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悔意
本是下午的航班，因為耽誤，隻能改成了夜航。
所幸Reid對目的地並無特別要求，去哪都可以，於是隨意選了一趟即將出發的航班，踏上登機口的一瞬間，竟有種不知身處何處的恍然感。
直到坐進機艙不甚寬大的位子上，腦子裏還是迷迷糊糊的一片，他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偏過頭去望著窗外，窗外是平坦的一片跑道，舉目望去，視線內充斥著刺目的白。
空乘員甜美的借著麥克風擴散到機艙內的每個角落，耳旁一陣嗡嗡的鳴叫，他知道，飛機起飛了。
Reid轉過頭，把視線對準放在膝上攢的緊緊的雙手，耳鳴越來越響，那種感覺，仿佛他被人提著衣領，拽到了世界的邊緣，周圍空無一人，視野之內，隻有自己孤零零的影子。
聽得到風吹過呢喃的聲音，夾雜在風中的，是一道熟悉的聲線，他記得這個聲音，正如聲音的主人永遠銘刻在自己心上，這輩子，不管走到哪裏，不管遇見什麽人，都絕對絕對不會再放開。
那聲音說：“我們……都是長在荊棘裏的。”
我們，都是，長在荊棘裏的。
那一日在畫廊，對上尹峰含笑危險的眼眸，來不及做任何一個表情，唇上就覆上了一層暖。
他們在明亮的日光中接吻。
在分別183天後。
身前是尹峰高大的身形，身後是那副讓自己動容的畫，沒有解釋，沒有說明，但那一刻他就篤定那幅畫是尹峰畫給自己的，亦是他邀請他來畫展的真正目的，是他無言的表達。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他被夾在中間，進退不得。
痛不欲生的折磨，然，甘之如飴。
那一天，尹峰放開他的時候，唇依然停駐在上方，額抵著額，雙眼輕合，輕聲呢喃：“我們……都是長在荊棘裏的。”
隻這一句，卻啟動了Reid體內某個開關，無限力量隨之迸發出來，足以支撐他在這個男人身邊一年，兩年，十年，五十年的一起走下去。
這是咒語，是毒藥，是罪惡，但對
Reid來說，是最好的救贖。
此刻，他坐在機艙中，緊緊閉著雙眼，妄圖躲入黑暗來逃開起飛機飛時失重帶來的不適感。
隻是在這黑暗中，他一遍遍的看見尹峰的臉，溫暖的，含笑的，憤怒的，嘲諷的，失落的。
他一度以為自己見到了最完整的尹峰，他理解他的野心，他擔心他的擔心，他願化作一柄劍，去為他爭取想要的一切，去鏟除一路的障礙。
隻是，一個人的時候，他更懷念最初那個尹峰，隻帶給他溫暖的尹峰。
他知道，今天的這一切都是報應。
這是他的選擇，他不逃，不懼，隻坦坦然的承受下來。
想起大廳裏，回身的一刹那，本以為會見到一個憤怒的尹峰，一個急切的尹峰，或者更奢侈一點，會見到一個擔心著不舍著的尹峰。
但是沒有。
他對上尹峰的眸子，發現那裏麵平靜如水，尹峰的表情也是如一汪死水樣，沒有任何漣漪。
他的心猛地一沉。
走到這一步，他們終究是回不去了。
隔著2米的距離，兩人麵對麵站立著，恰好的距離，不會太疏離，也不會太過親近，又正好可以聽清彼此的話。
尹峰抬眼看一眼上方的顯示屏，他在下意識尋找Reid的航班是哪一般，看了半天，無果，才重新把目光轉回Reid蒼白的麵容上。
上一次轉身，迎接Reid的是尹峰溫柔的吻，這一次呢，會是什麽。
是尹峰清冷的聲線，一如記憶中的溫和，帶著不容拒絕的霸道，甚至還有那麽一絲苦惱。
他問到：“是什麽感覺？”
Reid皺眉，這麽一句問話沒頭沒腦的，叫人如何回答：“什麽？”
尹峰聚在一起的眉眼霎時散開來，劍眉星目，尹家的男子，個個都清俊瀟灑。
他淺淺一笑，像是苦笑，又像是安慰，放柔了聲調，說：“為了一個人，拚勁全力去保護，不惜犧牲一切，願意承擔所有後果，這樣的奮不顧身，在做出選擇的時候，是什麽
樣的感覺。”
他們之間的導火索是沈茗？
但也不全是，這一點，尹峰和Reid都深知。想了這麽久的結果，就是這樣一個問題嗎？
Reid倒是認真思索起來，在尹峰麵前，他從不曾真正放鬆過，對於他的問話或者是命令都重視非常。
想了一會，才有點迷蒙的開口：“說感覺，就是，也沒什麽感覺，就是當時這麽想了，所以就去做，如果要說的話，大概也是出自本能的感覺吧。”
對於你，我會傾盡全力去靠近，無靠近你，對於你想要的，就算不喜歡就算不理解，也依然會去完成去爭取。
這是一種習慣，一直以來，習慣了你的溫度，習慣了你霸道的溫柔，習慣了你冷漠又決絕的態度，習慣了不對你說不。
但對於她，我想靠近，因為她太美好，如你所言，我在荊棘中生長的太久了，從來不曾想過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美，有這樣一種暖，不帶目的，不帶修飾，無論我做什麽，好的，或者是壞的事，都不會受傷，與荊棘中不同，無亂我想去哪裏，也不會被紮的遍體傷痕。
她是我的光，我想接近她，想保護她，正如保護我自己，這是一種本能。
不需要強迫，不需要威脅，不需要誘惑，僅僅發自本能的想去這麽做而已。
Reid說完，抬起眼，靜靜的看著尹峰，他第一次覺得在尹峰麵前，自己可以是不那麽拘謹的，自己可以說出任何想說的話的。心裏，有什麽，在悄悄掉落。
尹峰牽起一個笑，他是來問問題的，但在這之前，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想不想要這個答案。
笑意加深，不是苦笑，不是冷笑，仿佛真的是遇到了什麽開心的事一樣兀自笑著。
笑到最後，痛楚從眼眸中滲透出來，毫不顧忌，日光之下，暴露在Reid湛藍的眼裏。
“其實，這些天我在想一件事。”尹峰輕輕道，那語氣竟是怕驚醒了某種不知名的情愫，帶著隱忍和小心翼翼，他輕歎一口氣，才接著道：“Reid，我真後悔把你派去中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