借著高草的遮擋,才躲過了致命的劫難。

他給她講,曾經有多少次麵對著槍口,卻麵不改色。

他給她講,帶著小弟和幫派爭鬥,在酒店大戰,他隻許小弟砍耳朵,一夜下來,第二天早上服務生打掃衛生時,是堆積如山的沾著鮮血的人耳。

他給她講,曾經一人對付三個小偷,在長沙的公交車站上,他一招治服,一個一拳從車頭打到車尾,一個踢了一腳,踩在腳下,一個用手摳住了脖頸。

他給她講黑道的術語,點天燈,開眼,刮佛爺。

他給她講槍的用法,哪種槍好用,哪種槍最貴。

如月聽得入神。總是在想像裏,仿佛自已身曆其境,拿著槍或者刀,能夠自保,能夠殺人瀉憤。

每次通過電話,她總是沉浸在對於他故事的想像和改編裏。

漫畫裏多了新的構思和內容。

一個高大清瘦的黑衣男子,手裏拿著槍,冷酷凜冽的表情。腳下倒著一個沒臉的人,血流成河。

有時再含著笑畫一個自已。

長手長腿的站在他的身邊,或者身後,受他保護著。

那種安全感從手間紙上透出來,穩穩的暖著如月的心窩。

大學每天中午都有電台廣播,每到中午便會放歌。

有一次無意中,聽到柯受良的《大哥》

我不作大哥好多年,我隻想好好愛一回。

聽得入迷,當時很想打電話告訴一諾,這世上有這麽一首歌,仿佛是為他量身訂做的。

最奇怪的是,和一諾認識以後,她竟然不再做那個可怕的惡夢。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甜蜜的夢。

夢裏麵,她去長沙找他。

他待她很好,人長得高大清瘦,穿著黑衣服,一張臉苦著,像柯受良一樣醜。

可是她不覺得難看。一直跟著他。

到晚邊時,抱著枕頭,推開他臥房的門,穿著小小的白色睡裙,纏著要跟他睡。

他納悶,酷酷地說,丫頭,你不能跟我睡,我要犯錯的。我好歹也是個正常男人。

如月卻不肯,隻是抱著枕頭站在那裏,笑著望著他。

最後他沒法,隻得允了她,將她擁在懷中睡去。

如月是笑著醒來的,靜靜的伏在那裏,然後轉動眼眸,當思緒完全清醒過來以後,她才恍然驚覺,這意味著什麽。

她竟然做了這樣的夢,就像許多生活中的女孩子,做著年少懷春的夢。

她睜大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將枕頭豎起,在黑暗中細想。

這麽多年來,一直糾纏的害怕恐慌平生第一次消失不見,她像個普通正常的女孩,渴望著和他接觸,在夢中竟然主動纏著要和他睡一起。他的懷抱好像寬大又暖和,讓她感覺到極其的安全。

她笑起來,一時間幸福盈滿心間。

無法解釋這一切,但是變化卻是事實。她等到了他,平生第一次初初動心的人。

伏在被窩裏,卻帶著笑,再也沒有睡意。

他不是說他沒有女朋友嗎?要是跟他說,我喜歡他,兩個人在一起,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誠如所有年輕女孩的心,開始對真正的愛情有了期待,幸福的憧憬一切。

第二天,中午等一諾的電話,沒有等到。

妖子叫她出去散步。

兩個人坐在西山的長椅上,如月想著自已的心事,妖子在偷窺下麵經過的女孩。

第七個,一般,第八個,難看,第九個,一般,第十個,清秀。如月,我剛才數了十個經過的女生,都沒有我長得好看,哈哈,我是美人吧。

如月卻沒有回答她。

妖子氣不過,狠狠的擰了她一下。

如月才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麽?癡癡呆呆的。

妖子,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了。

如月含著笑說出,這還是第一次,像其它大學姐妹一樣,傻傻的說出自已的幸福。

唔,誰呀,你從大一開始,就隻看見別人喜歡你,沒見你喜歡別人呀,我還說你這人奇怪呢。

哈哈,我喜歡一個黑老大。他說他是黑老大。

如月笑起來,臉上盡是甜蜜。

黑老大?你們怎麽認識的。

網上認識的,就是三個月前,跟你去上網認識的。隻在網上聊了一個晚上,後來每天他都跟我打電話。

哦,原來你每天呆在寢室裏接電話是那個人啊,我還以為是小興呢。

如月笑笑,繼續說道,妖子,你覺得怎麽樣,我真的很喜歡他。

你有病。

妖子白了她一眼,給她下了斷定。

如月語塞,沉默在那裏。

她知道妖子什麽意思,她又不是剛上網的人,對於網戀向來是和所有的人一起笑話的。

試著解釋,我們不是網戀,我們隻是網上認識的。他每天給我打電話,單這幾個月的電話費都幾千塊了。

妖子接著白了她一眼,說道,難道你沒有聽說過,網上都是騙子嗎,沒有見過麵,什麽都不知道,就說自已喜歡他。

如月突然有點生氣,想道連自已最好的姐妹都這樣說,蹙著眉道,我就是喜歡他,又怎麽樣。

不怎麽樣,你自已的事關我什麽事,就怕是個中年大肚男,有老婆有小孩,騙你這種小姑娘。

妖子斜著眼睛望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你真是的,大學裏這麽多又帥又優秀的追你你不要,偏要喜歡上一個沒見過麵的。

你不懂的。

如月低下頭去,心情突然極為不好。

她已經做好了決定,打算跟一諾表白。她知道自已想要什麽,一諾也許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夠治好她心病的人。她不能錯過,她沒必要跟自已過不去。

他真的是黑老大?

妖子見如月不說話,又關心起來。

恩,他這麽說的,我跟他聊這麽久,前後沒發現過漏洞,應該是真的。不管了,不是黑老大豈不是更好。

妖子聳聳肩,說道,還真是傳奇,碰到黑老大,你沒看到電視裏演的啊,黑老大都是死兒死女,老婆再多,都要被人先奸後殺的。

他退出來了,現在在長沙自已開公司。

如月變得憤憤不平,替一諾辯解。

隨你好了。

妖子不再和她討論這個話題,站起來,對她道,我們回去吧。

隻是沒想到,到了晚邊,姐妹們都回來吃晚飯的時候,大嘴巴妖子突然大呼一聲,如月愛上個網友,還是黑老大呢。

立馬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九個室友飯也不吃了,全部圍著她。

如月,你瘋了。這年代還相信網戀。

如月皺眉,對她道,我知道怎麽做,我怎麽會網戀,我的QQ號都是骨灰級的。我們不是網戀。

如月,我認識個學姐,她也是網戀,本來學習成績很好的,後來因為網戀,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大四的時候,去看了那個千裏之外的男的。回來就變得極度不開心,最後聽說考研沒考上,工作也沒找得好。

如月搖頭,極力笑著,說道,我學習成績本來不好,那個人也不是千裏之外,他就在長沙工作。

如月,你沒見過麵,小心上當受騙,也許那個人有了老婆有了小孩,現在很多男人騙小姑娘玩的。

如月,不要信哪。

如月再也聽不下去,把飯盒呯的一丟,寢室裏鴉雀無聲。

她自已再彎腰拾起,拿了去洗手間。

走到外麵,背後悄然無語,背對著這群室友,她的眼眶才濕潤起來。

她何嚐不知道,隻是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他,她也許一輩子真的要考研考博士或者作尼姑。

還記得暑假回家時,心灰意冷,跟媽媽說起,媽,我以後不結婚,陪你一輩子好不好。

媽媽笑著說好啊。

如月有了信心,繼續暢想道,我去考個博士,我養你和爸爸絕對沒問題。

媽媽卻來一句,你不是開玩笑吧。說什麽傻話,不結婚,怎麽能不結婚。成家立業這是每個人必經的階段。在大學裏有好男孩就談一個,爸媽不反對。最好是我們家鄉的,前陣子,你大伯來提親,替他一個朋友的兒子說親,人家在上海讀大學,老家是我們這裏的,我都替你答應下來了,男孩子寒假回來。

我不見,什麽年代,還提親相親。

不見也行,你自已給我帶個回來。我跟你放下話,大學畢業了,馬上回家,媽跟你介紹,不用你買房子,給我早點結婚,生個孩子,趁我帶還帶得動,給你帶大。爸媽就隻有你這麽一個女兒。

如月隻得無言。

一諾是她唯一不害怕接觸,甚至會作夢主動糾纏的男人。他也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怎麽能放過。

從洗手間回來時,室友們都上晚自習去了。

如月不想去搶位子自習,便攤開漫畫紙,在自已的位子上畫起漫畫來。

望了望電話那裏,很安靜,一諾今天沒有打電話來。

如月心裏有一點失望,卻又告訴自已,下次他再打電話過來,一定要告訴他,她喜歡他。

卻在這時,電話鈴鈴的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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