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部分_第九章 鹿魂

南茜叫波恩在楓溪汽車站等著,她的車停在那裏,她待會兒與牛仔就來。

她朝前走著,是向順天坊的方向而去,實際上,她已經踏上了這裏有名的楓溪長廊。

這時風和日麗,成雙魚兒戀得熱,躍上水麵喘口氣,魚尾掃出個漩渦渦;對雀在河邊白玉蘭樹杈裏飛來飛去,熱情追求。

她有時看看路邊花草:鐵樹、玫瑰、月季花;雞冠、大麗、茉莉花;天山苜蓿、瓜子黃楊、君子蘭,在她心裏開了花。

在她想象的植坡上,還加了薰衣草、迷迭香、浦裏百裏香及能源草柳枝稷,由此想到了自己的家鄉想到了父母親。

在一座三石條並立的橋頭,她看見一叢紫葉鴨掌半人高小楓樹,圍著一石碑,上鐫“清康熙初,這裏曾發生楓溪布局所雇染砑江寧人與當地裡民、縉紳‘叫歇’毆鬥的瑞紅橋慘案。”

嗯,那紫楓這樣紅,就是那時被鮮血所染?還康乾盛世,不可思議。

盛世,看來也有違背民意的殺戳;盛世,安居樂業,歌舞升平,也有王八蛋濫殺無辜,血會染紅橋下河水的。

她特意朝橋下看了一眼,河水紫黑幽幽,仿佛彌漫著血腥氣,草葉、樹葉、花瓣、還有大紅鯉魚,好像是腥風血雨的一個見證。

她發信問白小牛:“叫歇”何意?

小牛回信:罷工;被中國曆史博物館稱為中國最早的工人運動。

噢,她想:可不可比886年5月1日美國芝加哥工人的大罷工、示威遊行?也向他發信問。

他說,拿你自己腦袋去想。

“傻瓜,偏要你的腦袋去想,怎麽著?”不妨右腿被抗了一下,是一隻紅唇梅花鹿,即刻她聽到一個聲音:你好,南茜,我們又見麵了;它的兩隻透亮的眼睛也向她問好。

但它的嘴唇不動,好像它的聲音是從心裏或腦袋裏發來的,“我愛你”,鹿眨眨透亮的眼睛。

你是公鹿還是母鹿?愛你的娘去吧?人鹿兩界。

你真滑稽,會不會東方朔的靈魂附上你心竅了?我就不能是個娃娃魂,附在它身上?

啊哈,真的是你娘的夢吧,我在做夢,今天碰著了你娃娃一輩子碰不著的事,人死魂附別人身上,難道人死了魂也會附動物身上?你到底是哪個瓜?

鹿笑一下說,先不告訴你,反正我是你童年的好朋友。

藏你姨奶奶的瓜,你這傻瓜,你該不是我童年朋友西斯蒙第,他總愛藏頭露尾,這鹿又擠擠她身,表示親昵;紅唇一翹,還想親嘴。

他比你強十倍,你這傻瓜,親你娘的瓜去;他能在地鐵頂上睡覺,你敢?

他調皮好打架,六歲就找人決鬥。他有兩隻機靈的貓眼,跑得很快,腿有彈跳力,一躍而過兩米多寬壕溝,你有這能耐?

你姨奶奶的瓜,你這傻瓜蛋。

但南茜哭了,眼淚如滾下一串珍珠;因為她的這個童年朋友不幸有一次從地鐵上掉下來擠壓死了。

南茜想起他被壓碎的半個臉,眼珠子、頭蓋骨、腦漿、牙齒被留在了鐵軌上,就要悲傷地嚎哭。

在她八歲生日時,西蒙給她送了一隻梅花鹿,她高興地從樓下客廳跑到樓上臥室,挽著他的手跑了十幾次,她還跌一跤,磕了一顆門牙,唱生日歌時走了調,吃蛋糕牙坑疼得幾乎掉淚,但她還是高興,還吻了他,把血印留在他腮上。

在她十八歲生日時,一個從西雅圖來的八歲小男孩,也抱著一隻梅花鹿送她,他自稱是她以前的朋友,知道她家客廳裏曾經擺著什麽,樓上臥室有什麽。

他還說曾經在她枕頭裏放過一枚古幣,她打開一看,果然還在,她抱住他大哭一場,後來交了這個小朋友,可是不久,這孩子在河邊撈魚,不小心掉到

河裏淹死了。

大約又過了一年,更奇怪的事,又被他碰到了:

有一天,她在自家柳枝稷地裏拔荒草,忽然一隻梅花鹿來到她身邊,意傳他是西蒙,是她童年的朋友,她當時不能相信。

後來有一天中午,她在一條長滿葦草的小河邊走,忽然從蘆葦間躥出一條當地叫作奈蝰的毒蛇,在她腿上咬了一口,她正要低頭躬身吸毒,從旁邊奔來那隻梅花鹿,一口咬住傷口吸個不住,它吸出蛇毒後吐出來,但還是中毒死了。

它是那隻西蒙,南茜又哭了兩天,後來像人一樣葬它。

現在,她和楓溪的那隻梅花鹿不覺到了得泉池邊。

這裏是一個池、井、亭、橋和諧組合的景觀,南茜感到非常愜意。

她也是一個喜歡獨立思考、獨來獨往的女孩,無論做什麽,有她與眾不同的風格,她邂逅一隻紅唇梅花鹿,這鹿自詡她童年的朋友,別人恐怕嚇也嚇跑了,但南茜不,她要看看“這瓜”會這樣,她本來不想看這景,隻想快點去順天坊,“啃吃白瓜蛋子”。

但現在與鹿同路,難道要趕跑它?見誰看到天上掉下來的火腿敢撿?

然而南茜敢,她把奧奇雙帶背包讓鹿背著,並為此舉感到得意,她說:畢達哥拉斯轉世迷魂鹿,現在你我是朋友,不過你得告訴“啊啦”,你是我朋友的哪位?

騙田納西南茜,我要割你兩隻耳朵,給我小牛哥下酒。

那鹿點頭意道:誰不一樣?西蒙、霸王、露西、野神外鬼,看上你的都沒錯。

鸕鶿吃魚,鯊魚吃人,錯在太平洋,並回頭看看背上包,說舒服得像晚上田雞在水塘裏“呱呱叫”。

它看著泉池四邊,側臉仰頭,凝神靜思,好像發現了什麽天文秘密。

池不大,水也很淺,可見幾尾紅白鯉魚嬉戲,有人扔下一片麵包渣,魚搖尾巴爭奪。

鹿說(以它腦袋和心,而她偏偏聽得見):食色,性也;貪欲,好像神仙也如此;黑洞還要吞噬別的星星;蘇格拉底臨刑前,囑咐他妻子在他死後殺隻公雞祭奠。

“你這瓜蛋子,好像被哲學醃出來的一壇臭腳酸菜,”說著,她嘿嘿笑了;“你還喜歡中國的酸菜,尤其是孔子醃的?”她說。

鹿揚起頭,顯得不屑一顧的生氣。

這泉水從一疊石板上一嘴吐瀉出來,如白綢帶飄入池水裏;護池青磚圍欄,欄外白邊青葉冬青。

鹿側臉伸頸盯著池裏一隻巨大的蟾蜍,銜一石刻古銅錢,錢上突出“招財進寶”四字。

鹿戲謔道:癩蛤蟆不想吃天鵝肉了。

逗得南茜笑道:“你像一個陰謀家,找到了一個可以夜襲的熊家寨。”

“你說的古怪到家了,專管詼諧的繆斯也要戴眼鏡來看你,東方朔刮目相看你,猴子的耳朵裏長出了樹。”

“不可能吧?畢達哥拉斯,派羅、歐福爾波轉世的怪物。”

“樹籽進你耳朵試試?”

“你罵我是猴子?”她去捏怪鹿兒的耳朵,“怪不得頭上長著七杈犄角,用來頂人。”

它躲閃開,跑去七星井那裏,說“天上七星陣,地上七星井。”

“你是諸葛的瓜,啥都知道?”

“你這腦瓜,是白小牛種的吧?遇了他開花結出的?”

她要打它,它說:你瞧,你陷在諸葛亮的八卦陣了。

七星井,石製井欄,八麵八角,每一麵地上排列、平鋪青磚,酷似八卦陣圖,線條清晰,北鬥主星井上建亭,南茜走過去,坐在亭裏望遠近:

遠有隔河的黛磚灰瓦的古老房子,搭肩著新樓紅瓦房;近有石砌拱橋架於河上,“那就是著名的致和橋,敬請南茜,諸葛之瓜欣賞,”鹿說。

南茜沒心思與它鬥嘴,去看亭東邊古屋後牆上,一木板框裏鐫刻的“得泉亭重修記”。

看完亭記,南茜“噓”地吹個口哨,畢達哥拉斯從河邊跑來,她取下包自己背上,拿出攝影機錄製;它飛馳而去橋頭,南茜也由此遊廊去河邊。

這裏,是藏珠隱玉的地方,古老的楓溪而萌新意的景致目不暇接,隻見橋頭一邊花叢裏矗立一石碑鐫刻著:

“致和橋”---因旁有聖堂,故俗稱聖堂橋、石拱橋,始建於元代致和年---

這邊義建致和橋、得泉亭的善行善舉,與那邊瑞紅橋的惡行惡舉,正好是鮮明的對比,仿佛是造化的安排,兩處相去不遠,南茜對此發現非常高興。

她招招手叫鹿過來背包,鹿就過來了,快活地跳兩跳,她係上了包,它跑去花叢裏,抬起左腿,以腳趾敲敲石碑;回頭瞧瞧南茜,南茜飛去一個和藹的微笑;它再以右腳去敲,看見一隻花蝴蝶,它追上說,你這漂亮的南茜。

隻有她能聽見,遊客成群站在致和橋上觀看,覺奇怪,見過耍猴的,未碰過耍鹿的,而且還是一個白發外國女郎。

幾個調皮的大學生特意去雜貨店買來彩線,繞到它頭犄角上,牽著它轉圈玩。

而南茜走到橋頭,邊踩石階邊上,走到橋中平坦處,靠著石欄舉手機拍攝河上景致:

一古樓船頭站著戴鳳冠紗帽的新郎新娘,還有兩艘小船跟著。

她拍拍石欄柱,好像告訴它她到此來過;她重回這邊橋頭,走點著香燭的橋堍西邊,可能就是露天聖堂的界地了。

見一朵朵粉紅花的花簇:其花蕊細銀針般密插,護著米粒大的花球,其花組成手掌大的聚花,翠葉劍形,聖堂生機勃勃了。

亭坊裏,石刻送子觀音像,線條清晰,麵目慈祥,栩栩如生,左右一對聯:佛度有緣客,子送積善人。金童玉女守兩旁,前有糖果供品、功德箱、三足石香爐、五層九級的三角鐵燭架,兩支大紅蠟燭燃得正旺,香煙繚繞。

南茜去了聖堂側麵的河邊,見一風華茂盛的壯槐,似經了狂風鞭打,更為堅毅,撲向河邊遺世獨立,昂首而起,枝杈森然,傲於河上;另一老楊,靜然凝立,似在參禪。

河沿石塊壘疊砌成,河有有遊船,一人劃船而行,船艙前一左一右掛著紅燈籠,河水清涼。

側望橋,半弧形疊石銜接撐起,石縫間爬著些經風見雨的著花老藤、刺出些牛毛草,那藤葉綠的發光。

“哈,你這妖鹿,原來在這裏!”一個五大三粗的人,舉著一根毛竹杠;一個矮個胖墩子,手揮一杆竹枝掃帚;另一個廋麻杆,手裏好像捏著一把螺絲刀,鹿在七個井間穿梳繞行。

南茜走去,吹口哨,鹿就向她跑來,那三人也怒衝衝向她奔來,當頭的粗漢說:“鹿是科研所的,我養的,你要偷?外國老太婆!你還叫人家背包。”

南茜說:“你兒子也是你養的,跑到老街捉了兩隻過街老鼠,回來被你狗吃了,你是怪你兒子還是怪你狗?”

“你,巫婆,她是巫婆,”他對圍上來的人說:“竟然知道我兒子捉老鼠、狗拿老鼠的事。”

旁有人哈哈大笑道:“是你兒子捉老鼠?狗拿老鼠?”

鹿以意念對她說:“我命難保,剛才我生氣,因為他想暗算華山博士和我,吃了他種的黨參、草莓,在他油菜地裏亂跑,油菜正開花,他心疼死了,你救我。”

南茜從拿出弓箭,對著那五大三粗的金魚眼瞄準說:“鹿是我朋友,你想打死,我就射你眼睛。”

“嘿,沒王法了,這是在中國,我打我養的鹿,關你屁事!?”他舉起竹杠,朝犄角打下去---

南茜說得出,做得到,他挽弓搭箭,朝他射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