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社會大泥潭_第一章新同居時代

我想我永遠也忘記不了鄭州這樣的天。

一場大霧將早晨的陽光愣生生地憋在了天上,隻給大地留下了昏黃的光,仿佛是一枚巨大的路燈閃耀在這個鋼鐵城市的之上。上午的時候,霧轉成了小雨,細小的雨滴在昏黃的陽光下,如同一個個破碎的隕石,鋪天蓋地地向我飛來。

我在擁擠的街道上躲著這些隕石,盡量不讓它們弄髒我的衣服,或許是因為每年降水的數量實在有限,鄭州的雨很髒,每一滴雨都帶著空氣中浮蕩了幾十天的灰塵,隻要落地就是一個泥點。

我並不想在這個時間出來,但是卻又不能不出來,我穿梭在人才交流市場,拿著本科的學曆跟著中專生在搶著飯碗。看著一個個比自己小將近十歲的競爭者,他們的臉上還帶著幼稚的神色,我突然意識到我並不屬於這裏。

拿著薄薄的簡曆,我站在擁擠的人流中,失去了一切的勇氣,一步也邁不出去,每個人都離我好近,卻又離我好遠。我將簡曆緊緊地捏在手裏,直到它變成了一團廢紙,我如同做賊一樣走了出去,悄悄地將簡曆丟進了垃圾桶裏。

我其實並不想像這樣拿著本科學曆去跟一群孩子搶工作,可是我又有什麽辦法?現在的本科學曆真的很尷尬,對於小企業來說,他們不喜歡什麽也不會的畢業生,這樣的人等到他們培養之後可能會被更好的企業挖走。對於工廠來說,他們寧可要那些中專生也不要本科生,畢竟你學曆再高在車間裏也隻有幾個動作,而且本科生往往無法正確地定位自己,很容易就離開。對於大企業來說,多一個人不多,少一個人不少,既不會發財也不會破產,如此說來還不如找一個高學曆或者胸大的。而至於公務員……連研究生都考不上的人,又因為家裏的敗落淪落到河南的人,實在是沒有膽量去趟這灘深不見底的渾水。

我站在馬路邊,遠遠地看著招聘會進進出出的人,我想給自己勇氣,可是卻再也不敢邁進去一步。我安慰著自己,告訴自己寶劍鋒從磨礪出,告訴自己梅花香自苦寒來,這樣勵誌的話我能想出千條萬條,可是沒有一條能在絕望之中給我勇氣。

最後我扭轉了身子,看著回家的路,對自己說,現在是最糟糕的時候,永遠不會比這再倒黴了,隻要你活著,就會一天比一天更好。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殘酷的命運比想象中更殘酷,在一個跌倒在社會大泥沼之中,勉強仰著頭自娛自樂,打算笑一下的人仰起頭的時候,它衝了上來,響亮地給了我兩個耳光,然後將我的頭又再次按在了泥水中。

誰讓你抬起頭的?

我仿佛聽到了這聲呐喊,我覺得我要溺死在這社會的泥沼之中。

而這種感覺,並不是我第一次有。

在我七歲的時候,我背著家裏跑到水庫去洗澡,不知什麽原因,我漸漸遠離了淺水,向水庫中間遊去。忽然之間,小腿抽筋了,仿佛有一隻手向下拉著我,然後將我按入水中。四周是黑藍的,如同一堵堵黑色的牆,我被壓得透不過起來。

那一刻我想我就這樣的死了,其實我並不害怕,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死是什麽。

可後來我被別人扯了出來,但是臨死的那一刻,我永遠也忘不了。

就在今天,此時此刻,我又一次感到溺水的感覺,四周壓得我透不過起來,我仿佛看到那一堵堵黑色的牆向

我壓了過來。

今天我來到鄭州正好二百天。

當我推開門的時候,我失去了一切。

作為一個剛剛從大學畢業的學生,作為一個為了生存從東北跑到河南的遊子,我本來就一無所有,現在更是連跟隨我四年的電腦也被人拆走,而那裏記錄著關於我青春的一切回憶。警察不理,房東不理,鄰居們也隻是看著熱鬧,仿佛在慶幸不是自己倒黴。

我將要溺死在社會的冷漠裏,而這次我很害怕,因為我知道死是什麽。

那一夜,我坐在窗口,看著對麵樓裏的燈光,那燈光距離很近,觸手可及。

獨坐到天明,卻把我的人生梳理了一遍。

想得最多的是愛情。

我的高中是在一所全封閉的學校上的,禁錮的時空阻擋不了哥那瘋漲的荷爾蒙,哥戀愛了。仿佛是偶然的一瞄,然後每一眼裏都有她的身影。

永遠忘不了我們的初吻,感到她的舌在你的口中融化。也忘不了白峰上的那點嫣紅,害羞地凹了進去,需要你輕輕擠壓才會蹦出來。

但是我到最後也沒有完全得到她,她害怕我得到後就不會珍惜,其實還真如她所說,大學後就慢慢失去了聯係,甚至都沒有人說過一句分手。

就好像彼此淡忘了。

直到現在,她身上的味道我還在忽然之間能夠聞到,然後四處尋找,希望能夠在人群中看到她的影子。

可是,以往那一瞄即見的身影,永遠也不會再出現在我的眼前。

大二的時候又一個女孩進入了我的世界,那個時候每天打cs、星際、網遊,幾乎是擠出時間談戀愛。她很愛我,放縱我的一切。我們的第一次手忙腳亂,不光我找不到地方,她居然也找不到地方……

想起來很搞笑的一件事情。

這個為我奉獻了一切的女孩,這份讓我堅信永遠會持續下去的愛情,終究因為畢業而煙消雲散。

剛到鄭州的時候,在大鋪租的單間,那時候一個月300塊錢,我把老電腦背了過來,在網上開始瘋狂地找工作。但是工作真的不好找,第一份工作或者說是前後的幾份工作都是拉廣告的。老板都沒有什麽成本,每個月就支付一點電話費。然後一群人坐在屋裏開始瘋狂地打114,“給我查……的三個號碼”,哪個時候我學會的唯一一件事就是,114一次可以給你查3個號碼。

然後你打過去,問對方要不要在報紙上登廣告,要不要做網站,要不要在雜誌上寫論文,等等。總之,你拉1000塊錢,老板可能給你100,你要是不讓他賺錢,你什麽都沒有。

這工作對於喜愛麵子的我,真是一份折磨。換了幾份這樣的工作,我終於認命了,在淘寶開了個網店,樓下有賣手工皮鞋的,我就在網上賣,一雙能賺25。

可是一天難得賣上一雙,這樣的生活我毫無希望,我隻能再次爬起來,繼續去與別人搶工作。

我本來以為這樣的生活終究還是有希望,直到殘酷的命運獰笑著將我按在了泥水裏。

直到,我被小偷連窩端了。

當我進屋的時候欲哭無淚,電腦的機箱被拆開,裏麵的主板拿走了,顯示器也丟了,連我唯一的一件羽絨服也被卷走了。

找樓下的房東要求看監控,他居然第一次告訴說我他家門口的

那個監控是一個擺設。報警時,警察記錄了一下,到現在也沒有任何消息。門鎖被小偷撬壞了,當天晚上我用桌子頂著門坐到了天亮,第二天讓房東換了個鎖,自己出去找個小區打算租房子。手裏隻有5000塊錢,是我的鐵哥們打到我卡上的。

為了盡快搬出去,我找了個租房的中介,張口要了我150,領我去了一個地下室,一個月要400。這我能幹麽?中介當時很不高興,說領別人沒有不同意的,管我要20塊錢打車費,然後坐公汽走了。告訴我說下午聯係我,我一等三天,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再過去找,中介說再交50才能領我去看房子。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明白這個城市的殘酷。對我這個外地人來說,這裏真的不是家。

後來找了個正規的中介,中介告訴我說一個小區800,與人合租。這個價格貴的有些離譜,不過從中介的表情來看好像我撿了個大便宜一樣。當時真的是感覺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就跟中介過去看了看。

還真是個高檔小區,樓盤氣派,樓下都是名車。坐電梯上了16樓,中介敲了敲門,開門的居然是一個大美女,個頭很高,怎麽也有一米七左右,圓臉笑眼,五官長得標標準準,或許每個都不是那麽的完美,但是搭配在一起卻讓人覺得漂亮之中散發著三分的英氣。體形更是無可挑剔,前凸後翹,骨架可能有點大,不似關內女生那種柔柔軟軟的身形,卻很符合我的審美,而且雖然被人稱為徐姐,但是年齡跟我差不多,甚至看起來還比我要小一些,當時哥驚呆了,接連幾天的打擊之中,我仿佛看到了一絲上天給我的寬慰。

“徐姐,這是我跟你說的,要租房的。”中介說道。

徐姐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說:“不行。”說完就要關門。我當時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我的壓力劇增,我張口吼道:“不行就他媽的拉到。”

那吼聲讓我用盡了全力,徐姐一愣,看了看我問道:“東北的?那噶的地?”

我也一愣,隨口答道:“黑龍江。”

“會做飯不?”

這個我還真會,來到河南真是吃不慣這裏的麵條,我就開始研究如何做飯,在不懈地嚐試下,我居然還真做的有模有樣,溜肉段,蒜蓉白肉,燉排骨,這些肉類都比較拿手。

“會。”

“進來吧。”徐姐點了點頭。中介連忙說道:“徐姐,那費用……”

徐姐看了中介一眼,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我看到中介轉身走了,暗想:這個女人不簡單。

進了屋我才知道徐姐叫徐晴,也是東北人,她在冰箱下麵翻出了一些排骨,轉過頭剛要對我說話,發現我正對著她腰上的兩根帶子發呆。

上天為證,當時我真的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丁字褲這種東西,我第一印象是腰鏈,就是類似手鏈腳鏈那種東西,至於這個東西是否真的存在不重要,關鍵是我當時的想象力僅限於此。

徐晴居然沒有生氣,對我笑道:“眼睛掉出來了。你會做排骨麽?好久沒有吃東北的燉法了,這麵老做湯,淡得不得了。”

我連忙點頭,殺入了廚房,腦海中卻對那兩根係在雪白腰間的黑色帶子揮之不去。

這是我與徐晴的第一次見麵,這個時候我倆誰也想不到,我們之間最後竟然會發生那麽多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