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的確不知道,沒有路。

找不到入口。

蕭景暄的目光落在石碑上,很簡單的墓碑,墓誌銘上什麽也沒寫,甚至連墓主人的姓名都沒有,隻有兩行飄逸靈動的草書。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淩風眉毛微蹙,環顧四周環境,左思右想也沒找到可疑之處,“應該就是這個了,石碑連接著入口機關,我們要找到正確的路。”

“這句話應該是寫的殷陌初,所以十有八九是這裏沒錯。”蕭景暄端詳著那八個字,就是不確定到底是哪個。

萬一按錯機關死在這裏,那也太冤了。

“按理說應該是情,但……”淩風抬手扶額喃喃自語,忽然也覺得有些頭疼。

殷陌初不是簡單人物,她家的祖墳,不會這麽輕易地讓人進吧?

兩人麵麵相覷,都覺無奈,隻能苦笑。

“一個個試?”蕭景暄提出這個建議的確是冒著大風險的,這是最笨的辦法,但也是唯一的辦法。

淩風伸手按在情字上,碑上忽然飛出無數飛刀,刀光如電,直接射他全身。極近的距離裏機簧強勁,宛若一匹巨大的銀藍色布匹,將他全身籠罩在其中。

飛刀的刀刃上閃耀著帶毒的淡藍色熒光,迅捷飛來。

淩風倒抽一口冷氣,早在他按下碑文時不理正確與否已拿出最快的速度飛身極退,他輕功絕頂,這輕功無數次救過他的命,但即使他已經足夠謹慎反應靈敏,此刻也沒了那樣的從容悠然。

機關發動的速度太快了,根本不打算留給他們逃生的機會。

還是遠遠退開的蕭景暄看著不對勁,甩出一卷長長的細鐵鏈卷住他的腰拉開他退進來時的甬道,這才勉強逃過一劫。

兩人看著被射成蜂窩的石壁,頭皮都發麻。

“不是‘情’,難道是‘慧’?”蕭景暄注視著石碑,覺得他們現在就像盲人摸象,完全是抓瞎。

淩風沒回答,反正誰都不知道答案。他隻轉頭仔仔細細地,以雞蛋裏挑骨頭的吹毛求疵態度,再將周圍的環境檢查一遍。

從剛才的飛刀就可以看出來,殷陌初不打算讓任何人踏入真正的墓穴,設置的機關都是瞬間置人於死地的,一個比一個狠毒。

眼下他們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蕭景暄指間拈著一枚石子,擊打在“慧”字上。

風聲一響,軋軋聲音裏,甬道頭頂突然滑出數柄巨錘,轟隆隆砸在兩側石壁上,石壁忽然滑開,金黃細沙從天而降傾覆而下,如瓢潑傾盆,又似海水卷浪,瞬間填滿整條甬道。

前後過程隻有一眨眼的時候。

蕭景暄的臉色也跟著變了,變得極其難看。

很明顯,他們剛才打開的門戶也不對。

但問題是,這機關的設置處處出人意料也遠比尋常機關狠毒,比如這流沙牆,尋常的流沙牆,砸破後有細沙流出,從流沙開始到最後填滿每分空隙,還有段不短的時間,足夠一個高手尋

找到逃生的機會。但這裏的流沙牆,它就根本不給人任何反應時間,一上來就直接砸牆灌沙子,全套工作壓縮到瞬間完成,根本不給任何機會。

“好狠毒的心思。”淩風喃喃自語,心裏對莫軒楚忽然生出一絲佩服。

娶了這麽心狠手辣的女人,這絕對是真愛了,不過他們相處時,他就一點都不心虛嗎?就不怕哪天感情有變,對方讓他死無全屍?

生平第一次,他對一個素未謀麵的同性產生佩服。

“不用佩服,你們都是一樣的。”突然有沒好氣的男音幽幽響起,帶著淡淡的負氣和幽怨,聽得出淡淡的鄙視和不以為然,更多了種有分寸的親密的放縱。

淩風一怔,這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將心裏話給說出來了,引來蕭景暄的接話,不過這內容……他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見識。

蕭景暄表示自己說的是實話,他真真切切就是這麽認為的,他的女人雖長著女人的形態,但無論性格或行事都比男人還男人,若論心狠手辣,就算比不過殷陌初,也差不了多少,都是一樣折磨人難對付的主,他和她在一起都不心虛,莫軒楚為什麽要心虛?

淩風默默地轉頭,仔仔細細看他一眼,眼神裏似有幽光一閃,慢吞吞地道:“你這句話,我會記得如實轉告我家夫人的。”

蕭景暄斜瞥他一眼,想到某人也有點頭皮發麻,但他也不願意就此示弱,隻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你覺得會是哪個?”

“我不知道。”提到正事,他也收起玩笑之心,注視著四周環境的目光也變得凝重。

兩道錯誤的機關下,他們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小,如果再錯,隻怕連躲閃的地方都沒有。

“難道是深?”淩風茫然抬頭看天空,雖然什麽都看不見,但他的的確確想看到殷陌初的身影,如果這人還活著,他都想親自揍她一頓,原本他對她的墓穴沒什麽想法,但現在他也有了種挖她墳掘她墓的想法。

“試試吧!”蕭景暄也覺得他們應該會有六次試探,除了“必”和“不”,他看哪個都有可能。

如果運氣不好,也就是倒黴六次而已,還能怎麽辦呢?

一輪輪機關下,兩人硬生生憑著實力扛下來,即使保住小命,兩人也變成徹徹底底的逃難災民兩隻。

但當真正結果出來,即使淡漠冷靜如蕭景暄,從容自在如淩風,也有種放棄風度教養破口大罵再挖出殷陌初鞭屍的衝動。

為什麽會是壽?!

這個可能他們認為也就比“必”和“不”大一點,可為什麽偏偏是這個?

這不是存心整人嗎?誰設計的這麽坑的機關?站出來,他們保證不會挖他的墳!

淩風的臉色陰沉得宛若能滴出墨來,死死盯著碑文上的字,忍了又忍還是沒衝過去毀掉這座墳墓,不是他有憐憫之心也不是怕遭報應,而是他不想再遇到機關生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他現在隻想找到東西立刻離開,然而再也不要進入這個鬼地方,免得自己一時衝動動起手。

進入墓穴,蕭景暄抬頭便見到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水晶棺材,密密麻麻鋪陳在白石基座上,匯聚成一個巨大的六芒星形。

每一具水晶靈柩裏,都靜靜地長眠著一位純血皇族,都保持著生前的容顏,一眼看過去,若不是胸口已經失去起伏,和睡著了完全無異,還沒走進,就有種時光凝固的錯覺,似乎這裏變得分外安靜,無聲的肅穆氣氛籠罩在整座大殿裏。

夜明珠的光線輕柔地從牆壁縫隙裏投射下來,穿過靈柩上鑲嵌的那些金銀珠寶,映照在靈柩裏長眠不醒的容顏上。

那些臉,都保持著生前的姿態,眉目間那種俯仰天地的傲然氣質長久地凝固著,每個人的表情都是無一例外的安寧而靜默的,仿佛在時光深處安眠。

無論他們生前是怎樣的權勢滔天聲名顯赫,留給後人怎樣的遐想和追憶,如今都這樣靜默地長眠於此。

無聲無息的震撼最為吸引人的心神,蕭景暄怔怔地看著,受那樣的氣氛感染,他心裏生出淡淡的蕭瑟來。

他輕輕躬身行禮。

無論怎樣,他也是沉玥的孩子,這也算他的先輩之主。他此來打擾他們的安寧,不問自取他們的隨葬寶物,失禮在先,理應賠罪。

淩風落後一步,進來時正看見滿室的透明水晶棺。

每具棺材裏,都有無數奇珍異寶,那些珠光寶氣瑞氣千條,的確可以閃瞎人眼。

兩人的出身尊貴,自然都不會在乎這些東西,看到了讚歎一聲也就罷了。

再怎麽窮奢極欲享盡尊榮又怎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就算用它們陪葬,也不過是靈柩眠床,沒什麽區別。

“隻是有點少。”淩風托著下巴,饒有興趣地欣賞著那些金銀珠寶,心想他們沉玥的史官還是很靠譜的,最起碼記載的都是事實,並不會為了皇家顏麵而篡改史實,最多寫完了封起來不給人看就是,這習慣不錯,以後要繼續保持。

“兩百二十年前五國爭雄,殷陌初化名夏然瓏創立淩煙閣,以商業經濟操控政治暗中主宰靖、彥、禧三國爭奪天下,後期曾因在蕭隱諾手裏大敗,為重整旗鼓開啟皇陵,拿走一半財寶……”蕭景暄想起自己幼時在沉玥看到的史書。

那些掩埋在曆史和歲月深處,仍泛著故紙香氣的秘密,也隻有沉玥還真實完整地保留著。

“能用來造福子孫也算是這些財寶物盡其用,總比留在這裏陪死人睡覺強多了。”淩風聳了聳肩,淡淡道:“若我是這些寶貝,留在這裏不見天日毫無作用,我肯定會哭。”

蕭景暄噗嗤一笑,扔開那些不由自主冒出的悵然,走向墓地中央的水晶棺材。

那裏安靜地長眠著一位女子,大紅嫁衣容顏寧靜,棺材極簡,沒有其他棺材的鑲金嵌玉極盡華麗,相比其他棺材,甚至顯出幾分寒酸,但水晶的質地卻極好,有種內斂的華貴。

棺材裏也沒有任何陪葬品,隻灑滿鮮豔如火的蘭澤花,伴隨著她安睡,仍將昔日的美麗長存於此。

蕭景暄臉色一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