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七章 同病相憐

小二和小瑚已幻化作了人形,回到自己的洞穴去了,靜影洞突然變得很安靜。我開始懷念有小瑚大喊大叫的日子。一個人的時候,我總感到孤獨。

孤獨的時候,我喜歡看書。《周易》、《孫子兵法》、《離騷》、《詩經》……這些將軍看過的書籍我都看過,仿佛多看一本就離將軍的世界更近了一些。

“春遊浩蕩,是年年、寒食梨花時節。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

玉壘殿上,寂然無聲,青鳥姐姐手握書卷,輕踱蓮步,輕輕吟誦的聲音清澈空靈,宛如昆山玉碎,激起層層漣漪,一圈一圈在我心中蕩開。

“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萬化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材卓犖,下土難分別。瑤台歸去,洞天方看清絕。”

瑤台歸去,洞天方看清絕。好詞,我禁不住低聲吟誦,筆尖的墨也隨之在潔白的宣紙上暈染開。

咦,怎麽沒有聲音了?我抬起頭,正撞上青鳥姐姐盈盈的目光。

“你喜歡畫畫?”

“嗯。”我點了點頭。在我的畫紙上,是一枝簇然盛放的水墨梨花。

“下課了。”

此言一出,玉壘殿頓時彌散開窸窸窣窣的書頁聲,一會,人都走光了,隻剩下我和青鳥姐姐。

我吃驚地望著青鳥姐姐:“這節早課,才開始沒多久啊!”

“整個玉壘殿上,隻有你一個是醒著的,為什麽還要繼續呢?”

“可是,可是我還沒聽夠啊!”我有些著急。

青鳥姐姐笑了笑:“跟我來。”說著已在前麵走了。

青鳥姐姐這是要單獨指點我嗎?想到這裏,我心下大喜,合上書緊跟了上去。

青鳥姐姐帶我來到一個洞口,上麵塹著秀麗的兩個行書字——“璟瑜”。

“這是,青鳥護法的書房?”

青鳥姐姐笑而不語:“進去就知道了。”

步入洞內,一段曲折的玉欄首先映入眼簾,玉欄之下,渠清如璧,走過玉欄,上了九層台階便是一方高台,上麵擺著矮桌,矮桌上放有棋盤,上麵是一盤未下完的棋。

站在台上,視野開闊,高台四側皆有通到下麵的階梯。左右牆壁上或畫有水墨江山,春花秋月,或筆走龍蛇,狂草滿目,靠近洞內的那一側假山流水,珠簾重重,很是引人入勝。

“坐下吧。”青鳥姐姐道。

我按捺住心底的好奇坐在矮桌前。

青鳥姐姐坐下,輕輕揮了揮衣袖,那盤未下完的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桌茶具。青鳥姐姐到了一杯茶遞給我:“以後,不要再叫我青鳥護法了,聽著疏遠,不如就叫我青鳥姐姐吧。”

“真的嗎?我在心裏早就這麽稱呼您了!”

“那更好了。” 青鳥姐姐掩袖而笑,“這裏是我平日裏待的地方,這裏有一些書籍都是別處沒有的,還有我收藏的一些樂器,畫作什麽的,沒事的時候,你可以多來這裏逛逛。”

“真的嗎?求之不得。我現

在可以去看看嗎?”

青鳥姐姐撲哧一笑:“去吧,還真是個急性子。”

我斂身而起,迫不及待地走下通往洞深處的階梯。

珠簾撥動,玲玲作響,就像此刻我愉快的心情。

一架架書籍,羅列整齊,延伸向前方,史冊卷卷,猶如浩瀚星空中點點明亮的星辰吸引著探索的眼睛;一軸軸畫卷掛在牆上,或人物或山水,曹衣出水,吳帶當風,水墨丹青,皆成文章;塤、缶、築、排簫、箜篌、箏、古琴、瑟……靜靜臥在紅色絲綢之上,樂音好似在惜細流淌。不遠處突然傳來了古琴的聲音,高山流水,餘音繞梁,我輕輕撫弄著那古老的書籍、泛黃的畫卷、精美的樂器,身心都徜徉在一種美好的享受中。看得出來,它們的主人很愛它們,上麵竟一絲塵土都沒有。

我帶著極大的滿足感回到青鳥姐姐身邊。

“怎麽樣,喜歡嗎?”

“喜歡極了!”

“這裏的書,你可以隨便看。這裏的樂器你可以挑一件,我送給你。”

“真的嗎?”

“真的。”

我剛要起身去挑樂器,卻見青鳥姐姐腰間係有一隻短笛,碧玉琢成,上麵刻有一枝梨花,倒也小巧別致,便不禁多看了一眼。

“你喜歡這個?”

“我喜歡梨花。”

“好曲易得,知音難求,既然你喜歡便送於你吧。”說著,青鳥姐姐便欲去解。

“哦,不,不可以,這短笛既是青鳥姐姐貼身之物,我又豈能奪人所愛?”

“不妨事,收下罷,若不是真心相送還不如不送,我沒有親人,今日隻當認個妹妹吧。”

“那,謝謝姐姐。”我們相視而笑。

“我看你畫畫有些天賦,不如改日好好畫一幅,我雖不才,卻也有些淺見可以與你探討探討。”

“好啊好啊,我正愁沒個好老師呢!”

畫什麽呢?一回到靜影洞,我便鋪紙研磨調朱,準備豪情潑墨。

青鳥姐姐不但博學,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真是讓人欽佩。各路妖王都爭著搶著花大價錢請她做自己孩子的老師,可她卻不太買賬,如今她主動做我的老師真是我的福氣,我一定要好好表現。

經過一番構思,我筆下生風,一氣嗬成,很快,一幅《深山春雨梨花圖》就完成了。

第二天,我興奮地捧著我的大作去找青鳥姐姐,忽然,一隻妖擋住了我的去路。

確切地說是一隻名叫狐夜合的黑色狐狸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本想繞路而行,卻被她再次擋住,她身後的一群小妖精都嘻嘻地笑起來。

“讓開!你想幹什麽?”

“幹什麽?替所有的女妖出氣啊!你這種賤女人也敢勾引紅鱗護法?”

“我沒有。”

“你沒有?現在整個妖界誰不知道你的無恥行徑?瞧瞧這張臉,一臉喪氣,難道已經窮得買不起鏡子了嗎?”說著從手中幻出一把銅鏡來,“拿著啊!”

“拿著!拿著!”妖群開始起哄。

我不想多做糾纏,隻好伸手接

了過來,誰知那銅鏡一到我手中卻變作了一根長滿刺的樹莖,我驚聲叫了出來,鬆開樹莖,那群等著看笑話的妖精笑得更歡了。

“夠了,夜合。”不知是誰說了這麽一聲,笑聲停了下來。我循著聲音望去,原來是白虎護法的女兒白崖香。白崖香一襲白衣,銀線刺繡,雍容華貴。

“哦,我倒誰給你這麽大的膽子,原來是狐假虎威啊!”我握緊被紮得滿手是血的手掌道。

夜合是狐狸王的女兒,狐狸王狐決明和白虎護法白鎖陽一向交好,他們的女兒也是自小的玩伴。

夜合被氣得無話可說,眼睛卻盯上了我手裏的畫作:“喲,這是什麽啊。”

我立即將畫作抱緊,奈何法力太淺,還是被她輕易奪去了。

“幹嘛這麽小氣啊,給大家看看嘛!”說著,她將我的畫作漫不經心地丟進妖群。那些妖精一邊嬉笑著一邊打開來爭著看,爭來爭去,我便聽見畫紙撕裂的聲音,我的心都碎了。

“還給我!”我衝過去,想要搶回畫作,她們故意不給,還丟來丟去,沒一會,我的畫作就變成了一堆廢紙。

我跟你們拚了!見我發了瘋,那群妖精倒也毫不示弱,一擁而上,我與她們廝打作一團。

“夠了,夜合,管好你的人。”白崖香道。

“好,好,看在您的麵子上,放她一馬。”

等到夜合一行人揚長而去,隻剩下鼻青臉腫,滿身傷痕的我和一地的宣紙碎片。

這可是我的心血啊!我伏在地上將碎片一張張拾起,卻怎麽都拚不回最初的樣子,委屈的淚水沒忍住,啪噠啪噠掉落在碎紙上,模糊了墨跡。

打我可以,毀我的畫不行!哼,此仇不報非君子!

我挪著疼痛的身體在煉丹房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我這副樣子,一定不能讓小二小瑚和黃尾看見,實在很丟麵子。

我打開一包金創藥,開始處理傷口,這群妖精,下手還真狠。我算是明白了,紅鱗就是我命中犯的太歲,有他在我就會倒黴。

黑暗中,我再次摸金瘡藥時,卻摸到一隻冰涼的手,我唬得幾乎尖叫起來,對方也嚇了一跳。

“誰?”我們異口同聲道。

等等,這聲音,怎麽像——黃尾?

“是你!”我們異口同聲道。

我將變色錦調成正常的顏色,看見黃尾正鼻青臉腫地坐在那裏,黃尾也看見了我狼狽的樣子,兩個人都失聲大笑起來。

“看來你對這裏很熟啊!”我戲謔道。

“我們不一樣嗎?”

我搖搖頭:“不一樣,我是偶然,你是必然。可此刻我們倒是同病相憐啊哈哈。”

“哈哈。”

“說,你是怎麽回事?”

“我變成這樣是因為不與世俗同流合汙,是為了正義!”

“這樣啊,那我變成這樣就是因為卓而不群,慘遭嫉妒。”

“嗯,沒錯,哈哈!”

“那麽,就讓我這隻卓而不群的妖為你上藥吧!”

“那麽,就讓我這個正義的化身為你上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