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In Ruins
“Sean？”電話那端的聲音喚回他神遊的心智。
“嗯，我在，小瓷你聽到了嗎，剛剛，這裏有人在放煙花，那麽大一朵盛開在夜空，太美了。”
隱隱約約的，他聽到從電話裏也傳來煙花轟隆隆的鳴響聲，沈瓷調笑的聲音如銀鈴般清脆：
“你是離家太久，都忘了今年的WOMAD音樂節是在倫敦舉行了哦，這可是音樂界的盛事呢，這兩天一到晚上，半個倫敦城的人都出門狂歡去了。”
細細一聽，尹鑫才發現伴著煙花聲還有隱隱約約的音樂歌舞聲傳來，即使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也不難想象人聲鼎沸，夾雜著歡笑聲和歌聲，這樣絢爛之極，彌漫著快樂和幸福的，不眠之夜。
尹鑫沒有說話，隻靜靜的聽電話那端沈瓷雀躍的描述：“我也是到了這裏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豐富這樣瘋狂的節日，我聽人講，在音樂節上，不管你來自哪個國家不管你說哪種語言，都可以融入進去，感受最濃烈最激烈的音樂之聲。”
“天哪，外麵真是太熱鬧太繁華了，我待在房裏都能聽見那些喧嘩又歡快的節奏，Sean，這真是太爛漫了，你那邊可以聽到嗎？喂，Sean？hello，你在聽嗎？”
尹鑫不自覺牽起嘴角，他想象沈瓷百合花般清麗俊秀的臉龐此時在花火映照下是怎樣的迷人。
還真是個……孩子啊！
聽到自己的名字，他趕緊回應道：“嗯，在呢，小瓷，我這裏雖然看不到節日的盛況，但完全可以想象的到，一定很美。”
末了，他又想到什麽，遲疑的開口：“小瓷，對不起！”
“嗯？”沈瓷興奮的語氣像一汪奔騰的溪水，一路歡快的向前飛奔，直到遇上一組高牆，生生被打回，沈瓷對他突如其來的道歉有點摸不著頭腦，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對不起什麽？”
夜空中又燃起一束耀眼的光線，巨大的煙花在空中綻放，花瓣如雨，紛紛墜落，人們似乎觸手可及。
尹鑫也似受了蠱惑般，對著空中徐徐降落的花火伸出一隻手，仿佛想接住它們，不讓它們墜落，隻是，最終隻有清冷的夜風從指縫間穿過。
“抱歉，我不能帶你一起去看煙花，不能陪你去參加音樂節。”
對不起，這樣美妙的光景這樣美好的節日，我卻不在你身邊。
溫柔的聲線，帶著歎息和不忍，輕柔的仿佛情人間低低絮語。
沈瓷沉默了一會似是終於消化了他的意思，隻是下一瞬間，輕快的笑聲讓尹鑫想到門廊上懸掛的風鈴，風一吹，就唱起溫婉清靈的歌，此時聽在尹鑫耳裏，也如清風拂過，心境登時輕鬆許多。
沈瓷笑著說：“說什麽呢，你現在不正是在陪著我嗎？我們，不正是在一起看煙花嗎？！”
風景再美，你不在身邊，也是徒然，但此時的我，雖無法親眼目睹那樣繁盛的景象，但依然感覺無比快樂，那是因為，我知道，你就在我身邊，隔著電話，隔著山林，隔著半個城市，隔著無法逃脫的使命，你都一直在啊。
我知道你在，我知道我們是在一起的，就夠了。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尹鑫隻覺眼眶隱隱發熱，再抬頭看漫天煙花時，竟似蒙上了一層水霧，繁華落在眼底，也成了鏡花水月。
他有好多話想跟沈瓷說，他一直以來的堅持和無奈，想要努力去實現的夢想，想要成為的人，真正想走的路，包括今天，和尹宏之間種種，他都想說與沈瓷聽，不經意間，他對沈瓷的信任就比別人更多上一分，而這樣的認知，亦讓他無比欣慰。
一個人的路終歸太寂寞，縱使以後的路途依然要自己獨自去走完，如果一定要在這段路上出現一個可以相知相伴的人，那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我知道你隻能陪我走這一程，再見之後，各自安靜生活數年，然後在某個人潮擁擠的街頭，透過茫茫人海，看見街對麵的你，我們循著彼此的視線越走越近，最終在咫尺間交換一個了然的微笑便各自離開，各行前程。
即使我知道你隻能在這一段時光中陪伴我，之後會是更加徹骨的寒冷和孤寂，我會帶著我們的記憶獨自走完這一程，有朝一日，我垂垂老去，身邊空無一人，但我想到你，想到你百合花般美好的麵容，想到你調皮又堅強的個性，想到你隱忍的淚水，想到我們曾在同一天空下共賞一場煙花，那麽彼時的我，無論經受多少磨難，都會對我們的相遇，感激不盡。
當煙花在寂靜的夜空中爆開時，綻放出七彩的美麗，讓人忘記了它在爆發時的巨大的響聲，忘記夜空的寂靜，破滅前的壯麗，為的就是留下美麗的倩影，直至灰飛煙滅。綻放，消失隻是瞬間的事，留下的是記憶中的美麗。
尹鑫用力吸吸鼻子，如果是在沈瓷麵前，再怎麽表現的脆弱都不會覺得丟臉。
他剛想說些什麽，沈瓷先他一步開口，依然是柔柔的聲線，帶著點小心翼翼，輕聲問：“Sean，你有見到我姐姐嗎？她還好嗎？”
尹鑫舒出一口氣，還是決定如實相告：“我沒有見到她，在那裏，我見到的唯一一個清醒的人，就是父親。我到別墅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我想，她可能已經離開了。”
沈瓷沉默了一下，繼而一聲輕輕的歎息：“嗯，算了，我也隻是問問。”
尹鑫知道沈瓷隨同他踏上旅程就是為了尋找沈茗，她的姐姐，她也曾說過，跟著尹鑫一定能找到姐姐，而到這一步，無疑，她是正確的。
隻是，如今找到了之後呢，她就會，離開？
尹鑫說：“小瓷，你明天來這裏好嗎？我安排人來接你，到時你就可以見到你姐姐啦。”
沈瓷想了想，還是不確定道：“我很想她，但細細一想，見到了她，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尹鑫道：“什麽也不需要說，你們是姊妹，是家人，不想說就別說了，我想你的心意，你姐姐一定可以明白的。”
沈瓷輕輕笑：“那，好吧。我不去打擾你們，隻在外麵看她一眼就好了。”
夜色漸深，絢爛的煙花卻仿佛不會落幕般，持續不斷的在夜空綻放。涼涼的夜風吹來，撫在臉上，滿滿的愜意。
握著的電話已經微微發燙，但他毫不知覺，因為沈瓷溫婉的聲線依然源源不
斷的傳遞過來：
“Sean？”
“嗯？”
“Sean，見到姐姐之後，我就要回家了，這次我出來的太久，不能讓他們太擔心，而且以後……也許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到處亂跑了。”
“……”
“所以，我想說，Sean，這次謝謝你，我覺得你為我打開了一扇窗戶，讓我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這一路走來，真的很感謝。”
“……”
“回去以後，我就是新的沈家大小姐了，總覺得這樣的變化很不適應呢，但是也沒辦法啊，哈￣￣總之，謝謝你了，還有，希望你一切順利哦。”
“……”
“你會成功的，Sean，你會實現你的夢想，你會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一切的。嗯，這句話，我有對你說過嗎？”
“……嗯，說過的，在那個小城，我們在早點攤上重逢，後來你就這樣告訴我。”
古樸又安靜的邊遠小城，深深陷入謎團的尹鑫，在一個空氣中帶著露珠的清晨，熱氣騰騰的早點攤前，他重新找到了他的光。
周圍是人來人往，各色美食散發出誘人的香味，這樣富於生活氣息的畫麵下，沈瓷羞澀的笑容美好的恍如夢境。
“這樣啊，那就好。”沈瓷似終於放心般籲出一口氣。
尹鑫不擅長告別，他不喜歡分離，即使知道分別是既定的結局，在最後的時刻到來前，他依然願意自欺欺人，但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他隻是在盡力留住曾經的美好而已。
“Sean？Sean？”大概是沉默的太久了，沈瓷低低喚他。
“在，我在。”
“以後，會記得我嗎？”
“……”
“Sean，不要忘了我哦，要好好記得。”明明是調笑的語氣，為什麽，聽出了訣別的味道。
尹鑫鄭重的說：“會一直記得的。因為……很重要。”
他沒有再說，會記得什麽，是沈瓷這個人還是與她共同走過的這一段路，也沒有再說什麽很重要，但有些話，到了一定地步，說與不說，真的，已不再重要。
相逢，不是恨晚，便是恨早。
隻是若是原來的他們，5年前，7年前，甚至更久以前，都隻是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小孩子，被曾經的失去和傷痛狠狠折磨著，這樣的他們，根本沒有力氣去看清外麵的世界，外麵的人。
若是再過幾年，沈瓷會是端莊賢淑的他人之妻，會是兩個家族的驕傲，這一生便交給了沈家，而尹鑫，依然在行走中不斷救贖著，還是一樣溫柔一樣堅強，但這樣的兩人，也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相識於今天的他們，隻能說，都已經長大，沒有人可以逃得過時間的魔法。成長不過是必然的旅程，隻是最後他們被時光和經曆的手捏成不同的形態，最終各自成為自有擔當的人。
兩人到最後都沒有掛電話，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擎著電話擱在耳旁，發燙的金屬體棱角硌得臉頰有些生疼，但尹鑫還是沒有放鬆手裏的力度，緊緊地捏著。
就好像牽著沈瓷的手在看煙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