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涵妮_第四章

第四章

夜裏,孟雲樓失眠了。

午後睡了那麽一大覺,晚上又喝了一大杯濃咖啡,再加上新來乍到的環境,都是造成他失眠的原因。仰躺在床上,他用手枕著頭,在黑暗中靜靜地躺著,眼睛望著那有一片迷蒙的灰白的窗子。他並不急於入睡,也沒有焦灼或不安的情緒,相反地,他覺得夜色中有一種柔和而恬靜的氣氛,正是讓人用思想的大好時間。思想,這是人類最順從的朋友,可以怎樣安排它。

他不知道在黑暗中躺了多久,也不知道時間,他的思想朦朦朧朧的,一種對未來的揣測,一些對過去的回憶,還有對目前這新環境的好奇……他的思想並不集中,散漫地、隨意地在夜色中遊移,然後,忽然地,他聽到了一些什麽聲音,使他的耳朵警覺,神經敏銳。側著頭,他傾聽著,門外拂過了輕微而細碎的聲響,是什麽?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分,有什麽東西是在夜裏活動著的?一隻貓?或是一隻小老鼠?他再聽,聲音消失了,夜空裏有著玫瑰和茉莉混合的淡淡的香味,還有幾隻不知名的小蟲在窗外的花園中低鳴。夜是恬靜、安詳,而美好的。他翻了一個身,把頭埋進了枕頭,準備要入睡了。

但是,一陣清晰的聲音重新震動了他,使他不由自主地集中了注意力,帶著幾分不能相信的驚愕,側耳傾聽那在夜色裏流瀉著的聲浪。那是一串鋼琴的琴聲,叮叮咚咚的,敲擊著夜,如一串滾珠走玉,玲玲琅琅地散播開來。他下意識地坐起身子,更加專心地聽著那琴聲。在家裏,他雖然不能算一個古典樂的愛好者,但是卻很喜歡聽一些古典或半古典的小曲子,鋼琴獨奏一向在他的感覺中,遠不及小提琴的獨奏來得悠揚動人。但是,今夜這琴聲中,有著什麽東西深深地撼動了他,那彈奏的人手法顯然十分嫻熟,一個接一個的音浪生動地跳躍在夜色裏,把夜彈醉了,把夜彈活了。

那是支柴可夫斯基的小曲子,《如歌的行板》,輕快、生動,而活潑。一曲既終,孟雲樓竟有鼓掌的衝動。接著,很快地,一支新的曲子又響了起來,是韋伯的《邀舞曲》,然後,是支不知名的曲子,再下來,卻是英國民謠,《夏日最後的玫瑰》。孟雲樓按捺不住了,一股強烈的好奇,和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引力,使他輕輕地站起身來,披上一件晨衣慢慢地打開了房門。

琴聲更響了,是從樓下傳來的,這立即使孟雲樓記起客廳中那架鋼琴,彈奏的人會是誰?雅筠?翠薇?還是那神秘的——涵妮?他不知不覺地步出了房門,在一種半催眠狀態下走下樓梯,他的腳步很輕很輕,沒有弄出一點聲音來,他不想驚動那彈琴的人。

下了樓,他立即看到那彈琴的人了,他覺得心中有陣奇異的悸動,這是那個穿白衣服的女孩子!他站在樓梯腳,隻能看到這女孩大半個後背和一點點的側麵。那盞綠色燈罩的台燈亮著,大廳內沒有再開其他的燈。那女孩披著一頭烏黑的長發,穿著件白色輕紗的睡袍,沐浴在那一圈淡綠色的燈暈之中。她的手迅速而輕快地從鋼琴上飛掠過去,帶出一串令人不能置信的、美妙的聲音。室內在僅有的一盞燈光之下,靜幽幽的仿佛灑上一層綠色的迷霧,那女孩神往地奏著她的琴,似乎全心靈都融化在那些音符之中。整個的房間、鋼琴、燈,和女孩合起來,像一個虛幻的、神仙的境界。像一幅充滿了迷蒙的美的畫。那是誘人的、令人眩惑的、完全不真實的一種感覺,孟雲樓呆住了。

好半天,他才輕輕地在樓梯上的階梯上坐了下來,用手托著腮,他就這樣靜悄悄地坐著,凝視著那少女的背影,傾聽著那一曲又一曲的琴聲。肖邦的《幻想即興曲》《蝴蝶練習曲》,古塞克的《嘉禾舞曲》,然後是約納森的《杜鵑圓舞曲》……彈琴的人完全彈得入了迷,傾聽的人也完全聽得入了迷了。

時間不知道流過去了多少,孟雲樓聽得那麽癡,已不知身之所在。他的入迷並不完全是因為那琴聲,這演奏當然不會趕得上那些鋼琴獨奏曲的唱片,何況他也不是一個音樂的狂好者,那女孩彈的許多曲子他根本就不知名,他隻聽得出一些較通俗的小曲子。讓他入迷的是這種氣氛,這燈光,這夜色,這夢幻似的女孩,和她本身沉迷在音樂中的那份狂熱。這種狂熱是極具有感染性的,他看著那女孩聳動著的瘦削的肩頭,和那隱隱約約藏在輕紗衣服下的單薄的軀體,感到自己全心都充塞著某種強烈的、難言的情緒。

然後,終於,當一支曲子結束之後,那女孩停止了彈奏。麵對著鋼琴,她發出一聲深深的歎息。像是滿足,又像是依戀,她的手輕輕地撫摩著那些琴鍵,就像一個溺愛的母親撫摸她的嬰兒一般。接著,她蓋上了琴蓋,帶著種發泄後的疲倦,她無限慵散地、毫不做作地伸了個懶腰,慢慢地站起身來。孟雲樓突然驚覺到自己的存在了,他來不及思索,也來不及遁形,那女孩已經轉過身來,麵對著他了。在這一刹那間,他有種奇異的、虛飄的感覺,他想他一生都無法忘記這一瞬間的感覺,那樣強烈地震撼著他。他麵對著一張年輕的、少女的臉龐,蒼白、瘦削,卻有著那樣一對炯炯然燃燒著的眸子。這是張奇異的臉,融匯著一切屬於性靈的美的臉,一張不很真實的臉。那瘦瘦的小下巴,那小小的、薄薄的唇,那弧度柔和的鼻子……她美嗎?以世俗評論女性的眼光來看,她不美。但是,在這綠幽幽的燈光下,在她那放射著光彩的眼睛的襯托中,她美,她有說不出來的一種美,是孟雲樓從未在任何一個女性身上找到過的。他驚愕了,也眩惑了。

那少女也一眼看到了他,她迅速地瑟縮了一下,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她用手抓住胸前的衣服,想退避,但是,鋼琴攔阻了她。於是,她站定了,開始靜靜地凝視著他,那驚嚇的情緒很快地從她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孩子氣的驚奇。

“你是誰?”她輕輕地問,聲音是柔和而悅耳的。

“孟雲樓。”他回答,也是輕輕的,他害怕自己

會驚嚇了她,因為她看起來像個怯怯的小生物,一個完全需要保護的小生物。

“哦,”她應了一聲,“你是那個從香港來讀書的人,是嗎?”

“是的,你呢?”他反問。

“涵妮。”她低低地說。

涵妮?孟雲樓在口腔裏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事實上,他早就料到這是涵妮了。涵妮,這名字對他似乎已那麽熟悉,熟悉得他可以直呼不諱。

“你在這兒做什麽?”涵妮問,她不再畏懼他了,相反地,她臉上有著單純的親切。她向他走了過來,在他麵前的一張矮凳上坐下來。用手抱住膝,她開始好奇地注視他,他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坐在樓梯的台階上,像個傻子般動也不動。

“我在聽你彈琴。”

“你聽了很久嗎?”

“是的,幾乎是你剛剛開始彈,我就坐在這兒聽了。”他說,盯著她看,他無法把自己的眼光從她臉上移開。

“哦,”她發出一聲輕哼,臉陡地發紅了。看到那過分蒼白的麵頰上湧上了紅暈,竟使孟雲樓有陣心旌震蕩的激動。“你笑我了?”她問,“我彈錯了很多地方。”

“是嗎?”孟雲樓說,“我聽不出來。”這倒是真話,他的音樂修養絕對無法挑出她的錯誤來。

“如果我知道你在聽,我會彈得好一些,”她微笑了,忽然有些羞澀,“不過,如果我知道你在聽,我就不會彈了。”

“為什麽呢?”

她抿著嘴角一笑,那樣子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不諳世事的,楚楚可憐的。

“我從不彈給別人聽,我是說彈給——客人聽。”

“我不是客人,”孟雲樓的聲調竟有些急促,他發現自己急於要獲得這女孩的信任和友誼,“我要長住在這兒,你看我會變成你們家的一份子。”

她又笑了笑,不勝嬌怯地。然後,她站了起來,用手抱著**著的手臂,瑟縮了一下說:

“我冷了。”

真的,窗子開著,夜風正不受拘束地吹了進來,帶著點涼意。冷嗎?應該不會,夏季的夜風是令人舒適的。但是,他看了看對方**在外的、瘦弱的手臂,就有些代她不勝寒怯起來。

“要不要披上我的衣服?”他問,站起身來,解下晨衣想給她披上去。

她迅速地後退了,退得那麽急,使他嚇了一跳。她瞪大了眼睛望著他,顯出一股驚慌失措的樣子來,她的手又習慣性地握住胸前的衣服,囁嚅地說:

“你——你幹嗎?”

“對不起,”他收回了衣服,為了自己讓她受驚而感到非常不安,他從沒有看過像這樣柔弱和容易受驚的人,“我隻是想給你披一下衣服。”

“哦,哦,”她鎮定了自己,可是,剛剛那種柔和與親切的友誼已經沒有了,她抬起眼睛來,悄悄地掃了樓梯一眼,以一種淡漠的語氣說:“我要上樓了。”

孟雲樓仍然站在樓梯口,換言之,他擋住了涵妮的路。他想讓開,讓她走去,但,另外有種不情願的情緒,近乎依戀的情緒卻阻止了他。他的手按在扶手上,無形間攔住了她。

“為什麽到現在才見到你?”他問,凝視著她,“為什麽他們要把你藏起來?”

“藏起來?”她仰視他,眸子裏帶著天真和不解,“什麽藏起來?”

“你。你看,我到你家大半天了,你沒有下樓吃晚飯,又沒有來喝咖啡。”

“我在睡覺。”她輕輕說,“我睡了一天,所以現在睡不著了。”

“我也跟你一樣,下午睡了一大覺,現在睡不著了。既然睡不著,何必急著走昵?在房裏沒事幹,不是很無聊嗎?”

“真的,是很無聊,”涵妮點著頭,他似乎說中了她最怕的事,因而也瓦解了她臉上的淡漠。“非常非常無聊,有時,一整天又一整天地,就這樣子過著,除了彈琴,我不知道做什麽。翠薇隻是偶然來住一兩天,她很耐心地陪我,但是,她那麽活潑,一定會覺得厭氣的。”

“你沒有念書嗎?”雲樓驚異地問,這女孩在過一種怎樣的生活呢?他奇怪楊子明夫婦是在做些什麽,要把一個女兒深深地關閉起來。

“念書?”涵妮微側著頭,欣羨地低語,然後低低地歎息了,“很多年前念過,很多年了。”她微微地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憶那很多年前的日子。接著,她輕輕一笑,在樓梯上坐了下來,弓起了膝,她把麵頰倚在膝上,樣子嬌柔動人而可愛。“我也過不慣那種日子,人多的地方會讓我頭暈。”

孟雲樓審視著她,帶著不能自已的好奇與關懷,她的皮膚那樣白晳,白得沒有絲毫血色,那對眼睛又那樣黑,黑得像夜,這是怎樣一個女孩?孟雲樓有一些明白了,這根本不像一個實在的生命,倒像是一股煙,風一吹就會散掉的一股煙。看她倚著欄杆,靜靜地坐在那兒,蜷曲著小小的身體,看起來是弱不禁風的。她怎樣了?最起碼,她不是個正常的少女,她可能在一種神經衰弱的狀況中。

“你多少歲了?”他問,也在樓梯上坐了下來。

“十八,不,十九了。”她望著他,“你呢?”

“二十,我比你大。”他微笑著,事實上,他覺得自己比她大得很多,幾乎不可能隻比她大一歲。

“你要住在我家嗎?”

“是的。”

“那很好,”一層喜悅染上了她的眉梢,“住久一點,我可以彈琴給你聽。”她熱情地說,眼裏有著期盼的光彩。他忽然領略到她的寂寞了,她像個孤獨的孩子,渴求著伴侶,而又怕別人不接受她似的,她擔憂地抬起眼睛來:“你愛聽我彈琴嗎?”

“非常愛,所以我才會跑到樓下來聽呀!”

她笑了,立即對他有種單純的信賴。

“胡老師很久沒有來教我了,要不然我可以彈得更好一些,媽媽要我暫時停止學琴,她說我會太累了。”

她歪著頭,注視著他的眼睛,忽然輕輕地說:“你知道我的情形嗎?”

“你的情形?”他困惑地望著她,“什麽情形?”

“我在生病,”她悄悄地說,近乎耳語,“媽媽爸爸費盡心來瞞我,他們不要我知道,但是我知道了。李大夫常常來看我,給我打針,你不明白我多怕打針!他們告訴我,打針是因為我的身體太弱了。不過,我知道的,”她把手壓在胸口上,“我這裏麵有問題。有時,裏麵會痛得很可怕,痛得我昏過去。”

“是嗎?”他憐惜地望著她。

“這是秘密,嗯?”她的黑眼珠信任地停在他臉上,“你不要讓爸爸媽媽知道我知道了。好嗎?”

“好的。”

“一言為定?”她孩子氣地揚著眉。

“一言為定!”

“那麽,勾勾小指頭。”

她伸出了她那纖細的、瘦弱的小手指,那手指是可憐兮兮的。他也伸出了小手指,他們像孩子般地勾了手指。然後,她笑了,笑得很開心,很高興,仿佛由於跟他有了共同的秘密,而把他引為知己了。她看看他那張健康的、被陽光曬成微褐色的大手,又看看他那高大的身子,和伸得長長的腿,羨慕地說:

“你多麽高大啊!”

“我是男人,男人比女人天生是要高大的。”他說,安慰地拍拍她的小手,“你應該多曬曬太陽,那麽,你就不會這樣蒼白了。”

她立即敏感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麵頰,毫不掩飾地問:

“我很難看嗎?”

“不,不,”他慌忙地說,“你很美,我從沒看過比你更美的女孩。”

“真的?”她不信任地問,“你撒謊。”

“真的。”他嚴肅地說,“我發誓。”

她又笑了,要換得她的喜悅是件相當容易的事。拉了拉衣角,她把身子倚在欄杆上,愉快地說:

“告訴我一些你的事。”

“我的事?”他有些不解。

“你的事,你的生活,你的家庭……告訴我香港是怎樣的?你有弟弟妹妹嗎?”

於是,他開始述說起來,他說得很多,他的童年,他的家庭,他的抱負及興趣……她津津有味地傾聽著,很少插口,每當他停頓下來,她就揚起睫毛,發出一聲詢問的聲音:

“哦?”

於是,他又說了下去,為她而說了下去,因為她是那樣有興味地傾聽著。其實,他並不認為自己的敘述有什麽新奇之處,他的一切都太平凡了,典型的家庭,按部就班的讀書……可是,她的目光使他無法終止。就這樣,他們並坐在樓梯的梯階上,在這夏季的深夜裏,一直傾談了下去。

夜,越來越深了,他們已不知談了多久,孟雲樓已經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這是他到楊家的第一天,麵前這個少女還是他第一次謀麵的陌生女孩,他述說著,說起了他和父親的爭執,為了學藝術而引起的反對,涵妮用一對充滿了同情的眸子注視著他,那樣地代他憂愁和委屈,讓他感到滿腹溫柔的感動。然後知道他的爭執獲得了勝利,她是那樣由衷地為他喜悅,更使他充塞了滿懷的激情。

就這樣,他們談著,談著……直到有個聲音驚動了他們,在樓梯頂,一串細碎的腳步聲奔跑了過來,他們同時抬起了頭,雅筠正站在樓梯頂,驚異地望著他們,用一種不讚同和責備的語氣喊:

“哦!涵妮!”

“媽媽,”涵妮仰著頭,滿臉的喜悅和興奮,“我們談得非常開心!”

“你應該睡覺,涵妮,”雅筠說,詢問地把眼光投向雲樓,“怎麽回事?”

“我聽到琴聲,”雲樓解釋地說,猛然發現這樣深更半夜和涵妮並坐在樓梯上談天確實有些不妥當,難怪雅筠要用這樣煩惱的眼神望著他了,“被琴音吸引著下了樓,我們就——認識了。”

“你又半夜裏跑下樓來彈琴了,涵妮!”雅筠帶有輕微的埋怨,卻帶著更多的關懷,“瞧你,等會兒又要感冒了,衣服也不加一件。”

“我睡不著,我白天睡得太多了。”涵妮輕聲地說。

“來吧,去睡吧!”雅筠走下樓梯,挽著涵妮那單薄的肩頭,“我送你回房去,去睡吧。”望向雲樓,她終於溫和地笑了,“我一覺睡醒,聽到樓下有聲音,就知道是涵妮又睡不著了,卻沒有料到你也在這兒。”她看看涵妮,又看看雲樓,忽然驚奇地說:“你們倒自己認識了,嗯?”

“我們談得很開心。”涵妮重複地說了一句,對雲樓悄悄微笑著。

“是嗎?”雅筠驚奇的神色更重了,注視著雲樓,她不解地搖了搖頭,“你一定很有辦法的,”她似笑非笑地說,“我這個女兒是很怕羞的呢,我希望你沒有嚇著她才好。”

“他沒有,媽媽。”涵妮代他回答了。

“那就好了,去睡去,”雅筠說,對著雲樓,她又說,“你也該睡了吧!雲樓。”

“是的,伯母。”雲樓有些不安,“抱歉驚動了您。”

“算了,與你無關。”雅筠說著,攬住涵妮的肩膀,把她帶上樓去。雲樓在她臉上看到那種強烈的母性,她顯然用著全心靈在關愛著涵妮的。

“再見!”涵妮回過頭來對他說,“我怎麽叫你?”

“雲樓。”

“再見!雲樓。”她依戀地說。

“明天見!涵妮!”他衝口呼出她的名字。

雅筠迅速地掉頭看了他一眼,立即,那層煩惱又飛進了她的眼睛,她很快地皺了一下眉頭,帶著涵妮,隱沒在樓梯的盡頭了。

雲樓在樓下又仁立了片刻,然後,他走到鋼琴前麵,代涵妮熄滅了那盞台燈。在黑暗中,他仍然站了很久,依稀能感到夜空之中,涵妮所留下的衣香。一個多麽奇異的女孩!他搖了搖頭,有滿懷說不出來的、眩惑的情緒。這是他有生以來的二十年中,從來沒有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