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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倫離開以後,所有的人,就全體聚集在廳裏,熱烈地討論起來。

“沒想到皇上居然赦免了我們,不再追捕我們了。對我們來說,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從此,我們不用擔心害怕,可以放慢腳步,帶著遊山玩水的心情,慢慢走到大理去了!”爾康看著大家說,“終於,我們那首歌裏的句子‘讓我們紅塵做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變成事實了!”

簫劍帶著懷疑的態度,看著小燕子和永琪:

“你們確定不會回宮嗎?我對你們幾個有些不信任!福大人在南陽停了下來,那意味著他還沒有對你們放棄,我想,他會千方百計來說服你們!說不定,你們鬧到最後,還是會回去!尤其是永琪,他還是沒辦法擺脫這個阿哥的身份!”

“不會!不會!”小燕子嚷著,“我好不容易有了哥哥,我才不要再回宮!我絕對絕對不會再回去!這個還珠格格,我已經做夠了,玩夠了!差點把命也玩掉了!我要去那個有水有花的地方,學我們的方家劍法!我有一大堆的計劃,這些計劃,都和皇宮沒有關係!永琪已經答應了我,我在哪兒,他在哪兒!”

“是!”永琪說,在割舍中,難免也有痛楚,“我早就做了選擇,我還是會堅持我的選擇!皇宮裏的阿哥已經夠多,少我一個,對皇阿瑪不是什麽大損失。”

“可是,從滿清開國到現在,好像還沒有‘出走’的阿哥,你是唯一的一個,將來,曆史上會怎麽記載你這個王子?”簫劍問。

“皇室對這種事情,有一個慣例!隻要皇室裏的人,發生了皇室不願意承認的事,就用去世來交代。就像含香失蹤了,皇室昭告天下,說香妃去世了一樣!永琪,了不起,你就變成‘英年早逝’了!”爾康說。

“如果這樣,能夠讓皇阿瑪心裏舒服一點,我不在乎他怎麽宣稱!事實上,當我劫囚車那天起,‘五阿哥’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艾琪!”

“說得好!”簫劍感動了,“艾琪,看樣子,我那傻乎乎的妹妹,沒有選錯人!沒有看錯人!你能為她,讓‘五阿哥’死去,我也甘心情願,讓她和你白頭到老了!”說著,就重重地拍著永琪的肩膀。這一路走來,他們兩個到此,已成莫逆。

紫薇笑了笑,說:

“我想,我們不用再討論回去或不回去這個問題,我看,大家的意誌,都很堅定!不管怎樣,我們都不回去了!未來的目標,是雲南大理!可是……”她走了過去,拉起金瑣的手,“金瑣!你不用跟我們路遠迢迢地去雲南了!”

“小姐!你去哪裏,我也去哪裏!我不要跟你分開!”金瑣喊著。

“不!金瑣,現在的你,跟以前不同了!”紫薇溫柔地凝視她,“你的世界,不再是我!以後,要跟你度過漫長人生的人,是柳青!你應該問問柳青,他要去哪裏。他停留的地方,才是你的家!”她就牽著金瑣,走到柳青麵前,把金瑣的手,放進柳青的手裏,真摯地對柳青說,“柳青!你那句話,始終也沒說出口!我也不勉強你說了!我把我的金瑣,鄭重地交給你了!”

柳青握住了金瑣的手,感動著,在眾人麵前,依然有些尷尬,說:

“我看,我們大家集體去雲南吧!既然簫劍把那兒形容得那樣好,我們就去那兒建立我們大家的新家庭吧!”

柳紅麵有難色了,說:

“可是,我們在北京還有許多丟不開的事,例如寶丫頭、小虎子,還有那些大雜院的老老小小!本來,護送紫薇他們去雲南之後,我們也要回北京,如果在雲南落地生根,恐怕還要考慮!”

“我已經跟阿瑪談過了!查封的會賓樓,他可以做主,還給柳青、柳紅!”爾康說,“我想,我們大家,也需要在北京有個落腳的地方,就算去雲南,我們早晚還是會回北京來省親!會賓樓有大家很多的心血和回憶,丟掉了實在太可惜!”

“真的嗎?會賓樓可以還給我們?”柳青驚喜地問。

“對!”爾康肯定地點點頭。

柳青喜出望外,就對金瑣一揖到地,央求地說:

“會賓樓的老板娘,看樣子,你隻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跟我回北京了!”

金瑣的臉,驀然通紅,一跺腳,矯情地說:

“什麽‘老板娘’?你從來沒有好好問過我,要不要嫁,我還沒想清楚呢!”

“啊?還沒想清楚?”柳青大驚。

小燕子就拍著柳青的肩膀,大聲嚷嚷道:

“快問!快問!當著我們大家麵前問,免得金瑣賴賬,我們幫你做主!”

柳青尷尬得不得了,拚命抓頭:

“問什麽?這不需要問的嘛!就是這樣一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哪有這麽囉唆?有些事情,是放在心裏,不是放在嘴上的!”

“你什麽話都放在心裏,別人怎麽知道呢?快問!”紫薇笑著。

“快問!快說!”小燕子更是大吵大鬧地叫著,“如果你說不出口,我們隻好把金瑣帶到雲南去,我還缺一個嫂嫂,我看,金瑣配簫劍挺合適!”

“小燕子,說些什麽嘛?”金瑣大窘,抗議地喊,“好像我都沒有自主權,一天到晚,憑你們把我送給這個,送給那個!”

“那麽,你的‘自主權’是什麽?你到底要嫁誰?”小燕子逼問。

柳青看到金瑣漲紅了臉,又羞又窘的樣子,一急,就衝口而出了:

“你們一個個明知故問,真是煩死了!”他就往金瑣麵前一站,大聲說道,“金瑣!我是個粗人,說話沒有爾康、永琪他們好聽!那些肉肉麻麻的句子,詩啊詞啊,我一句也說不來,什麽海誓山盟,我也不懂!這輩子,隻有一次,嚇得我魂飛魄散,就是你掉下懸崖的那一刻,當時,我腦子裏閃電一樣地閃過一個念頭,萬一你活不成,我以後要怎麽辦?這個念頭把我自己也嚇住了!後來,我幫你接骨,你大叫一聲,痛得暈了過去。那時候,我差點也暈了過去,這才知道,愛一個人是怎麽回事了!好了,這是我這一輩子說的最肉麻的話,你,到底要不要嫁我?”

大家聽了,人人瞪大了眼睛。小燕子大叫:

“哇!柳青!你真是那個那個……什麽藏什麽露!”

“深藏不露!一鳴驚人!”永琪也張大眼睛,“哇!柳青,你太不簡單了!”

眾人就情緒高昂,把柳青和金瑣包圍起來。小燕子喊道:

“金瑣!你怎麽說?快回答人家呀!”

金瑣臉上,一片紅暈,眼裏,綻放著光彩,低低地說:

“我還有什麽話好說?給他騙走了,就對了!”

紫薇和爾康,很快地交換了一個安慰的、安心的笑。紫薇就興奮地說:

“簫劍!能不能問一問賀大哥,我們可不可以借他們家,辦個小小的喜事,就像當初,我們幫含香和蒙丹那樣!金瑣沒有爹娘,唯一的親人就是我!在我們大家分手以前,讓我了了這段心事,給他們兩個洞房花燭一下吧!”

小燕子就歡天喜地地舞著拳頭喊:

“對對對!洞房花燭!洞房花燭!洞房花燭……”

三天後,大家就讓柳青和金瑣成親了。

這是逃亡以來,大家第二次辦喜事,一切已經駕輕就熟。大家吹吹打打,鞭炮喜燭,一樣不少。金瑣鳳冠霞帔,在紫薇和小燕子的扶持下,嫁給了柳青。福倫、賀大哥、賀大嫂都是嘉賓。小鴿子充當花童,提著花籃,把花瓣撒得滿洞房都是。

“一拜天地,再拜親人,夫妻交拜,送入洞房!”一對新人終於進了洞房。柳青在眾人的掌聲中,在小燕子的尖叫聲裏,在紫薇的淚眼凝注下,在爾康的凝眸祝禱中……挑起了喜帕。金瑣低俯著頭坐在那兒,雙頰嫣紅,雙眸如醉。柳青凝視著她,不禁疑真疑幻,恍然如夢。大家擠在洞房裏,鬧著一對新人,說什麽也不肯離開。紫薇和爾康忍不住彼此對看,紫薇淚光閃閃,爾康也恍然如夢了。他情不自禁地握住紫薇的手,兩人心念相通,都是百味雜陳。回憶這條婚姻之路,金瑣和柳青走得曲折,爾康和紫薇陪得艱辛。實在沒有料到,乾隆的“斬格格”,會成就了金瑣和柳青這對佳偶。如果沒有這一路的逃亡,誰知道,他們的姻緣,還要錯失多久?人生,就有這麽多“意料之外”的事,往往化悲劇為喜劇,化腐朽為神奇!兩人想著,深深地、深深地感動了。

“當山峰沒有棱角的時候,當河水不再流,當時間停住,日夜不分,當天地萬物,化為虛有,我還是不能和你分手,不能和你分手!”小燕子髙聲地唱起歌來,“你的溫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大家看著一對新人,個個都是一團喜氣。逃亡以來,這是大家最開心的時候了。

第二天,小燕子心血**,親手做了一桌子的菜,給大家吃。紫薇幫她把豐盛的菜肴,一盤一盤端上桌。小燕子興高采烈地嚷著:

“為了慶祝我找到了哥哥,為了慶祝金瑣和柳青新婚,為了慶祝皇阿瑪原諒了我們,為了慶祝一大堆一大堆的好事,我今天做了一桌子酒席來給你們吃!全體都是我做的,紫薇金瑣都沒有幫忙哦!如果我不好好地表演一下,你們一定會把我那個‘酸辣紅燒肉’說一輩子!”

“真的!”紫薇為小燕子作證,“今天全是小燕子做的,真不簡單!我幫她打下手,切切菜而已。她這麽有心,你們可要用力地吃!使勁地吃!努力地吃!”

“遵命!”眾人歡呼著,就要動筷子

“不忙,不忙!”小燕子攔住大家,“吃飯以前,我還有一篇‘吃飯論’!聽完再吃!”

“啊?吃飯論?你什麽時候變成學問家了?”柳青驚奇地問。

“快‘論’吧!大家可都餓了!”爾康喊。

小燕子就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念“吃飯論”:

“人都要吃飯,早上要吃飯,中午要吃飯,晚上要吃飯。餓了當然要吃飯,不餓還是可以吃飯。春天要吃飯,夏天要吃飯,秋天要吃飯,冬天還是要吃飯……”

小燕子才念了一半,眾人已經笑得東倒西歪。永琪就對簫劍解釋:

“這本來是小燕子的一篇作文,原來的題目是‘如人飲水’,小燕子就作了一篇‘喝水論’,現在,她把‘喝水’兩個字,改成了‘吃飯’,變成‘吃飯論’了!當初,她的‘喝水論’,曾經讓皇阿瑪評為‘淹死了孔老夫子’的傑作!”

簫劍不禁大笑。小燕子一本正經繼續念:

“男人要吃飯,女人要吃飯,小孩要吃飯,老人還是要吃飯。狗也要吃飯,貓也要吃飯,豬也要吃飯,人當然要吃飯!所以,我們今晚要吃飯!明天還是要吃飯!”

“好了嗎?大家可不可以吃了?”爾康再問。

“不忙!不忙!”小燕子又攔住大家,“當初,我們跟皇阿瑪去出巡,紫薇表演了一桌菜,每道菜她都取了一個好好聽的名字,什麽‘鳳凰遊’,什麽‘比翼鳥’,吃得皇阿瑪眉開眼笑!我呢,也學習了一下,剛剛在廚房裏,把腦袋都想破了,給這些菜也取了名字!這四個字四個字的詞我也會!不要一天到晚笑話我!”

眾人全部睜大眼睛,又驚又喜地看著滿桌子菜。

“你還取了名字?不簡單!趕快說吧!這是什麽?”爾康夾了一塊紅燒排骨。

“那個呀?那個的名字是‘大卸八塊’!”小燕子說。

“大卸八塊?”爾康大驚,“怎麽有菜名叫做‘大卸八塊’?吃下去一定會消化不良!我還是換一樣吃吧!”爾康急忙換了一碗蔥薑燒豬血,“我吃這個!這是什麽?”

“那是‘狗血淋頭’!”小燕子不慌不忙地說。

“狗血淋頭?天啊!”爾康再一驚,趕緊停筷,懷疑地看著那些菜。

簫劍聽到菜名有些驚人,就選了一個冬瓜盅,自以為很聰明,問:

“我吃這個!這個是什麽?”

“那是‘腦袋開花’!”小燕子大聲說。

“啊?”簫劍嚇了一跳,“腦袋開花啊?”他伸伸脖子,吃不下去,急忙放下筷子來研究,“我研究研究再吃!”

“為了安全起見,我吃這盤鹵味總沒錯!”金瑣就去夾雞翅膀和雞腳。

“那是‘斷手斷腳’‘四分五裂’!”小燕子嚷著。

“啊?這麽厲害?”金瑣瞪大眼睛,趕快放下筷子。

“我吃這個肚絲總沒錯!”柳紅去夾一筷子涼拌肚絲。

“那是‘開膛破肚’!”小燕子解釋。

“什麽?‘開膛破肚’?哪有這種菜名?”柳紅一愣,也急忙把筷子放下。

“有沒有素菜?我今天吃素!”柳青滿桌子找,發現有盤豆腐,就用湯匙去盛,“我吃豆腐就好!”

小燕子伸頭一看,嚷著:

“那不是豆腐,是豬腦,我給它取名字叫‘腦漿迸裂’!”

“啊?”柳青直跳起來,“怎麽一盤比一盤厲害?”

小燕子就指著每一樣菜,介紹著:

“我給你們通通介紹一遍吧!那是‘狼心狗肺’,那是‘白刀子進’,那是‘紅刀子出’!那是‘碎屍萬段’,那是‘粉身碎骨’,”指著沙鍋魚頭說道,“那個魚頭,我給它取名‘要頭一顆’;那鍋雞湯嘛,就是‘要命一條’了!”

眾人把筷子吧嗒一聲,全部放下,紛紛大嚷大叫:

“你挖空心思,要倒我們的胃口是不是?”永琪說。

“人家紫薇上次做菜,取的名字多麽雅致,‘在天願作比翼鳥’‘鳳凰台上鳳凰遊’‘秦桑低綠枝’‘燕草如碧絲’……怎麽到了你這兒,變得這麽難聽?怪不得含香會引蝴蝶,你隻能引蜜蜂!”爾康喊。

“你如果不取名字,我們還吃得下去,現在,讓我們怎麽吃?”柳青叫。

隻有簫劍,笑嘻嘻地說:

“難得難得!你沒有把‘肝腦塗地’‘行屍走肉’‘柔腸寸斷’‘五馬分屍’‘血流成河’……這些菜端出來,已經是你對我們的客氣了!好吧!你趕快坐下來,不用再介紹你的菜名了!為了慶祝那麽多美好的事,我們來行酒令如何?”

“好好好!”紫薇立即同意,“我們趕快行酒令,把這些奇怪的菜名給忘掉,要不然,真的吃不下去!”

小燕子坐下,興高采烈地喊:

“好好!行酒令,但是不可以太難!”

爾康想了想,說:

“我們來一個最簡單的吧!我們每一個人說一個三個字的詞,這個詞要顛來倒去念三次,都能通!說不出的人,要罰酒一杯!例如……我來開始!”就領先示範,“舍不得,不舍得,舍得不?”

“好!我來!”紫薇接口,“做人難,難做人,人難做!

“無底洞,洞無底,底無洞!”簫劍接了下去。

“大風吹,吹大風,風大吹!”永琪再接下去。

“好花開’開好花,花開好!”柳青也接出來了。

“鶴頂紅,紅頂鶴,鶴紅頂!”柳紅說。

“上高山,高山上,山上高!”金瑣說。

輪到小燕子了,她眨巴著大眼睛,拚命想,想來想去想不出。

“這個好難,你們還說不難!”

“快說快說!要不然就罰酒!”爾康催著。

“說就說!我也有一大堆,不過是三個字嘛!”小燕子嚷著。

“是啊!隻有三個字,想一想嘛!”永琪鼓勵著。

“不用想了!我說!”小燕子喊。

大家都看著小燕子,她就大聲地說道:

“牛吃草,吃草牛,草吃牛!”

眾人大笑,紫薇拉著小燕子嚷道:

“罰酒,罰酒!吃草牛已經有一點勉強了,還能通過!這個‘草吃牛’是什麽玩意?草怎麽可能把牛給吃了?趕快喝酒!”

小燕子不服氣,掙紮著,眼珠一轉,嚷著:

“有了!有了!我想起一個很通的來了!”

“是什麽?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吧!”紫薇喊。

小燕子就大聲地說了:

“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

大家全體差點暈倒,笑得東倒西歪,有的去打小燕子,有的趴在桌上,有的揉肚子,有的離桌捧腹大笑,一餐飯吃了一個亂七八糟。

這一餐飯,真讓大家永遠難忘。接下來,另外一餐飯,也讓大家終生難忘。

原來,福倫決定要回北京了,這天,來到賀家小院,對小燕子、紫薇、爾康、永琪四個人說:

“看樣子,你們的決心是不會改變了,那麽,我也要回北京去了!既然我要走了,大家再見麵,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明天中午,我在城裏那家醉仙居訂了一個房間,我們好好地吃一頓,算是我給你們大家餞行吧!我看,就是我們五個,話話家常。你們那些朋友,就不必參加了!”

“應該是我們給阿瑪餞行才對!”爾康恭敬地說,難免充滿了離愁和不忍。

“要吃飯呀?好,反正‘人都要吃飯,今天要吃飯,明天還是要吃飯’,我們去!”小燕子好脾氣地說。

於是,這天中午,大家都到了醉仙居,那是南陽城裏最大的一家酒樓。福倫訂了一個單獨的房間,四個年輕人就和福倫依依話別。

“想到你們今後,就要遠離家鄉,我的心裏,還是不能不難過!不隻為我難過,也為皇上難過!對皇上而言,他能夠赦免你們,真是不容易!不管怎麽說,你們幾個,確實闖下滔天大禍!皇上的寬容,最起碼應該換得你們的感恩!為什麽你們連感恩都沒有?”福倫感慨地問。

“我們確實感恩,但是,感恩是一回事,傷心是另外一回事。”爾康誠摯地說,“我不得不承認,對於皇上,我們有愛,有敬,有怨,有恨,有怕!這種感覺是很複雜的,是說不清楚的!”

“他不是一個普通的爹,”紫薇接口說,“他操‘生死大權’,這個權力非常可怕!父母子女間,生氣吵架,立場不同,做法不同,是經常有的事,任何家庭都可能有!但是,一生氣,就要殺人的,卻隻有他一個……”

紫薇話沒說完,簾幔一掀,有個人大踏步走了出來,大笑說:

“哈哈哈哈!說得好!紫薇!生氣要殺人的那種‘爹’,隻有我一個,可是,你的腦袋還在你的脖子上,嘴巴還是能說善道!”

大家抬頭一看,不禁大驚失色。原來,走出來的不是別人,竟是一身便衣的乾隆!乾隆這樣戲劇化的出現,四個年輕人都震驚得跳了起來。

爾康、永琪就撲通一跪,驚喊:

“皇上!”

“皇阿瑪!”

小燕子驚愕地看著乾隆,怎麽也沒料到,乾隆會到南陽來。她又是驚異,又是震撼,又是感動……雙膝一軟,也跪下了,不由自主地喊:

“皇阿瑪!”

隻有紫薇,看著乾隆,驚得震住了。然後,她退了一步,屈了屈膝,傲然不跪,低低地喊了一

句:

“皇上!”

乾隆看著四人,眼光落在紫薇臉上。

“紫薇,你叫我什麽?”

“皇上!”紫薇臉色蒼白地看著乾隆,輕輕地說。

乾隆頗為震撼,緊緊地盯著紫薇,問:

“你的意思是,這個‘阿瑪’,你不要認了?”

“是你不要認我了!”紫薇抬著頭,勇敢地看著乾隆,清晰地說,“在我舅婆舅公出現的那天,你已經親口否決了我,你不相信我娘,認為這是一個‘處心積慮,策劃多年的大騙局’!想到我娘終生的等待,換來了‘處心積慮’策劃多年的大騙局、我真為我娘心痛抱屈!何況,那天,你斬釘斷鐵地對我說:‘不要叫朕皇阿瑪!朕不是你的皇阿瑪!’這些日子以來,你的這些話,常常在我腦子裏一次一次地回響,所以……”她頓了頓,毅然地說,“即使你現在還要認我,我也不要認你了!”

乾隆更加震撼了,注視著紫薇:

“說得好厲害!你不去仔細想想,那天是多少狀況一起發生?你娘,完全是受你的連累,如果沒有你撒下瞞天大謊,偷走我的愛妃,讓我痛徹心扉,我怎樣也不會被那三個老百姓給糊弄住!”爾康一震抬頭,驚喜地問:

“皇上!你說‘糊弄’?那麽,真相已經大白了嗎?紫薇的舅公和舅婆,是故意那樣說的,是不是?那三個老百姓,才是‘處心積慮的大騙局’,是不是?”

“我並沒有去調查!”乾隆坦白地回答,“但是,心裏已經明白了!如果我再去調査,才是對雨荷的侮辱。雨荷不是那樣的人,她不會欺騙我!當時,是我氣糊塗了……”他看著紫薇,歎了口氣,“你說得對,我配不上你娘,因為我冤枉了她!”

紫薇再也料不到乾隆會這樣說,就震動得呆住了。

乾隆就對大家揮揮手,說:

“通通起來!不要跪我了!這兒是南陽,我是微服出巡!所以,大家把稱呼都改一改,我是‘老爺’你們大家坐下,跟我吃一頓‘家常便飯’吧!”

乾隆就在主位落座,拍拍身邊的位子。

“福倫,跟我一起坐!他們小輩,坐在對麵!”

“是!”福倫恭恭敬敬地坐了下來。

爾康、永琪和小燕子這才起身,大家都沒有從震驚中恢複。

永琪情緒激動,不能自已,說:

“阿瑪!我怎麽都沒想到,你會親自到南陽來!”

乾隆凝視著永琪,用一種有些心酸的語氣,充滿感情地說:

“我沒辦法了!前前後後,派了好多人來找你們,左一句‘不許傷害他們’,右一句‘毫發無傷地帶回來’,結果,還是弄得你們遍體鱗傷!一下子摔馬車,一下子掉懸崖,一下子瞎眼睛,一下子受重傷……我聽得心驚膽戰,坐立不安,隻得把福倫也派來。誰知,你們幾個,每個都傷痕累累,居然還負氣,不肯回家!你們要我怎麽辦?下聖旨命令你們,還是親自來接你們?”

乾隆這樣一篇話,永琪頓時熱淚盈眶了,喊道:

“阿瑪!讓你這樣操心勞累,我實在該死!太對不起你了!”

“不要說‘對不起’了!此時此刻,我不是一個皇上,我隻是一個失去子女的父親!而且……是一個沒有驕傲,也沒有火氣的父親。”乾隆抬眼看著四人,聲音裏充滿了感情,“孩子們!流浪的日子還沒過夠嗎?天氣好冷,快要下雪了!漫長的冬天,你們在外麵,要怎麽過?漱芳齋裏麵,火爐準備好了,棉襖準備好了,厚厚的棉被,都準備好了!明月、彩霞、小鄧子、小卓子都在等你們,還有那隻鸚鵡,每天在窗子下麵喊‘格格吉祥’!”

乾隆這篇話還沒說完,小燕子哇的一聲,就哭了,邊哭邊說:

“皇阿瑪!請你不要對我好,你罵我也可以,凶我也可以,對我吹胡子瞪眼睛都可以,就是不要對我好,你對我好,我就沒轍了!我們已經決定,再也不回那個回憶城了!所以,請你不要對我們好!”

“回憶城?”

“是!我們都把皇宮叫做‘回憶城’,那個地方,是我們大家的‘回憶’了!”爾康應著,“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就回不去了!”

乾隆看著四個仍然站在那兒的年輕人,好心痛:

“你們總不至於連跟我吃餐飯都不願意吧!坐下!坐下!”

四人這才坐了下來。

乾隆拍了拍手,就有四個宮女端著托盤走了出來,把托盤放在桌上。乾隆看看小燕子,看看紫薇,說:

“小燕子,我從那個回憶城裏,帶了你最愛吃的杏仁酥來,這些日子,那個杏仁酥,大概你很久沒吃到了!紫薇,你喜歡核桃糕,我也帶來了!還有豌豆黃、鬆子花糕、棗泥焰餅……記得你們兩個丫頭,最愛吃這些小點心……我臨時決定帶點心來,把整個禦膳房弄得手忙腳亂!可惜路上走了太久,即使快馬加鞭,日夜不停,還是耽擱了好多天!來!快吃!看看還新鮮嗎?”

紫薇和小燕子,淚眼看著那些點心,簡直不敢相信乾隆會這樣做。

“哇……”

小燕子再也忍不住,撲在桌上,放聲痛哭了。小燕子這樣一哭,紫薇也忍不住,淚珠滴滴答答往下掉。永琪和爾康,又是震撼,又是感動,兩人眼睛都是濕漉漉的。

福倫已經忍不住,用袖子擦著眼淚。

四個宮女含淚退出了房間。

乾隆就離席,走到小燕子和紫薇身邊,一手一個,把兩人拉了起來。他左擁紫薇,右擁小燕子,俯頭看著她們兩個,柔聲說道:

“兩個丫頭,我常常說,你們兩個,親切得像我的兩隻手,你們想想看,我怎麽能夠失去自己的兩隻手?你們就算有氣,有失望,有委屈……現在,都該過去了!我也有氣,有失望,有委屈呀,你們把我的愛妃都弄丟了!我還不是讓它‘過去’了?你們兩個,是我心愛的女兒,我不能讓你們流落在外麵!何況,你們還拐走了我最心愛的兒子和臣子!”

小燕子崩潰了,撲倒在乾隆懷裏,哭著說:

“皇阿瑪……對不起,我有好多好多錯……”

“別說了!”乾隆就關心地看紫薇,“紫薇,你的眼睛怎樣?確實好了嗎?我把所有的太醫都帶來了,等會兒讓他們給你會診一下!”

紫薇抬眼,淚眼迷蒙地看著乾隆,喉嚨裏卡著一個硬塊,半晌,才哽咽地、困難地喊出一句:

“皇……皇……阿瑪……”

乾隆心中一抽,把紫薇緊緊地摟在懷裏,眼中潮濕了,啞聲地說:

“好珍貴的三個字!”

爾康和永琪,都落淚了。

好半天,室內靜悄悄,隻有兩個姑娘的抽噎聲。

最後,還是乾隆振作了一下,放開兩人,啞聲地說道:

“好了!擦幹眼淚,趕快吃東西!吃完東西,回到那個賀家去收拾收拾,你們那些生死之交,我都聽說了……大家拚命保護你們,每個都有功,等我們回到回憶城,我再論功行賞!”

紫薇和爾康交換了一個深刻的注視。紫薇抬頭,淚眼看乾隆,溫柔卻堅定地說:

“皇阿瑪,你這樣待我們,我心裏好感動,有任何的委屈,現在都不存在了!可是,我們不能跟你回去!”

乾隆大震,不敢相信地看著紫薇。

小燕子也抬起頭來,幽幽地看著乾隆,結結巴巴地說:

“我知道不應該再說‘不要’了,可是……我和我哥哥相認了,我現在有一個哥哥,我想和他在一起,我們已經決定了,要去雲南大理!”

“哥哥?什麽哥哥?”乾隆一怔。

福倫趕緊稟道:

“關於這個哥哥,我再跟老爺慢慢解釋!”

乾隆看看兩個姑娘,再也沒想到,自己親自出馬,放下所有身段,仍然無法說服她們回宮,又是傷心,又是挫敗,又是痛楚。

“你們還是不肯回去?”

“那個回憶城裏,我和小燕子,都是‘異類’,實在沒有容身之地!”紫薇說。

“有我撐著,怎麽會沒有容身之地?”乾隆問。

“有你撐著,仍然會有我的舅婆舅公出現,仍然有布娃娃的出現,仍然有老佛爺的懷疑和不滿,仍然要麵對皇後的疾言厲色……最後,當人人都在指責我們兩個的時候,你就動搖了!”乾隆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

“看樣子,你們這口氣,還沒消!”就看向爾康和永琪,“你們兩個怎麽說?”

“皇阿瑪,”永琪含淚說道,“從小,你在我心目裏,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人物,是個叱吒風雲的皇帝,光芒萬丈,不可一世!但是,距離我卻很遙遠!隻有此時此刻,我才深深感覺到,你是一個慈愛寬容的爹!我真的非常非常想跟隨你,也以當你的兒子為榮。可是,重回皇宮,確實讓我們四個很為難,我們劫後重生,很怕再墜苦海!阿瑪,請你原諒!”

爾康看看紫薇,抬頭定定地看著乾隆,恭敬而誠懇地說:

“皇上,在這次的逃亡裏,我曾經被砍了兩刀,差點失去了我的左手……我知道失去手臂的痛,實在不願意您也痛一次!但是,紫薇和小燕子,在宮裏飽受迫害,兩人又不知人情世故,再度犯錯的可能性太大!皇上如果真的愛她們,不如放掉她們!也允許我和永琪,跟著她們去流浪!‘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算是您對我們的恩賜!”

乾隆怔怔地看著這四個年輕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