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親恩

(四十八)

一諾和如月初一走的。他們去地裏看了那些樹,那麽粗那麽高,直聳入雲霄。

百年樹人,十年樹木。這些年,隻有這些樹陪著老人。

如月道,原來你也是富家子弟,現在樹這麽高的價。我們是土財主。

嘴裏開著玩笑,想著的是老人那份厚重的愛。父母的愛,就像大地,默默的,靜靜的,卻又無時無處不在。緊挨著的兩畝地,一片白楊樹林,中間開出小道。冬天的白楊樹掉光了葉子,空禿禿的枝椏直指灰色的天空。

如月,來,我背你看一看。

路不好走,還有著積雪和冰棱。他怕她自已走會滑。

大白天在外麵要是被人看到了?

如月不肯,有點害羞。

一諾笑了笑,在她前麵蹲下身去,笑道,我是背給我媽看的。她看到們兩個這麽恩愛親蜜不知有多開心呢。

如月不再多說什麽,伏在他的肩頭。背著她,慢慢的走在樹林裏。

樹栽成一排一排,那麽整齊,從一棵樹望過去,樹幹擋住了,看不到其它的樹,那是因為都在一條線上的緣故。可見老人的精心和細心。一諾不在她的身邊,她把所有對他的思念和愛都放在這些樹身上了。一邊抱著背上的如月,一邊慢慢的走著。

樹與樹之間的空地裏,種了韭菜,冬天,韭菜長得不好,但依然是綠油油的。在寒風和冰棱上,微微的搖擺著。一諾背著如月,望著這些。盡管這片林地裏。目前隻有他和如月兩個人。靜悄悄的,全無聲息。

他卻能看得到.,wap,更新最快.能看到老人在哪棵樹麵前休息過,哪棵樹麵前笑過,在哪棵樹麵前想過他。

這些樹仿佛保留了過去地時空境像。樹苗一天天長大,從小樹長成參天大樹,這裏灌注了老人多少的心血。埋藏和見證了老人多少思念和盼望。是的,媽媽,愛是可以傳承地。

一諾的淚水再次流下來。這些天,他流了比一生還要多地淚水。是的,再也不會流淚了,因為媽媽走了,所有的眼淚都流幹了。起了北風,帶著冰雪的寒氣,從林地裏刮過來。卻因為樹林阻擋的緣故,風變得小了,在他們麵前打著旋。帶著兩片幹枯地樹葉。葉子也打著旋,在空中飄了許久。才落下來。飄蕩再久的葉子總要落向大地的時候。可是遠去的兒女,再回來時。也許已經找不到那片養大他的故鄉。父母在哪裏,故鄉就在哪裏。

我們一生最深負的,從來都是親恩。

如月在他的肩頭,臉龐緊貼著他的臉龐,突然就看到了他的淚。這男人,這陣子真是哭得太多了。

一諾,你放我下來吧。

她輕輕地對他說,一諾便點點頭,把她放下來。

如月走到他麵前,對他道,一諾,你不要難過,媽媽最後走地時候,肯定是安心的,你還記得嗎,他把我們的手放在一起。

一諾沒有說話。

她抬頭看他,對他道,一諾,我以前不懂事,可是我現在真地懂事了,我如月,一輩子一定不會再傷你心,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以前我最重要地人是爸爸,第二位是媽媽,第三位才是你。可是現在,你才是我最重要地人,我爸爸和媽媽他們兩個可以作伴。

一諾聽她說著稚氣的話,笑了笑,拉過她地手,低下頭來對她道,丫頭,你怎麽還是長不大呢。無論如何,爸媽是最重要的,不要拿爸爸去跟老公比,你把他們放在第一位,我也不會介意的。

如月就笑道,我是看你老是難過,想告訴你,我一直在你身邊的。

一諾點點頭,笑道,恩,我知道的。

如月才笑笑,手指反過來,握著他的指尖。

好了,丫頭,我們回去吧,天冷了。恩。

兩個人一起回去。初一就走,太傷心的地方,暫時不想久留。小七和小恐來送他們。幾個人站在院子裏,望著這些東西,老人已經不在,這裏已經沒了生氣。一諾帶著如月一間一間合上門,舊的家具,沙發椅,水桶,板凳,桌椅,全部關進黑暗和冷清裏。家裏養的貓狗無助的跟著他們跑著。沒了老人,這些小動物怎麽辦。

小恐,這些貓狗你拿回去養吧,不然會餓死的。

一諾望著站在他腳邊嗚嗚叫的動物。小恐點了點頭。學鋒沒有過來,在家裏帶著孩子。

你要是沒空養,就送人。總不能看著餓死。我是沒辦法了。

院子裏還種著櫻桃樹,每天暮春的時候就會結累累的櫻桃果子。老人以前都會摘下來,明年估計是讓所有的鳥雀啄食了。

這個世道真可笑,城裏的房子賣到一萬多一平方米,農村卻荒著大量的屋子沒有人住。

大哥,這些房子,地裏的樹怎麽辦?

一諾笑笑,說道,現在也不知道,暫時先放著。我前幾天想,媽媽不在了,這地方也沒什麽好留戀的。可是現在我明白了,這是我永遠的家。這裏的每樣東西都有著她的影子。所以,等到哪一天我累了,我就回到這裏來,再也不走了。

如月,到時候,我們就像那個陶淵明一樣隱居在這裏好不好,他有桃花源,我們有白楊樹。

如月笑著點頭。她還真想跟他就這樣住在這裏。還記得第一次和他回來時,一起和他去挑水,經過林中小徑,大串大串的槐花紛紛拂在她的肩頭發際,香氣怡人的往事。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關心糧食和蔬菜。越是簡單的生活,在經曆過浮華過後,就越是幸福。兩個人一起走到鎮上去坐車。要從小鎮上坐到徐州去,然後從徐州坐火車回杭州。他一直握著她的手。汽車站裏那麽多人,來來往往,全是陌生的麵孔,淡漠的神情。盡管是大年初一,可是還是有很多人,就早早的離了家門,為了生活開始四處奔波。穿著過時廉價的衣服,肩上背著蛇皮袋子,袋子滿滿的,他們為了省錢,有時候棉被都要從千裏背到千裏之外去。一諾對如月道,你在這裏等著我,我去排隊買票。

如月卻說,我陪著你去。

一諾看一眼那排得長長的隊伍,笑道,人太多了,擠得厲害,我一個人去吧。

如月道,我又不占隊伍,我站你旁邊。

一諾隻得說好,拉著她的手過去,一起排在隊伍後麵。

一諾在排隊的間隙裏,放眼放過去,整個售票廳黑壓壓那麽多人,可是他張一諾,活到今天,唯一的親人,竟然隻有身邊這個年輕的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