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斯人不在_第一章 佳人1

慕棠成親當夜,孟家突發變故,隻留下了孟家小姐孟染。慕棠帶著孟染回到了胭脂樓,他悉心著照顧孟染,贏得了所有人的稱讚。然,他忙碌中,愈發思念媚晚,媚晚回宮後,便沒有和他再聯係。也可能,是媚晚在考驗自己什麽。想到他成親那夜,媚晚說,“從今日你便成家立業了,你以後再有什麽事情,都要自己擔當了!”他心裏的刺疼便愈發尖銳了,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他明明是為了媚晚才答應成親的,怎麽成親反倒讓他們疏遠了。還有,他三番五次的飛鴿傳書依舊沒有得到媚晚任何的回複,慕棠除了有點兒擔憂,還是有點兒失望。

這一日,慕棠還是又來到了等候信鴿的地方,蒼茫無邊的雪地上隻有他的足印,漫山遍野的大雪中,人便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黑點,著實顯得太過渺小。雪光淡淡的勾勒出了他的身影,朗月清風,俊逸似竹,一雙亮若星辰的黑眸中卻彌漫著一層黯淡的顏色。媚宮從來都不會下雪。

慕棠在心裏默默地念了幾聲“主子”,惆悵之餘正打算離去,耳畔忽然卻傳來了一陣撲撲的聲音。信鴿?慕棠驚喜的轉頭間,卻見一隻如雪的白鳥,遠遠的盤旋著、盤旋著,像在尋找什麽。最後落於枝頭,驚落了壓枝的積雪。

“小玉?”慕棠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玉隻是一隻普通的白鴿,還是媚晚在他六歲的,那年他生日的時候,送給他的禮物。

然小玉在媚晚送到他手上後,便逃跑了,雖然它還時常在媚宮上方盤桓,然沒有人把它能夠捉回來,至少他曾經便試過,飛牆上樹,為此還撞翻了媚晚院子裏的花卉。小玉比一般的鳥兒要機靈的多,便算以慕棠現在的輕功,想要抓住它亦要廢些周折。奇怪的是,慕棠感覺小玉好像不是長成這樣的,至少自己在離開媚宮的時候,小玉還是隻在媚宮飛旋的普通白鴿。

慕棠正疑惑時,忽然發感覺那鳥兒衝著他看了一眼,甚是熟悉,倘若這真是小玉,自他離宮至今,尚不過幾個月,小玉便長成了一種陌生的鳥兒,它的尾羽長的實在是太長了,羽枝披散下垂如同馬尾,幾乎快和它的體型等長了,白色羽毛在雪中奪走了雪的高潔純淨,頭頂還長出了一縷新的絨毛,好似是孔雀的羽冠,宛若一把精美絕倫的羽扇。

小玉在枝頭梳理了會兒蓬鬆的羽毛,才慢悠悠的落到焦急得正在糾結是否要起身抓它的慕棠手上,黝黑的小眼珠兒映著慕棠錯愕的臉。慕棠甚是驚訝,小玉這幾年來,都沒有主動接近過自己。

小玉的一隻腳上綁著一個小小的信筒,還是用蠟封著的。慕棠發覺了,立刻將那信筒取下,拿出其中的紙條。小玉跳到了慕棠的肩頭,低頭躲入了棉花般的羽翼裏,似乎是感到了冷,抑或者困了想要睡覺。

“孟家灣,孤舟,日初。”落款人,正是媚晚。信紙上還綴有媚宮的標記。

慕棠大喜。

媚晚她還在孟家鎮附近嗎?慕棠顧不得多想,迅速離開

了孟家鎮,小玉便一直呆在慕棠的肩頭傷睡覺,一路上行人慢慢的多了起來,見到慕棠,幾乎都側目而視,亦不知是注意到慕棠行色太過匆匆還是那隻瞌睡的鴿子,然慕棠本人並沒有注意到。

孟家鎮外有一條河,是南風國洗河的分支,因為並沒什麽特別之處,便叫孟家灣,孟家灣唯一的特別就是幾乎能夠覆蓋河麵的蘆葦。白白的一片,霧朦朧的,風吹過時,白茫茫的,一眼望去找不到一絲一毫的人影。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初升的朝陽豔麗若血,朝陽正從天際冉冉升起,就在一瞬間,從雲層的縫隙裏放射出萬丈光芒,金黃色的光芒均勻地灑落在天地之間,映照在冰封的河麵上,猶如撒下了漫天的璀燦黃金,一隻木棚船靜靜的隱秘於茂密的蘆葦中。

慕棠運功飛身而掠,如同一隻靈鳥輕巧的落在船尾,積雪還覆蓋著船身,慕棠落下發出了輕微的聲響,他放輕呼吸,生怕驚擾了船上的人。

船頭立著一個一襲白色單衣的人,鬥笠下長發蜿蜒,熟悉的背影讓慕棠立即便認出了是什麽人,他在船尾的積雪上跪下,道,“慕棠拜見主子。”小玉“撲哧”地拍著雙翅飛到了船頭,停在船篷上,四下張望。

船頭的人良久都沒有回頭,亦沒說話,可以說是一動都不動的站著,慕棠便一直那麽跪著,無人再開口話,好似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很快的,朝陽又忽然慢慢的隱去,烏雲滿天,冷風橫掃於河麵,冰冷刺骨,白色絮狀的大雪開始慢慢吞噬掉了整個天空,寒風夾著窒息的雪片,轉眼之間將這世界變得一片素白。媚晚靜靜的站在飄飛的細雪中無言無語,風吹起她的發絲,宛若飛瀉著的黑色瀑布,雪白的衣衫被吹的掀起來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有點兒許卷在腰間所佩的長劍上,幾有一種欲乘風而去的輕逸。

看著她,慕棠不禁想起學過的詩文: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冷風吹拂起媚晚的白紗,漫天的雪花彌漫了她的眼瞳,她眯起了那雙美麗卻冰冷的眸子,目光中的純淨刹間消失,迸發出駭人的殺氣。小玉倏然飛起,叫聲含著哀哀的撕裂悲鳴聲,再以一瞬間,天空飛來千萬隻歸鳥,振翅齊飛,掠過頭頂,灑下一片喧囂的寂靜。悲風卷起木葉,呼嘯著掃過地麵,留下颼颼的涼意。“我下過令,我要你在一個月內趕到赫連家!”她的嗓音輕柔如雪,卻閃爍著殺伐決斷的冷酷輝光。

“慕棠知罪。”慕棠臉上的血色突地退去,臉色煞白,他居然忘記了媚晚交代的這件事情,孟家變故之後,他因為小染而一直無法考慮其他的事情。

媚晚的唇角緩緩勾起了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慕棠,你為了孟染而忘記了主子交代?”

慕棠的聲音低低傳來

,“不是的,主子,是慕棠疏忽,把事情耽擱了。”

媚晚看著遠方,不語,半晌,像是經過許久的思考,吐出口的,卻仍是那冷冷的話,“那我叫你殺了央玉公子呢?”

慕棠心中咯噔一下,不由的攥緊拳頭,手心裏已微微泌出細汗,“央玉公子有恩於慕棠,慕棠答應他暫時不能夠殺他。主子的命令,慕棠亦一定做到,請主子再給慕棠些時間。”

“他要你做什麽?”媚晚問道。

慕棠緊握雙拳,猶豫的看著媚晚,一種膨脹的無聲的怒意,即使在冬日裏,他也能夠深刻感受到那灼灼的溫度。他緊緊地盯著媚晚的後背,明明是毫不掩飾的恨意與憎惡,流動在她身上卻可以不動聲色。沒有聲嘶力竭的嘶吼,那樣平靜,卻咄咄逼人的觸目驚心。那種平靜,比激烈的嘶吼放更淩厲崢嶸,更直接傷人。因為那樣平靜的憤怒,是高高在上完全不可壓製的存在,氣勢磅礴凜冽而不可侵奪,高標冷漠地覆蓋下來,仿佛將他藐視無存。“央玉公子要我保護他,直到他找到暗魅王的暗魅王寶藏。”他還是選擇據實以報。

媚晚微微頓了頓,她語氣緩和了幾分,“好!慕棠,我便給你這個時間。你先起來吧!”

“謝主子。”慕棠身子微微一晃,難以置信地望著媚晚,依舊是以往的模樣,白衣,鬥笠,白紗。看著媚晚安然,還這麽好說話,他連日來吊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雪下得更大了,空中飛舞的雪花,每一片都如同利刃。風呼嘯著奔過,卷起的雪粒和冰粒打在臉上,硬生生地疼。

媚晚抬起左手,小玉從他處飛來落在她手上,漆黑的小眼珠盯著慕棠咕嚕咕嚕著。媚晚看了眼小玉,手一抬,小玉便又飛走了,媚晚轉身往船艙走,開了口,“慕棠,你到現在還沒和孟染圓房?”慕棠心頭微微一緊,臉色更加蒼白,拳頭攥得更緊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能夠站在原地沉默。媚晚停下掀簾子的動作,扭頭回來,“怎麽,這種事亦要主子教你嗎?”

“慕棠不敢。”慕棠隨口而出,媚晚手一抽,鬆了簾子,轉身回來,站定看著慕棠,即便隔著白紗,亦能夠感覺她的目光比寒風更冷。慕棠這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又跪下,“慕棠失言,請主子責罰。”

媚晚沒待說話,胸口便傳來一陣氣悶,她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喉間有一陣腥甜的味道湧上來,她忙不迭用手捂住了嘴,感覺到有溫熱的**濺到了手心裏。“主子,您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慕棠慌忙問,見媚晚很痛苦地彎下腰,他伸手想要去扶。

“你不要碰我。”媚晚喝道,她用手捂住從口中了流出的那些止也止不住的鮮血,血液順著指縫一點點地落在積雪上,很快凝結,變成了黑紫色。那些地上流淌的血被冷風凍結起來,閃爍著一種奇怪的光芒。

慕棠瞥見媚晚白紗上的血跡,大驚失色,“主子,您受傷了?來,你快坐下,我幫你運動療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