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謊言的藝術
通常一個能產生預期效果的謊言都伴隨著一種特有的魅力。
每個人類個體都被賦予了撒謊的本事。
沈茗從寫字樓走出來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夜晚的A市比白天更為繁華美麗，街邊各色霓虹燈陸陸續續升起，晚上吹過的風已帶了些許涼意，一步步走上塘橋，這是A市的標誌，拱形的橋身布滿五光十色的霓虹，遠遠的看去如天上斑斕的虹，在夜幕的掩蓋下更加璀璨，橋上車來車往從她身邊呼嘯而過，有三三兩兩的戀人相擁著路過，小孩子拉著氣球嬉笑著奔跑，身後狼狽的家長忙不迭的追趕對行人道歉，沈茗隻穿了及膝的短裙，外套斜斜的搭在手臂上，挎著包，各色燈光斜斜的灑落在她純淨蒼白的臉龐上，明明滅滅。
下了橋，路過一個街心公園，沈茗似乎並不急著回家，在你一家長凳上坐下，彎下腰揉揉光滑的腳踝，表情淹沒在一點黑暗裏。
收集響起，把沈茗神遊天外的思緒一下拉了回來，她慌亂的掏出手機，看著來電顯示一時茫然的考慮是直接掛斷還是把手機扔進前方的噴泉裏比較好。
“喂……”考慮了半響，還是認命的接起來。
“大小姐，已經月底了，你有點時間常識好不好，每次都是我來催，我都覺得自己有愧疚感了的說。”
“子揚，聽我說……”
“交稿交稿，先交稿，有什麽說的交了稿，咱們再詳談。”
“……”
“不會吧！你是想玩死我嗎，又跳票，我可不可以直接拉著你去跳樓啊！”
隔著無機質的冰冷，也能想象的到電話那頭子揚滿頭的黑線，想到這裏，她輕輕的笑出聲：
“子揚，抱歉，最近我很累，工作有點忙，不過，我會交稿的。明天之前，好嗎？”
電話那頭難得的安靜，隻有沉沉的呼吸隔著話筒交換。
“沈茗，你最近好嗎？”
她愣了，似乎這樣的問話從對方嘴裏說出來是很違和的搭配，一時竟不知該怎麽回答。
“我很好。”
說著，猶自綻放出一個笑，夜色下，模模糊糊，卻不見半分勉強。
的確，看不出有什麽不好。
但忘了，電話那頭什麽都看不見。
“這樣啊。”
又是沉默。
“我會交稿，就這樣。”
合上手機，沈茗站起身離開。
位於市中心的廣場，夜幕降臨更為喧囂熱鬧，沈茗經過的時候正是整點，隨著鍾聲，音樂噴泉噴薄而出，形成巨大的水幕，映襯緩緩離去的身影。
打開筆記本，word文檔，對著空白的頁麵發呆，這個時候稍稍有些後悔了，說什麽明天之前交稿，在這幾個小時中要趕出近近10萬字，想想都覺得不可能，原來說大話就是這種感覺啊，不用考慮後果，想到什麽說什麽。
但是既然開了口，無論如何也要完成啊。
慢慢的，空白的頁麵被填滿。
夢中又出現那條灰色長廊，沒有窗，沒有燈，但是並不暗，至少目光所及之處能看得清腳下的路，灰色的地板，即使很輕的踏上去還會有輕微的吱嘎聲，像有什麽牽引著，被走廊盡頭吸引著，一點點靠近，但無論走多遠，都到不了那個盡頭。周圍充斥的隻有灰暗的光線，細看下，還能看到細細的塵埃在空中輕輕飛舞。
走廊盡頭是什麽。
走的累了，回頭看，來時路早已不知去何處，就這樣，被拋棄在中間，進退不得。
趴在桌子上醒來，脖子酸痛的厲害，筆記本還發著工作的輕微聲響，直起身子的時候，揚起的手無意掃落桌上一本冊子。
有一瞬間的發怔，她不記得什麽時候把它拿出來的，印象中，一直都被鎖在床頭櫃，最底層，一方木匣中，她還記得上次翻開時，那泛黃的書頁中傳出的氣息，夾雜著悠遠的故事，古老的氣息，她不止一次被其中的情感所震撼，不知什麽時候起，心就像裂了個大口子，越來越大，甚至能聽到風在裏麵呼嘯的聲響。
隻有一遍一遍的撫摸那本冊子上的文字，一字一字，才能填補那樣的空洞。
拉開窗簾，天空還是蒙蒙的一片，這座城市還在沉睡之中，像是想到了什麽，沈茗突然衝到書櫃前，在最上方有一個盒子，她伸出手，
想拿到它。
書櫃裏的書早已堆滿，也懶得去整理，就那麽放著，想看的時候，也不挑，隨手撿起一本，就著燈光，或是陽光，就能度過一個個無聊的下午，沉寂的夜晚。
越是想拿到，越是覺得遙遠，那無序的書堆在中間，更是增加了難度，沈茗隻覺內心焦躁，有什麽想要發泄出來，此時她的眼裏，心裏，什麽也看不到，隻有那盒子，那是恩賜，也是懲罰，潘多拉的魔盒，她像沙漠中步行了太久的旅人，眼前的綠洲，是唯一的生機。
她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還差一點，這過程竟無比漫長，太多回憶就在這一刻全部湧現，安靜了一晚的手機，在這時響起，一聲又一聲，規律的在房間回旋。
她隻覺心口疼痛，驀地跳起，想將那盒子挑下來，不想用力過大：“嘩……”的一聲被打翻在地，連帶著打落幾本書，重重的擦過肩部，砸在地板上。
手機對方的人像是終於放棄了一般，終於安靜了。
沈茗肩膀被砸的生疼，看著一地狼狽，隻覺內心有什麽要噴薄而出，那麽久以來，她的身體成為了一尊秘密容器，塗滿厚厚的金屬層，所有的委屈，哀傷，悲慟，回憶都被牢牢鎖在裏麵，但，今天，這本冊子，一遍一遍的翻過，每一個字仿佛都是強酸，它們一遍遍地腐蝕著那層金屬，終於就在今天，它被穿透了。
沈茗坐在一地信件中，哭出聲。
安靜了片刻的手機又響起，對方似乎知道她就在手機旁，一遍一遍撥打，沒一會，直接轉到了語音留言。
一片安靜，對方似乎是在斟酌著怎麽開口，能聽到淺淺的呼吸。
“小茗。”猶豫著，終於開口。
“早上好，我是爺爺，我知道你在。”
“回家來，我們好好談一談，你也……適可而止。我們，各退一步。”
沈茗隻是坐在地板上，靜靜的靠在書櫃上，冰涼的溫度，仿佛什麽也沒有聽見。
她在自己的王國中靜靜哀痛。
天色開始亮起，有清透的陽光照進來，灑在沈茗身上，像鋪了層輕紗。
那身影，冷峭而寧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