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章 一聲不吭的男人

林桓的名字總被叫錯。就連她填快遞單子時,快遞小哥都笑嗬嗬對她說:“呦,林恒,怎麽跟男生名字似的。”

六月的夏晴空萬裏,鳥躁蟬鳴。還有十來天就正式畢業了,一個月前,F大的校園裏就已經充斥著寬袍大袖到處留念的人。

在B市的四年過的快樂又憂傷,真要離開的時候,林桓惶惶有些感慨。

然而她少女的惆悵在接到林媽電話的那刻中止了——“你穿的正式點,你遠親李叔給你介紹了個對象,B市的,一會兩家一起吃個飯。”

容不得商量,林媽匆匆掛掉電話後,林桓想把手機扔出著名的公主樓。

原本以為老兩口來B市F大是要和她拍畢業照留念,回頭也和親戚顯擺顯擺,“瞧,我閨女大學畢業了。”

“瞧,我閨女該相親了。”這真不是拿得出手大肆宣揚的事。林桓23周歲高齡了,沒對象確實是件丟臉的事。

她站在公主樓的宿舍裏對著自己的上床下桌發呆了許久,思來想去最終決定去見一見。好歹不能給家長丟臉,至於她那張圓圓的臉,丟不丟也挺大的。

於是她特意去煩勞閨蜜趙桔幫她化了有點熱烈又不過火的妝容,一條淡藍色的收腰過膝長裙配上一雙白色鞋子,微卷長發被她隨手紮成了一顆丸子,原來她也人模人樣的。

林桓對著亂糟糟的宿舍鏡子轉啊轉來回照的時候,趙桔敲著二郎腿“嘖嘖嘖”個沒完,她皺著眉頭問:“木木,你怎麽忽然想起化妝了?”

保密工作得做好,她半個字都沒透露。心虛加緊張讓她在飯局上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雞肋”——一大桌子飯菜饞的她直流口水卻怎麽都張不開嘴。

饒是不會冷場的她麵對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也敗下陣。

林桓以空姐叼筷子練習微笑的臉不出意外的笑僵了,而看上去一身正牌的男人自始至終都一聲不吭。他窘迫的見麵神態,低著頭細嚼慢咽,一個大高個緊張兮兮地坐在林桓對麵時,活脫脫一個剛過門的小媳婦。

這真是要了她的命。

這他媽比她還女人!

相親當然沒成功,甚至被她列入的人生百大失敗案例。

這件事她從頭到尾都覺的丟人丟大發了,於是想吐苦水的時候都沒有找到半個落腳點。

她以為學生時期的煩憂就此過去,而人生即將開啟新篇章的時候,糟糕的事卻接踵而來。

原來那次相親隻是上帝故意勾勾小手指給她的下馬威。

從學校搬去出租屋那天,她又遇到了一個一聲不吭的男人。

拉上窗簾,關閉電源,拔掉電卡,提著行李物品鎖上了宿舍的門——學校宿舍規定,最後一個離校人員要登記,退鑰匙,退電卡。

司機師傅七拐八繞終於把她和趙桔送到了B市東南角的陽光小區門口。門衛卻像條沙皮狗一樣磨破了嘴皮也死活不讓出租車進去,無奈,兩個姑娘家隻好大兜小兜提著東西氣喘籲籲上三樓。

800米最後的衝刺勁頭還在,兩個人像兩條躍龍門沒成功的魚一樣紮進了陽光小區3號樓301的房間。

行李有四件,兩隻行李箱和兩隻大紙箱。當然,大紙箱是先於兩人滑進客廳的。

客廳的陽台一角有明顯的男聲傳來——“誰的快遞?”

燥熱的天氣加上燥熱的心情讓趙桔整個人都很燥熱,她在車上就一直塞著耳機,現在她站在玄關處一邊拿手當扇子,於是對男人的聲音做了自消聲處理。

後於趙桔進屋的林桓正撅著屁股扥另一隻紙箱。紙箱與地板的摩擦發出巨大的“擦擦”聲堵住她的耳朵,林桓自然也沒聽到男人的詢問。

屋內有冷風,趙桔抬手擦幹額上的汗,對著正在關門的林桓把臉一沉,“木木,我一會必須在你這裏洗個澡再回學校。”

“當然可以,不過我不知道衛生間條件合不合你胃……”林桓終於把箱子推到了離自己房間最近的牆角,她應和著趙桔的話轉身去吹一吹空調,眸子卻對上了一個雙腳撒拉著拖鞋,下身穿白短褲而上半身**的男人。

瞠目結舌。

靠在玄關牆角的趙桔看著林桓麵部表情按了暫停鍵,她頓時意識到什麽,於是躡手躡腳地趴在客廳的埡口上尋找目標。

衛生間裏的排風扇嗡嗡作響,男人剛洗完澡,他正站在陽台上擦頭發,此刻右手抬起,捂著一塊白色毛巾一臉茫然。

林桓最近得了熱傷風,鼻子不透氣卻仍舊嗅到了清揚洗發水的味道——彌漫著一股殺氣騰騰。

男人周身被鍍上了一層金邊,像一尊開過光的佛像,一動

不動地矗立著。他個頭很高,擋住了射進陽台的很多光,也洽洽是周邊綠色植物的點綴,他竟然有點西方世界裏的神聖味道。隻是逆光效應下,林桓看不清他的麵龐,唯一看到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如開水在不停地冒泡,咕嘟咕嘟仿佛要炸裂。

一個月前,林桓在58同城上著手找房子,一通瀏覽後不盡滿意,而且頭暈眼花。

經一個直係學姐介紹,她朋友會在六月中旬離開B市,拎包走人太虧,於是底價轉租兩個月。熟人介紹,照片挺好,林桓興趣很大,第一時間要了微信,並約了時間去看房。

這位學姐朋友,林桓也稱她為學姐,隻是這位學姐和日後親自交涉的房東阿姨一樣,都把“桓”念成了“恒”。

“我叫林桓”。她指著左手腕上的綠鬆石手鏈,溫柔地說:“和手環的‘環’是一個音。”

這位學姐操著很不普通的普通話露出一排牙套,“哎呦你的名字可真難認!”

不管是揶揄還是不耐煩,總之不是以一千兩百塊錢的低價轉租給她,林桓真不會跟她掰扯——“房間我已經給你收拾幹淨了,前段時間房東重新裝修了客廳和餐廳,也很幹淨。你可太幸運了,短期內水電費都不用你操心,當然也沒多少錢,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林桓租房之前就下定決心要推崇睦鄰友好的原則,即使內心瘋狂叫囂表麵仍舊一本正經,她略略站直,和眼前定格住的右手擎著白色毛巾擦頭發動作的男人打招呼:“嗨……你好,我是新來的……租客,我叫……”

她並不是個怯場的人。不知怎麽回事,麵對佛像的愛答不理又悻悻越過她時,自我否定的不甘心、被忽視的自尊心和初次見麵沒成功打招呼的羞恥心讓她徹底崩潰。

她一放鬆,鼻孔裏僵著的鼻涕一躍而下。

為了避免初次見麵造成的自殺式困境,林桓一邊小心翼翼地控製著鼻涕泡泡一邊低頭在包裏找紙巾,等她擤通了鼻子,男人已經悄無聲息地從衛生間出來,拎著浴筐掛著浴巾進了他的房間。

林桓和趙桔對著他行了一整套注目禮,之後林桓目光灼灼卻訥訥地問趙桔:“我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嗎?”

趙桔訥訥地搖搖頭,痛徹前非:“木木,我還是決定一會不給你浪費水了,我這會又感覺不太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