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品棄後_第一章 一場噩夢

晨起,何霜染推開雕花窗,入眼便是茫茫一片白。窗前的紅梅開得正好,枝頭綴了雪,紅白相交映,煞是驚豔。

“驚寒,”何霜染笑吟吟轉頭:“下雪了。”這是這年冬日的第一場雪。

“小染,來。”男子道:“我有事與你談。”無波無瀾的聲音,語氣中聽不出起伏。

寒風凜冽,夾雜著晶瑩的雪迎麵而來,她關了窗,歡喜在妝台邊坐好:“說吧。”他好久不曾帶自己出門了,她想起前幾日他答應下今年初雪時與她同去梅園賞花觀雪的話來,難道,他是想說此事?她想著,愈發歡喜。

“今日,我大婚。”語氣仍是淡淡,如同往昔他指腹溫柔拂過她眉間,與她說今晚吃什麽一樣隨意。

“什麽?”一句話猶如驚雷乍起,麵上的笑有些僵了,她不敢置信,輕聲重複:“你,說什麽?”

“來人。”他不答,拔高了嗓音,一群侍婢魚貫而入,手裏捧著大紅的喜服,洗漱用物……

一個丫鬟在她身前跪下,托盤雙手舉過頭頂,玲瓏剔透翡翠杯中,滿滿一杯酒。

“這是……”她偏頭瞧他,他勾唇,俊逸無雙的麵龐上,笑靨淺淺。

她在他身邊八年,一直期待著一場婚禮,他從未提過要與她成親,她以為,一輩子這麽過去便也無不可,隻要能在他身邊陪著他,她也無所求了……如今,是要如願了麽?

喜悅還未上眉梢,他的話再次讓她跌入穀底:“你在我身邊多年,念著往日情分,你也該喝了我與慶陽公主這杯喜酒。”

喜酒……他和誰的?

慶陽公主?

嗬,那她呢?她何霜染算什麽?

“驚寒,你是說真的?”她的聲音不可抑製地顫抖:“這,是為何……”

楚驚寒的指尖劃過那冰涼滑軟的大紅錦緞,又淺笑著轉身,拿起翡翠玲瓏杯,揮手退了眾人,方言道:“你是何身份,慶陽公主又是何身份?”他將酒遞到她唇邊,輕笑道:“烏鴉與鳳凰,焉能相提並論。”

誰是烏鴉,誰是鳳凰,顯而易見。何霜染秋水一樣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這個薄情負心之人,如鯁在喉,張了張口,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她搖頭,唇畔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她笑著,珠串似的淚便落了下來。

美人垂淚,猶如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可這一幕,看在楚驚寒眼裏,便如同看一個笑話——他從未愛過她。

“你也無須如此,若你知道了真相,你會生不如死。”楚驚寒的臉上是何霜染無法理解的笑容,

嘲諷的,戲謔的,意味不明。

何霜染咬唇,目光閃爍,她不明白楚驚寒這話是什麽意思,她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昨夜還與她抵死纏綿的他,如今待她卻會如同變了一個人一般。眼前這個人,是何霜染十四歲起全部的光明和希望——她用了兩年的時間去追逐他的身影,踏著無數人的屍骨舍命拚殺,才得以走到他身邊,與他比肩。她用了八年的時間去守護這份癡心換來的愛意。可到頭來,卻隻是她一人付了真心。

到底,是錯付了!

“真相,什麽真相?”她追問道。

“你不是何霜染,你是……”楚驚寒頓了頓,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他用低沉的音調緩緩地提醒她:“還記得三年前,轟動一時的蘇府滅門一案麽?”

三年前……蘇府滅門案……

蘇府原是京都吏部尚書蘇以寧的府邸,何霜染隻記得,這個蘇以寧似乎曾經上書彈劾過楚驚寒,因此與楚驚寒結下了仇怨。可三年前的那樁蘇府滅門案,她也僅僅隻是有所聽聞而已。自從四年前她因救楚驚寒而身受重傷差點死掉之後,她就被楚驚寒安置在了這個被楚驚寒換做霜園的地方。因著那一次生死劫難,她武功盡失,那之後,她就不怎麽關心與相府僅一牆之隔的這方小宅外的事情了。

彼時,她滿心滿眼,都隻剩下楚驚寒一人。

可是……這三年前的蘇府滅門案,與她有何幹係?

一時間,空氣中隻剩下熏爐裏濃鬱的香味仍舊繚繞,這方寸之間,她與他四目相對,皆無言。

靜。這突兀的安靜就如同山雨欲來之前的死寂。何霜染敏銳地感覺到,這突如其來的靜寂下麵,似有什麽更為可怕的東西在蠢蠢欲動,呼之欲出。

真相?楚驚寒口中所謂的真相,究竟,是什麽?

“喝了它,你就能見到你心心念念的爹娘了……”終於,對她失去了所有耐心的楚驚寒眸子裏閃過一絲狠戾,他毫不憐香惜玉地捏起她的下頜,命她張口,將那杯所謂的:“喜酒”盡數灌進何霜染的口中。因為灌得太猛,何霜染被嗆得連連咳了好幾下才緩過來,冰冷苦澀的**順著喉滑下的那一刻,何霜染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絕望。

對楚驚寒的絕望,對人世間所謂情愛的絕望,更多的,是對自己的絕望——若當初她未曾愛上這個仿佛永遠都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男子,若非她作繭自縛,若非她一片癡心錯付,何以換來今日這一杯毒酒了此殘生!

他鬆開禁錮她的手,後退兩步,好整以暇地等待著她生命在他的目光下終結。

窗外的雪還在簌簌地落著

,屋內的紅燭早已燃盡,何霜染覺得腹內絞痛,口中湧出血來,她倒在他懷中,又被他嫌惡地拂開。

“蘇以寧一生鐵骨錚錚,他若知道他的女兒對我癡心一片,願為我生為我死,還因為救我而失了一身武藝,便是你到了地下,他也定不會再認你是蘇家人——蘇清歌,”他高高在上地俯視眼神已然渙散的她,喚出她本來的名諱,語氣中盡是虛假的憐憫:“莫怪我心狠,常言道斬草須除根,便是你忘記了以前的事,我也不能留你。不然,哪天你想起來,我不是要死在你手裏?”

“殺了你,楚驚寒,我要殺了你!”她掙紮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歇斯底裏地叫喊,她想要撐著身子站起來,卻隻是幾不可見地抬了抬首,她一雙原本美麗的眸子因為恨意而睜大——楚驚寒,你好狠的心!

“既然死了,就安安分分閉上你的眼,安安分分做你的鬼,”楚驚寒被那雙睜大的眸子盯得心裏有些發毛,他俯下身,伸手無情地蓋上她流出血淚的眼,而後起身,唇畔勾起詭譎的笑意:“蘇清歌,怪隻怪,你不該對我生了妄念。”癡想本不該屬於自己的,到頭來,終究隻能是黃粱一夢。不,應當是一場噩夢……

楚驚寒滿意地笑了——娶了慶陽公主,他離那至高無上的寶座又進了一步。

蘇清歌算什麽,不過是心甘情願被他利用的一顆棋子罷了。美貌有何用?揭了那層皮,不過一樣的森森白骨。

權利,地位,金銀……隻有這些才是真真正正可以握在手裏的。他楚驚寒不需要去愛任何人,他隻要這江山,要這天下人的頂禮膜拜!

生死刹那間,蘇清歌終於記起前塵過往。她恨!若有來生,你欠我蘇氏滿門的,我要一筆,一筆,同你算清!

可惜到死前,她才想起來,她原本並不叫何霜染,她是京都吏部尚書蘇以寧之女,蘇清歌!

“來人,將此人拖下去,扔到亂墳崗,埋了。”楚驚寒推開房門,冷著臉命令完,拂袖大步離去。

一個瘦小的丫鬟推開眾人跌跌撞撞衝進屋,撩開珠簾的一瞬間驚恐地捂住眼睛,過了片刻,她才緩過神,撲倒在地上冰涼的屍體上,哀哀喚著:“姑娘”“姑娘”……

“拖下去,快把她拖下去!”

……

都說人之生死是有輪回。

若還有來生,蘇清歌隻願,這一世的仇,楚驚寒欠她的,下一世,她要加倍討還!

朦朧中,一個蒼涼的聲音遠遠傳來,奇異的曲調,吟唱著:“生何苦,死何苦,不過朝暮。生無謂,死無謂,萬般可拋,唯有,恨難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