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無意相遇春風裏

城南郊外,楊柳冒出了新芽,有一座小村莊,村子不大,散落著十幾戶人家。村裏人靠種田、種菜為生,老弱婦孺們平時也給城裏人洗洗衣服、做做飯、做做針線活掙點小錢。村中有一戶人家,院子不大,三間茅屋低矮,院子裏的柴堆堆放整齊,裏裏外外幹幹淨淨。

天剛蒙蒙亮,梁子喻就拎著一個包袱出來,回頭和母親告別,今天他準備去城裏賣畫。

“哥,我也跟著你去”妹妹梁君竹從屋裏走出來說。雖然自梁父去世以後,家境開始貧寒,梁子喻本想另謀生路,無奈母親堅持讓他讀書。況且他從小寒窗苦讀,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一介文弱書生,隻有讀書考試一條路。平時就靠他母親和妹妹幫人家洗衣服,做針線過日子。日子雖貧寒,但一家三口倒也其樂融融,梁子喻經常畫點畫賣,以貼補家用。

很快,兄妹二人搭鄰居張老伯進城賣菜的馬車出發了。進城以後他們下了車,來到汴河大街,這裏商鋪林立,他們在三岔路口一棵大榕樹下,支了個畫攤。等到太陽剛剛露出一點頭,街上行人開始多了起來。

梁君竹正東張西望之際,一匹棗紅色快馬從南麵跑了過來,馬上坐著一位錦袍玉服的年輕人,一臉的傲氣。後麵跟著幾個騎馬的下人,都是一臉凶神惡煞。

“籲……”馬上人突然勒馬轉頭往西,隨著一聲馬嘶鳴,梁家兄妹的畫攤瞬間倒在了馬蹄下。

“你這個人怎麽不看路啊”雖見來人衣華貴,身份不一般,梁君竹看到哥哥辛苦畫的畫被毀,還是怒火中燒。

“踩死你們都無所謂”趙嚴這兩日正窩火呢,逛廟會無緣無故被人打了一巴掌、劃傷了手,回家又被王爺老爹訓了一頓。趙嚴從小就怕他爹趙式,甭管在外麵怎麽飛揚跋扈,見到王爺爹就立馬乖順。今日風和日麗,他騎馬出來準備出城到嵩山去散兩天散心

“你們眼瞎啊,要傷著我們小王爺和馬,你們幾個腦袋都賠不起”家奴們嗬斥著。

“叮…叮…當當”趙嚴灑下一把錢,揚長而去。

大街上塵土飛揚,一幫人向西揚長而去。不遠處有一輛豪華的馬車,車上下來一位穿淺綠色長裙、粉色長衫、頭梳芭蕉髻——左右插著蝶形珠釵,眉清目秀的姑娘和一個綠衣小丫鬟,朝梁子喻他們款款走來。

“沈姑娘…沈姑娘”梁君竹喊道,即使十來年沒見了,她還是一眼認出沈從容。

這位姑娘叫沈從容,是當朝禦史台禦副使沈遷的獨生女兒。她還有一個哥哥叫沈昭,是沈遷收養的兒子,現在是京城禁軍都教頭。沈遷和梁子喻父親當年同朝為官,雖然梁父官小的多,但兩人投緣。原先兩家人來往挺多的,無奈梁父早逝後家道中落,後來就搬到城南郊外去住了。梁家兄妹和沈從容、沈昭從小一起長大,關係一直不錯,隻是近些年沒見過了。她今天上街來買香料,突然聽到街上馬斯人叫,撩開車窗簾,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盡管她爹不讓她和梁家兄妹來往,她還是忍不住下了車。

“梁大哥…妹妹…,這是怎麽了?這些畫怎麽都丟在地上了,這些都毀了啊”許從容關心惋惜道。

“剛才被人騎馬給撞翻了”梁子喻神色暗淡道,盡管心裏氣憤也不敢口出不敬。

“人沒傷著就好,這幅畫賣給我吧”沈從容撿起地上一張踩皺了,紙張還沒壞的桃花圖說。

“不用買,沈姐姐你要喜歡,趕明讓我哥給你多畫幾張送給你。”

“這張就挺好的”沈從容淡淡的說。她和梁子喻、梁君竹一起把地上撕壞的畫都撿了起來。

“這幾張,修補一下就好了,我一起買了”沈從容看著撕壞的畫,有點惋惜。

“從容妹妹,哪能要你的錢,你拿去就是了”梁子喻漲紅著臉說。

沈從容莞爾一笑:“梁大哥,君竹妹妹,那我先走了。”說完不由分說丟下一塊銀子,轉身疾步走了。

“從容妹妹,我這不能要你的錢……先等一下……”沒等梁子喻把話說完,沈從容和丫鬟已經上車走了。望著遠去的馬車,梁子喻陷入了沉思,嘴角露

出了笑容:當年愛哭鼻子的小姑娘,現在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哥,別看了,已經走遠了”梁君竹還是知道哥哥的心思的。從小到大,哥哥從來不多看別的姑娘一眼,他的眼睛裏隻有沈姑娘。

梁君竹收起畫攤說“哥,我們回去吧。”

那邊,小王爺趙嚴騎著馬直奔城西萬勝門,一路揚鞭策馬出了城。他這是準備去嵩山,去少林寺看看,順便遊玩一下嵩山。當天晚上在中途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起來就趕路了,一路上跑的人困馬乏,終於在太陽落下山的那一刻來到了嵩山腳下。嵩山風景優美、峰巒疊翠,有許多名人遺跡。隨著太陽下山,一輪明月漸漸升起,夜晚的山風吹的樹木嘩嘩響。

趙嚴感覺十分疲乏,騎著馬背上溜溜達達沿著山路往前走。幾個仆人跟在後麵,心裏也暗自叫苦:“以前小王爺到嵩山來玩,都分四天路程走,這回不知怎麽了,兩天就趕到了,今天到現在除了中途喂了兩次馬,他們這些下人一口東西都沒吃,在馬上狂奔一天,肚子早已咕咕響了,就盼望著能早點到少林寺。”

一行人正往前走著,突然路邊叢林中竄出一隻花斑豹子,一躍到馬前,張著血盆大口。卻沒有撲上來,轉瞬間又躍進了對麵山林裏了。趙嚴嚇的出了一身冷汗,後麵的家奴也慌了神。還好,這隻豹子今天沒有傷人之意,可是卻驚了趙嚴座下馬。這匹馬雖是寶馬良駒,可是從出生到現在,都是在城裏生活的多,平時見到的人最多,哪見過這種動物?加上現在十分疲乏,立刻使出最後的力量彈起前蹄,一聲嘶鳴,馱著趙嚴一路狂奔。家奴一邊呼喊一邊緊追不舍。眼看著把後麵幾匹馬越丟越遠,趙嚴嚇的魂飛魄散,緊抓馬鞍。

馬跑到了十字路口,就在他快抓不住的時候,從西麵山道上飛身過來一人,此人身手如電,趙嚴根本沒看清,來人已經把馬嚼子撰在手裏,死死勒住了馬韁繩。

這匹棗紅馬本身就十分乏累,被人攔了一下,馬腿開始發軟了,漸漸平靜了下來,呼呼喘粗氣。趙嚴半天才回過神來,後麵的家奴也追了上來。趙嚴看救他的這個人有點眼熟,仔細一想“哦,想起來了,原來是十幾天前在南門廟會上,抓小偷的那個人!”

“感謝李…李公子,本公子回去定有賞賜”趙嚴一時想不起來麵前的這位叫什麽名字。

“在下李伯禽,舉手之勞,不勞小王爺費心。”

“你是經常給我們王府送布料的李仲連的哥哥吧?”小內侍周全也記起那天廟會上的事了。

“是啊,那是我二弟。”

“李伯禽,你這個情,本公子記著了。”

“敢問小王爺進山去哪?”李伯禽在這裏遇見趙嚴也很吃驚。

“我準備去少林寺參禪學習兩天,你怎麽也在這山上?”

“我是到嵩嶽寺拜見故人的,不料走錯了路,也準備去少林寺借宿一晚,明早再去。”

“那好啊,正好一起同行。”

李伯禽是想去嵩嶽寺拜會一下普嶽大師——普嶽大師和他的師傅無為道長是至交好友。前天他就騎馬出門了,不像趙嚴那麽趕,一路上該休息休息。今天下午到了山上,不料好多年沒來了,走錯了山頭,折回時剛巧碰到小王爺的馬驚了。

一行人騎馬又行了有一個時辰,終於來到少林寺山門前。不愧是佛教的禪宗祖庭,在月光下山門上“嵩山少林”四個大字清晰可見。周全敲開了角門,小和尚飛奔進去送信,不一會,大門洞開,方丈智通大師迎了出來。

“都不要多禮了,我們一行人都人困馬乏,望智通大師給安排個休息之所。”

幾個人跟著主持方丈穿廊過殿,到了後院。一個小和尚把李伯禽領到了一間僧舍裏,端來熱水,吃食,用過餐後,李伯禽美美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早上,李伯禽在少林寺的鍾聲中醒來,隨後向小王爺告辭,離開了少林寺。他牽著馬在少林寺門前,不禁回頭又望了一眼,不愧是“大乘勝地,嵩少禪林”,殿閣塔樓宏偉高大。雖是清晨,已經有不少遊人香客到寺裏

來,整座寺廟在清晨的陽光下,香煙繚繞、熠熠生輝。

李伯禽騎著馬往東向太室山上走去,行進了半個時辰,就見遠遠的半山腰有一座寺廟,樓閣相連,廳殿交輝,和西麵的少林寺遙相輝映。李伯禽心想:“師傅要是在這座山上修行就好了,可惜還在萬裏之外的武當,爹一時又不讓他走,想見師傅一麵都難。”

望山跑死馬,這話一點都不假,李伯禽雖然早就看見山腰中的嵩嶽寺,卻牽著馬在山中繞行了老半天才來到山門前。寺裏香煙繚繞,有少許看風景的遊客和燒香的香客,比少林寺裏的遊人少了許多。

山風吹動著樹木、小草,小鳥在枝頭歌唱,寺裏傳來清脆的風鈴聲。李伯禽不禁想起前人寫的一首詩“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萬籟此俱寂,惟聞鍾磬音。”雖然此刻已不是清晨,但是寺裏依舊是曲徑通幽,萬籟俱寂。

進了山門,一堵兩麵寫著“喃阿咪陀佛”大字黃牆照壁出現在麵前。繞過照壁,來到寺廟正門。正門關著,門額上有“嵩嶽禪寺”四個大字,兩旁邊角門開著。進了門一座天王殿出現在眼前,左右有鍾鼓樓。天王殿內大肚彌勒佛笑容可掬,四大天王,金甲武士分立左右。走過天王殿,高大宏偉的大雄寶殿就矗立在眼前了,伽藍殿相伴左右。就在李伯禽左顧右盼之際,對麵過來一個小和尚。

“對不起,小師傅,打擾了,請問普嶽大師在嗎?”

“請問施主您是?”

“在下是無為道長的徒弟——李伯禽,前來拜會普嶽大師。”

“哦,那施主請跟小僧來。”

李伯禽跟著小和尚穿過大雄寶殿和三盛殿,來到後院禪堂。

“施主您先稍等一下,待小僧進去送個信。”說完小和尚進去了。不一會又出來說:“施主,師傅請您進去。”

李伯禽謝過小和尚,走進了禪堂。隻見蒲團上坐著一位年邁蒼蒼、身材胖大的和尚——正是普嶽大師,手持佛珠,正閉目念經呢。李伯禽跪下拜見大和尚,就普嶽大和尚沒動靜,他就坐在邊上的蒲團上,等著普嶽師傅把念完經。

“回想十年前,自己得了怪病,看了很多醫生不見好,爹娘急的團團轉,滿城貼告示尋醫術高明者。一日府門前來了位仙風道骨、武藝高超的老道——無為道長,自稱能治好自己的病,果然兩日之後病情好轉,十日之後痊愈。自己很是羨慕道長輕逸灑脫,仙風道骨,就想拜他為師,後來征得父親的同意,就跟著師傅千裏迢迢去了武當山……”

施主在想什麽呢?”普嶽大師不知道什麽時候念完了經,正在注視著李伯禽。

“我在想著第一次和師傅來您這的場景。”

“哦,上次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大師傅,你忘了,我叫李伯禽啊,十年前我師傅無為道長帶我來此拜見過您。”

普嶽禪師一拍腦袋:“哎呀,人老了,記性也差了,一晃十年過去了,李施主已長大成人,已經不是當初的模樣了!你這是學成歸來了嗎?”

李伯禽也十分感慨:“這次因為家中有事,所以回來了,隻是暫時離開師傅一段時間。”

“哦,那你師傅無為道長還好嗎?”

“我師傅他好著呢,我想著過段時間回山去,先來看看大師您,大師傅您這些年怎麽樣?”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心無雜念,日子愜意的很啊。你師傅這人以前準是隔個三兩年就來汴梁一次,這一次有十年沒來了……施主你以後有何打算啊?”

“自從見了我師傅以後,我就覺得我已經是個出家道人了,我想我以後會隨我師傅青燈古卷、學道修行吧!”

“哈哈哈,施主,恐怕天不隨人願哦,你塵緣未了,不應看破紅塵啊!”

李伯禽微微一笑,不敢苟同普嶽大師的觀點。

日頭漸漸西落,李伯禽又陪和普嶽大師閑聊了一會兒,用過了齋飯,當天晚上就住在了嵩嶽寺。第二天一早李伯禽拜別了普嶽大師,啟程回汴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