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至五飄逝的婚紗

飄逝的婚紗

題記:謹以此文獻給那些一生追尋真愛的勇者!在愛的旅途中,她們一路奔跑,忘記疼痛,拋開束縛,也許愛讓身心支離破碎,傷痕累累,但依然不曾放棄,愛是活躍跳動的精靈,是心靈深處不滅的火種,是精神境界的UFO,是讓生命或陰霾或明媚的調色板……用靈魂體驗愛的春夏秋冬,酸甜苦辣,此去經年,依然無法忘記的是記憶深處那一地芬芳——

(一)

章茉茉從將近兩米高的紅磚院牆上“咚”地一聲摔在地上,硬生生的垂直撞下,章茉茉咧著嘴:“哎呀——”側麵黃漆斑駁的大門“咣”地一聲開了,一條毛茸茸的大黃狗齜牙咧嘴“汪汪汪”狂吼,瞪著紅紅的眼睛朝她撲過來。

“茉茉,快跑!”攝影小鍾大聲喊。

章茉茉一躍而起,箭步如飛,一路狂奔,早已經忘記了疼。

前麵是一片開闊的田野,零星點綴著幾戶人家,章茉茉沿著田間小徑一口氣跑出近一裏地,沒敢回頭。

小鍾在後麵叫“茉茉,茉茉——”

章茉茉以為大黃狗又追上來了,剛慢下來的腳步又加上速度,再跑幾步,感覺不對,似乎聽見小鍾的笑聲。

回頭,小鍾在後麵一百米開外,一手扶著攝影機,一手捂著腰,笑——

原來大黃狗早就停下了,隻是遠遠地對著章茉茉逃跑的方向狂吠。小鍾叫她是想告訴她這些,章茉茉卻誤以為小鍾讓她快跑。

章茉茉被自己逗樂了,怏怏地笑著,低頭看腳上的皮鞋,還好,今天隻是穿了雙黑色漆皮鞋,鞋跟隻有一厘米。

牛仔褲口袋裏手機發出“嗡嗡”的振動聲,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拿出手機,兩條短信息。一條是林樺發來的:采訪時注意安全,不要和別人發生爭執!章茉茉會心地笑了。

林樺是章茉茉所在的申宏出版發行公司的常務副總。申宏出版發行公司的辦公大院有些陳舊,看樣子應該是九十年代的建築吧,老式的四合院,樓層不高,南麵和東西麵的樓隻有三層,北麵的四層樓是公司下屬的《濱江夜話》雜誌社,章茉茉是雜誌社編輯二部的一名采編記者,辦公室在公司大門口北樓一層第一間。林樺的辦公室在南麵二樓,和章茉茉麵對麵,成南北相望之勢。

章茉茉第一次遇到林樺是在五年前的秋天。林樺從申宏集團總部調到發行公司,也許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緣故,他到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刀闊斧地整頓作風,改變工作環境。四幢舊樓粉飾一新,牆麵貼上潔白的磁磚,水,電,網絡重新改造,辦公室全部配上嶄新的現代感的辦公設備。章茉茉從衛生間出來,站在走廊上東張西望,有工人在改造路燈,林樺從南麵樓上繞過來,親自查看工作進程,他試了一下剛裝好的觸摸燈,他的手指白晰修長,指甲剪得整整齊齊,很幹淨。章茉茉發了一下呆,花癡地想:不知道被這雙手牽著是什麽感覺?抬頭,正好迎上林樺的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目光沉穩而不淩厲,含蓄而不曖昧,飽滿方正的臉,小麥色的皮膚,刮得發青的胡茬隱約可見。章茉茉慌慌的,甚至和新到的上司招呼也沒打,略一停頓折回自己的辦公室,拿出鏡子照照,大波浪披肩長卷發,暗綠色吊領毛衣,明黃收腰風衣,挺時尚的打扮,但是一絲不自信還是悄然而生,讓她的心微微顫了一下。章茉茉自嘲地笑了:“莫名其妙!”也許從那天起,他們的關係就有了一絲微妙吧!

另外一條信息是好朋友武梅梅發來的:兩點半陪洪月選婚紗,可別忙忘了,不許讓我們久等!

哎呀,章茉茉拍拍腦門,如果不是武梅梅提醒她還真忘了!

知人莫如友呀,在一起呆得時間長了,彼此脾氣稟性都很清楚。章茉茉和武梅梅是湖北老鄉,她們從外省考進這座城市的同一所大學,同窗四年,畢業後又一同留在這座城市,工作了近八年,屈指算來,已有一十二個春秋的情誼。

章茉茉說:“小鍾,今天是暗訪不成了,害怕死了那條大黃,改天我們再想辦法,我下午還有別的事情,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吧!”

小鍾油腔滑調地:“章大記者說了算,小的唯命是從,早點收工好了……”

章茉茉說:“先便宜那幾個造假證的壞蛋,總會被我們找到證據的……”

(二)

從郊區往回趕大約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章茉茉不時地看看腕上的表,再回家稍稍修飾一下,換件衣服,至少要換了腳上沾了泥巴的鞋才行,當然要輕掃腮紅,補點唇彩,否則和婚紗店的氣氛也太不相配了。

最近真是太忙了,有一個月沒有和洪月聚會了,章茉茉輕輕歎口氣,整天瞎忙,到底在忙些什麽呢?洪月是章茉茉最好的朋友,也是武梅梅和章茉茉最最羨慕的對象。不,應該說是讓所有女人羨慕的對象。洪月是完美生活的典範:多金,漂亮,高貴。年紀輕輕作為家族企業的繼承人擁有六千多萬的資產,零售,外貿,教育,運輸業均有涉獵。

洪月身材窈窕,婀娜多姿,膚如凝脂,顧盼生輝,一頭中分的直長發烏黑亮澤,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偶爾甩一下頭,黑發劃出優美的弧度,迷人極了。最特別的是她的雙眸,柳葉眉下細細長長的眼睛濕漉漉,霧蒙蒙的,仿佛山林薄霧中的溪水,清澈,神秘。洪月從來不穿前衛另類的衣飾,精致典雅,嫵媚婉約是她的特點。她的笑從來是清清淺淺的,仿佛後宮裏的公主格格們,一言一行都規矩端正,一看就知道家學淵源,通體沒有現代女強人女富婆們飛揚跋扈目空一切的痕跡。武梅梅卻說洪月的笑透著一股涼月的味道,也許她的感覺是對的,洪月的確是個有點憂鬱感的精致美女。

最最要命的是,洪月的男朋友肖啟彪,挺拔帥氣,溫文爾雅,細心體貼,全心全意幫洪月打理生意,而洪月也心甘情願退出職場,專心隱身於準夫君背後。他們相愛八年從未吵過一次架,始終相敬如賓,溫馨浪漫,對於現代的年青人來說,太難能可貴!

下個月這一對郎才女貌的可人兒就要步入婚禮的殿堂了,真是羨煞旁人。

緊趕慢趕,章茉茉還是遲到了一刻鍾。推開“雲裳婚紗名品店”的旋轉玻璃門,展廳有足足三百平,意大利進口大理石地麵光亮可鑒。

武梅梅迎上來埋怨:“真是的,洪月這麽重要的事你還遲到,什麽人嘛!”

章茉茉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啦!”

婚紗展品旁邊,洪月挽著準夫君肖啟彪的胳膊正指點著,見到章茉茉也不曾鬆開,隻對她揮揮左手:“嗨!來了。”

章茉茉和武梅梅同時走近他們:“對哪件有感覺了?”

肖啟彪微笑向章茉茉點頭:“hello!”算是打過招呼。

洪月挽著肖啟彪身體略傾斜,幾乎是倚靠在他懷裏,一臉的甜蜜,好一幅小鳥依人的景象。

武梅梅指著一件淡粉鑲蕾絲花邊的短款婚紗說:“這件不錯,挺特別的,傳統款穿的人太多,不配我們洪月。”

章茉茉說:“還是選白色的吧,白色經典。不過還是要看準新娘的意思。”

洪月說:“不知道哪款上身效果好?”

肖啟彪含笑望著洪月:“你穿哪款都好看,每一款你都能穿出最好的感覺,不是婚紗打扮你,而是你演繹婚紗!”

洪月莞爾一笑,安靜地偎在準夫君懷裏。

章茉茉和武梅梅嫉妒的不知說啥好,對望一眼,長長歎口氣:“唉!”

肖啟彪和洪月的恩愛圈子裏人人皆知。肖啟彪同時扮演著父親,大哥,情人三個角色,每個角色都被他塑造的很成功。洪月身體微瘍,肖啟彪及時帶領看醫生,督促吃藥;洪月一個電話,肖啟彪曾創下八小時從俄羅斯飛回濱江市的記錄;肖啟彪對待洪月的朋友如同自己的親人朋友,熱情大方,細致周到;洪月的臥室,衛生間,洗漱間時令鮮花從未間斷,八年如一日;甚至,據聽說,真的不可思議,洪月每個月“大姨媽”什麽時候來,肖啟彪都記得清清楚楚,準時購來竹炭因子衛生巾,據說這種衛生巾能緩解女人經期的許多不適。最近,又換成了負離子芯片衛生巾,這是剛剛上市的高科技產品,環保無汙染,滲透量大,安全健康舒適。洪月是時刻淋浴在肖啟彪溫柔鄉裏的幸福小女人。武梅梅常常提起肖啟彪就長噓短歎的:這是絕種好男人!沒人這一生能再遇到!當然自己更是望洋興歎了!不過武梅梅和章茉茉既失落也高興,為好朋友能這麽幸福幸運高興,也為愛情不隻是在傳說中欣慰。

導購小姐不失時機地微笑插話:“小姐氣質真的很好,高貴典雅,要不先試試這邊幾款。”

肖啟彪體貼地:“試衣服很累的,月月又要辛苦了,堅持一下,嗯?”

洪月溫柔地:“謝謝親愛的,為了我們完美的婚禮,這點累算什麽。”

洪月微笑補充:“茉茉的眼光很毒的,就按她說的,選經典的白色吧。”

章茉茉看著武梅梅毫不謙虛地:“那是那是。”

武梅梅撇撇嘴:“給點陽光你就燦爛了。”

三個好朋友同時咯咯笑出聲。

章茉茉、武梅梅、導購幫忙試婚紗,肖啟彪安靜在候在試衣間外麵。

洪月穿上一件大v字露背的白色拖地長裙,章茉茉和武梅梅輕輕拽著裙擺走出試衣間,肖啟彪迎上來:“很漂亮,雅致大氣!”

洪月頭戴鑲鑽閃閃發光的桂冠,穿一件收腰低胸的,下擺蓬蓬的白色婚紗走出試衣間,肖啟彪上下打量一下:“我的性感新娘,真美!”

洪月著一件綴滿九百九十九朵白色玫瑰的婚紗,頭上係著白色蝴蝶緞帶,如一位下凡的仙子款款而來,肖啟彪眼睛亮亮的:“雍容華貴,俏麗脫俗!月月,就這件了,可以嗎?”

導購不失時機地介紹:“先生真有眼光,這件婚紗是本店的壓軸之作,是著名設計師Amy最得意的作品,這些玫瑰全部由手工縫製,朵朵栩栩如生,真的好配這位小姐耶!。”

洪月對著鏡子左看右看:“我聽啊彪的!”

肖啟彪接過導購遞過來的單子邊簽字說:“送到諾水名邸別墅區A棟!”

導購:“先生請放心,兩小時之後我們準時送到,請先生查收。”

肖啟彪擁著洪月走出婚紗店,章茉茉和武梅梅隨後。

洪月說:“我和啊彪還有別的事情,今天就不陪你們了,下個周末我們拍婚紗照,你倆一定要來!”

武梅梅說:“當然,我們是閨蜜,那種時候一定要去的。”

洪月和肖啟彪鑽進等在外麵的紅色賓利車,章茉茉和武梅梅目送他們離去,滿眼的豔羨!

(三)

武梅梅提意去喝點東西,商議之後,決定去北國之春喝茶。

點了一壺她們最喜歡的玫瑰枸杞茶,服務生用拖盤送過來一壺茶和兩個精致透明的玻璃茶杯,一並放在她們麵前。

大廳裏流淌著班得瑞的《片片楓葉紅》清新中透著憂傷,武梅梅目不轉睛地盯著茶壺。玫瑰的花苞在滾燙的水中浮沉,枸杞如一顆顆浸潤在水中的晶瑩的紅珍珠,紅色的**一點點擴散,有一小圈一小圈的波汶蕩漾開。武梅梅揭開壺蓋晃了晃,朦朦的水汽氤氳上來,她的整張臉都有了濕濕的霧氣。

章茉茉趕緊活躍氣氛:“梅梅,是不是看到洪月要結婚了,自己還沒著落心裏不平衡呀?”

武梅梅甩甩並不淩亂的流行BOBO頭:“什麽呀,我缺什麽呀,瞎說,我為洪月高興!”

在章茉茉的印象中,武梅梅是不該有這種情緒的。武梅梅是骨格稍微有點大的女人,寬寬的腦門,大而亮的眼睛,方臉,說話直來直去,有時候還很刻薄,風風火火,心裏一點也藏不住事,是粗線條的。在章茉茉心裏,武梅梅就是個男人婆,男人婆是不會有什麽心事的,更不會傷感。

章茉茉說:“那你怎麽了嗎?今天怪怪的,可不象你!”

武梅梅調整一下情緒,望著章茉茉:“嗨!洪月幸福得有些不真實。”

章茉茉:“呸呸呸,你個烏鴉嘴,洪月下周拍婚紗照,十一月份就是新娘子了,鐵板釘釘的事有啥不真實的,也不說點好的,說你嫉妒別人還不承認。”

武梅梅求饒地:“好吧,好吧,就當我沒說行了吧!我隻是希望他們童話般的愛情能夠善始善終罷了,別出啥岔子才好。”

章茉茉相信武梅梅是有這份善良的,也隱隱覺得她的擔心並非多餘。就象湖水,太深,會泛濫成災;糖,太甜,會甜到哀傷;洪月和肖啟彪是偶像級的愛情典範,偶像的幻滅對一個人內心的衝擊不亞於一場裏氏8.0級地震,因而會有一種莫名的憂患意識。密切關注,小心嗬護他們王子與公主般晶瑩剔透的愛情,是所有關愛他們的人共同的心願。也許每個人的人生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遺憾,把希望寄托在周圍人身上,總想看到童話變成現實,總想看到地老天茺海枯石爛的真情,以安撫自己內心對完美的渴求。

章茉茉很理解自己的摯友,柔聲勸說:“梅梅,眼光別太高,老大不小的,遇到合適的嫁了吧,你看洪月多幸福呀,我希望我們姐三都有好歸屬。”

武梅梅不屑不顧地:“我覺得現在挺好!”

眉毛一揚反問道:“你覺得結了婚就很幸福嗎?”

章茉茉愣了一下說:“就我個人來說不是的。”

武梅梅說:“那就對了,不結婚不幸福,結了婚也不一定幸福,那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我要的隻是快樂。這很簡單。”

章茉茉最討厭武梅梅這些玩世不恭的話,可是出於心疼好友,也不便太責怪她。

聊天期間,好幾個電話打進武梅梅的手機。武梅梅看一下號碼,不接也不掛斷。說都是生意上的事,回頭再打過去。

章茉茉詭異地笑到:“生意火爆的很嘛!”

武梅梅也笑了。武梅梅經營一家性保健用品公司,生意做的風生水起,以濱江市為中心,輻射周圍十幾個縣區,今年又招進一批業務員,計劃將業務拓展到外省市。武梅梅之所以短短幾年成為這一行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和她曾經是市人民醫院的婦產科醫生有很大關係。她講起性生殖構造,男女生理特點,性興奮點,性**,這些一般人想知道又羞以啟齒的話題,很大方也很專業,專業術語一套一套的,還經常免費辦性保健性病預防知識講座,說是免費,其實也是拉動生意的一種手段。也許是談了隱密話題的緣故,短短的時間裏就成了顧客的知音,摯友和導師。

武梅梅戲謔:“我的生意好,表明人民生活和諧,社會安定繁榮。為市民做出如此大的貢獻,也不知道市長什麽時候接見我呀?”

又一個電話打進武梅梅的手機,響鈴三聲以後,武梅梅接了電話。忽然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喂,劉哥,最近在哪裏發財呀,好久沒個電話,妹妹想哥淚花流啊!”武梅梅嗲聲嗲氣,聲音甜得發膩,每一句話都拖著長長的尾音。

男人婆想裝成嬌柔的小女人?東施效顰。章茉茉在心裏暗自發笑。章茉茉知道,武梅梅的身邊從來不缺少男人,各種類型的男人。

章茉茉借口去衛生間,她不想聽到好朋友和男人們恃無忌憚地打情罵俏。

路過白色域情包間,門“嘩”地一聲開了,衝出來一位時尚俏麗的女子,亞麻色中長卷發挑染得五顏六色,白晰緊致的臉蛋因為憤怒而泛著紅暈,同樣時尚帥氣的年輕男人一把捉住女子的胳膊,哀求地看著女子,女子掙脫他的手,回身衝進包間,拿起桌上的茶杯,滿滿一杯水向呆立在包間門口的男人撲麵而來,男人頓時成了落湯雞,水珠飛濺,章茉茉的上衣有了幾處濕痕。

俏麗女子再次衝出包間,向茶樓外逃跑,邊跑邊喊:“我詛咒你,我詛咒你,……”年輕男子緊隨其後,急切地呼喊:“Amy,Amy——”

章茉茉聳聳肩膀,都是些什麽事嘛,又想到還未完成的采訪任務,忽然就沒了喝茶的心情。

武梅梅開著自己的白色標致轎車送章茉茉回家。

(四)

章茉茉和老公都是工薪族,家不大,溫馨舒適,有幾分時尚。兩個臥室及書房被塗了不同的顏色。主臥是玫紅色的,一頂到底的玫紅。

章茉茉換了拖鞋,徑直走進臥室,一頭撲在鬆軟的大床上,半個身子都陷下去了。床上用品也是一律的玫紅,仿佛置身在玫瑰叢中,或者是將自己放置在用玫瑰花做成的盒子裏。心情沒來由地落寞,一種孤獨感將她緊緊包圍,縱是這滿眼似火的紅也無法點燃她,無法溫暖她。

章茉茉瘋狂地想念林樺。這個男人,曾經狠狠地折磨過她呢!

林樺是公司高層,章茉茉隻是下屬單位的職員,林樺不必直接管章茉茉,章茉茉也沒有資格向林樺匯報工作,自從走廊見過一次後,幾乎沒有機會近距離接觸。那段日子,平靜美麗,猶如三月的春風輕輕吹皺一汪湖水,動靜相宜,張弛有力,讓人心潮起伏,遐想連連。如果能回到從前,永遠定格在那裏,該多好!可是,很多時候,人可以用理智管住自己的行動,卻管不了自己的心,愛情在不經意間蠢蠢欲動。

初冬的一天,林樺到雜誌社這邊來,是因為什麽事要找一下雜誌社主任吧。他從編輯二部的門口經過時,章茉茉正往辦公室外張望,林樺折進編輯二部(他完全可以不進去),章茉茉從辦公桌前站起來傻傻地望著他,林樺打破尷尬的氣氛,調侃地說:“章記者最近有什麽重大新聞發現沒?說出來讓大家長長見識嗎?”章茉茉腦子一片空白,想表現一下,卻找不到準確的詞語,聲音僵僵地說:“在白領中做一個調查,搜集一下大家對現在流行的混搭關係的看法。”林樺笑著說:“這可是個有點前衛的話題,好好做,讓我們也學習學習現在的男男女女們都是如何混搭的?”章茉茉隻跟著傻笑,平時的伶牙俐齒早溜光光。林樺走出編輯二部的時候,重重地盯了章茉茉幾眼。反正,章茉茉是這樣認為的,林樺是為她而來,那幾眼也是意味深長的。

章茉茉花癡地想接下來會發生點什麽小浪漫吧。可是,接下來很久真的什麽也沒有發生!章茉茉周而複始地采訪寫作,林樺在她對麵的辦公室準時上班下班。章茉茉內心那些小小的萌動被時間的小手輕輕撫平。

如果不是年底的一次聚會,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吧?馬上就到中國傳統的春節,公司組織了一次年終聚餐,被酒精調動了活躍因子的男男女女們,個個都很興奮,意猶未盡,相約去歌城玩。林樺去了,章茉茉也去了。章茉茉坐在林樺的身旁。同事們玩得很瘋,聲嘶力竭地抒發感情,繪聲繪色地講葷段子,旁若無人地開懷大笑。章茉茉很安靜,林樺打破了彼此間的沉默,低頭湊近她,說:“你挺特別的!”章茉茉微怔了一下:“是嗎?”林樺說:“就象公司大院的一道風景,每次我都喜歡多看兩眼!”章茉茉注視著林樺的眼睛,大腦空白了五秒種。林樺是公司公認的含蓄、才華橫溢的上司,他明明白白說出喜歡,欣賞這樣的話?章茉茉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很快就恢複了判斷,這證明章茉茉曾經那些小小的感覺不是自做多情,不是一廂情願,章茉茉心中暗自竊喜!

林樺邀請章茉茉跳支舞,章茉茉沒有拒絕。林樺是高大帥氣的,嬌小的章茉茉仰著頭注視他英俊的臉龐。一首慢三曲子《相逢是首歌》,被他們跳成了慢四,林樺攬著章茉茉纖細的腰肢隨著舒緩優美的音樂輕輕晃動,章茉茉亦有幾分陶醉!林樺環視四周,人人都在自得其樂,沒人注意他們。林樺迅速在章茉茉額頭吻了一下,他溫熱的唇裹挾著一股電流,觸動章茉茉的每根神經,章茉茉一陣眩暈,大腦短路,視線模糊,幾乎要酥軟在林樺懷中,曲子什麽時候結束的,怎麽走到座位的,章茉茉一點記憶也沒有。第一次親密接觸,這看似波瀾不驚的輕輕一吻,讓章茉茉心跳了一輩子。莫泊桑說:極細小的一件事,可以成全你,也可以敗壞你。誰說不是呢?這輕輕一吻,章茉茉的內心波濤洶湧,幾乎淹沒她過往的生活!

“砸你石頭,扔你N個臭雞蛋!”章茉茉自言自語輕輕地罵,每次想起林樺,心裏都漾滿如酒似蜜的幸福。

章茉茉忽然很想知道林樺在幹什麽。她一躍而起,拿出手機準備打個電話,等調出他的號碼時,猶豫了。林樺和自己都不是自由之身,一個忒俗的故事!但是她卻無法讓故事就此停頓。

章茉茉把手機抵在下巴上,電話打還是不打?已經到了晚餐時間,林樺下班回家了還是在外有應酬?這樣的時間是不該打擾對方的,雖然沒有事先約定,但他們一直很有默契,隻在上班時間或者預知對方方便的時候才聯係,最常用的方法是短信互訴衷情。

章茉茉不想給林樺找麻煩,卻無論如何也克製不了情緒。她從手機裏翻出一條新聞發過去:我市將建自助加油站,加油IC卡在全國通用。這樣的信息即使不小心被人看到也無大礙。很快收到回複:構思了很多心語,醞釀了諸多祈願,推敲了許多祝福,斟酌了眾多問候,才發現還是代替不了那句最平實的話,平安健康幸福!

信息是轉發的,章茉茉有點失望。原本是想拋磚引玉,收到他親自寫下的話,知道一下他的行蹤。這至少說明,他現在是不大方便的。

章茉茉沮喪地坐到電腦前,強迫自己進入工作狀態,還有幾篇稿子要趕寫,敲下不多的幾行字,忽然有片刻走神:這樣爽朗的秋日黃昏,和心愛的他並肩漫步江邊,看江水東逝,魚戲白浪,草長鶯飛,碧波青天,無需太多的話語,用目光交流便可懂得彼此,落日的餘暉在身後拖出桔紅色的倒影……

在章茉茉看來,和心愛的人共渡美好時光,這才是有質量的人生,章茉茉是個小資情調的女人,她一直是注重細節,注重感受的。

章茉茉的手指頓在鍵盤上,拖出幾行長長的句號。有時,胡思亂想是比孤獨更可怕的情緒。當然這兩者是有關聯的,孤獨就會胡思亂想,胡思亂想了會更孤獨。

章茉茉長長歎口氣,窗外已是萬家燈火,秋風吹起她的長發,有幾縷發絲含在嘴裏,倚窗眺望的惆悵,遮遮掩掩的惶恐,空勞牽掛的哀歎,種種情緒統統湧上心頭,“莫道身閑且無事,孤燈夜夜寫清愁。”

(五)

諾水名邸別墅區A棟,一座仿西式建築,兩層的小樓,灰色外牆,清晨初升的太陽越過低矮的柵欄暖暖地灑在樓前的花園,大片的毛茸茸的草坪周圍零落地種著幾株月季,桂花。紅色的月季含苞待放,露珠在花蕾上輕輕滾動。微風過處,桂花的清香泌人心脾。

洪月拉開窗簾,諾水名邸沿江而建,遠處水天一色,天空泛藍泛白,浮幾朵淡雲,有幾隻水鳥振翅劃過,打破清晨的安靜。洪月坐在二樓窗前,靜靜地將一夜的夢幻洗去。

樓下,幫工劉嫂正忙著準備早餐,這是個微胖慈祥的中年婦女,手腳麻利,做事時總是輕手輕腳。

八點一刻,按約定時間肖啟彪準時到了,他是個相當有時間觀念的人,視時間如金錢。今天的肖啟彪格外的清新俊逸,黑色範思哲西裝,黑色其樂皮鞋,暗紅豎條紋襯衣,通體透著一種貴族明星氣質。

劉嫂正往餐桌上擺牛奶,果汁以及閃爍著銀色光芒的餐具,看見肖啟彪,她微笑仰頭向樓上喊:“月月,快下來吃早餐吧,肖總來了。”

洪月應了一聲,穿著淡粉係腰帶的睡裙從樓梯上款款下來,肖啟彪站在客廳溫柔地注視著她問:“月月,昨晚睡得好嗎?”

洪月一如往常的安靜恬淡,亦柔聲到:“還行,你呢?”

肖啟彪含笑到:“也不錯,就是有些想你,醒來幾次。”

其實,他們幾乎是天天見麵,天天通電話的。

劉嫂看著這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甜蜜人兒,仿佛看著自己的孩子,滿眼的疼惜,她插話:“肖總是因為今天要照婚紗照激動的睡不著吧?”

肖啟彪笑道:“也是,這方麵的原因也有。”

婚紗照選擇外景拍攝。早餐過後,肖啟彪載著洪月向提前議定的景點趕去。洪月將手輕輕搭在肖啟彪腿上。

章茉茉,武梅梅,化妝師,攝影師,相關工作人員已經在等候了。

洪月換上那件綴著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美倫美奐的白色婚紗。化妝師將她烏黑亮澤的長發輕輕挽起,在腦後打一個蓬鬆的髻。

第一站在中心廣場,那裏有本市最大的天主教堂,教堂整個建築為磚木結構,灰磚清水牆,西洋古典風格中融入了中國建築的特點。教堂牆麵砌工考究,磚石雕刻細致。以教堂為背景,肖啟彪牽著洪月的手,含情脈脈地彼此注視,攝影師將這一刻定格為永恒!

第二站選在跑馬場,大片的綠色草場仿佛來到了草原。洪月提著裙擺挽著肖啟彪奔跑在草原上,迎麵而來的風吹起裙擺,吹亂了頭發,九百九十九朵怒放的玫瑰花瓣迎風抖動,仿佛在竊竊私語,一對心愛的人兒活力四射,這樣的畫麵不禁讓人怦然心動,有種莫名的感動和向往。

武梅梅入了神,少有的安靜讓章茉茉很不習慣。

章茉茉撞撞武梅梅的肩膀:“好美呀,你什麽時候也拍吧,讓我再看一次過過癮。”

武梅梅道:“我這輩子沒這個希望了,也沒這個打算,羨慕就自己來,比看別人還過癮。”

章茉茉笑著掐了武梅梅一把。

攝影師建議再選一個地域空曠的地方,拍攝出來更顯大氣,背景或熱烈或蒼涼都容易出效果。

三號立交橋是最佳地點。遠處是蒼茫的大山,橋下江水逶迤而過。十月的江水已漸漸枯竭,露出大片突兀的石塊。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哩!金秋的陽光暖暖的,懶懶的灑下,石塊上幾個頑童跳來蹦去。

洪月說:“這裏景致真好,我們姐三照一張吧,你在一邊呆會兒。”她輕輕推一下肖啟彪。

洪月,章茉茉,武梅梅三人站在有濕濕苔蘚的大石上,笑魘如春花,攝影師“哢哢”按動快門,鎖定了她們真摯的友誼。

攝影師找好角度,建議洪月和肖啟彪站在立交橋上,他從下麵拍攝,一對新人默契地注視遠方,看江水東逝。這樣的畫麵取幸福源遠流長的寓意。

肖啟彪扶著洪月,越過江底的亂石,走上高高的立交橋。章茉茉和武梅梅在攝影師旁邊,她們想從橋下欣賞攝影師設計的唯美溫馨畫麵。

找到光與影的最佳結合點,攝影師大聲向橋上喊:“互相攙扶,微笑,微笑,深情望向遠處……”

“一,二……”攝影師大聲喊,準備按下快門,他的“三“未喊出口,一件令日月為之動容的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洪月忽然掙脫肖啟彪的手,越過立交橋護欄,縱身飛下……

她的發髻鬆散開,發絲纏繞了臉頰,婚紗上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脫落,飄灑,飛舞……

她如一位墜入凡間的仙子,翩翩而下;她如一位聖潔的天使,款款而來;她似一片潔白的羽毛,飄蕩,飄蕩,緩緩墜落……

她靜靜地躺在突兀的石塊上,嘴角的一抹鮮血盛開成嬌豔欲滴的玫瑰,她表情很安祥,沒有痛苦,沒有掙紮,緊閉的嘴角似乎還含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肖啟彪驚鄂了,伸出的想抓住洪月的手僵在那裏;攝影師驚呆了,工作人員驚呆了;武梅梅伸著雙臂,身子前傾,似乎想接住洪月……

章茉茉大腦一片空白,視線模糊,雙眼仿佛充了血……

安靜,出奇的安靜,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